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决定了过年的回程,也已经想方设法地和店里请了大假。
用过午餐之后的休息时间,他坐在窗边和Jonny谈笑着。
“嘿Ken,原来你在这儿,总监让你上楼一回。”
“好,谢了。”
说到Ken这个名字,真是个无趣的故事。头一天在伦敦,租房的时候被问到叫什么名字,那个肥胖的女房东就是无法发清“顾”这个音。他大脑中第一个跳出的洋名就是Ken。于是他说,他叫Ken。仅仅是这样而已。这样名字就跟随着他到现在。
来到Eric的办公室。
“很遗憾,你的大假很可能要被取消。”Eric开门见山地说,“你被推荐去了T&G学习。在那之前,那里的Stein先生还很想见见你。”
T&G?
意料之外。
那里是培养训练出诸多优秀发型设计师的高等专业发型学校,近几年里带出的一批优秀造型师,都在潮流尖端工作。而对Mr. Stein也早已经久仰大名。
“必须什么时候过去?”
“看吧,”Eric递过一张表格,“你假期的第二天,就要过去。你认为你还有假期可言吗?”
他沉默了。
当他想要开口拒绝的时候,Eric又继续道,“假期什么时候我给可以安排给你。但是去T&G的机会只有这一次。我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你应该信得过我。阿Ken,不要做下错误的决定。”
他突然有些迷茫。
来到这里,是因为那个人;而如今,想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也是因为那个人。
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到底因为如何做。
Eric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看:“你可以考虑,但我给你的时间不会太久,最迟今天下午收工之前。等你的答复。”
17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又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如果再不回来,是不是连这里是什么样子都快要忘记了?
陆屿光走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觉得万分踏实。
一样的冬天,可南方的冬天毕竟好得多。虽然法国梧桐的叶子全掉光了,枝干上光秃秃的。
其实,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陆屿光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这次回来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强颜欢笑地去参加顾安的婚礼吗?还是,为了等待电话中那个轻浮的约定?又或者,他只是想回来看看了。
他不明白那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就去了伦敦。
当闲庭信步般逛到原来的那家破理发店的时候,陆屿光踌躇了一下,随即推门而入。
笑容不怎么甜美的小姐迎上来,“欢迎光临。先生剪发吗?”
“呃,我找顾安康。”
一听不是来消费的,小姐的脸立马也就耷拉下来,“噢他啊,他不在这里做了。”
“那他人呢?”
“不知道。”
“……谢谢。”
没能得到任何消息。
从年初一数到年初七一共七天。
他只有两天的时间。之后,就要立马飞回去。
顾安的婚礼,终究还是没有去。
他原本打算在楼下远远地观望,不用上前打招呼,不用与他拥抱,不用恭贺祝福,只要远远地看两眼就好。看看那个穿着笔挺的新郎装的顾安,一定是白色的衬衫,合身的黑色西服,他在阳光下笑,一定帅地不得了,明媚地不得了。
光是这样想象,就觉得心脏酸涩地无法负荷。
注定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去奢望。
去了也只能是徒增悲伤。
有句话似乎是这么说的: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又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
陆屿光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
回到原来的住处,打开门就见到玄关处那双离开前没有摆放妥当的拖鞋,拉着窗帘不透光的厅,还有地板上隐隐铺着的一层积灰。
一头倒在床上。好熟悉。连天花板都是。
觉得饿了,想找些东西来吃。懒得下楼去买,就拉开厨房的橱柜门,还剩下几包袋装方便面。索性熟泡面的保质期够长,否则就要像不耐放的面包一样,长处霉菌来。忽然间觉得熟悉,像是时光倒流,那个男人曾经也是站在这里,拿出几包面来煮。
他莞尔笑笑,拆开包装来。
等待一包面泡熟,只需要几分钟。但是等待那个人来,不知还需多久。
面还没好,电话先响起来。陌生的11位手机号。
“喂,谁?”恶狠狠。
“你在哪?”那头的口气比他还狠。靠,真见鬼了。
“……家里。”
“哇靠,那你还不快点来给老子开门!”
陆屿光愣住了,望着紧紧闭着的门。
“操,快点啊!”男人缺乏耐心地往门上“砰砰”地敲了两下。
“妈的,还真是你。”陆屿光一边说,一边打开门。
男人左手拿着电话,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整个人靠在门边,邪邪地笑:“废话,不是我还能是谁。”
好像是变帅了。
男人自说自话就进来了,带上门之后随即扑上来,把陆屿光整个人抵在门背上。陆屿光以为他要吻他,但是没有。男人眯了眯细长的眼,一只手摆在陆屿光头上揉了揉他的发,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定定地说,“好想你。”
随后才是那个来势汹涌的吻。
被紧紧地捏着下巴,湿热的吻持续了好久,唇舌纠缠的感觉仿佛让人窒息。
多久了?这样的亲吻和拥抱。
好像相隔了一个世纪,而今又熟悉地近在眼前。
陆屿光狠狠地咬了男人的嘴唇,听到男人轻微地闷哼一声,随即尝到了有些腥浓的味道。
心想,妈的,是真的。
男人放弃了他的嘴唇之后,转而亲吻他的耳朵。耳垂被含进去的时候,能明显感到他一个哆嗦,想要逃脱。
“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感啊。”男人在他耳边下流地低语起来,“不知道下面是不是也一样。”
陆屿光只觉得脸腾地红了,用力推开男人,走向厨房,“滚!妈的,面都烂光了。”
18,19,20
18
『三天,两月,一年,相见欢。』
他从男人的魔爪中挣脱开来,看似专心地弄着面条。
“靠,今天见着老子,你还有功夫想着面喔?”男人从身后环抱住他,声音很低,“既然都烂了,就不要吃了。诶,想我没?”
“想毛,鬼想你!”抬起胳臂肘往男人胸口就是一击。
“妈的,你就是一点也不想我。”男人低下头来继续攻击着他的右耳,舌头无比狡猾地舔弄着耳廓,“背着我偷人呢是吧,嗯?”
陆屿光被他骚扰地不行,直往一边躲,却总被男人讨厌地紧紧箍住,“妈的,谁偷人。”
‘背着我偷人呢吧?’似乎已经成为这个男人的口头禅,什么时候见了都要问上一回。
其实,即便他再张扬跋扈,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他只怕自己留不住他。
男人听了笑了,“不成,我得验个货才行。”说着便脱下陆屿光的羽绒服。看到他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T恤,咂舌感叹,“操,才一件?故意的吧,脱起来方便。”
刚说完,一只手就不客气地探进T恤里。
男人一边□着吻他的颈项,右手一边不安分地照顾着右边的乳 头。被一把推到墙边的时候,陆屿光一个震惊,T恤被掀了起来,背部直接被摁到墙上,只有冰冷的触感。男人利索地解开他的皮带,拉下他的牛仔裤。男人仿佛是无比忠诚地跪下身子来,隔着内裤亲吻身下的欲望中心。
太久没有做 爱,一点点的刺激,都让他想要射 精。
最后内裤也被拉下来,前端被整个含了进去。他的手撑着男人的肩膀,双脚几乎要站立不稳。
在即将要高 潮的当口,男人猛然放开,抬眼来看他,扯着嘴角笑了。陆屿光忍不住骂出声来,“操你妈顾安康。”
男人一把将他转过来。当感到男人蓄势待发的欲望摩擦着下面的时候,他恍然醒悟似的扭头过去,“妈的你不会是想……?”
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就已经挤了进去。
“啊……不行的,啊靠,你出去!”
男人一边亲吻他的背脊,一遍扶着自己往里送。
“……操,你紧到都快把老子榨干了。”男人拍拍他的臀部,嗓音低哑,“喂,你放松。”
身前的人显然不能适应,倒抽几口冷气,放低了语气,像是央求:“去,去床上……”
“这样很刺激啊……”男人伸手去抚弄他的性 器,引诱似的问,“不喜欢?”
没有足够的润滑,也没有戴套,被完全进入的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疼。是真的火辣辣的疼。
男人的进攻并没有因此停止,他被身后一阵阵的顶弄弄地说不出话来,前方又被温柔地□着,喉间唯有溺水般发出微弱的声音。如果不是男人紧紧的抓着他的腰,或许他早就跌坐在地上。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好仰起头来向男人索吻。
这样的欢爱持续了很久,仿佛真的要抵上这一年的份。
做 爱的时候除了喘息与呻吟,他们说很少的话。完事之后,安康仍旧像以前一样,坐在床头抽烟。陆屿光侧过脸去看,看到他熟悉的点烟姿势。
他们开始谈论无关痛痒的话题。说到什么时候离开的时候,安康重重地吸了一口烟,他的眉头仿佛拧成一个川字,“明早的飞机。”
陆屿光努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坐起身子来,“我冲澡。”随即钻进浴室。
听到浴室中哗啦哗啦的水声,顾安康死死咬了两下烟头。他随手拿起电视遥控,一个台一个台地转过来,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刷拉一声拉开浴室的门,氤氲湿热的雾气中,看到那一满池的水中坐着的那个人。
当他踩进浴缸,在他身后坐下的时候,陆屿光没有躲开。
从背后被安心地抱住。
不大的浴缸,勉强挤下两个男人。
“我会回来。”身后的男人只是兀自这样说着,像是个诺言。
陆屿光只是闭上眼,靠在他的胸口。
当陆屿光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安康拍拍面前的单人沙发,示意他坐过来。陆屿光顺从地在沙发上坐定下来。紧接着的,是头顶上一阵又一阵温热的暖风。老式的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盘旋不走。每根发尖发根都被照料地无微不至。
那个男人说,“靠,头发长长了你也不知道修的喔。”
……
他好像变了。好像变得温柔了。虽然那些粗口还在。也不知道是自己脆弱了想念了,还是什么。
临睡前,陆屿光忽然有些哽咽,他不敢说,只是蒙在被子里。他知道男人离他很近。他说,“走的时候不要喊醒我。”
男人嗯了一声,也就翻身躺下。
这一觉,两个人仿佛都不踏实。
陆屿光的梦里充斥着银河轻浅般的喜悦,又有回不去的浪涛与暖潮,像是离别。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背对着他坐在床沿的顾安康。他还在穿衣。他真的没有叫醒他。
看到这样的背脊,陆屿光第一次有冲动想要去拥抱。
男人整理好一切之后,又回到床边。他慌忙闭上眼,害怕被看穿,害怕无言以对,害怕离别。
下一次见,又是什么时候。顾安康,我们的再会,有期限吗?
男人弯下身子来,如同上一次分别时候一样,郑重其事地亲吻了他的额头。
那一刻,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大气一喘,就会被发现。
随后,门嘭地一下被带上。
他走了。
陆屿光这才睁开眼睛来。这是冬天的一个早晨,与其他任何一个早晨别无他异。
手心摸到的是旁边位置上还留有余温的床单。但在这样的冬天里,很快就会散去。然后,这个人,这些温度,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南方的冬天,好像也很冷。
19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终结。』
第一张专辑终于在三月发售。其中收录了之前两张相当卖座的单曲《火光》以及《To my last lover》,还有专辑的同名主打《韶光岛屿》。
地下乐团很少会有商业通告,大多时候都只是潜心做着音乐。所以才说,MAJOR之前的乐团,是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由于受欢迎程度颇高,电台的某个音乐点播栏目邀请了岛的四人作为嘉宾参加了节目的录制。
主播兴致颇好地询问了很多关于专辑的话题。
“整张专辑都很出色,我个人来说呢,最喜欢的是《韶光岛屿》和《To my last lover》这两首歌,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歌曲的创作灵感吧?”
阿泽接话,“《To my last lover》其实是我很早的时候写的曲子,《韶光岛屿》就是最近写的。要说创作灵感的话……平时自己在家就喜欢没事弹弹琴,然后可能就会有旋律跑出来这样……”
“我们知道,一般来说,填词工作都是小光来完成的是吧?”
听到小光这个称呼,陆屿光瞬间拧拧眉头,无奈不知如何开口,吃瘪的样子让一边的阿齐扯开嘴角笑了起来。
“啊是的。大多来说,词是我填。”
“会把自己的经历写进歌里面去吗?”
女主播还真是不依不饶,陆屿光有些尴尬地笑,“会有。身边的朋友的经历之类,也会有。”
“我发现整张专辑里,有一首曲子的词是由鼓手阿森完成的——”显然是不了解乐团,女主播连忙拿过手边的材料稿,“歌曲的名字是《向暖》,听完之后发现整首曲子都是温暖的,让人感觉很舒服。我很喜欢歌词哟。”
“啊谢谢,”阿森回答道,“曲子也是我和阿泽一起完成的。起初写到一半出现过问题,然后call阿泽过来,我说‘喂,我出状况了’……(笑)……好在最后终于做出来了,期间阿齐也有给过很多建议。”
“写歌的话,并不是我的强项,所以我就专心弹好吉他就好啦。其余的就交给他们几个,这样。”
“阿齐的吉他也超级帅喔,我很喜欢《韶光岛屿》里你的那段SOLO,”女主播立即见缝插针,“那么接下来,就给大家带来新专辑的同名主打歌《韶光岛屿》。再次感谢岛来到我们的节目当中,谢谢。”
“谢谢……”
从电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万家灯火都亮了起来,深沉的天幕之下明明灭灭的光亮,就仿佛是海平线上的灯塔,捅碎一切的恐惧。
从地下到主流,这个过程很漫长,但又是仿佛又很快。
起初,陆屿光不能预料到岛未来的命运会如何。应该说,谁都不能。
一路平平坦坦走到现在,可以说并没有什么坎坷。已经够幸运了,不是吗?毕竟,并不是每个人的梦想都可以实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陆屿光忽而想起那个清晨顾安康的离开。
他紧紧闭着双眼,小心翼翼地调整平稳着呼吸。
等到男人离开,他从床上坐起来,蜷起膝盖,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
冰箱上贴着一张N次贴。
那是男人离开前留给他的。
一长串的英文地址,区号邮编一一罗列开来,却没有一个可以直接联络的电话号码。
陆屿光看着那有些潦草的字迹发愣。
看着刚刚发行没有多久的专辑,里面还附有歌词内册。拉开来,好几页。
他看到自己的脸。在他的名字旁边,印着Vocal的字样。
合上CD,他将它放进一个大大的信封里。
如果把它寄到伦敦,需要多少时间?他抬眼看看桌上的台历,是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或许更久?
看到昨天的日子,三月六日,红色的字迹。
奇怪地凑上前去,清清楚楚地看到三月六日下面写着两个小字:惊蛰。
三月惊蛰过了。
妈的。陆屿光暗暗地骂了一声。
这样重要的日子,以往的每年都不会忘记。不管是祝福,还是歌声,统统送给他。
只要他要,只要我有。
然而今年,却忘记了。
他坐在椅子上,仰起头来,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想起他已为人夫,愈加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终结。
20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韶华白首,不过转瞬。』
在他每天的生活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无非就是滑剪、点剪、方形层次、双重基准线这样的专业名词。
上下,左右,手位。不断地模仿,学习,创新,操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