在关心我?我确实是想感到幸福,但你允许吗?我有那个立场吗?
我干吗不允许……克劳德被他的想法堵得直想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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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伊瓦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赫然发现自己正上方是一张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脸。
“萨,萨菲……唔!”
灰发的男人捂住他的嘴,用眼神提醒伊瓦克劳德还睡在旁边,然后拉着他像干什么坏事似的偷偷溜到走廊上。
“有人要买你们两个的命噢~”不管过了多久,萨菲罗斯这种尾音好像缀着桃心的语气还是叫人发寒。
伊瓦睁大眼睛怔了一会儿才想起眼前这位大哥其实是杀手一族的首领,条件反射地把手伸到腰后去拔剑,却发现自己其实穿着睡衣。
萨菲罗斯摆出仰天长叹的造型,夸张地表达自己的失望:“还是不信任我?我答应了还犯得着亲自跑来,直接派手下来不就好了?”
伊瓦想想也是的,哪个Assamite不能轻轻松松干掉自己和克劳德?就看上次那个畸形女,她不过是萨菲罗斯手下一个死不足惜的小卒吧。“那么……是谁呢?”
“应该是你们Toreador族的,我骗他说以前有人买过克劳德的命,结果我们的杀手被杀了,所以不能再接这一单。”
“如果就这么信了的话……是不是一个头发一九分的猪头男?油头粉面看着就很恶的那种?”
萨菲罗斯陪着伊瓦一起坏笑出来:“形容得真是准确~不过我拒绝了他,底下的人可很不高兴呢,第五代和第六代,都是很好的猎物啊。自从上次杀了米路娃,那些家伙就满腹怨言,啊啊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虽然用的是唉声叹气的声调,伊瓦却完全听不出他的诚意,对这种活了超过三千年的超强实力者来说,所谓族群也不过是随时可以为了某个理由而抛弃的摆设吧。
“果然是那个人,这样的话……你拒绝了他还真是谢谢,不过就是这样克劳德还是很危险……”
“大概是的……不过我更担心你哟~”在变短了的头发上轻轻摩挲着,沿着从耳垂到颈侧再到肩窝的曲线一路滑下,把手停在伊瓦的肩膀上,扣眼有点过大的睡衣领口随着这串动作自动脱开,伊瓦只觉得自己整条脊椎骨在一瞬间完全硬直。“这么说来,后面那位小哥,想必刚才的正事也都听到了吧~”
不知何时站到伊瓦背后的克劳德“铮”的一声拔出佩剑,直指萨菲罗斯的喉咙:“我不管你这回又要搞什么花样,先把你的脏手从我的人身上拿开!”
“真是不友好~”萨菲罗斯向后小小地退了半步,侧身让开送过来的剑锋,同时手从伊瓦身上拿开时极为自然地顺手蹭了一下他的下巴。又一次用那种让克劳德看就叫不怀好意的笑容对伊瓦说:“有这种程度的反应,看来你是大获成功喽。”
啊?伊瓦不明就里。
说到这份上还不明白,是迟钝还是顽固啊?克劳德在心里大大叹息。
“多半是顽固吧……”萨菲罗斯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克劳德被他这句紧接上来的答话吓了一跳,莫非说……
“哎呀,年纪大了多知道一点也是正常嘛,只是,了解,一点点罢~了~”说着还要装出一副欧吉桑的样子捶捶肩膀,摆明了是向克劳德炫耀自己的等级和能力——有事别想瞒我哦,瞒不住的~
克:……刚才的事情我听到了,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我不信你只是要通风报信而已。
萨:当然当然,不过你先把剑收回去好不好?
克:(瞪,收剑)请讲。
萨:想必……我跟伊瓦说过的内容你也都知道了吧,露忒的下落,我算找到了~来通风报信是顺便~
——你说是后天领悟到读心术,其实还是因为那时尝到我的血才慢慢领悟的吧,说到底还是拜我所赐,好好感谢我一下先。跟我对拼读心术就不能使用念力障蔽了,现在你的记忆对我来说是一片旷野,失算了吧。
克:……她在大洪灾中死去,已经背负着罪转生了……?!难道是……!!
萨:之前还只是觉得像,现在头发剪短了,根本是同一个人嘛~
克:!!……我明白了。我说你上次拿阿卡莉娜的事当引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原来就是想侵入我们的生活……
萨:顺便做掉杀孽太重又不够听话的部下一名~……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不会干什么。她的记忆已经不在了,那么我这边也让它消失掉吧~
克:?
萨:我想让她幸福。合适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克:……
……
伊瓦看着两个眼神凶恶的人长时间互瞪,不说一个字但表情时有变化,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极大的失落……唉,唯一一个还需要用语言交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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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劳德,我出去一下,你跟迈娜夫人说一声免得人家担心啊。”
“哪里?”克劳德过度紧张地从房间里跟出来,“去找罗拉?”读到伊瓦拼命隐藏的这个想法,其实是松了口气。
伊瓦却往弯扭的方向理解了:“不可以?……我只想远远看一眼,算了,你不高兴的话我还是不去的好。”
“我没这么说。”克劳德戴上手套,从衣袋里摸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你去见她的话,戴上这个比较好。”
“你还帮我留着?!……谢谢。还以为那时就丢掉了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粗边银质的订婚戒指,当年和罗拉一同去订制时,是刚刚好能套上中指的大小,现在,似乎可以在拇指自由上下。伊瓦以一种充满怀念的表情把它戴在手套外面,从来就没把罗拉看成对手的克劳德只是平静看着,倒是伊瓦刚戴上就又浸入罪恶感当中。
“伊瓦……”克劳德微笑着看他打开房门,“今天早点回来。”在自己的食指上轻吻一下,然后抚过伊瓦的嘴唇。
伊瓦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温暖和害羞的感觉是最有效的救赎,让他一时说不出话,点一下头,就后退着出了门,踩到台阶边缘的擦脚垫差点向后仰过去。克劳德忍不住笑出声来,朝他摆一摆手以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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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拉女婿拥有的庄园,即使在夜里也给人平静的感觉,伊瓦变化成马驹的形象跑在月下的田埂上,两侧的荞麦就快到收获的时候了,沉甸甸的微微向田埂垂下来,蹭在腿上有些刺痒,多么喜悦的感觉!伊瓦还没完全忘记身为人类时的心情,尽管那段日子只占总数的三分之一。
跑到正房附近的时候,就化作小小的一只谷仓猫头鹰,悄无声息地飞过每个窗口,寻找记忆中的面貌,但还没找到,就突然撞上了一股不该在这样和风飘拂的夜晚出现的猛烈旋风,在剧烈旋转中挣扎变化时扭伤了翅膀——就是右臂。终于成功恢复成人形时,就以自身重量脱离了旋风,用避免伤害的姿势顺利落地。
肩关节脱臼了……还有一点拉伤……伊瓦一边小心地捏着伤处,一边警惕地环视四周寻找旋风的来源。
虽然那个人刻意降落在伊瓦的视线之外,也自以为下一步的行动路线在他视野之外,可惜伊瓦的视野显然比他想象的开阔——已经知道对方的位置了,看样子,那个御风者年纪很轻,能力也没强到意料之外,要躲着自己发起偷袭,说明他并没有一击必杀的自信。
伊瓦咬住衣领靠住墙壁,把肩膀一下子扳回原位,还是有种麻麻的痛感,活动也不十分灵便,但总比完全不能动要强。并不想直接交锋,伊瓦慢慢向房子的拐角移去,同时念咒准备好暗魔法的护盾。眼看着猎物移向视线之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新手同志有点耐不住性子,一道风刃甩了出来,却被突然转身的伊瓦用护盾挡个正着,风的力量被弹向一边,正中一盏挂在门前的马灯,玻璃碎了一地,发出很大的响声。
房子里一阵轻轻的骚动,一个脚步声移下楼梯,向这边走来。
“妈妈,是什么?”这是从里屋传来的年轻女声。
从楼梯上传来老妇人的声音:“葆莉娅,你睡吧,我去看一眼。”
是罗拉,居然在这么不该出现的时候出来。伊瓦横下心,照着御风者躲藏的地方直冲过去,那人倒是吓了一跳,乘上一股强风升到半空中。伊瓦确定罗拉想不到要去看正上方,就化身为一只水燕迅速飞到屋顶,再恢复回来——说实在的,用好象被锁住的右臂来高速飞行真是困难。
对方也降落到了屋顶,伊瓦微笑着从腰间抽出双刃,而那人的表情却僵硬到好像随时会崩裂——他在紧张,再好不过。
太急于求成了,那人把大量的风刃朝伊瓦甩过来,并不太轻松地一一闪过之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步,在裹着强烈旋风的拳头打过来之前,伊瓦就已经闪到了他的背后,把暗魔法的光球按入他的后背,果真是新手,就这么一点魔法,要是萨菲罗斯的任何一个手下大概眉头都不会动一下,这个人却闷哼一声直挺挺倒下,顺着屋顶的斜面一下一下的翻滚着掉落下去,几秒之后,屋后的草丛里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伊瓦轻巧地跟着跳下去,用刀逼着他的脖子:“从哪来的?”
还想作出宁死不屈的样子,可伊瓦拿刀刃再压紧一点,那人就抖得筛糠一样,哆哆嗦嗦的刚开口说出一个音节“Tzi……”,就突然从口中喷出了大量的鲜血,染红一大片草皮后,就彻底变成了尸体。伊瓦知道那不是暗魔法的效果,哼,难怪他会那么紧张。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伊瓦,是你吗?”
这下,不能回避了,想必罗拉也早就猜到了吧。伊瓦转过身直视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也曾作过自己未婚妻的女人,苍老的脸上还有一丝当年的印迹,那就是伊瓦一直思念的部分。
没想要见面,所以也没想好能说些什么,伊瓦只是用脚把尸体翻一个面,把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现在却只让人觉得不快的死脸踩到泥土里。“这个,你不用担心。这边是朝东的一面,明早太阳一出来就会化为尘土的。”
罗拉的脸上没有一点点普通人见到血族时的惊惶,和伊瓦自己初见克劳德莫名其妙的平静倒是有点共通之处,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相同,两人才曾经走到一起?
已经变得苍老的声音还有一点从前的味道:“你也是一样的体质吧?”
奇怪的问句,为什么不问你是不是吸血鬼……不说出那个名词就叫体贴?算了,这也是她的特色。伊瓦侧过脸半低着头:“啊,是。”
“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了,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多说一点呢?我知道你还在弗洛兹,所以拜托卡尔洛斯帮忙找你……”罗拉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已经把话题引到了不愉快的方向。
“他遭到不幸,也过去一年多了。我……说不清他的死到底和我有没有关系,但怎么说还是没有办法,我向你道歉……”伊瓦没有起伏地越说越快……不想再面对下去了,再这样的话只会留下不好的回忆……
“不用的,既然你会这么说,当然不可能是你的错。”她倒还是很平静,似乎,虽然两人度过的岁月是一样多,却仍是经过完整人生的罗拉心理更成熟一些。“啊,那个你还留着吗?”视线落在伊瓦的左手中指,很高兴似的抬起自己的右手,在无名指的小小钻戒旁边,颜色暗淡的粗银戒指也松松地挂在皱纹密布的中指。
伊瓦也微笑了,虽然心里想的是早点结束谈话,回去赴克劳德之约,但还是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半跪下,托起那个早已超越了恋人的存在的老妇的右手,不顾银制品对自己的伤害,轻轻吻过那枚戒指之后,把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取下,放在她手中,低下头用清晰的声音轻轻说:“愿你的灵魂获得安宁。”接着在她眼前化作一只黑猫,迅速消失在田野中。
罗拉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的意味,突然惊恐地明白过来,第二天就和女儿葆莉娅一起离开了女婿的庄园,也并没有回弗洛兹的老家,而是在南部小城外的一家修道院暂时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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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迈娜夫人的家中时,经过长时间飞行与奔跑的前肢已经支持不下去了,不得已只好放弃速度恢复成人形用两腿行走,费了老大劲儿用左手从反向开门,一片漆黑的门厅里只在角落里点了小小一支蜡烛,没有什么杂物,也没什么摆设,干干净净的木地板已经有些时候没打过蜡,不像传统意义的领主城堡,让人产生诡异之感,也不像阿卡莉娜或克劳德的房子,让人产生“家”的感觉,倒像是……嗯,废弃的厂房或仓库呢。
不过,温暖的感觉虽然没有,安全感还是有的。所以,在一只有着熟悉触感的手搭上自己肩膀时,伊瓦安心地向后靠了过去。
“那里不行……放开。”虽然是强硬的使令短句,擅长使用语言的伊瓦却能在语气中表现出一些柔软的成分。
克劳德不着痕迹地把吻滑到平时绝不会露出来的肋侧和腰部,事情早就很明白,伊瓦只是担心在会被人看到的地方留下痕迹而已。“你只有在这时候不会想些有的没的……”
因为只有这时候才觉得真实。
“拜托平时也觉得真实可以吗?我保证……过去会慢慢淡去的。”
“不要保证做不到的事。”伊瓦用手指滑过克劳德下颌骨的轮廓,凑上去轻轻咬着他的嘴唇,嘟哝着:“倒是你,这种时候不要多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
克劳德在回吻中逐渐加大力道,让躲闪着的伊瓦在床单中间微微缩起身体,小小的牢骚只透出些片断:“想想……倒也算了,呜!……偏要说出声来!……”
“肩膀怎么了?”注意到伊瓦向右侧转时发出的细微悲鸣,克劳德捏住他的左手开始读取。“这么说,已经开战了。”声音立刻严肃起来,“Tzi……?Tzimisce族啊……他们知道在罗拉那儿可以碰到你,想必会再去的吧。你那句话会管用吗?”
“她会明白的。”伊瓦的语气非常安心和坚定,让克劳德不再追问。
“但是,居然是Tzimisce族,还以为一定会是Assamite呢,比我想象中还下作!”克劳德叹一口气趴到伊瓦身上,“早知道会碰上这种事,就不让你去了,还受了伤……”
“啊,这个啊,我没关系的,你想干什么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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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伊瓦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一件克劳德的衬衫。室内,贴了黑纸的窗扇以适当的角度打开,夕阳的红光洒满整片地板,却没照到自己身上。窗下,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男人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垫了马鬃坐垫的圈椅上,投入地阅读一本儿童诗集,不时弓起身体来压抑笑声。
那是……虎掌楸制服?!那是早年药师工会的制服吧?他是药师?还是从前是药师的Tremere族?为什么在迈娜夫人家里?
在那个人注意到伊瓦醒来之前,克劳德便神清气爽地走进来:“嗨,醒了?没事,不用起来。”作一个介绍的手势,指向那个刚刚从儿童诗中抬起头,笑抽筋的面部肌肉还没恢复过来,显出一种猥琐表情的男人,“这位是特地过来治疗你的医师,拉瑟。”
“初次见面。”伊瓦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需要治疗的,“克劳德,这位是你的朋友,还是又让迈娜夫人费心了?”
克劳德微笑着,眼神却有点复杂:“不,都不是。”
拉瑟并没带来任何类似于药箱或者手术工具之类的东西,只是径自走到伊瓦床前,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隔着衣服对伊瓦的右肩进行了触诊:“你那个脱臼的肩膀是自己扳回去的?有没有一点好像卡住的感觉?或者剧烈运动时会疼痛?”
“噢,都有。”
“那就是错开了一点。没在关节腔里留空隙,摩擦起来可是会很疼的。”拉瑟简单地下了诊断,一手捏住伊瓦的肩膀,判断错位的程度,一手递过一叠纱布:“来,咬住。”
可他的体温……人类?!
不过已经由不得伊瓦疑惑了,让站在床头左边的克劳德压住伊瓦的身体,拉瑟以巧妙的力道一下子将密合的骨节拉开,伊瓦紧紧咬着纱布,汗水一瞬间浸湿了衬衫,在拼命忍住呻吟的同时,剧痛又马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