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鸟巢nest

作者:鸟巢nest  录入:03-26

看着四六级宝典微观宏观经济学C加C加加不胜其烦,四处悠转,终于看见有小说的地方,蹲下兴致勃勃地翻着残残破破的二手书,像是在海边寻找贝壳一般闪亮的心情。
抬眼间看见一卖花的老婆婆径自修剪着几朵大芍药的枝叶,蓦地,眼皮微微跳动,光影像水流淌过心底,连空气也搔着鼻翼,痒痒的温温的。
似曾相识。
叶尝的背。
叶尝的厚实的背在寒风中抵挡着,营造了一寸方间的温暖……那天。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后座上的我,回家的时候,经过的正是卖花的小巷。有很多人卖花的巷子。
我怔怔地拿起刚吸引了视线的一本书,心思已经不在上面,连为什么会拿起这本书也暂时朦胧。
我想起叶尝家所在的那条小胡同,两边三两层高的旧矮楼,巷子中央一棵老树。
书摊渐渐多了人,身边开始变挤,我挪了挪位置给一个刚蹲下的人。回过神来发现手里是村上的书。
虽然已经在图书馆看过,还是忍不住翻了翻。
刚想把书搁一边,身旁的人轻呼一声,想要拿起那本书。两个人的手堪堪擦过,我心不在焉地仰头。
“城!”
我瞬间失去语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弹不得,眼睛连同呼吸被一起吸了过去。
“你也……”他说了半句,却也生生转换成沉默。
最后是我移开的视线。把《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搁下,我和他一同站起。
两个人都在话语与噤声的边缘犹豫着,刚想说话,我就被隔壁的一中年大婶挤得踉跄几步,叶尝向我示意,两个人一起走出人群,他推着车子,一语不发。
看着自己脚尖,脑海中不断播放刚刚的一幕。我不知道刚才看着叶尝的眼睛有没有发出异样的光亮,我只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不愿意把视线移开,然而沉重无比的思念还有像痛楚一般的东西把我的心压了下去,重重地。
自行车车链发出细碎的关节翕和般的声音。
两人间充斥着缄默的空气变得异常可闻可感。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也像吹弹即破般敏感,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连同被这呼吸控制着的我的心跳。
“我呃……正要去接峰峰回家。”叶尝声音里有着佯装的平静。
“他在那个,自闭症的培训中心?”
“嗯。每个星期五都会去的。”
“……”
他缓缓停下,转身看着我,“要不,上我那儿吃饭吧?”
我瞥了他一眼,“也好。”脸上一片波澜不惊,私下里深深舒出一口气。
“上车吧,我载你!”他现出笑容,用手拍了拍车座。
心飘忽了一下,像要掉出胸腔。想起从前在操场上的那个叶尝,一脚踩着足球,一手臂粗鲁地挥舞几下把额上的汗擦光,随即露出白白的牙齿粲然一笑。
峰峰看起来很开心。
我走上前,本以为这小家伙已经不认得。谁知道他悄悄瞥我一眼,盯着地面,羞羞答答半晌一句轻轻的“舅舅”。
心里抹了蜜一般,我高兴地摸摸他圆圆的脑袋。
叶尝把他的小书包绑在后座上,“峰峰拉着舅舅走吧。”
我牵着孩子的小手,叶尝推着车子,一路走回去。峰峰很乖,一直安安静静地走着,有时候抓一下自己小脸,有时候盯着自己指头。我整个人想是被一股轻柔的水流托着,有种晕乎乎的感觉,只觉得一切都不甚真实。
偶尔有一刻会看着身旁的叶尝而心揪一般痛,努力从那股情绪中逃脱出来,平静下来的时候,只希望这一刻能持续到永远。
不敢再奢求更多,也害怕分毫的失去。
“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像今天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让人头大了,那时候千万要把他抓得紧紧的,这小笨蛋有时候会自己溜走。”
叶尝切着两个红嫩欲滴的西红柿,说着。
我坐在一旁,顺着视线看着玻璃鱼缸上方的他。他的额头已经不如记忆中那般光滑,现在的他经常微微地蹙起眉头,眼睛少了从前无忧的神采,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淡淡忧伤,抽烟使他的牙齿变得黯淡而不复往日的雪亮,话语间多了一番从容和慎思,不再是易脆的神经质和喜嗔表露无疑。
“这孩子喜欢听音乐。他一开始吵闹的时候我就放音乐给他听,有一半的时候真的会变得很乖,静静地听。”
“是什么音乐那么神奇?”
“就是放在CD机旁边那几张CD的音乐了。都是古典音乐来的。”
“那是我在姐姐还怀着峰峰的时候就给她做胎教听的。”
片刻的沉默。
“啊——”叶尝发出一声惨呼,我跳起来,看见染红了的指头。
“药箱在哪里呢?!”
“电视机旁边的柜子,第一层。”我匆匆翻找。
“城——别急,小事而已。”
冲干净指头的时候,血已经开始凝固了。我看着殷红的凝血,撕开一片止血贴,细细地帮叶尝粘上,把两边的贴翼抚平粘紧。
温度从指头传向指头。我的脸红了,随即低着头收拾药箱。叶尝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看着包好的指头呆呆地想着什么。
是姐姐。
我明白过来。
叹了口气,来到砧板前把刀身洗净,接着切西红柿。
“让我来吧。”
叶尝回过神来刚想说什么,我简单地说。
“姐姐她……为什么走了?”我停下刀。
叶尝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到不知何处。
心头想被狠狠割了一刀,我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你——想念她吗?”脑海中的余音却不断回响——
你在想什么?你在嫉妒自己的亲姐姐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
叶尝的脸变得苍白,然后他缓缓看向我,那种表情,那种参杂着茫然的喜悦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
虽然只有一瞬间!
但是我被一股又酸又辣的愤怒和痛淹没了,一句话带着所有的反抗和不屑冲口而出。
“不要把我当成姐姐。”
叶尝像被击中靶心,错愕与内疚从他退缩着的眼神中溢出。
“叶尝……”我立即后悔。
我走到他跟前,蹲下,把自己的手叠在他的手上。
“对不起,城。”他闭上眼。
“我喜欢你。”
“城。”叶尝抬起头,眼里透出平静与一丝的怜爱,“你——不要这么说……”
心被捅出了一个空洞。
“不要说那样的话。你只是——你只是一时想错了——”
我浑身冰冷。
“或者……你如果真的是——真的是……”他看见我站起来并面无血色地后退了一步,一脸错愕,然后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不!我不是!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真的!如果——如果你真的是同性恋,我想……我想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回到正常的道路——”
“够了。”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生生地剜走,然后这个人还要在伤口上多抠几刀。
“城!”
我转身奔到门边,刚把门开了一条缝隙,就被一股力道拉住,挣脱不掉,我狠狠地回头。
他吓坏了,“城——不要这样……”
但是我看不明白他的眼睛,我轻轻地凑过去,他怔怔地看着我。我把唇压在他的唇上。他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唇是干干的,但是瞬间被眼泪润湿了。
我的眼泪。
直到我离开他,他都久久沉浸在惊愕中。
那个吻很冷,一如我的身体。
夕阳红艳,却没有一丝温度。
不过就是这样而已,我把身后的大门关上,不过就是从前没有得到,现在没有得到,将来也不会得到而已。真是可笑,我很平静地用安慰6HE彩不中的赌民的话语来安慰自己。我知道自己很痛,但是我本能地忽略它,好像痛的只是心,而不是这个走着动着的吕永城。那颗心,就让它痛好了,反正它也只有这个功能,早已恨不得把它摘了扔掉。
人为什么要有一颗心?真是无聊。
双手插上裤兜,正要走出这条不忍再看的细长胡同,脚边却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失神的眼睛费了最后一丝心神,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一只毛色参差的猫蹲在脚边。
晃亮如明灯的琥珀色猫眼盯着我,身上的毛一块多一块少一块无,残缺不全,甚是可怜。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它小小的温热的头,它也不在意,有气无力地摊在地上。然后,泪水断了线一般倾泻下来。
泪水滴落到小猫跟前,它好奇地扭动脑袋,舔了舔。稍稍挺身的时候,露出两只小爪子,然后生生跌回去,凄惨地叫了一声,随即一动不动。
看来是受伤了。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好心的人家喂你食物。我恍惚地想着,起身看了看胡同里那棵身影憧憧的老树,转身离开。
走出百来米,脑中不断回响那声猫叫。突然之间,双脚有了力量,在黄昏晦重的光线下搜寻着。来到一家路边的小餐馆,“打包一碗白饭。”
柜台大婶打量我一眼,递给我一张条子。
原路返回的时候,十分害怕再度碰见那人。让自己不断想着小猫,目标明晰的时候心中一股奇妙的力量。
小猫闻到饭香,远远地冲着我叫起来,声音弱弱地似撒娇。
我把一次性饭盒撕开,把喷热的白饭一点一点抓起放到小猫面前,怕把它烫着。小猫看起来饥饿非常,把脑袋凑过来,对着我抓着白饭的手已经一通乱舔。
吃得差不多,它舔着脸,连叫几声向我撒欢。小心翼翼把它抱至墙角,找个挡风位置,然后把剩下的饭搁在它身边,然后起身。
琥珀色的大眼睛盯着我,我在它头上一顿乱摸。
猫舒服地半眯着,然后抬头看着我走出这条小胡同。
用仅余的一点思考能力来到车站,看着车牌。
回去了啊。
又要回去那个叫做宿舍的地方。那里我可以和他们聊聊废话,分享几个冷笑话热笑话黄色笑话。但是寂寞的时候,连那些都超级憎恨。一个人心痛到无比地坐在那里竭力忍住泪水的时候,他们会在身后说说笑笑。不过也就是萍水相交,谁真能又能了解谁?
更何况,我是个GAY。
好,不想了。不想了。已经决定逃避。说好了什么都不想的。最后一点残阳中,在路边等着车的当儿,忍住那点泪水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紧绷着脸,眼中露出冷漠与无关,这样的话,就可以至少还是个人样。
车来了。打卡,缩到最后的角落里,这时天已全黑。看着窗外反反复复的风景,我却前所未有地一一阅读。
李记鱼旦。
好开心。
乐福宾馆。
……
绝望也没什么不好,回去把眼泪流干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大不了流几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总有流干的一天。或者稍微发奋一点,狠了心把那个人忘掉,所有记忆通通抹杀,不希冀痊愈,只求不再淌出一滴鲜血。
下车的时候,夜风割人,偏偏穿出来的衣服单薄,浑身一阵一阵发抖。如此甚好,脑袋已经半僵,泪水也早已被风吹干,脸面一片麻痹。
把手藏进衣兜里,拐过一个又一个街角,像是无穷无尽地走下去。前方传来喧闹的说笑声,狭路相逢下我下意识地让在一边,一群人通过,我继续前行。却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笑声已经停止,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喘气声,再然后——
“永城!”来人拉住我手臂,来到我身前。
是林渊。
我低着头,径自绕过他。
“等等……你就真这么讨厌我?!”他霸道地挡在我跟前。
放弃抵抗,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没心情和你玩。”
“你!——”他的声音是那么悲凉,换做平时的我,说不准已经心动了,但此刻,即使世界要毁灭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怎么了?”他看着我红肿的眼,声音低柔。
我快要崩溃,心中一凛,逃跑似的掉头就走。
林渊呆在原地。大概是吧。我漫无目的地逃着,这个城市那么大,却没有一个我可以安心哭泣的地方。看来万物皆要自生自灭。
但是我的心咚咚跳着,林渊的那一声呼唤,就好像一句催眠,把我的回忆全数唤出。叶尝的声音,叶尝的眼睛,叶尝的唇……大堤一下子崩溃,泪水随着身体的抽搐一阵一阵地涌出,身体再也不能平衡,重心下跌,我蹲在地上抱着双膝,难看地发出低呜的喉音。
任凭双手企图抓住什么似的深深陷进自己的臂膀至发痛,还是什么也抓不住。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我?!……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好辛苦啊,我只是想像从前那样看着你笑看着你哭,看着你开心看着你悲伤,我想一直一直留在你身边,我真的好想好想,想到心都痛了,裂了。
你说我是同性恋,我也认啊……可是为什么是同性恋的我会爱上不是同性恋的你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啊老天为什么啊……
这道墙壁就算我砸到头破血流它也不会倒啊。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贪心?是吗?老天爷,你是在惩罚我吗?我已经在叶尝身边了,可是我还想得到更多……你是惩罚我吧,现在已经不能回到过去那一步了。我仍然可以真真切切地回忆起他的眼神,他的声音——
我想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回到正常的道路——
是吗?你口口声声那么说着,可是我看得到你的眼神听得到你的声音,那是鄙夷和恶心的神情你以为你隐藏得有多好有多妙是吗,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
可你仍然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讨人喜欢,在我的眼中,你还是四年前那个纯真的少年,那个有点害羞有点寂寞的少年,即使现在皱纹爬上了你的额,慎思与多虑栖息在你浅浅的忧伤的眼神中,在我的眼中,你还是那么可爱,你的笑容还是那么地瞬间融化了我的烦恼我的寂寞,我的心……
我不想离开你,可是一但我靠近你,我的心就痛得快崩溃了……这到底是干什么啊这……
夜好冷啊,你在哪?
城……
有人呼唤我的名字,而且,好温暖,他抱着我。他的胸膛紧紧贴在我的背上,手臂狠狠地圈着我,唇落在我的脸上,耳垂上,发稍上……
城……
他说。
城,你怎么了?……
城,我们回家吧……
“来,喝口热水……”他递给我一只温温的杯子,把一张毯子裹在我身上,然后坐在我身边,抚着我的发。
“你和你哥,你们兄弟俩都总是很会照顾人……”
林渊羞涩地笑了笑,那一刻,我又看见了那个刚踏进校门的小师弟,而不是表面上的那个嬉笑怒骂都漫不经心,似笑非笑地纵欲欢醉的他。
我枕在他的肩上,半晌,悠悠地问,“你喜欢我吗?”
林渊微微一震,吸了一口气:“嗯……我——喜欢你。”
“你想和我上床?”
这一下他陡然后退,我的头下虚空,随即转过来看着他。
林渊一副不知道说什么的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盯着我。
我突然觉得十分好笑,笑了笑又哭了起来,他既受惊又担心地抚着我的肩。我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一抽一抽地痛哭起来。
月光像是扒了我一层皮,我鲜血淋淋地痛着,歇斯底里地哭着。一辈子的泪水都被这个夜吸干吮尽。
终于声嘶力竭,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动不动,心空洞洞地可以敲出回音。思绪像是刚经历过一场不可思议的呕吐,所有念头,回忆,感觉,知觉都被清空。下意识地,哼起一首小时候外婆唱给我听的摇篮曲。
心又回来的时候,我继续狠狠地哭狠狠地痛,心走了的时候,我重新怔怔地盯着某处发呆。一个夜被切成无数重复无尽循环的片段。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终于可以闭上双眼。
疲惫占领了我。
朦胧的意识中,身体被横抱起来,然后落入一个软软的地方。
最后是他的声音。
城,睡吧,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安心睡吧。
如果这全是梦,请立刻把我唤醒。
如果这是现实,就请杀了我吧。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男孩睡得香甜。静静地看,这孩子像他哥,娃娃般的脸蛋,温和匀称的呼吸像冬眠的小动物。
令人舒心的感觉,真的跟他哥如出一辙。他哥,说起他哥……
“啊!——”我拍床而起。
推书 20234-03-22 :手心的幸福─雨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