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走廊另一端的房间里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紫绾端着镶着玫瑰花纹的华丽酒盏,用白皙的手指把它送到梁落葵唇边。
因为木门被毁需要调换房间,而萧陟厘也已经在换房的空隙告辞了,现在房里没有别人。
梁落葵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杯下肚,手也不规矩的缠上了紫绾的腰身。
“嗳……梁公子,何必这么急呢。”紫绾纤腰微扭,试图拨开他的手。
听到她似怨还嗔的语调,梁落葵更加觉得欲火中烧,哪里肯放她走,索性双手并用把人紧抱住拉到怀里,紧贴着她的面颊缠磨。
紫绾把脸转向一旁,佯装生气道:“紫绾还以为梁公子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竟是看错了人……”
“紫绾,我的好紫绾……你就别再折磨我了。”梁落葵耍赖道,“上次你那么对我,我已经不计较了……这回你怎么也要好好补偿我吧?”
“原来梁公子还记着旧帐,要和我讨呢。”紫绾红唇一抿,一双美目顿时水光荡漾。
梁落葵看着心软,只好连连道歉。
半晌,紫绾才破涕为笑,娇声道:“好了好了,让你如愿便是,不过紫绾要先去洗个身子,委屈梁公子稍等了。”
“哎,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梁公子连这点耐性也没有吗?”紫绾娇嗔。
“这……好吧,不过你可别又像上次一样……”
“放心吧,我马上就回来。”紫绾柔顺的笑笑,起身退出了房门。
盈满花香的洗浴池内,水气蒸腾,放眼望去,只见到白茫茫的一片。
侍浴的婢女一面替紫绾宽衣解带,一面困惑道:“小姐,难道你真的打算陪那个梁公子过夜?”
“就凭他?”紫绾吃吃笑了。
“那小姐说要净身沐浴……”
“刚才被他吃了豆腐,弄得我浑身难受,不洗身子我睡不着啊。”说话间玉臂轻抬,紫绾像是感到困靥一般,懒懒的打了个欠伸。
“那小姐的意思是……”
“他爱等就让他等嘛,一会儿你去药房里拿几味薰香,到他房间里点上,记住,老规矩哦……”身处温暖的水波之中,紫绾舒服的眯眼。
“那就用‘醉卧美人膝’,保证让他一觉睡到大天亮。”婢女灵机一动道。
“不错不错,到天亮的时候我再去好好责备他——等人居然也能等睡着,哎呀,想想就觉得有趣。”
“嗯,奴婢这就去办。”
“去吧。”
紫绾挥了挥手,放她去了。
梁落葵在房间里左等右等,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走到廊外四处徘徊。
“奇怪……人到哪里去了。”低声语罢,梁落葵心下更添疑惑,“该不会又骗我吧?”
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梁落葵穿过灯火通明的长廊,竟是越走越偏僻。
整个廊道上,除了尽头那间映出微弱的灯影之外,其余的地方全都一片漆黑。
梁落葵正打算往回走的时候,蓦然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喘息声。
这里本来就是人们寻欢作乐之所,有这种声音并不稀奇,可令梁落葵惊讶的是,传入耳中的声音虽然不算清晰,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梁落葵本能的放轻了脚步,缓缓朝前走去,最后在离房间只有一步地方停了下来。
虽然看不见室内,但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梁落葵可以确定里面的人一定是在……那个。
“呜哇!……好痛,你、你就不会温柔一点吗?”
“谁让你到处煽风点火的?”说话的人语调低沉,带着淡淡的讥讽。
这个声音……
醍醐灌顶的瞬间,梁落葵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人是谁。
“喂,你闭着眼睛干什么?该不会是害羞吧?啧,刚才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你!你……唔……你个混蛋!……”
——怎么可能……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啊。
梁落葵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传入耳膜的声音非常诱人。
“停!给我停下来,我要回去了!……”
“是吗?可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唔……你……啊!……”
也许是达到□的缘故,原来浅浅的低吟声倏然拔高,变成了颤栗的尖叫。
刺激实在太大了——
只要想到平时高高在上的香忘居竟然在男人身下发出这么诱人的声音,梁落葵就无法控制地兴奋起来,周身血液奔涌的同时,好奇心也越来越浓烈了——
虽然两个人的对话像是在吵架,但事实上却是两个人都互相渴求着对方的身体;那个姬浅草看起来只是一介布衣,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摘到这支骄傲的高岭之花呢?
就在梁落葵陷入绮思的时候,廊道上蓦然出现了一抹黑影。
察觉到气氛不对,梁落葵猛地回身,却被来人用手捂住了口鼻。
“唔!……”
正要挣扎时,来人却冷静的示意他噤声。
一待梁落葵颔首,那人便立刻松开手去。
“陟厘,是你。”梁落葵刻意压低的声音含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先离开这里吧。”
“嗯。”
经这么一闹,梁落葵早已把紫绾的事抛到脑后,干脆的跟着萧陟厘走了。
婢女遵照吩咐来到房前敲门,里面却没人应声。
“梁公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可是房间里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奇怪……”
婢女心下疑惑,便立刻回转向紫绾回禀。
“人不在房间里?”紫绾显然也十分诧异。
“嗯,奴婢仔细看过了,没有人。”婢女埋头想了想,又道,“该不会是他嗅到风声,落跑了吧?”
“哈,怎么可能。”紫绾笃定的摇头,“看他那个样子,已经是□薰心了,怎么可能一走了之?除非……”
“除非什么?”婢女好奇道。
“他身边有个侍卫,倒像个做大事的人。”
“侍卫?”
“虽然话不多,但是明显比姓梁的聪明,说不定是他察觉不对,就把人带走了……”紫绾沉吟片刻道。
“原来如此,那现在要怎么办?”婢女仍是一脸困惑。
“什么怎么办?”紫绾斜睨了她一眼,轻笑道,“管他呢,走掉最好,一了百了!像这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看着叫人烦;应付得不好又怕给姐妹们惹麻烦,哎,真是瘟神一个,最好以后都别来了。”
“说的也是。”婢女心有所感的附和道。
“说来说去都是香忘居害的,臭小子见不得我有一刻清闲,总是变着方儿的给我找麻烦,真是交友不慎啊!亏我当初还觉得他风采出众,真是有眼无珠……”紫绾悲上心头,神情悲戚。
婢女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却乖巧的闭嘴不言。
“好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紫绾将身子浸没到水池里,懒洋洋的闭上眼睛。
出了小柳巷往北径行一段路,梁落葵蓦然停下脚步。
“少主?”
“你一直在暗地跟着我?”
“保护少主的安危,是属下职责所在。”
“哼,算你有良心,不过刚才……”
“那是别人的私事,少主还是不要涉入为好。”萧陟厘打断了他的话。
“哦?你这是在教训我了?”梁落葵不满的蹙眉。
“属下不敢。”
“嗳,你觉得和那个姬浅草相比,我的条件怎么样?”梁落葵饶有兴致的问。
“少主固然是人中之龙,但姬少侠也非凡俗之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落葵唬着脸道,“我堂堂一个相爷公子,难道连一介草民也比不上?”
“少主误会了。”萧陟厘的语调仍是淡淡的,“若是论家世,姬少侠的确是不如少主;但是论真心,恐怕少主就远远不及他了。”
“陟厘,听你的意思……似乎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嘛,不枉费你在我身边跟了这么多年!”
“少主喜欢猎奇无可厚非,但香忘居是一国储君,望少主三思。”
“只要是你情我愿,那就没问题了吧?”
“这……”萧陟厘略一沉吟,提醒道,“有件事,少主是不是忘记了?”
“什么?”梁落葵诧异道。
“香忘居抢了少主的未婚妻,在情场上就是少主的敌人。”
“哈,他敢玩弄我的人,那我要是能搞定他,不就扯平了?”
“这……”
“陟厘,既然你猜得到我的心思,那接下来的事也要麻烦你多多费心了……”
“少主,不可。”
“你说什么?”梁落葵微微眯了眼,“有胆就再说一次。”
“……”
萧陟厘无奈一声叹,道:“少主要属下怎么做?”
“暂时还没想到,以后再说。”
梁落葵心情转好,不觉笑弯了唇角。
无风薄云的夜空,珍珠色的月亮显得格外朦胧。
中秋前夕,大名府门庭若市,往来宾客不绝。
喜堂里供着甜茶和糕点,几丈红绸布悬挂在上空的梁木上,逶迤曳地,映得满室红光;侍女们拿着小竹柄勺子,把甜茶倒在特制为客人准备的精致竹筒里。
香忘居带着梁落葵行到庭前,停下脚步道:“这里就是明日举办婚礼的喜堂了,梁公子要进去一观么?”
“那是自然。”梁落葵的目光没有离开香忘居的侧脸,说话的时候眉开眼笑。
香忘居微微蹙眉,隐忍道:“梁公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啊。”梁落葵仍只是笑笑。
“那梁公子这样看我,究竟是什么意思?”香忘居侧首,语调沉静。
“是我失礼了,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香少的相貌实在是让人赏心悦目啊。”
“梁公子也不差啊。”香忘居忍住心头不悦,微微笑道。
“不过香少陪我走了一上午,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先找个地方歇息?”
梁落葵语罢,身子微微前倾,顺势就要扶上他的肩膀……预料中的温香暖体却蓦然被金属的冰冷质感取代了——
姬浅草用剑把梁落葵挡开一步,语带讥诮道:“啧,没想到就这么几步路,梁公子就累得站不稳了,来来,我来扶你一把。”
见姬浅草作势要扶,梁落葵忙站定了身子,勉力笑道:“不必了,我没事。”
香忘居莞尔道:“诶……都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招待不周,没注意到梁公子身体不适,我看这样吧,反正该逛的地方都逛得差不多了,不如梁公子先回去歇息,明日也有精神观礼。”
“这……”
梁落葵不想回去,一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瞥了萧陟厘一眼,示意他帮腔。
“香少说得对,请少主回房歇息吧。”
意料之外的话让梁落葵在吃惊的同时,怒气也油然而生。
萧陟厘无视他的反应,俯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那就有劳萧兄照顾梁公子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就是。”
“香少言重了,我根本……”
梁落葵想要辩驳,却见香忘居已经转身和姬浅草一道走了。
“等等……”
见梁落葵要跟上前去,萧陟厘却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少主,客房不在这个方向。”
“陟厘,你!……”梁落葵猛地回身,背对着他道,“你好大的胆子!”
“少主息怒。”萧陟厘静静的开口,“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地方再说吧。”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说的。”
梁落葵负气迈步向前,语调生硬。
客栈的二楼雅间,店小二上过菜后就退出了房门。
梁落葵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一双眼眸犀利的盯着萧陟厘。
“少主,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还请暂时忍耐。”
梁落葵仍是不搭腔,端起面前的酒盏一口饮尽。
“方才少主的举动,意图太过明显,要是再纠缠下去,难免会让对方起疑的。”萧陟厘继续道,“少主要是有心,不妨再等一段时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落葵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由蹙眉道。
“没什么,只是希望少主有点耐心罢了。”萧陟厘不动声色。
“好,我相信你,不过你要我等,总要说清楚时间吧?要多久?”
“这……属下还不能确定。”
“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等婚礼一过我们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你以为本少爷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少主难道忘了香忘居和画眉公主尚有婚约?”
“那又如何?”
“属下以为,日后和他们接触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必急于这一时。”萧陟厘语调冷静。
“陟厘……这该不会是缓兵之计吧?”
“属下不敢。”
“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我有异心,我绝对不会饶你的。”
“请少主放心。”萧陟厘躬身道,“属下还有琐事在身,先告辞了。”
“我说你整天不见人影,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梁落葵狐疑道。
“这……”萧陟厘面露难色。
“好了好了,你的私事我没兴趣管,不过你记住,别耽误了正事就好。”
“嗯,属下告辞。”
话音刚落,萧陟厘就推门出去了。
“莫名其妙。”梁落葵喃喃着低斥一句,便不再细想了。
桥下流水淙淙,极目处尽是粼粼的水光。
见四下无人,香忘居停住脚步。
姬浅草不说话,继续往对岸走。
“去哪儿?”
“你心情差,我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暂时分开比较好。”姬浅草背对着他道。
“你觉得我心情不好?”
“还用问吗,看就知道了。”姬浅草停下脚步,“姓梁的对你不安好心,你也不是一点责任也没有吧?”
“浅草,你话里有话啊。”香忘居微微眯了眼,唇角的笑容却冷到极点。
“是啊,我就是话里有话,有问题吗?”姬浅草轻笑一声,回过头来,“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不说实话?”
“没什么好说的啊。”香忘居眼睫一颤,语调竟是软了几分。
“喂,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我是一点也不想管,说不说是你的自由……”姬浅草无所谓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看那个姓梁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小心了,真要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你!”
“浅草,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这么说岂不是太薄情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姬浅草眸色一黯,没好气道。
“你生气也没有用,姬前辈已经答应了哦。”香忘居绕到姬浅草身前道,“前辈来找过姑姑,他们的谈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浅草,你要逃避现实吗?”
“哈,就算爹执迷不悟,非要和那个老姑婆成亲,那关我什么事?现在说一家人还言之过早吧。”
“你这叫死鸭子嘴硬,其实你不是真的讨厌姑姑,只是舍不得姬前辈对不对?”香忘居笑。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整个草屋就是我一个人的,不知道有多逍遥自在呢。”
“哈,一座草屋就够了吗?你还真是容易满足。”香忘居低笑着摇头,“而且……你不打算搬到大名府吗?”
“嘁,人多鬼杂的地方,谁稀罕。”姬浅草不屑道。
“人多就算了,什么叫鬼杂?”
“像你这种的,不叫鬼叫什么。”
“哈,我可以当作这是你对我的夸奖吗?”香忘居笑。
“随便啦,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回去了。”姬浅草不耐的转身。
“等等……”香忘居拉住他的袖口。
“你真麻烦,有话一次性说完好不好?”
“真的不想搬过来住吗?”
“什么?”
——因为香忘居说话的语气太过暧昧,姬浅草听得寒毛直竖。
“只要你搬过来一起住,就不用半夜爬窗户这么麻烦了。”
“你……”姬浅草表情抽搐,“你这是在暗示什么?”
“错了,不是暗示,是明示。”香忘居一字一顿道。
姬浅草一怔,旋即不怀好意道:“那天晚上在小柳巷,不知道是谁哭着求饶哦?你这个人不长教训的吗?”
“哈,那是我故意逗你的。”香忘居不以为然。
“哟,你爱怎么说都可以,我知道你自尊受伤害了,所以你尽管自欺欺人吧。”
香忘居的面色红白一阵,暗暗咬牙道:“废话少说,你到底要不要搬过来?”
“你这么希望和我同居吗?”姬浅草来了兴致,不紧不慢道。
“……不要就算了。”香忘居扭头。
“生气了?”姬浅草一脸的似笑非笑。
“没有啊,你不是要回去吗?走吧走吧。”香忘居不耐的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