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月珩看见了这般的苍御,还会不会选择离开,还会不会如此残忍相对,这些都已经无法查证了,因为苍御的尊严,苍御对月珩深深的爱,让他没有强留,甚至连一句话和一个意念都不曾明示。
“逃?呵,又能逃得了多久呢,珩儿?”目送着那越行越远的人影,戏谑地笑着。
“当真甘心?”突又出现一人,墨绿的道服,墨黑的长发,齐平的刘海,悄无声息地走近。
苍御微挑眉,淡淡道:“甘心?呵,我只不过是尊重他的选择与承诺而已,别无其他。”
身后的人偷偷揶揄笑道:“御御何时如此宽容了呀?”
“几十年而已,对于我和他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呵,我们有生生世世的时间好慢慢消磨,一个轩辕星野,一个一辈子的承诺,我苍御岂会放在眼里?”一甩袖,神情傲世,王者气势浑然天成,转身,准备离去。
“御御,我打算回去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回去看那帮老家伙了吧。你呢,之后怎么打算?”
苍御身形一顿,随意回道:“之后,当然是证明我苍御是御国有史以来最强的王。”
看着苍御离开的身影,深川靈隠淡淡笑开,自言自语:“这气还是没消呢,人都死了,还计较个什么?”一转身,一瞬间,一抹绿影消失在了城头的角落里,不留痕迹的。
风,依旧冷冽,卷起地上的枯叶,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靖,依旧矗立在那儿,并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谁的留下,而有所改变,不论是一年,十年,还是百年,甚至千年,它依然如初,依然是那般的静穆,那般的淡雅。
时间总是残酷的,在你不知不觉中,它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流逝了。
在这最后的春天里,阁外的那株樱依旧绚丽地绽放着,轩辕星野躺在窗边的睡榻上,手吃力地伸向窗外,想要抓住那纷纷飘落的花瓣,雪白的粉,他想抓住这最后的美丽。
“轩,你又不听话了。”一袭月牙白色映进轩辕的眼底,触动了那最深处的柔软,那双墨绿的瞳仁,幽深而纯粹,仿佛有着无穷的魅吸引着来人。
来人上身越过轩辕,紧紧关上了窗户,手拂过自己的唇,欺身吻上躺在睡榻上的轩辕,冰凉淡薄的唇轻轻触碰,引得轩辕愣神地微微启唇,得到回应,舌灵活进入,细细滋润着轩辕,不带一丝一毫的情 欲。
“唔……”轩辕很快地陷入这般温柔之中,那嘴里淡淡的香甜,是……“月,这,这……樱……”
伏在轩辕身上的男子慢慢退出自己的舌,临走前还不忘舔了舔轩辕那已湿润殷红了的双唇。
“还想不想再尝尝樱的味道?”月珩淡淡笑着,一黑一绿的瞳仁流光溢彩的妖魅。
轩辕温柔地笑开了,他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月总是会伴在自己身边,总是会让自己感到快乐,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
“嗯,想。”
这一次,轩辕看清楚了,月珩的手里握着一把的樱花瓣,慢慢含了一片在嘴里。再一次欺身,把花瓣用舌推入轩辕口中,灵舌也一起挤入,与轩辕一起品尝樱花那淡淡的香甜,到最后,花瓣已渐渐融化在湿热的口中,而他们的舌却已是分不开,互相追逐着,纠缠着,这是抵死的缠绵,浓浓情意中透着淡淡的绝望。
吻累了,月珩便放过了轩辕,头轻轻靠在轩辕身上,被轩辕微热的胸膛温暖着,在那已不算有力的臂腕中,月珩仍旧感受到说不出的舒适与放松。
“月,谢谢你。”低沉而无力地述说着。
谢谢你,谢谢你这二十四年的陪伴,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温柔,谢谢你,真的,谢谢。
轩辕没有说出来的话,月珩看得懂,抬起头,看见那看了二十四年的容颜,那般的贵气,那般的坚冷,即使现下显出了老态,也丝毫不影响他浑然天成的英气。
月珩抚上轩辕那憔悴的脸,从眉骨,到眼睫,从鼻梁,到薄唇,拇指轻轻滑过那又变得干涸的唇,流连不去。
攀着轩辕的双肩,珍重地吻上轩辕那干净的额头,对视上轩辕的墨绿,轻轻道:“喜欢你,轩。”
轩辕握住了轻抚自己嘴唇的手,这双玉手仍旧是那么的细滑,一如二十四年前一样,眼前的爱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仍旧如当年那般的风华绝代,仿佛这二十四年在月珩的身上如弹指之间,亦或是静止的。
“我知道,月。”轩辕轻轻叹道。
他知道的,一直知道的,月喜欢自己,但是,他并不爱自己,月是自己的爱人,但自己却不是月的,不管他们是否相伴了这么多年,事实依然让他觉得残忍。
他知道,月的爱,也是唯一的爱,早在还没有认识自己的时候就不小心遗失在那个叫作苍御的男人那里了,那是个自己永远无法战胜的男人,因为自己永远无法像苍御那般读懂月,也无法像苍御那般自信无畏地放任月。
轩辕一直明白的,这二十四年,是苍御施舍给自己的,因为他很清楚月的心,月的爱,他从来就没有失去过月。这是不是自己的可悲呢?
月珩亲吻着轩辕那满是哀伤的墨绿,轩的眼眸为什么那么的悲伤,是因为自己吧,是因为自己伴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说过爱,即使只是欺骗。呵,原来自己是连欺骗也是不愿意的,自己真当是对不起轩的爱。
若没有当初的相遇,也许轩会很幸福吧。毕竟当初那个认识自己以前的轩是塔木神一般存在着的男人,是注定要做王的男人啊。可是,命运让他遇见了自己,让他爱上了自己,让他无可救药的沦陷,所以他依然只是九殿下,所以他的身边永远只有自己这么个不爱他的男人陪伴着,所以至死他那双幽深至纯粹的墨绿仍旧满是悲凉与哀伤。
“月,”轩辕轻微地叹息着,淡淡笑开道,“不要自责,这都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一直的执迷不悟,是我自己牵绊了月二十四年,月能够陪伴我这么久,我已经很幸福了,真的。”
那双逐渐湿润了的墨绿,溢出了浓浓的笑意,那是幸福,那就是满心的幸福。映着满是月珩的绝颜,不舍地闭上双眼。
轻轻呢喃了句:“我,放你,自由,月,月……”
轩辕星野眼睫丛间滑落他最后的一滴泪,晶莹而剔透,折射着从月珩手中飘落的樱。
月珩慢慢俯下身,虔诚地吻去这滴最后的泪。
“轩……”惆怅的心丝丝抽痛。
在这满是药香的阁宇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悲愁,但却又是宁静得让人想到了永恒,那无限的岁月。
轩辕四百七十七年早春,轩辕星野,薨。
他是塔木神一般存在的男人,他是塔木人民从心底里敬仰诚服着的九殿下,他是塔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
在这般满树樱花的早春里,静静地离开了。离开了他的国土,离开了他的人民,离开了他的责任,离开了他的,爱。
轩辕星野的葬礼隆重而庄穆,全国的人民为其默哀三个月,半年之内家家挂白,户户不得喜庆设宴,而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御国的王,有史以来最强的统治者,苍御,也亲自来为其哀悼。
此般葬礼何其轰烈,何其风光,这是为轩辕星野耀世的一生,画上了完美的句点。
蓝蓝的天空,碧绿碧绿的草原,险峻的断崖。
风猛烈地刮着,似乎是在为轩辕星野的死而悲恸。
月珩站在崖边,神情淡笑着看向空无的前方,这算是一种沉默的送行吧。银紫色的卷发被风吹乱,迷乱了那双平静的异色瞳仁。
缓缓坐下,看着面前竖着的墓碑,上面是黑色的刻字“轩”。这才是轩辕星野真正的墓碑,这里才是埋着轩辕星野真正的骨灰。而那些个不知真心亦或假心恭拜着的不过是那株樱的灰烬而已。
月珩抚上墓碑,暗暗叹气,苦笑道:“这就是你一辈子的牵绊吗?值得吗?轩。”
“值得,当然值得。哪怕只拥有你一瞬间也是值得的,何况他拥有了你整整二十四年之久。珩儿,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
月珩回头,看到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苍御,二十四年没见,他依旧如初,依旧是那墨如兰的长发,那夜空般深邃的眼,那满身淡淡的兰香。
“御。”月珩深深地望进苍御的眼中。二十四年的思念,二十四年的感情一瞬间涌上心头,仿佛那积压已久的情绪强烈地在心底叫嚣着,欲突破而出。
苍御上前,单膝跪在月珩的面前,紧紧地把他拥入怀中,这是他的珩儿啊,这是离开了他二十四年的珩儿啊,珩儿的味道,珩儿的感觉依旧是记忆中那般的熟悉,这是属于他的,仅仅只属于他的。
“珩儿,原来我很想你呢。”苍御压抑着自己心底的魔鬼,缓缓诉说着。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尊吗?这般的不坦诚,是不是他们一再错过的原因呢?
月珩伸手攀上苍御的背,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安心地闭上眼,呢喃着:“好像,我也是。”
沉默着,沉默着,夕阳下是两人相靠着的剪影,远边是被晕红了的云,近边是被拉长了的依偎。
“御……”月珩侧着脸,轻嚼着的那个字,透着犹豫。
“嗯?”苍御应着,那抹笑分明知道月珩犹豫的是什么,却不揭穿点明。
没有了下文,月珩没有问出心中的疑惑,那是他如何都问不出口的吧。他想问苍御,是不是爱他,既然想他,为什么放任了他二十四年,为什么,他,如何舍得,忍得?
可是,月珩又害怕知道答案,即使那是呼之欲出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应,能不能毫不犹豫的回应,他怕,是的,他怕。
良久,那方夕阳早已没入天边的山间,看不见踪影,只残留下那抹昏暗的余晖。
“珩儿,”苍御回过头,看着靠着自己的月珩,看着他淡淡地看着远方,看着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有想,苍御嘴角扬起笑,自信亦或是耀眼,定定道,“二十四年,又算得了什么,我们有生生世世的时间。一辈子的承诺,我,苍御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我们的牵绊是永生永世的。”
这是一种宣誓,是两人之间永生的契约,因为这份牵绊是神的指引,是意念的纠缠。
这片大陆依旧繁荣。但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的人民都记得他们历史上最伟大的王,苍御。是他统一了这片大陆,是他带给这片大陆前所未有的兴盛。
伴随着这位最伟大的王,也有一个唯美的传说流传下来。传说那年的江陵有个神仙般的男子月蘅,那年的靖都有个宠及一时的十七皇子珩,那年的塔木有个神秘淡漠的首席幕僚月珩,传说这三人和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传说这三人是同一个人,传说王是与他神秘的爱人拥抱着死去的。
百年繁华云烟过,但苍御与月珩永生牵绊的起始却是印刻在了这片大陆的历史长河中,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痕迹。
秋来秋去俱无踪,徒留一代传奇。
—— 完 ——
月涯 【http://158243.jjwx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