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儿?这不是好事麽?湘儿,你为何如此无措?」
「因为我算到……一位羊年羊辰出世的人……将……命丧於此!!」说完,他终於松开手,推拒身前的皇琴凤,将他推离身边。:「不行……我要去找咩儿、我要去找他……」
见迈湘姬起身就要往外,他紧拉著他的手不肯放。:「只是羊年羊辰,不一定便是你徒弟,或许是高扬也说不一定。湘儿,你先冷静点!」
「你不懂,咩儿的性子如何,为师我怎会不清楚!」
自暴自弃,这傻瓜连命也不肯要了!迈湘姬硬是甩开皇琴凤的手,快步走向门扉,一拉开便被眼前景象震住!主宫顶上黑烟不断,而下方更见无情烈火,且飘扬在空中的,是皇国旗帜!
顿时宫内吵杂无序,铿锵声四起,喝声不断!迈湘姬见此踉跄几步,紧靠门边,面上大惊:「怎会如此凑巧……难不成命已成数?不对……还是你怕我违天逆道、暗中阻止不成!?」
最後一句,迈湘姬几乎是对著天吼喊。皇琴凤想拉他,却讶异的望著空中!那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位身著白衣华服的人,那人飘渺如幻,无风自飘,不容侵犯之洁白面上,不怒自威。:「念你贵为仙身、只是凡身未脱,此次本座好心在你触犯天条前打醒你。」
「待在人间太久,连甚麽该做、甚麽不该做都忘了麽。若你想再归仙位,奉劝你做好本分,别妄想逆天、试图改变天命。」
望著如同出现时般隐去,迈湘姬愤恨的咬紧牙关!脑中不断盘旋著方才的对话:别妄想逆天、试图改变天命。他明白,他的身分使他比谁都明白,但现下他身为一介渺小凡人,在凡界生活太久,对於那些东西……仍是存有一丝期盼。
再说了,杨咩咩不是外人,是他的徒弟、他从小扶养长大的亲人。
「咩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命定,在当事人未抉择之前、都还未定。可杨咩咩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一切就已成定数,不可改。
「咦,好像有人在叫我。」
杨咩咩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说道。然後回头往宫殿的方向看,才看见那顶上不断窜著的黑色烟雾。:「哇!办烤肉会啊!?」
这时的他已经离宫殿有一段距离,位於城的边界、已非常接近郊外。若不是方才好似听见有人唤他,他还不会回头呢!这时杨咩咩犹豫的拍拍额头,他原本在宫殿里追著一只小白猫,追著追著、不知不觉就到这来。
那只小白猫用温顺的外表骗了他,害他一时不察,趁他毫无防备时叼著他的东西就一溜烟的跑走了!那东西很重要,是小时候师父给他的一块玉佩,从小未曾离身。犹豫许久,最後他还是放弃烤肉大会,继续寻找小白猫,把他的玉佩拿回来。
「咪咪,咪咪!」
杨咩咩在草丛里找小白猫的影子,找了许久,才在某处寻到小白猫。那是一处大树下,玉佩正静静的躺在小白猫的屁股边。缓缓接近,直到离小白猫几步外的地方,见那白色的小偷未有警戒、欲逃跑的样子,他才弯腰准备拾回玉佩。
就在手准备靠近时,一直毫无反应的白猫突然弓起背、服贴的软毛直直刺起,张牙舞爪的模样吓著了杨咩咩,一时间竟愣的忘了将手抽回。这一秒的怔愣,小白猫便灵敏的朝著杨咩咩那方向攻击去!
反射性的抱头缩身子,这是杨咩咩从小自悟的抗击打绝招,虽然效果并不显著……他等待著小白猫落在身上的攻击。怎料,等了许久预期的尖爪却始终没有与自身接触。只有尖锐的猫叫声呼啸而过。接著,是一股不同於猫的力量将他从地上拉起。
「杨公子,快逃!」
还未从小白猫反击的那一瞬反应过来,这回又被莫名其妙的人拉著走!?等等等等,他脑中闪过一件事,他的玉佩还在那边地上啊!!
杨咩咩回头望著,只见几个身穿盔甲、手持大刀的士兵正在他方才站著的地方,而那只白猫正与离他最近的士兵缠斗著。原来,那只白猫的不标不是他,而是欲偷袭他的士兵!
一边是皇虎啸的兵、一边是饶虎潜的兵,怎麽会连他都杀呢?追上来的越来越多,很快就成了一群喝杀声足以震天的小组军队。这时拉著他的人又说话了:「杨公子,你怎麽会在这?是趁乱逃狱了麽?不对,啸的兵才刚到,不可能一下子便攻入。」
这时他才有时间细听那声音,杨咩咩感觉这声音颇熟,抬头一望、果然是高扬那厮!只不过,为何高扬会出现在这,而且还救他?直到一处隐蔽,高扬才放开杨咩咩的手。
「高公子,刚才那是……」
「是啸。」这麽回答的高扬,见他一脸有听没有懂的样子,才又更清楚的说:「方才的那些,是啸派来埋伏饶虎潜城外的突袭军队,直击军队现在大概已攻进城内。而啸现在正赶在路上,再过几刻便会与其他军队会合,一同将宫殿拿下!」
想到不久前的惊险、与他们四处逃窜的狼狈,杨咩咩觉得对方除了他连高扬的命也不想留。:「俺不懂,既然是皇虎啸的军队,为何连你与俺都不放过?」
「你也知道,啸非常受人民爱戴。而我这叛国贼自是令他们气愤难平,趁啸不在私下处决我正是他们的打算。至於你……很抱歉,我不知道为何。」
听到这里,杨咩咩一脸难以置信的揪住高扬的衣领叫道:「你是白痴啊!既然知道他们在打算甚麽,跟著皇虎啸一起来不是比较安全?」
高扬没料到杨咩咩会对著他大吼,可听到那内容,高扬惊讶的脸孔瞬间变得苦涩。他明知如此还来遇险的原因,一小部份是为了寻找独自到此通知饶虎潜他们来袭的高荒,而大部分是因为……
「终於找到你们了,两个小叛贼。」
这不是迈湘姬-40
「终於找到你们了,两个小叛贼。」
被发现了!?高扬与杨咩咩同时回头,眼眸一闪,那令人胆战的光芒让两人措手不及。兵器破空而至的呼啸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可怖!!
「小心!」
「迈公子、公主,皇上已命兵先攻入宫殿,我们先会合以便皇上救人!」慕震威带著白兔与迈湘姬跟皇琴凤等人会合,可进了房内後发现,这里也没有杨咩咩的身影。本来在来这之前,他先去了杨咩咩的房里,可没见著人,所以他想应该是与他师父在一起,没想到……
「怎麽只有你们,杨咩咩人呢?」
「你们那边也没有?」迈湘姬以为至少会待在宫殿里的,没想到竟连慕震威那也找不著人。慕震威见迈湘姬脸色不对,有些担忧的问道:「我与白兔已好些日子不见杨公子。」
难不成,杨咩咩已离开宫殿?
彷佛猜出他心中所想,慕震威接著道:「请别担心,若杨公子已出宫殿,便会比这安全百倍。因为城的外围有皇上派军埋伏,杨公子不会受到伤害。现下最重要的,是同我从内杀出去,与温将军会合。」
既然慕震威都这麽说了,那迈湘姬也没啥好担心。可心里的那块大石,却怎麽也放不下。不管怎麽算都只有一个结果,杨咩咩与高扬,其中一人不可能会平安的。
众人准备离开时,发现一直不语的白兔,表情凝重的望著自己的行囊。慕震威拍拍他的肩,关心的询问:「怎麽了,有甚麽忘了带著?」
「不,没甚麽。走吧。」
慕震威由左侧长廊引领众位离开,而长廊的右侧则有个身穿袈裟的人正缓步走著。那人在明媚的阳光下,还拿著已点燃的灯座,直至深处。
「皇兄,外头已争战一片。皇国带兵攻入,为何你却无动於衷。」轻震禅杖,饶孰史与饶虎潜在一偌大宫殿。无灯无火,只有饶孰史手上拿著的灯座微微照亮周围。外头的厮杀声传不进来,依旧宁静。
主位上的人,藏匿在黑暗中,不言不语。而在主位旁隐约有个身材娇小的人,饶孰史知道那是谁,也是一个为爱不惜付出一切的人。
「知道了,既然这是皇兄的意思,我会陪你一起的。」
那一片热烫的鲜红,刺了两人的眼。高扬手上、身上全染上了,红色在他身上渐渐晕开。那瞬,时间彷佛停止,没人再动一下。
「杨公子……你……」
捂住从後刺穿至前的伤口、在胸前靠近心窝的地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下意识的不让如注的血从胸口流出。杨咩咩反手,握住仍未抽出的利刃、也不顾逐渐陷入肉里的疼痛,缓缓抽离。这时,他才感觉到那切断神经与骨头的痛楚,痛得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刃!
锵啷-
那一声惊醒了所有人,追著来的士兵们又抡起手中的武器,朝著两人砍过去。杨咩咩早已疼得冷汗直流,连站著都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可他知道,若此刻不走、便再也没机会走了!
况且,高扬要是命丧於此,皇虎啸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吧?他就是不忍心皇虎啸如此,才有那个勇气……替高扬挡下那致命的一刀。舍他一人,全天下人,如此他也算值了。
「你不想死吧?那就跑……往宫殿的方向……跑!」咬牙,杨咩咩硬是拉著高扬闪过惊险。:「那、那杨公子你呢?你伤那麽重……而且……而且……」
「跑!我在後面……跟著你……」说完,杨咩咩才用力的推了高扬一把。高扬明白,垫後的人一定最危险,加上杨咩咩伤这麽重,这麽弱小的身子可能还未进城便会先倒了。
高扬犹豫了,他没想到杨咩咩竟会为了皇虎啸连命也不要的保护自己。再说了,他还隐瞒了一项事实,就是他独自来此的最大原因……若杨咩咩再自私一些,那他就可以不必这麽犹豫了。
「杨……杨公子,其实我……」
没等他说完,杨咩咩沾满鲜豔的手拉著他便前走,险险闪过一个直劈下的致命。看著杨咩咩显得无力的双脚,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杨咩咩就算拼了命也会紧跟著他,只为了……能见『他』最後一面……
「我要跑了,杨公子。我要跑了,所以你……一定要跟著。」
为了那个人,你一定要跟著。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想必你也已经算到结果了吧。以往的模糊,时间越推移便会越清楚,现在你看到了杨咩咩的未来,也看到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迈湘姬任由白衣人跟在自己身旁,尽管其他人都无法看到。他们现在正赶往与温将军会合的路上,宫殿很大,无处不是正打得难分难舍的两方人马。而他一路上都不忘算著,可不论算几次,结果都是相同的。
「杨咩咩以为牺牲他一人,便能使天下民安。可就如同意外在中盘被吃掉的棋子一般,不影响棋局。杨咩咩会死,而高扬则会成为两国争夺的对象,成为乱国祸端。」
「没有谁能逆天而行,即便能,也会遭受报应且受劫受难、祸延子嗣,并要轮回偿还。」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为何还要如此喋喋不休。虽然天命不可违,可杨咩咩不论死或活都无法改变未来,那麽、是否能逃过丧命一劫?即使无法改变甚麽,只要能活著……
「你这个做师傅的,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徒弟。杨咩咩便是认为活著比死痛苦,如此,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白衣人说的,句句残酷、字字见血,但却都是对的。迈湘姬只是希望,或许能抱点希望,不放弃的寻找那一丝丝的可能。但,杨咩咩是不一样的,对於早已明了未来的人,有的……似乎只有绝望……
咩咩,杨咩咩……你知道吗?你选择的这条路,并不能改变甚麽,你知道的吧?还是……你真的只是为了寻求解脱,而甘於放弃性命成全你所爱的人……
皇虎啸骑著马,一身战甲,在秦国城外有一段距离的峡谷上,眺望著。那一片战火的嘈杂,隐隐约约,在谷里回盪,彷佛地狱般,令人战栗。
「温将军!」
「是!」温佘策马靠近皇虎啸,在稍微落後的地方,便不再前进。
本来的原定计画,是让温佘前去与慕震威等会合,可那是在高荒未至秦前,若是因此饶虎潜早有准备……不,这险他冒不起。温佘虽说是一介勇猛武将,可不似慕震威文武双全,有个万一他无法应变。
那麽,唯有他亲自率兵杀入敌阵,与慕震威攻防相辅方有可能护著其馀人等出城!
打定主意,皇虎啸比著手势,然後对一旁等待著的温佘说道:「由朕率兵攻入,朕一进城,你便带其馀兵众围住城门,以保後路。」
「是!」毫无疑问,温佘立即遵从。因为他们的国君,或许……他与慕将军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再说,皇上头脑绝顶,若有甚麽事一定能临机应变,何况有慕将军,他根本无须担心。
接著,约又过了半刻钟,皇虎啸倏地一摆手、一大喝,一马当先朝著秦国奔去。而一旁看似宁静的峡谷中,立即涌出千万兵马,随著皇虎啸、浩浩荡荡。
随著皇虎啸大军接近,震地的蹄声也越来越憾动。外城的秦兵们无不往城内退,剩下的都是皇派来的埋伏。
高扬跑了很久,没有閒暇回头看杨咩咩是否跟上。他只有继续跑,跑到皇虎啸的身边,杨咩咩会跟著他的,为了皇虎啸、杨咩咩一定会跟著他的。
视线变得很模糊,眼前奔驰的背影显得越来越远。冷、很冷,冷得连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身上的力气逐渐流失,每跨一步都是艰难。但,他只能跟著那穿梭的背影,眼一瞬也不闭的死死盯著。
周围的声响都彷佛被隔绝,耳朵嗡嗡一片,没有声音。杨咩咩感觉自己好像已经从这世界消失一般,眼前见到的都失去了色彩,耳朵听到的都是变调的朦胧。
糟了……好像快跟不上了,高扬的背影越来越小,在人群中……就快要看不到了……
「驾──!」
那一声,宛如天籁声响。杨咩咩认得那声音,那双失了色彩的眼眸,迅速回头看著远处迎来的人,色彩……好似从那英姿飒飒的天神延伸而出!那是他此生最爱、最爱的人,他来了吗?来接他了……就像一团飓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後……呼啸而过。
那阵风,刮过了杨咩咩的眼B>B脸,顺便也带走了杨咩咩的泪水、和仅存的一丝生气。世界,还是安静的……他爱的那个人,最後……眼里还是只容得下高扬……
这不是迈湘姬-41
手凉了,心也凉了。他再也算不到那人的未来,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迈湘姬怔怔,有些喘不过气来。远处,皇虎啸驾马如风而至,鹰眼搜寻了下,才开口询问道:「咩咩呢?怎没跟你们一块?」
看了看,却不见那娇小的身子,皇虎啸担忧问道。慕震威本想询问为何会是他亲自率兵与他们会合,可此话一出,慕震威也不由得担忧道:「皇上未在城外见著杨公子?」
「甚麽意思?」
「我算过,咩儿早已出城。没道理你会没见著,有可能是你与他擦肩而过了。」迈湘姬脸色不大好看的说著,若说杨咩咩注定命丧,那麽……即使是尸体他也要带回去。而皇虎啸既然对杨咩咩无情,也不好告知杨咩咩死讯,最後一面……没那必要。
「不……或许,是被饶虎潜掳走了也说不一定。老奸巨滑的家伙……搞不好这又是他的诡计!你们先出城,温将军会接应你们。朕要去见见饶虎潜,慕将军,跟著他们。」
说完,便驾著马往宫殿里去。转身,迈湘姬往宫殿外走,一滴泪便由眼眶里落下。这泪,他忍得好辛苦……紧握的双手,不再掐算,这一切,已成定局。身旁的白衣人,不知何时已不再。
他们正欲出宫殿大门,远远的、就看见高扬被皇国兵追杀的惊险。慕震威飞身上前,震退四面八方围上的兵们,其馀人也赶了上来。看著高扬气喘吁吁的模样,两颊还带著泪痕,模样狼狈不堪。
「怎麽回事,那不是我国的兵麽?怎会如此!」慕震威问道,高扬的回答是紧抓著慕震威的衣襟,断续的说著:「先别管这些,杨公子有危险!快……快去救他!」
「甚麽!?」
众人愕然,既然城外都是皇国兵,那杨咩咩怎麽可能会有危险?但与众人的惊讶比起来,迈湘姬则显得过於平静。:「危险?已经没有危险了。」
迈湘姬挂在脸上的泪水,彷佛已经先告诉众人,他接下来准备说的话。:「我算不到咩儿的未来,咩儿……已经死了。我现在要找的……是咩儿的尸体,我要把他带回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