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活的还好吧。”没有说起旧情人的尴尬,赵何这人从不掩饰对别人的关怀。
韩林琢磨着,陈迹要是听见这话一准得讽喻此为虚心假意典范,可他不那么觉着,他就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所感觉到的。心里有点别扭,自觉着往这两位的事儿里一掺着,他韩林就是一刺儿头,各种羡慕妒忌和心烦。
“好的不能再好了,”顿了顿,“新交了一小朋友。”后半句说完,全神盯着赵何的反映。
“是么,那挺好的,”拿起桌上的烟盒,点上烟后接着说,“谢谢你。”
“嗯?”谢谢?这事儿闹的,韩林越来越迷糊了。
“是啊,谢谢你告诉我他生活的很好,以前的事儿你都知道,我对他有愧,这样我心里好受点。”温软笑容覆面,赵何说的自然而然。
只是韩林没看出他哪里好受点的表现,至于有愧,也从没发觉过,可赵何从不忌讳,向来直言愧对。所以他认定那些事儿是有隐情的,略作思量,反正这事儿早TM糊的像锅粥了,也不差再绞和一下。
“他家那小朋友,是个学画画的小孩,叫关落。”
赵何神色略变,转瞬平复,继而挑眉一笑,“呵~ 你挺关心我的生活。”
聪明人。韩林对这人向来就是这个评价,吃惊后快速做出判断,同时掩饰自己的的反应。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嗯,那是~ 我可不关心你么,相当关心。”他对他的那点想法,相信这么多久了,赵何不可能不知道。
这次赵何却沉默了,垂落了视线盯着手上把玩的火机,修长的眉毛很是好看,韩林寻思着,是不是人对爱而不得的东西,就会一直保持怦然心动。
末了,赵何把火机往烟盒里一塞,抬眼看过来,“嗯,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婉转的表达和婉转的拒绝,只能用客套来收场,诸如此类的对话这三年来韩林早就习惯了,心里也能适应,适应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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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客吃饭这类的事儿对他们而言都没什么意义,礼节性的话一说,打个过场就过去了。分别时赵何还是那句,‘先这样,再联系,下次见。’
韩林不知道这所谓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又有什么见面的意义。只是太多的人都这样,反反复复,做着看似无意义的事,停不下来,不能自已。
人都不可能去爱一个自己认为是坏人的人,又或许,爱上一个人,你就不可能认为他是坏人。所以韩林坚持自己的判断,可是所谓的隐情,只要赵何不想说,就没人能知道。他曾经追问过三两次,答案是,‘就是你了解到的那样。’
多无奈,其实毫不分辨,直接认错的人很可恨,摧毁一切期待,让人希望不起来。追问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没有立场和资格去逼问,更重要的,他做不到。
有时候理解一个人就是转眼间的事儿,调换下位置,最好的理解是切身体会。对于一个早就无望的人,只因喜欢,他都不想为难勉强,那么陈迹对现在捧在手心上的人,再小心也不为过。
韩林后悔来这一趟,这不没事找事么。也不对,从人性里的卑劣面看,他无望里还是有一丝期望的,赵何如果对这两个都死心了,是不是就能有选择他的可能呢。有,机会是几百万分之零点几。这世上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了,除非都死绝了……打住吧,越想心越恶毒的没边了= =|
躺在房间里自嘲了大半天,横竖算着,自己往这事儿里掺和,要么是个奸角儿,要么是个丑角儿~ 早早闪人的好……
约陈迹吃了顿晚饭席间告辞,那家伙就是意外了一下,连客套的挽留都没有,准是巴不得他赶紧的走呢。也好,万一真客套一下,韩林没准想掐死他。稍稍提了句见过赵何一面,详细内容都没敢提,陈迹就皱眉琢磨了半天,韩林心想,这人肯定在求神,让自己即刻消失。
浑水里涮一趟,自己也甭想清净喽,韩林带着一身郁气走了,心情可以用距离和时间修复……
悬而未决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陈迹认为关落就是他断定的那么敏感,或者,不过之无不及。
要是埋怨韩林来了一趟,似乎不太厚道了,毕竟人家是为关心而来。就是不知道那家伙是不是在赵何面前是不是说了点什么,按不久前那晚的状况来看,赵何应该是没有对关落彻底放手的,陈迹觉着自己是推断,他从不愿承认第六感这种东西= =||
只是为什么赵何会放任喜欢的人在哪种地方,为什么分手后还不肯放手,陈迹想不通,转念一想,人都是会变的,当年一别音信沓无再不联系他的赵何,现在不再绝决。思及此陈迹苦笑一下,再或许,那人的绝决只针对自己。
以赵何现在的能力,和他对这个人的了解,想找上门来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没什么动静,因为他的关系?怕尴尬难堪?会么?陈迹觉得不会。
这不奇怪,若是还能认为这个时候赵何还会把他看在眼里当回事儿,未免太自恋了点。时机未到的可能性更大,所以这平静的局面随时有可能会被打破,悬而未决,忐忑不安。三个人真面对面,绝对不是什么好状况,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可能不让关落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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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从韩林走后这孩子就……状态不佳?不稳定?都有吧。
默契达成共识,两边的房子换着住住,这到也符合陈迹的的设想。与关落的相处是很沉默的,但这刚好是两个人都喜欢的方式。偶而也聊点什么,都是很索碎的事情。谈及自己时有所保留,家里的事,学生时代的过往,随便说说。即便问关落点什么,也都是反复想过的,怕避不开这孩子的痛处。前后顾及,交谈不多,却愈发亲近,关落甚至和他约好,出门前带他一起去看外婆。
只不过,关落的心事似乎又沉重了。吃饭时会忽然发呆,咬着筷子不知道想什么;画画时会拿着笔,无意识的乱画;一个人时更怔个不停,每每被他点醒,都惊一跳似的神色惶惶面颊苍白。
前天晚上,洗完澡后关落坐在床上,两腿平放后曲膝,脚心对着脚心,双手在脚上,弯腰低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呢。落寞的姿态,让陈迹仿佛看到最初识时那个抱着脚心擦药的孩子,落拓猫咪……
故意走出点声响,关落抬头,面上神色还有没来及敛尽的阴霾,接着转了转方向,还是那个姿势,冲着他又低了脑袋。陈迹颇感无奈,用手里刚拿过来的毛巾去擦干他的头发,却对他不可触及的内心充满了无力感。擦的差不多时候放开他,看了半天没什么动静,这才知道关落又走神了。对这个的情况束手无策,叹了口气转身要去放回毛巾时却被他从背后抱住。
少年柔韧的肢体,不假掩饰的拨撩,传递着欲望气息的柔软的唇,带来炽热温度的肢体接触,似有似无又不所不在。另人思维暂停无法推拒的欢娱□,这孩子的欲望似乎总是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转眼就强烈的要求肢体交缠。
诡异、敏感、脆弱、易碎,关落之前的事,他已了解大概,有那些经历的人,性格行为古怪一点没什么解释不通的。
如果关落像是一道迷题,那么陈迹觉着自己已经舞弊探知了谜底。这谜底让人觉着心疼、不忍,以及无力感。并不是你了解就能揭开的,非要关落亲自说出来才有意义。太过咄咄逼人,怕是只会让他更排斥。等,这个办法无可奈何,也是唯一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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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钟。
陈迹刚睡踏实没多久,之关落又做恶梦来着,还是那个老样子,出一身的冷汗,无奈把他叫醒,开了灯,两个人静坐着喝水、抽烟,缓了好一会儿才又睡下。睡的迷迷糊糊中一伸手,摸了个空,闪的人心慌,再打开灯一看,身侧的人不知所踪。
今天是在关落家住的,卧室的门闪了条缝,随便披了件衣服走过去,看见关落正站在阳台,只穿着单薄的睡衣,面对着下面的小院子。虽然看不见,但陈迹知道他一定又是在发呆,不然外面那么黑能看到什么呢。
站在屋里,都能感到沿着门缝涌入的寒气。皱了皱眉,陈迹伸手敲敲门,然后走出去。
“出来还要敲门?”关落怔怔的问。
“嗯。我睡迷糊了。”捏捏额角,陈迹淡淡问他,“不觉着冷么。”
“没觉着,有烟么。”
“我冷的不行,进去一起抽吧。”
关落低了头,不再接话,却也没有移步的意思。
有些人没有方式去安慰,沉默即方式。陈迹也没再说什么,把身上披着的衣服搭在关落肩上,回屋去取了烟和火机。
有些时候无法被安慰,沉默才是仁慈。关落默默的抽着烟,只想把这一刻记住,这样的时候不会再有,过了这一个月,他希望重新过另一种生活,没有恶梦……没有不安……和身侧这个男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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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以后,陈迹还是能记得这一幕,面色苍白的少年,侧身单薄的剪影。面朝漆黑色院落静默而立,仿似已不知人间冷暖,在这冬季寒冷的夜风里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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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关落是发着烧去看的外婆,一路上晕晕欲睡,耳边是乔乔不停和陈迹说话的声音。
陈迹没见过乔安几次,印象不深,不过没想到他有个这么大的女儿。而且这小孩子吧,长的可爱漂亮,性格也很不错,就是懂的有点多,还奇怪= =||
‘叔叔,你是关落男朋友,对吧?’你看,这孩子一看关落在后座上困的闭了眼睛,马上探过小脑袋打听。
陈迹头痛,觉着和一个孩子聊这个话题有点奇怪,想了半天嗯了一声对付过去算了。
哪知道这孩子不依不饶,‘嗯什么啊,对不对?’接了陈迹递给她的巧克力,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都不耽误她继续问。‘我们老师说了,要认真回答,不能模棱两可。’
‘乔乔,你老师说过,要保证司机专心驾驶没?’
没话可说了,乔乔左看右看无聊,从前排两个座中间挤到后面,骚扰关落。‘关落哥哥,他是你男朋友么?’
陈迹知道关落刚吃过药,正泛困呢,想把这孩子叫回来。结果她一句‘哥哥’把陈迹给听郁闷了,得~ 按这孩子的思路,哥哥和叔叔都能交上男朋友了,这事儿,够乱的= =||
过渡。。
陈迹知道自己太过小心翼翼了,但是没办法,关落总是一个让人会小心对待的人,不能放心,又不能明着操心。
尽管事先关落已经大概说了他外婆的情况,老太太现在活在完全自以为是的精神世界里。
‘你别太说话就成,人能自以为是也是种解脱,是幸福。’关落如是说,于是他照办。看老太太拉着乔乔,小落长小落短的说着话的情景,不用任何人多描述,他也能想像出她以前有多么疼爱关落。
也正因为如此,关落现在才有这么多负担和心事儿。其实感情就是这样子,不论给予的人是多么合理多么甘愿,只要你接受,必然的就有借有还,这偿还,不见是很实质很相等,但心理上都难以逃脱。
午后的阳光很暖,拉着乔乔的老太太很安详,看着她们的关落一脸满足。莫说是他,连陈迹这个置身更一层事外的人,都能被那种幸福感所感染。那份宁静美好,的确值得人去维护,不惜代价。
送回乔乔回去的路上,小姑娘又是一路恬躁,那种年幼的话多并不让人反感,小孩子的单纯让人羡慕,所以他们的多问也能被人容忍。送乔乔到家时,乔安才睡醒的样子,还有点迷怔,看见陈迹一点也没表现出意外。
也是,就陈迹来看,乔安应是个怎么样都不会意外的人。乔安家里收拾的很好,就一个单身父亲而言已要相当整洁干净了。友善的打个招呼,算是正式认识一下,没呆几分钟就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乔安对关落说笑,‘小落,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关落一副懒得接话的样子,陈迹倒听出来他这是说反话,了然一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乔安像是有些话想跟他说,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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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现在的情况还好吧……’送走乔乔,陈迹试着跟关落了解点情况,说白了就是钱上想帮点忙,但话不能直说对吧。
‘嗯,还好。’关落还是晕晕沉沉,无意多说的样子。
‘呃……那个疗养院看上去条件还挺好的。’
斜倚在座位上的关落坐直身, ‘还行,设施挺全的,护工也负责。’看了看他,‘而且,开销不多。’
得,这孩子什么都明白,病成这样也不妨碍神经敏感。明说得了,陈迹把车往路边一停,看着他说,‘好好谈谈?’
哪知道关落又懒懒的趴下了,‘行,不过快点,我头晕。’
‘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难处可以商量着来么?’
‘我没难处,你有?那商量吧。’
看着关落都快合上的眼睛,陈迹心说着,可不么,我最大的难处就是你这个自闭孩子。‘我也没,你好好休息吧,回家就抓紧时间吃药睡觉。’放弃,沟与不沟,都是不通。
还是慢慢来吧,陈迹准备发动车子,手却被拉住,关落看着他,神色清醒,慵懒不在,‘真的,现在真没什么难处,她之前动过两次手术,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再有什么我会和你说的,成么。’
陈迹点点头,他便又倒回去,蜷了身子脸埋在手臂里。残阳夕照,随意搭在那里的手被映的通红,仿似透明一般。
定了定神,专心开车回家。就是这样,说什么做什么完全左右在这个飘乎不定的孩子手里,敏感、易碎,紧逼不得。但愿吧……但愿真没什么了,余下的交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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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关落就要出门,所以今天得回他家收拾东西,停了车他还在昏睡。这边不是地下停车,还要在小区里走两步才能到家。陈迹看着他想了半天,顾不了那么多了,下车抱人回家。途中遇见三三两两的人,谁也不认识谁,彼此一眼都不会多看。兀自笑笑,真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还是旁人太不敏感,或许说,世风日上?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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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就先把人放下,找了药喂给他。关落眼都睁不开的样子,却十分听话配合,吃完了药就乖乖的团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喂完了鱼再回到楼上看他,按说也二十多岁的人了,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真是孩子似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又被陈迹否定了。正上着学的学生,却负担着一个年迈的老人,这完全是成年人的担当。想想自己学生时代过的日子,不由得苦笑,关落或许比他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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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花了点功夫才把人叫起来吃东西,关落执意去院子里喝粥,捧着碗蹲在鱼缸边上,头发睡的乱七八糟。从后面看过去,又觉着像小孩,孤伶伶的无依无靠。
劝他吃点别的他也不肯,陈迹无奈只能再给他添了半碗粥,想站在旁边陪他一会儿的,又被支使走了。看来无依无靠是一回儿事,不想依靠别人又是一回事,能相依为命的人难找,让别人和自己相依为命却更难。
陈迹觉着让这个孩子信赖自己,恐怕还要花上大把的时间,好在他无所谓,自认有这个耐心,等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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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状态,明天好走么?’陈迹说的不咸不淡,但打心里觉着关落这事怪异。
‘没事。’关落手上收拾着东西,头都没抬。
依然这样,问与不问,说或不说,都没什么分别。关落的语气从来不强势,但多的是不容置喙的距离感觉,没错,他不强硬,但总能让你觉着,他在说的话在做的事都是和你不相干的。
陈迹没再说什么,不能触及的就暂不触及,他连情绪上的低落都不想表露,有时候你对一个人传递失落,这本身就是一种压力,他懂得,所以没说什么,甚至对着关落的背影点点头。
敏感,这一点他从没感觉错。关落搁下手上的东西就直奔他跟前,人缩进毯子里,手伸到他腰侧,‘冷,暖暖。’
‘收拾完了。’
‘嗯。’
‘那早点休息。’
‘好。’
陈迹就势站起身,把毯子他身上围了围打算去洗澡,手却被位住……
‘一起?’关落看着他。
‘不行,你还在生病。’这句话合情合理,但陈迹知道此刻它还是一个借口。用身体上的贴近来弥补心灵上的远离,这种方式很诱人,但已让他产生排斥,就像人会对常吃的药产生抗药性一样。
关落没说话便松了手。已所不欲,勿施与人。这一点他向来做的很好,但陈迹想不清楚,两个已经决定在一起的人,若都是这种心态,没有任何交集,那么所谓的决定还有什么意义呢。或许对待关落这样的人,交集也是需要潜移默化的,不能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