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川靈隱,我月珩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弱者,也不再是只能依附于苍御的一介男娼,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过去那个柔弱的月珩已经消失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银月楼的楼主,银。”冰冷的语气依如那冰冷的眼神,少了那平时似水般的平淡,多了一份犀利,让人从心底感到刺痛。
靈隱眉间的悲哀又更深了一层,“珩珩,你真打算背叛御御吗?或者说你打算袖手旁观?”月珩与苍御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若是分离,最终的结局只有彻底的消亡。
月珩沉默了,他看向那还未完全逃出乌云遮蔽又被另一层云遮掩的弯月,这般的无力与凄哀是那么得令他熟悉。
叹息。
“我不会背叛苍御,因为我对神灵起誓过,而我的离开也并不是表示袖手旁观,如果他需要,我同样会拼尽全力帮助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身份而已,不再是他的属下或是男宠,而是合作伙伴。”
月珩明白,从他见到苍御的第一眼起,他与苍御间就有了永世的牵绊,不同于他与轩一生一世的牵绊,那是出于一种被爱的归属感,之中存在了不平等。而他与苍御的牵绊是平等的,是站在同一高度上的,而且那是永恒的互相追逐。
靈隱的眉头松了,苦笑:“如此吗?原来错的一直是我呢。”原来他一开始就错了,月珩与苍御那令人震惊的牵绊并不如他所想,不是月珩附属于苍御,而是种在这个世界让人无法相信的平等。无法分割的整体,并不是指身体或是情感上的相连,而是两个强大且独立的个体互相追逐而产生的思想上的相连,形成相对的整体,那是更高境界的,若没有平等地位,又何能实现呢?
“靈隱,不要再来找我了,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没有我,苍御一样能够成功夺取王位,我相信他。”冰冷的眼神中蕴含的是一份隐忍的坚定,若是放大,相信一定能驱散月珩周身的寒意,可惜那抹温柔稍纵即逝,即使平时观察入微的靈隱都没有捕捉到。
转身,那袭深紫,鬼魅般地消失在了这片幽静的竹林中,留下的只有那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靈隱目送着月珩的离去,脸上依旧是苦笑与悲哀。
“我果然是不够强,如此清晰的命络我也无法解开,当初的离开,自负地认为自己已经达到了顶峰,是深川一族有史以来最为优秀的阴阳师,可事实证明,我依旧还需修行,这点伎俩怎么算得上优秀呢?”
那般令人凄冷的悲哀越来越浓,停在靈隱肩头的雷神也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颤抖着,悲鸣着。而屈服于靈隱的那些灵也被这股阴冷的气息搅得不得安宁,都满脸愁容地围绕在靈隱的周身,一同凄冷地悲鸣。
靈隱抬头,继而天真温和的笑容在他脸上化开,“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真的。”
一瞬间,刚才的狂风,刚才的悲鸣,刚才的凄哀,刚才的阴冷,全部都烟消云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竹林依旧的幽静,月光依旧的凄哀,风依旧的淡漠。
日子依旧平静如初,江陵的玄青王府也依然如过去的一年多里那般的平淡。
九月的天,微凉的风,空气中飘散着初秋淡淡的哀。
可是苍御的书房里并不如王府表面的那么平淡。
“说吧,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苍御抿着嘴,冷然地看着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齐门彰。
齐门彰无奈地一摊手,“下调。”这二字已涵盖所有,如今的朝廷已是由苍珏一人把持着,无论做什么都只是说一句话那般的简单,那么让一个丞相下调为地方官又有什么难的呢?
“御国堂堂的当朝丞相就这般的被贬官了,没有丝毫的反抗?”那般的语气是苍御从不会有的,把什么都当作游戏的苍御从来都是一派轻慢,何时会有现在这般的怒气呢?
“苍御,不要拿我家齐出气嘛,早在苍珏代理处置朝政那天起,你早就料到这件事迟早是会发生的了,在其它地方受了气,就找齐出气,哼,算哪门子的王爷啊,一点气度都没有。大不了我们不干了,回乡下种田都比在这里受气强……”要不是齐门彰拉住珞岚,相信她还会继续说下去,那后果当然是不堪设想,苍御已是忍耐到极点了。
苍御看了珞岚一眼,便不再理会,转向齐门彰,“在你离开靖之后,苍珏便下令把我的俸禄减少为原来的一半,以皇室中人不得行商为由,禁止我参与任何的商业活动。”
“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这点事更本不会影响到你。只是这苍珏怎么会想到从你行商这方面下手呢?难道是我们过去低估他了?”
苍御摇着纸扇,脸上那终年不变的笑容中从始至终都带着一丝丝的不安。
“如果只是如此,我也会像你那样认为?”
“还发生了什么?”
一直坐在一边的靈隱站起身,神情有些许的凝重。
“指令颁布的第三天,御御发现兵符不见了,而之后没多久,苍珏便下令,收回十万禁军,理由便是御御遗失兵符。”
齐门彰听及此,神色大惊,“竟有这等事?苍珏背后的军师到底是何方神圣?”这般一系列有计划的行动,并不是一般人能策划出来的,这样的睿智与之前的苍珏相差甚远。
苍御看向窗外那从枝头飘落的叶,微紧眉头,“我所担心的是目前为止,我仍然没有找出府中的那个内奸。”
“一点线索都没有,”靈隱手抱雷神,原本的平静已有了波澜,“我夜观星象,没有丝毫的提示。”
苍御没有再说话,只是仍旧看着窗外,微笑的面容下是深深的担忧,他并没有把他所有的担心说出,即使是隱儿他也没告诉。
在他收藏兵符的地方他设置了一重特殊的机关,是凡人所无法解开的。虽然苍御七百年前贬为凡人时,被废除了所有的神力,但法力还是有的,只是不能使用繁杂的法术而已,但是这两年隱儿一直待在他的身边,从其身上吸取了阴阳师的灵力,从而使得他部分神力的复苏。那么在兵符上设置些常人无法破解的非人界的法术也就易如反掌了。可是这次竟有人能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地盗走兵符,不安渐渐盘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一个身影慢慢浮现于苍御的脑海之中,海神,淼。一千多年前,苍御是冥界中最为年轻的死神,因为他的天赋,从没有哪个神能在这般年纪有如此强大的神力,也没有哪个神能精通如此多的法术,所以苍御在冥界甚至在神界都是众所周知的天才。可苍御并没有太多的朋友,因为他的桀骜不驯,他当时唯一的朋友便是同为死神的焱,大他一千多岁的焱视苍御为知己,两人关系密切得惹怒了海神,淼,只因为焱是淼挚爱的人。淼动用了所有的力量迫害苍御,终使得苍御被贬下凡。
会是他吗?呵,难道自己是在害怕?该开始的会开始,该结束的终会结束。
强势的苍御当然不会因为心中那么点莫须有的不安而止步不前,游戏依然在继续,既然他选择开始这个游戏,就会奉陪到底。
“古月茶楼”,这是当初第一个响应苍御改革的商家,而当初那个大胆的店主如今已是江陵商行的领军人物了,谁也不会想到,那般的男子会有现在这般的成就,这当然不是说此人无德无能极其平庸,只是他那极为不凡的脸庞并不适合做一个商人如此奸诈狡猾的角色。
坐在二楼的厢房中,苍御抿着茶,这般的味道总是让他神往,这间茶楼他经常来,这般的茶也是经常喝,可不知为何总是让他想起七月时他在银月楼喝的那茶的味道。
“日生,你也经常来此。”
“是的,王爷。”坐在一旁的云日生低首回道。星云不喜欢和苍御在一起的时候着男装,是因为苍御不会唤他云儿,而他也不可以直呼他御,只能恭敬地叫他王爷。
“王爷,胡老板求见。”门外的侍从通报。
“让他进来吧。”
门被拉开,进来的那名男子仿佛让刚才沉闷的厢房突然被点亮般。
此人便就是这古月茶楼的老板,胡离。那张容颜并不是十分的美,没有月珩那般的风华绝代,没有苍御那般的刚毅冷峻,没有轩辕星野那般的温润淡漠,没有靈隱那般的平静无痕,也没有焱神那般的妖艳冰冷。有的只是那平凡的脸上不平凡的魅惑,让人移不开目光。那火红的发零散地垂落在肩头,在这大陆上这般的发色是少见而诡异的,因为那象征着邪恶的火狐的毛色便就是这般的红。
“王爷能来我这古月茶楼,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胡离媚笑着,那颗凤眼边的泪痣仿佛是要滴出水般,如此魅惑的笑脸总是让人感到隐含的一丝凄哀。
“我是来看看有什么新进的茶叶的。”苍御蹙眉,他及其讨厌胡离那般若有若无的哀。
“噢,那王爷这边请。”
苍御在胡离的带领下离开了厢房,独留下云日生。
星云知道苍御是爱茶的,但更偏爱此处的茶,所以从不借他人之手,总是亲自来访,而每次也要亲自去验货,对于这些星云是没有兴趣的,所以他宁愿坐在厢房中等待苍御的回来。
密室中
“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
“这是下个月的方案。”
“王爷动作果然迅速呢。”
“嗯,”苍御对着满屋那些妖媚的紫花蹙眉,“我不喜欢这花的味道,希望下次可以换个地方见面。”
胡离诡异地微笑,“王爷,这花名为得情,没有真正懂得情爱的人是闻不到他那独特的气味的,而那些尝到爱情幸福的人只会道这花的气味清甜芳泽,而懂得了爱却仍然迷茫的人才会觉得得情的气味让人无法接受。”胡离摘下一朵得情,紫色的妖媚在他手中绽放,透着死亡的冷决与凄哀。
苍御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得情,“得情吗?呵,果真如此吗?”
苍御偕同云日生走出古月茶楼,表面一如既往,可内心是否依旧平静呢?
“日生,我想四处走走,如果累了,你可以先回去。”苍御目不斜视,依旧往前走,如果不是加了人称,星云会以为他是在和空气说话。
只能如此吗?无论他做什么,一年多了,依旧不能靠近御的心,如此冰冷的心拒绝了所有人的靠近。
可是星云并不知道,那颗他自认为冰冷的心,早在他之前就已被人融化过,进入过,只不过现在又重新坚硬了起来。
“我不累,王爷。”
苍御没再说话,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而一身影突地映入他的眼帘。
离古月茶楼不远的亭子里,坐着两个相互依偎着的男子,仿佛像是走累了,停下歇脚的。
苍御嘴角一扯,露出那般熟悉的轻慢,举步走了过去。
“轩辕公子,今日怎会有如此兴致出来散步?”九月的天仍旧摇着纸扇的也只有苍御了。
“王爷,不也是如此吗?”
“星云见过九哥。”
轩辕看了眼男装装扮的星云,“嗯”了声后便不再理会。
苍御看着从他进来就没有抬过头的银,此人真就这般地无视他这个王爷吗?这点倒真是像极了月珩。
轩辕注意到苍御的视线,略有无奈地微笑,轻轻地推了下靠着他的月珩,“醒一醒……月。”最后的那个月字几乎是轻到能融化在月珩的耳畔。
月珩抬起头,习惯性地抚了抚遮住那抹墨绿的刘海,对上苍御的眼睛,唇角忽地挂出那般的戏虐与嘲讽,“王爷,幸会了。”便沉默不语,虚弱地靠着轩辕,眼神留连于亭外的岳湖,而手也不受控制地卷弄着胸前的发。
苍御看着这般的银,惊异的发现眼前此人与月珩的相似,不知为何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又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如此熟悉的动作,如此熟悉的气味,为何七月的那次见面,他会完全否认呢,是在逃避吧。
“王爷,银身体有些不适,我们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轩辕知道这般的九月,月珩的身子有些虚弱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在害怕,害怕刚才苍御眼中的那抹欲望,那抹熟悉的热情,这是轩辕看着月珩时一直会有的眼神,他又怎么会不熟悉呢?
轩辕轻松地抱起瘦弱的月珩,走向不远处的马车。窝在轩辕怀中的月珩,偷偷地露出一抹笑,也只有在面对苍御的时候,轩才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
苍御看着那离开的车影,呵,苍御,你在悲哀什么,即使那个人是月珩,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像轩辕星野这般地疼爱他,视他为所有吗?不知道,这是从没有过的问题。苍御不知道自己能为月珩付出多少,不知道如此的牵挂能维持多久,不知道……
一边的星云忧伤地看着苍御,如此的他,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永远有着王者气势的苍御是从来不会有如此颓废挣扎的神情的。是那个银吗?那个九哥的爱人?那个卑贱的男人何德何能可以使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迷恋他,甚至为他失去理智,改变自我?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苍御是我的,怎么可以给那个卑贱的男人所玷污了呢?会有办法的,会有的。
星云笑了,在苍御看不见的地方。如此凄凉而扭曲的,这是不是预示了他最终悲哀的结局呢?
在这般初秋的大街上,地上零散的落叶,被风挑拨着,被动地舞动、旋转,奏出一段凄凉的舞曲。
那一丝丝的仇恨、那一丝丝的哀怨、那一丝丝的疯狂,淡淡地飘散在这凄凉的秋风之中,可却无法从人内心中真正被驱散,依旧如菟丝花般紧紧地缠绕,终至死亡。
一束微弱的夕阳穿过层层纱幔,映射在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的半张脸上,那抹淡然在这暮色中是这么的摄人,仿佛月色早早地降临人界般。
男子斜躺在卧榻中,身上半掩着珍贵的蚕丝被,看得见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织长衫。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呈现了一种病态的晶莹剔透的白色。
可尽管如此,也丝毫不影响这个男人与身俱有的气势。男人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似乎从中可以觉悟出些什么。
“你做得很好。”淡漠的语气,丝毫不像是一句称赞的话。他是在对谁说呢?看遍整个屋子,也只他一个人而已。
“一切如你所料,珩,”从黑暗的角落中传来了一句同样冰冷的话语,“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那声音一顿,复又轻轻一笑,“他和你一样,也闻不得我身上的这股味道呢。”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却又意味深远,因为只这么几个字便足以搅乱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平静的心湖。
那片角落似乎从不曾有人来过,悄无声息,但这空气中似乎有了些微的变化,在那过分浓郁的薰衣草香味中仿佛夹杂了一股莫名而怪异的花香,淡淡的甜中伴着涩涩的苦,仿如微微的幸福中渗出浓浓的哀。
那风华绝代的男子依然斜躺在睡塌里,那脸庞依然的淡漠,但他的唇角边似乎多出了一丝无奈与苦楚,淡淡的、隐隐的。
“小楠,”那男子独特淡漠的声音响起,“把窗打开,嗯……在香炉里再放一包薰衣草。”
“是,公子。”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留,只会愈走愈急,尤其是在这个忧伤而凄哀的秋天里,恍惚中便已触到了深秋的裙摆,比之九月更为的阴冷,月珩病倒了,因为寒症的复发,即使是在这温暖的江陵,依然是逃不过那个阴魂不散的病魔。
晨曦中的西沉阁,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却又隐约有点死寂,淡淡的薰衣草味弥漫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却让人无法忽略。
“月,怎么起的这么早?你应该多休息休息。”轩辕走到窗边,看着那袭背对着他的身影。
月珩转过身,苦笑:“我都在床上躺了两个月了,什么事都没做。”自从九月昏睡了三天后,轩辕就不再让月珩劳累了,即使是银月楼的事物都不借月珩之手。
“不用担心的,你什么事都计划得很周到,不会有什么纰漏的。”轩辕蹙眉,他又岂会不知呢,能让月珩放在心上的事永远只有苍御而已。
“可是……”月珩没有再说下去,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嗅觉一向敏锐,一如前世,这是作为一个商人,一个上位者必须具备的。
月珩看着远处那些微被染上色彩的云,如此的不甘与无奈,光照射着云,云衬托着光,那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和谐罢了,一如这般平静的生活,有谁会知道这平静下又是怎样的波澜呢?
“有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