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观国两手撑着前额,目光迷茫而纠结,他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
林渊慢慢走近我,在我还没来得及反映的时候,就用一手从我肩后捧住我后脑,另一手揽住我的腰,深深地吻在我的唇上。手指随着加深的力道陷入头发中狠狠按入头皮,红舌纠缠一番在众目睽睽之下恣肆蹂躏。我心中大惊,挣扎无用最后在他将近休止之时才狼狈地推开那厚实的胸膛。
那两人已经是完全呆立,我口干舌燥心中乱如麻。
“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只有林渊一脸的不屑和挑衅。
“小渊?永城?……”观国清秀的面容上写着背叛一般的心伤与错愕。
“原来你不知道么?哼?还有……我们两个已经做过了。”林渊最后的这句话像给在场所有人判下最后的极刑,“就是那天你回的家,你也碰见他了……”
我想起那天离开林渊的家,在楼下撞见了恰巧回来的观国,顿时腹中像被狠击一拳,脸色发白。
“想起来就好。”林渊看着同样血色苍白的哥哥,眼中抹过一丝快意,随即不忍地歪过脸。观国撑在腹上一手半掩着的面庞上泪水□裸横流。
荒凉的空地上,观国蹲下身埋住呼吸,身子紧紧纠成一团。
林渊一声不发地朝远处跑了。
心中怒气烧得我焦灼无比,头脑一热奔向林渊,半路猛扯一把,他险些跌倒。
“你很过瘾是不是?!那样伤害你哥哥!他是你亲哥啊!还有你拉我下水这是做什么?!你丫的狠毒啊!”我冲着他大喊。
“我!——”
“他希望你是正常人有什么不对?!他不想你天天泡吧勾男人作贱自己有什么错?!你脑子烧坏了是不是?!”
“闭嘴!”林渊浑身哆嗦着。我看着鼻子一酸就掉下泪来。
“渊……你伤心你寂寞你难受你不要自己憋着,不要欺骗自己所谓过着自己真正的生活,其实都是借口,你这样你哥有多心痛你知道吗?你不自私吗你?!”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我喜欢男人!可他就是不相信,他以为我只是讨厌他想报复他……我天天看着他,看着那个完美的哥哥!我只能在他的阴影下过活!他说我要争气我要照顾好自己我不要让父母失望!所以我不断告诉自己,我他妈喜欢女人!我是他妈正常人!你知道那有多辛苦吗?!——”
我用手拭去他的泪水,我把他抱在怀里。
但他狠狠地推开我。
“不要碰我!……去找你的叶尝。”
“渊……”
“你明明还喜欢他。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林渊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怔在原地。
一瞬间,我觉得我要失去所有人了……
我失去观国,我失去林渊。
叶尝……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这样……
“……永城?”
我转身。
“他说……他说你和叶尝?……”陆寻站在小路上,杂草擦着他的裤腿。他一脸的困惑与茫然。
我走上前,无力地把头抵在他肩上。任泪水濡湿他的衣衫。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末的饭堂里人人都出双入对,看着心烦,只想把盘里的猪食赶快塞进肠子里了事。
想做点作业,脑子里却乱哄哄地,早上的争吵对准了自己脑电波的所有频道,播放个没完。
想起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吃饭。此情此景,却顿觉自己茫茫然想找个人靠一下也没有。
吃完饭回去宿舍的路上,正是黄昏,天色半黑而路灯尚未亮起的这会儿其实是最黑沉之时。看着一切,心里凉得可怕。鼻子酸起来骂了自己一句,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掠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光标落在那个人的名字上,心头一暖就拨了过去。
“是我。”
“怎么了?”
“我……你在干嘛呢?”
“陪着观国那小子呢。”
心下一沉,胸口一慌,“你们没怎么吧?”
“哈?能怎么?——你,你说的是——有毛病!别瞎猜!”
“你不喜欢他么?”
“别别别!你要把他吓出心脏病哇,他弟这样都耗了他半条命了……那个,你就忘了我的话吧,别再提了。”
“那就好……”自私地害怕着,要是连他也把心系到别人身上去了,自己不就真的孤孤零零一人了吗。
“你没啥事吧?对了!你要有空就照看下观国他弟!”
“行了行了……拜。”啪的合上手机,无名火起,他问我的那句话还没完呢,就顾着别人了,神经粗得像什么似的,从来就没知道关心一下。不由得将他的缺点有的没的大大小小数了一编,还不解气,最后心里却堵得难受,狠狠掐自己了一把,痛得猛吸一口气,硬生生吞进肚里。
走至宿舍楼下,看见一个个灯火通明,更加难受,腿脚麻木地走了进去。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楼上楼下带着回音的说笑声传来,变成空洞洞冷冰冰失真过的效果。
推开那扇不甚熟悉的门,看着不甚熟悉的摆设,更加不甚熟悉的人群。
“林渊?他不在!”回答过后又开始说说笑笑。
有一两视线还带着好奇和说不清是什么的色彩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个透,脸色顿时铁青,在又长又狭窄的走廊里带着一颗砰砰悸动的心脏逃跑着。
不想再孤独了,不想像现在这样却不得逃离。
什么都好,谁都好,请把我带走吧。
身体像失去了魂魄,所有都感觉轻飘飘的。
不知不觉间出了校门,这是一个老毛病了。一个人特别难受的时候就会漫无目地在大街上颠沛流离地逛着。
如此平凡的一个夜晚,也会继续平凡下去。身边擦身而过的路人也会一如既往地沉浸在各自的悲欢离合中,一如既往地对不相关的人事不闻不问。那么,即使流泪也没有人看到吧。
明明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明明已经一个人地过了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觉得这是一种不可救药的孤独?
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么?为什么就不能回到从前一个人也会心平气和安安心心,虽然偶尔会心底落空但也能凑合着过,也能偶尔拥有平凡的欢乐?
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又得不到而已?
一切都没变,什么也没多,什么也没少,不就是想回到过去的平凡而已?可为什么自己的心就是不相信?
谁都好,谁都无所谓,只要让我偎依一下,只要让我靠着取取暖,也就够了。
轻轻问我一句,“你怎么了?”也就够了。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吗?
可是为什么谁都不在?
为什么总是这样……
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回过头去,却是一对被迫让开的冒着火光的情侣,不过是打扰你们亲密几秒钟而已,死不了人。
瞧着人流渐渐增大的街道,突然听见一声猫叫。我低头寻找踪迹,见一小活物在人脚堆中消失。
不禁想起那日小胡同里的受伤小猫。
它正蹲在老树边上的墙角里,看见我脑袋甩得欢,跑到脚边磨蹭着。
结果还是来到这里了。不知不觉地。
看着它吃鱼吃得香,终于感觉到心底注入一股温暖。
“城?——你怎么在这里?”他出现在我身边,手中提着一黑色塑料袋。
“我喂猫。”低下头继续柔柔地抚着小猫。
“什么?……”叶尝看见摊放在地上的白米饭和鱼,一时间更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他在我身边蹲下,声音柔和,我却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城?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你管。”
“来,上屋里说。”他把我拉起来,掌心传来热度。我一阵晕呼,任他扯着自己上楼。
刚开门,就看见峰峰趴在地上闹别扭,又哭又叫。
“别闹了。”叶尝透出不耐烦,抱起他就往房间里走。
我走到玻璃鱼缸边上,出神地盯着。
“城?”
我转过头,他的脸就在咫尺之间。我将鼻尖凑到他耳际的发稍处,细细闻着不知名的洗发水的香味。
“城……”叶尝深深吸一口气,不自然地向后退一步。我条件发射地抓住他手臂,叶尝没有挣开,我抬起头,眼睛濡湿朦胧一片。唇角触到他的下巴,他轻轻地颤动,我继续寻找着他的唇,然后捕捉到敏感的鼻息。
我把干燥的唇压上他的,他的鼻息顿时混乱。我伸出软软的舌尖探入他的内壁……
叶尝恐惧地推开了我。我撞到身后的玻璃鱼缸上,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液体淋漓尽致地四溢开去。
我一路后退到厨柜边上,靠着墙,眼角冰冷地瞅着叶尝狼狈地救起两条小鱼。
他用碗乘了清水,把小鱼放入水中。
然后看着它发怔。
我走到他身后,“再买过不就得了。”
他转身瞪我一眼,然后沉默不语。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观国和他弟今早上吵架了。我心情不好。”我甚至认不出自己的语气,挑衅而漫不经心。
“观国?怎么吵的架?”
“没什么……”我掠过一丝冷峻,“不就他弟和我上了床而已吗。”
“你!……你和观国的弟弟?!”叶尝手一抖,险些打翻水碗,他狠狠地拽住我手臂。
我感受到一阵快意,却被叶尝抓痛了,“放手!”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做什么用你管?!”不断挣扎着甩开他的手臂,却被纠缠得更紧。
“你他妈给我放手!大爷我喜欢上男人你管得着?!”
他猛一震动,松开了我。
“城……可是,可是你们不是……可是你不喜欢他啊?”他不断质问。
“那又怎样?”
“你干吗要……”
“我就是爽,你管不着。”
“你只是想报复我,是不是?”他哆嗦着,不敢直视我。
“我怎么报复的你?你说我和别人上床怎么就他妈报复了你?!”胸口的恶意汹涌流出,自己受着伤不甘心也要往爱的人身上捅几刀。可是已经停不下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无罪释放的一天,那么也不想你有安生的时候。
“你会痛吗?原来你也会痛?”泪水再也无力抗拒,像是要流到世界尽头一般。
“城……”
我蹲在玻璃碎晃亮扎眼的地上,苦苦地抽搐着。
“你不要这样。”他跪在地上,用手拭去我的泪。
“你别管我!你别管我!——”我狂乱地打开他的手。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他再一次死死把我拽住,“我——喜欢你……”
我怔怔地抬头。
“我怎么会不管你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被血淋淋地割开,最后的力气支撑我做垂死挣扎,目光狰狞,十指狂抓。
“城!”他用掐断我手臂的力量往死里摁,“城!——城!我喜欢你,我是……真心的啊!……可是,我们可是两男人啊!……你就,你就不要那么任性了……”
我停下所有反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
“那我喜欢别的男人,和别的男人上床又干你什么屁事?!……”
“不行,不准你这样……”叶尝抓着我垂下的双手,我不再徒劳挣扎,他也不再狠拽硬扯。只是维持着现状,喃喃自语般地相互纠缠下去。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准?……”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你不可以那样做……”
“你以为自己是谁?”
“不行……我不准你那样做……”
“我喜欢上多少个就多少个,喜欢上多少次就多少次。”
“……吕永城……你不能这样对我……”
“哈哈……我这样对你?我怎样对你?我又没操你,我啥都没对你做你还想怎么样?”
“你混蛋……”
“你才混蛋龟孙败类禽兽……”
风低低地吹着,我用尽游丝的力气久久地骂着。骂着骂着又哭起来,哭完了继续骂。
叶尝垂下头,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很久很久,一直到眼睛发酸,手臂发麻,脚腕裂开一般痛,意识葬身在□深处……我终于无力向一边倒去,手肘扎到玻璃,痛痛地叫,叶尝惊起,慌乱中把我扶起拉出玻璃堆。我没站稳,一踉跄倒在他怀里。
叶尝一动不动,我感受着他的吐息吹在我脖子上。
良久,一个发狠,推开他走远。
扶着身后的墙,看进去空荡无生气的卧室。
我眨着眼睛。卧室和客厅一览无余,转过头来看着叶尝,“峰峰呢?”
叶尝双目一凛,探身向阳台寻找。我心脏跳得飞快,一边叫着峰峰的名字一边查看衣柜桌下床边。
遍寻不找,叶尝几步冲向大门,“门没关?!”
“我——我记得我是关上的啊!”
“你没有锁上!峰峰一定是自己开门出去了!”叶尝脸色刷白。
“我怎么知道要锁上啊?!再说,他自己会到处跑吗?!”
“他闹别扭的时候就会这样!——”说罢口袋塞了钥匙手机就向楼梯冲去。
我匆匆关上门,跟着他来到楼下,冲出小胡同。街道上人流憧憧,车流不息。
“他会跑哪儿去?!”
“不知道!分头找!”
茫茫人海,我一点头绪也无。
在人群中东摸西碰,惹来频频回头的怒目,脑海中不断闪现拐卖儿童的电视新闻,还有在美剧里看到的虐待,性骚扰的情节一一掠过。一脸微笑令人寒心的罪犯,撕心裂肺抱头痛哭的父母……前所未有的恐慌袭向我的心头。
矗立在红绿灯前,十字分叉路口,向各个方向遥望都是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头。
绿灯在闪烁,我不断扫视所有的方向,小孩子,小孩子。
有了!斑马线的另一方,两三岁的小孩子孤零零站在商场门口。我再也看不见其他,拔腿奔去。却不见绿灯已灭,换上血一般颜色的红灯。
刺眼的车头灯。反光。尖叫。刹车。喇叭。
我跌倒在地,慌忙爬起,身后有粗鄙的骂声和轰鸣的喇叭。
狂喜中渐渐看清,却是一个女孩子,几秒后就被一边的母亲拉着手走了。我呆立在原地,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一个劲骂自己笨蛋。
刚想呼找人来帮忙,屏幕却开始闪烁。
是林渊。
“永城!我——长话短说,我好像惹上麻烦了,你能,来一下吗?!我不知道还可以找谁了……我——”背景的杂音几乎把他的声音淹没,短短续续传来让人心慌的话语。
“你在哪?!”真是祸不单行!该死的都找在一个晚上出事!
听到地址,我马上到路边拦下的士。
车上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峰峰那边有叶尝,孩子一时半刻不会走太远……
车一停,把钱塞给司机就直奔林渊说的酒吧。冲进去抓了几个人来问都不知所以。还有不少暧昧不明的的目光在身上飘移。我神色一凛,问了所有站吧台的男孩,然后去后面的厕所逛了一圈,叫着林渊的名字没有反应。
出来酒吧再拨一通手机,响了半天没有人接。深呼吸几口,挨着酒吧,一条一条小街小巷地找。这个GAY吧地处偏僻,漆黑一片的死胡同中就有无数不见得人的勾当。
我一遍一遍地叫着林渊,发了狂般撺进一片片黑暗中。
终于听见一熟悉的叫骂声,闭目分辨,心脏几乎要跳出,远远地正是林渊那小子的声音。
“你妈憋!给我死开!……”声音不祥地低了下去。
我朝着确定的方向狂奔。
最后听见寒心彻骨的陌生人群的声音。
“老子要操你就要操到你断气为止!——”
“屁股扭个不停还不是想勾引爷们群上吗?!”
顿住脚手脚发僵。
脑中闪过电视上看见的群殴劈架。看着自己孱弱的四肢,恐惧一股一股侵蚀。
我深呼吸。
把心一横,在路边两手各操起一玻璃酒瓶,朝着半昏暗中一小撮晃动的人群大喊:“你们在干嘛?!——”
两三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正中央正是脸色惨白怒目狰狞的林渊,此时正被两个人压在地上,衣裤狼狈,却丝毫动弹不得,他身前的一个男人,腰带半解,好事被破坏受惊回头。
“把他放开!——”我的心脏跳到要裂开,但看对方人数不多,而且刚被我愤怒的喊声惊得呆了一呆,连忙乘着势头又一狂吼,顺势把手中两玻璃瓶往身边墙上一砸,裂声清脆,瓶上一端被敲掉一部分变成刀锋般的锋利边缘,发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