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摆摆手,焦急道:“不不不,已经想好了的,蕊妈妈是不是能帮我安排一下卖……身的事。我刚去账房查了一下,还上所有的银子,我还欠春满园三十九两……只要能卖三十九两,我愿意……”
底气越来越不足,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
蕊妈妈眼珠溜溜一转,嘿嘿一笑道:“流苏,早这样不是就好了么?卖身赚银子,等价交换,你一点也不亏不是?”
少年心一横,用力点点头,脸涨得通红。
蕊妈妈接着道:“可是,今晚要选花魁……这样吧,你再等几天……”
少年急忙抬头,为难道:“可我等不了了……我只有这一个请求,还请蕊妈妈能通融。”
蕊妈妈略一沉吟,笑逐颜开:“也好,既然如此,今晚你也登台表演一下吧!我会叫人安排,你去好好准备准备。”说完,转身向着正门口喊道:“冬晤,快去问问大厨今晚膳食的材料准备的怎么样了?重要的是酒!把窖里埋了一年多的酒都挖出来吧!”
少年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一个人身体的买卖,本该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几句话,如此容易就敲定了。
就像少年的父亲当初卖少年来春满园时,高价买不买,也只不过是老鸨的一眼。
不过,为了自由,为了不被这怪异的圈子所窒息,怎样也是好的。
可,离开了,真的就自由了么?
……
一旦确定了什么事情,时间过得就会飞快。
少年沐浴后,只不过望着床上的月牙白衫发了一会儿呆,一人静静的吃完了晚饭,而后收拾好了屋子,一晃眼,华灯已上,春满园亮如白昼,焕然一新,繁华尽现。
一楼的两百多张桌子,客人爆满,熙熙攘攘,穿流不息,嘈杂声此起彼伏。
二楼三楼的包厢均可以很好的看到大厅中高架之台上的盛况,因此,也早早被人高价定走。
□陪笑,小倌陪酒,台子上,歌姬们唱响昌平,舞姬们舞出流年。
欢声笑语,纸醉金迷,歌舞升腾,虚假荣华。
戌时,灯笼突然全灭,大厅陷入一片漆黑,红牌们由来已久的争斗,正式上演尾声。
人群寂静下来,众人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翘首以待。
一道琴音划破黑寂,宛如启明星般,用消逝带来光明。
光似流水,流淌在台上,如月光般,淡淡的,朦胧的,洁白无暇。
琴已置好,一身白衣的少年,端坐琴边,轻轻抚动琴弦。乌发长长的披散下来,随意的用丝带绑了个结,在光的映照下,柔顺得如同最好的官织锦缎。
有人已认出,第一个上场的,竟然是最近流言蜚语最多的,介于天下商行老板与五皇子之间,使得一切扑朔迷离的流苏!
春满园果然是不让众人失望,不但培养了一个又一个美人,还带来更为意外的惊喜!
此时,台上的少年同样意外,蕊妈妈居然会把如此重要的开场交给自己来完成。
红尘醉一曲,短短数日,心有所悟,境有所感,辛苦也已下到,演绎的效果自然非寻常曲子所能媲美。
琴声悠扬,如碎落的珠玉般叮叮咚咚,如早春溪面裂开的浮冰,如清风拂过绚烂的百花。
琴意绵长,诉不尽对情的痴与狂,道不完对爱的执与念,解不开对命的愁与怅。
掠过每个人的心头,留下不同的反响,久久回荡。
轻笑,皱眉,不解,落泪,有人忧愁有人伤。
可极少有人知道,这首曲子的原创,会是一个少年。
或许,这首曲子,恰恰最需要的,正是少年那份青涩与纯真。
三年前,那少年离开五皇子府邸时,亲自为五皇子弹奏了这一首,后定名为红尘醉。
最终,不怨不恨不悲伤,似是豁然开朗,实则婉转牵肠。
一曲结束,众默。
大厅内,一盏盏灯笼一一点亮,放眼望去,满场皆是人,却是鸦雀无声。
少年起身,环视全场,淡然开口:“流苏只是为卖身讨一个好价钱,三十九两,第一位愿买流苏今夜的人,流苏自然会跟着他走。”
虽说是卖身,可仍然不想让自己以竞拍的方式被人买下,只因自己不是货物。
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样。
自己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
众人有些不敢相信,一时间,竟无人愿意出这个价格。不知是怕玷污了这份少见的美好,还是担心自己听错了数字。
“啊?三十九两?这么便宜!爷我要了!”
门口,一个男人似乎是刚来,身上还带着未尽的寒气,粗鲁的吐出这么一句。
众人鄙视的目光统统射向此人,同时,叹气的声音也比比皆是。
仔细一瞅,这才赫然发现,买下流苏此夜的,居然是清州知县!是那肥胖难看的清州知县!
趁着这会儿功夫,少年下了台,头也不回的朝着三楼而去。
夏碧走到清州知县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那知县顿时喜上眉梢,追着少年的踪迹去了三楼,连即将的花魁之争也顾不得了。
身后,凌厉的琵琶声响起,看样子是曦登台了。不过,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少年前脚刚进屋门,后脚清州知县就跟了进来。二话不说,□着上前一把抱住少年,手也开始胡乱摸索着,一副色急的模样。
少年浑身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强忍着推开知县,他笑道:“大人何必如此心急,先喝杯水酒可好?”
清州知县被推开,脸色有些不好:“你不是卖么?刚才蕊妈妈可说了,怎么玩都行。老子喜欢直接的,不爱你们文人这一套!”
话说着,人又凑了上来,油乎乎的嘴唇贴到了少年的颈上,手已探入他的衣襟。
少年顿感阵阵恶心,想也没想就去推清州知县:“大人,先等等,流苏还没准备好。”
突然有些后悔,或许,自己是冲动了……或许,卖身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啪!”“啪!”
清州知县一连两次被推开,自是颇为恼怒,一抬手就是两个耳光,重重的甩在了少年的脸上,红印立即浮现,嘴角开始隐隐渗血。
“没准备好?”清州知县看着少年的样子,冷声喝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他邪笑着走上前来,推到正欲爬起的少年,压在他身上,“没准备好岂不是更妙?老子还没强过这么漂亮的男人!不知道和女人比起来滋味又是如何?”
少年闻言憋红了脸,嘴里已顾不得谩骂,手脚拼命挣扎。知县的拳头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两三拳下去,少年的神智开始有些不清,反抗也吃力了许多,被男人拖拉起来,重重的甩在了床上。
撕——!裤子随着知县上扬的动作被撕扯开来,紧接着,腿被掰开,一个硬物闯入,没有任何间歇的,开始横冲直撞。
痛!撕裂般的疼痛!身体像被活生生的劈成了两半,少年哆嗦着想要夹住腿,却立即被掰得更开。
“妈的!想夹腿?老子的命根子可在你身体里呢!给老子夹坏了怎么办?爽么?快给老子叫!老子给你一百两!”清州知县一边粗喘着,一边给了少年一个耳光。
少年咳嗽两声,咬着唇闭上了眼睛,血丝顺着嘴角渐渐滑下。
忍、忍忍就过去了,身体已经开始麻木了不是?
现在想想,非墨对自己算是不错了,至少没有如此残暴的对待过自己。
虽然是欺骗,可手被他握着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很安心。
非墨的笑容,明媚如阳光,自己从来没有看过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一开始就被迷住了的,怎么到此时才知道……
早该明白,美好如非墨,本就不会属于自己,是自己太贪得无厌,居然还想和他守着一生一世。
是啊,自己唯一能给的起的承诺,只有一生一世……
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逃避,那么短暂的时间,更要好好珍惜才是……
可惜,说什么都已太迟……
冷心
一时间,屋内静得出奇,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可明显已不是两个人的感觉。
少年没有睁开眼,只是抹抹唇角的血,道:“还请知县大人继续。”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清州知县既不发怒也不说话,至少意味着进来的人是让他忌讳的,可横竖自己丢人是丢到家了,既然这都能忍,也就不在意被人观看了。
真的不在意了么?
为了离开这里,连自己都经不住要疑惑,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下一刻,一个怒极反笑的声音传来,却让少年连当场撞死的心都有了。
“做啊,就如流苏说的,你们继续,我只是看看。”
虽然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可少年还是马上就辨别出,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切的人,是非墨。
偏偏是自己此时最不想见的人……
少年扭回头,无味俱杂的看着坐在门口椅子上,面无表情的非墨。
清州知县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然道:“非老板,这小子你既然放出来让我玩,就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
非墨看了二人一会儿,忽然笑了,将手上的蓝色锦缎盒子放在了桌上,道:“知县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如果你做的好,我今晚就可以把我手上你的把柄给你,非某一向说话算话。”
清州知县浑浊的眼睛一亮,贪婪顿时闪现:“此话当真?”
非墨笑意加深:“岂止,流苏的银子春满园会出,您免费玩,玩的尽兴就好。”
少年咬紧唇,将头撇向墙壁,眼眶通红。
这就是自己爱上的人,本以为还可以留些美好的回忆……
现在,真的,除了伤害,什么都不剩了。
非墨,就连回忆,都不让自己拥有。
清州知县受了鼓励,两只肥手卡住少年的腰,狠狠撞了两下。
疼痛如影随形,全身肌肉紧缩,冷汗如豆般滑落,少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因为他所谓的自己利用了他么?如今想来,最基本的信任,他也不曾给过。
扯平了,不欠他了,这样也好,这样……多好。
眼前雪白的墙壁开始渐渐模糊,呼吸放得很轻很轻,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身上蓦的一轻,双腿随着无力的垂落到床上,紧接着,清州知县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整间屋子。
少年不敢回头,生怕一个不经意,泪就从眼眶中滑出。
“带着你的东西滚!”非墨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唏哩哗啦,有东西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门被重重的打开,有人脚步凌乱跑了出去,引起外面一片惊呼。
“主子……”很快的,秋棠的声音响起,小心翼翼。
“滚出去!”
几乎是立即的,非墨的话音还未落,门就再度被关上了。
“流苏,回过头来。”非墨冷冷的开口。
少年抓紧床单,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咬紧牙关不肯回过头来。
够了,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还想看自己笑话么?
求求你,非墨,离开吧,真的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静了一会儿,身后布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传来,非墨声音像是经过了千锤百炼,阴寒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
“很好,流苏,现在连你也离开我了是么?这就是你所说的对我的心意?根本一文不值。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既然你铁了心要卖,不如卖给我好了。”
非墨□着走上前来,扳过少年身子。
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少年惊恐的睁大眼,一边手脚并用,拼命的往回缩,一边怒喝道:“非墨,停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要我死才甘心么?!”
非墨顿了一下,压制住少年挥舞的手,冷笑道:“流苏,你就是死,我也要让你带着我的气味。”
少年口气软化下来,喃喃道:“非墨,为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
非墨扯开少年的衣襟,贴了过来,在少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不为什么。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你认清我了吧?”
双腿被高高的架起,脆弱完全暴露在对方面前。
随着身体被一丝丝挤入,窒息的不止身体,还有心。
已经听不到,也看不到……
无尽的疼痛,无尽的折磨,无尽的失望……
少年停止挣扎,嘴唇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非墨,我没……没想着会爱一个人的,可是,我总觉得……既然爱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不想再更改了。”
有什么从眼眶中滑了出来,少年别过脸,眼眶酸得再也盛不下,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颗颗滚落,顺着脸颊,最终隐没在被褥间。
“可是……你为何要在这么美好的回忆里,加上如此丑恶的一笔?”
“偏偏你这么做了,我还是无法恨你……我真是天生的贱骨头……”
非墨的动作嘎然而止,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抽出了身子,逃也似的下了床。
少年颤颤巍巍的拉过被子盖上,蒙住了头。
许久,头上的被子被人轻轻的扯下,新鲜空气迎面而来。
少年睁开红肿的双眼,刺眼的灯光让他不得不皱着眉再次闭上。
可还是辨认出,来的人是秋棠。
失落卷土重来,非墨已经走了么,可笑的是,自己还在期待什么……
可恨自己的心,永远与自己的想法悖逆着……
“流苏,主子说你自由了,可以离开了,今晚、今晚的事再额外赏你五十两……”
“恩,我知道了,”少年揉揉眼,“谢谢你,秋棠。”
秋棠一脸怜悯的望着少年,像是挣扎了一会儿,开口道:“流苏,你什么都别多想,好好休息一晚,恢复一下精神,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今晚楼里都在忙着花魁的事,不太方便,明儿个一早我会让人送洗澡水和药过来……”
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懦弱啊,连可以勇敢表达心声的流苏都不如……
少年睁开眸子,扫了屋内一圈,小声道:“秋棠,能帮我回北院找一套衣服来么?我的衣服破了……”
秋棠点点头,站起身来,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少年松懈下来,抚上唇上非墨咬过的位置,不由得蹙了一下眉,刺痛清晰传来。
很奇怪,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身体痛得要命,尾锥那里更如火烧针扎似的疼痛,脑子里居然一片空白,阵阵睡意袭来,眼皮很快开始打架。
或许是因为彻底死了心的缘故吧,毕竟,至始至终,自己一直是一个人。
朦朦胧胧中,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时候,娘刚走,自己虽小却也知道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于是天天跑到她的坟头去守着哭,死活不肯接受她已逝去的事实。
姐姐需要做绣活赚钱糊口,父亲意志消沉,没有人能顾得上自己。
有个经过的漂亮哥哥,长什么样已经模糊不清,可扶起自己时那双手的温暖,就和非墨一样,他的话,也就记得格外牢固。
“如果太悲伤了,就要学会笑着遗忘。”
“人与人最遥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心的距离,算一算,也并不是完全不可及,不是么?”
想不通非墨为何如此震怒,也没有必要再往深了去想,如果是在乎,就不会推开自己,如果说是担心所谓宋恩冉的要挟,今夜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该铸成的已铸成,该结束的也都已经结束。
这园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妙可是这样,曦,宋恩冉和非墨也是这样……
……
第二日中午,秋棠来了,一边指使着人抬来浴桶,一边喊人将烧好的热水提进来,并且带来三个昨夜之后,目前在园子里广为流传的古怪消息。
第一,乃是作夜的花魁之争。
几个红牌忙活了半天,最后却并没有评出花魁,也就无人能住进撷月阁。原因,则是由于第二件事。
第二,则是非墨在众人观赏完才艺之后的突然宣布。曦,将作为春满园新的老板,来掌控这里所有的经营。她所空缺的位置,并无新意,只是从下面几个得势的□中,又选了一名上来添补。
第三,妙可今早突然为自己赎身,蕊妈妈自然没那么容易让他离开,因此,赎身的银子数目之大,令人瞠目结舌。最终,妙可算是净身出户。
可少年不会想到,其实,最古怪的消息,并不是以上所发生的三个,而是在自己仔细梳洗完毕,撑着疲乏的身子,准备就这样离开春满园时,突然来拜访的一个人——五皇子身边的赵护卫。
“流苏,五皇子请你务必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少年摇摇头,越过赵护卫往外走:“抱歉,可我此时并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