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MI挂了电话,不由分说便赶回学校。半夜里,井柏然起了烧,谭旭和KIMI手忙脚乱照顾一晚上,又是喂药又是敷毛巾,折腾到第二天早上烧才退了下去。KIMI一脸担忧地看着床上沉睡的井柏然和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谭旭,又望了望付辛博空荡的房间,烦躁地拎起外套出门。
井柏然睁开眼睛便看见趴在床头睡着的谭旭,嗓音沙哑地叫了声“旭哥”。
谭旭惊醒过来,见井柏然撑着手想要坐起来,赶忙上前去扶,“醒啦?”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没事了。”
“旭哥,”井柏然还有些迷糊,“是你送我回来的?”
“恩,KIMI也来了,刚走不久。”
“小米……”井柏然沉吟着,KIMI平时总摆出一副耀武扬威张牙舞爪的样子,其实他骨子里比谁都关心自己,只要自己受了委屈,他一定二话不说挡在前面冲那人挥拳头,跟他自己被欺负了似的。想到这里,井柏然觉得知足,有KIMI和谭旭这样的朋友一直陪伴在身边,该知足了。
“宝,你这样是不是为了付辛博?!”谭旭忍不住打断井柏然的思绪,犹豫地问道。在看到他略带意外的眼神后,淡淡地说,“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么难过。”
被说中了心事,井柏然苦笑了一下,神情不由地变得落寞“是不是很傻?!我打了个赌,可是输得很惨。以后我的生活里,再也不会出现付辛博这三字了。”
“宝,”谭旭心疼地搂住井柏然,轻拍着他的背,“你还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害!”
井柏然忽然感到疲惫不堪,只想要好好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谭旭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让人舍不得离开,井柏然靠在他的肩上,一言不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梦里花落知多少
番大门口,KIMI拦住刚进校的付辛博,满脸阴郁地看着他,“你小子出息了啊,学会夜不归宿了?!”
付辛博想绕道而行,却被整个人挡住去路,于是不耐烦地停下脚步,“我烦得一晚上没睡,你别惹我。”
“我靠!宝是因为谁淋雨生病?!我他妈吃饱了撑着来惹你?!”
“宝怎么了?”付辛博慌张地揪住KIMI问道。KIMI甩掉胳膊上的手,赌气地扔下一句“自己去看!”
付辛博注视着KIMI冷冷地离开,一时有点迷茫,反应过来后立马往宿舍冲去。
赶到井柏然的房间门口时,付辛博呆在原地,没有进去。里面的两个人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声响,安静地抱在一起。付辛博颓然退后几步,一手撑在墙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之后的一个月里,井柏然再也没有见过付辛博,从那天起他就搬出了宿舍,走的时候,井柏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付辛博苦笑,敲了敲门,“宝,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我走了之后要照顾好自己。”井柏然没有说话,手里死死抱着趴趴熊站在窗前,远处街道上的霓虹映射在黯淡的瞳孔里,不断流转,寂寞绚烂。
付辛博走后,井柏然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宿舍里,KIMI和李易峰比以前回来得频繁,经常找各种理由陪着井柏然。谭旭同往常一样和自己聊天打闹,大家都闭口不谈付辛博,仿佛他从不曾出现过一样。井柏然并不知道付辛博现在住在哪,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和女朋友同居,事到如今,或许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很久之后,井柏然才发现,当一个一直在你身边的人突然消失时,感受到最多的不是悲伤,不是难过,而是不习惯。井柏然努力去适应这样的生活,仍然表现得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只是每天不再睡懒觉,按时起床吃饭,从早到晚忙着穿梭在教室食堂图书馆之间,不打工时就呆在宿舍,以前的他很少打扫卫生,可是现在变得勤快很多,因为不再有别人会帮忙打扫。井柏然说自己现在上进得都快奔五好青年了,KIMI就在一旁搭腔,“是啊你贤惠得跟‘家庭主夫’似的。”井柏然鄙视地踹他一脚,继续拖地干活为四化做贡献。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直到这天,李易峰告诉井柏然付辛博要订婚的消息。听见电话这头一直没有声音,李易峰又补充了句“下个月就订”,井柏然笑笑,说这多可惜啊,那么年轻一小伙就给栽婚姻的枷锁里了。李易峰没笑,憋了半天特郑重地说,“这是在电话里,你笑那么难看给谁看?!宝,这步要是踏出去就没法挽回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井柏然郁闷得只想摔电话,正要吼回去这又不是我要订婚你问我有个屁用!就听到另一头叹气的声音,“其实包子过得并不好,白天根本见不到他人影,小米说他晚上老去‘天空’酒吧,也不理人就坐那喝闷酒。”
井柏然沉默了一会,问他女朋友怎么也不管,李易峰说他们根本没同居,井柏然有些诧异,但很快淡然地说了句“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便挂了电话。
平静了很久的心情又被打乱,井柏然拖过趴趴熊摁在怀里,脑海里尽是刚才李易峰说过的话,句句纠结在一起,理也理不清。井柏然丧气地想,原来自己还是不能忘掉付辛博,关于他的一切,轻而易举地就能让自己心神不宁。有些东西,就像深埋在心底的刺,随着岁月轮回,刺进去时的痛也许能被渐渐淡忘,可一但被拔出来,只会觉得更痛。
纷乱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打断,井柏然跑去开门,只见谭旭拎着一大袋东西在他面前晃晃,“您的免费夜宵送到。”
井柏然笑着接过东西,拉谭旭进门,“旭哥,这么晚咋来了?”
“下了班,所以来看看你。”谭旭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开始我可就成下岗职工了。”
“你就要回沈阳了?!”
谭旭不可置否地笑笑,在看到井柏然意外又难过的表情后,揉揉他的头发,一脸的不舍,“我过几天再走,不过到时候千万别来送我,我最受了那场面。”
井柏然点点头,这么多年以来,谭旭的照顾无微不至,可自己却始终不能为他做点什么。井柏然觉得愧疚,又很辛酸,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谁也不会为谁停留,这条路终究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井柏然不想说什么谢谢或是离别时伤感的话,如果结局只能是这样,那就微笑着接受。
井柏然送谭旭到门口,说了声一路保重,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谭旭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抱了抱井柏然,然后转身下楼。在拐弯时他回过头,定定地看着还立在门口孤独的身影,谭旭的心被揪了起来,终于说出了犹豫很久的话,“宝,我说过会永远陪着你照顾你,只要你愿意,我在沈阳等你回来。”
梦里花落知多少
井柏然一直在思考那天的最后一句话,谭旭说要等他,可他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在等付辛博,头脑就这么混乱着,唯一能确定的是:付辛博要订婚了。于是井柏然思前想后就得出一结论:人生真他妈的是一出琼瑶戏。而事实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KIMI的一通电话,井柏然想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去见付辛博。
街道上灯火通明,正是夜市繁华的时候,车辆川流不息。的士东拐西饶行驶到了目的地,东门距离番大太远,井柏然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天空酒吧”。一进去就感到有股热浪袭来,音乐震天,人声鼎沸,井柏然无暇顾忌这些,照着KIMI交代的话径直往酒吧最深处走。
闫安百无聊赖地靠在吧台边,一见井柏然来了,立马跳下高角凳上前迎他,“宝,小米在后台忙,等会儿他还要驻唱,所以让我来等你。”
井柏然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着急地直接就问“人呢?”
闫安无奈地笑笑,领着他来到角落的一个隔间。尽管酒吧的灯光昏暗,井柏然还是能很清楚地辨认出那个整张脸埋进臂弯里的人是谁,此时他正伏在吧台上睡得不醒人事,旁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堆啤酒瓶。闫安撇了撇嘴,“看吧,醉成这样还怎么一个人回去?!前些天都还好,就今个居然喝成这德性。”
“跟小米说一声,我送他回去。”井柏然走上前扶起烂醉如泥的人,付辛博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趴了上来,酒气扑鼻而来,井柏然被呛得咳嗽,一边有些吃力地往外走。
闫安搭了把手,一路扶持直到俩人把付辛博塞进的士里,井柏然感激地拍拍他的肩,“那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吧。”
闫安甩了个白眼,说咱兄弟还这么客气干嘛,忽然又拉住准备上车的井柏然,瞄了眼付辛博,“宝,他喝醉时一直在喊你的名字。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但我也看得出他很在乎你,如果你也一样在乎他,就别轻易放弃。”
井柏然垂着眼睫听闫安说完,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了,便俯身钻进车里离开。
驼着个醉鬼是件痛苦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个比自己个子还高的醉鬼,井柏然终于体会到当初付辛博背自己上七楼的感受了,肯定比苦不堪言还苦不堪言。但值得庆幸的是途中遇到个认识的同学来帮忙,不然今晚俩人没准就得露宿楼道。
井柏然把付辛博掺到自己房间,一个没坐稳俩人都倒在了床上。挡开压着自己的沉重的身体,井柏然费力地爬起来拉付辛博,混乱地替他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后,坐在床边直喘气。经过这番折腾,付辛博稍微醒过来了一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嘴里焦急又模糊地呓语。井柏然伸手擦掉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不觉地端详起他的睡颜,通红的脸颊上睫毛颤动,眉心微拧,每一个表情都执拗着生动,熟悉又陌生。
看着看着,就觉得特怅然,井柏然缓了缓思绪,把付辛博露在外面的胳膊摁回被窝里。正准备起身,手腕忽然被宽大的手掌扯住,手心传来久违的温度。井柏然一惊,看见付辛博的双眼还是紧闭的便松了口气,小心地想把他的手掰开,却被桎梏地越来越紧,面前的人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宝!宝,别离开我……”
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抽干了又丢还回来,可还是填补不满原来的空,井柏然跌坐回去,任由付辛博使劲抓牢,手腕明明不疼,胸膛里有个地方却开始隐隐作痛。井柏然另一只手抚上那张沉浸在不安中的侧脸,喃喃自语,“说离开的是你,说别离开的也是你,你让我该怎么办?”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觉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付辛博坐在床头,打量着周围熟悉的环境,顿时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喊了声“宝”,没有人应答。于是穿好衣服茫然地走出卧室,客厅沙发上凌乱地堆砌着被子和衣服,一看就能明白井柏然在这狭小的地方窝了一晚上,付辛博顿时感到内疚,又有些温暖。转头便注意到放置在茶几上的杯子,下面压了一张纸,付辛博疑惑地抽出来,纸上一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只看了一眼,他立刻扔下飞快地往外跑,纸上写着“中午我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等你,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井柏然”。
奔到操场,付辛博在在篮球架下焦急地四处张望,清清冷冷的操场上空无一人。定下心等了一会,忽然后头传来节奏明朗的脚步声,付辛博迅速地回过头,俩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眼神随即黯淡了下来,“怎么是你?”
“那你觉得应该是谁?!”沈茗直视付辛博,表情带有一丝不满,“我找了你一晚上,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丢了,昨晚喝多了所以没回去。”
“又和井柏然在一起?!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沈茗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几倍,嫉妒和难过夹杂在一起,急于想要发泄。付辛博看着这样的她,忽然觉得陌生,记忆中那个可爱大方的小女孩早已不复存在了,现在的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互相折磨,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付辛博别过脸,不愿面对她,“小茗,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要听!”
“你别这样,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谈分手吗?!”沈茗自嘲地笑了起来,“你想告诉我是因为一个井柏然?!”
“是!”付辛博握紧拳头,尽管内心挣扎万分,这个字却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以致于因为自己这样坚定的语气一怔,终于不想再逃避了,说出来反而觉得释然,“全是因为他!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定是!除了他我心里装不下其他任何人!”
沈茗张大眼,摇着头往后退,一时经受不住这种刺激脸色也开始发青,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付辛博实在不忍心,上前扶住她,“小茗,对不起。我想过要好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忘不了井柏然,我对你从来都只是……”
“够了!别说了!”沈茗厉打断付辛博的话,眼泪止不住地掉出来,平稳情绪后才重新开口,字字清晰,“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两家人要催我们订婚?因为付氏遇到困难,要不是我爸答应帮忙,整个公司早就倒闭了!”
付辛博一惊,不可置信地盯着她,扶着肩膀的双手顿时变得僵硬,神色从惊讶逐渐悲凉,“所以……这是场交易?!”
“就算是也好,但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沈茗顾不上擦干眼泪,抱住面前失神的人,柔声念道,“磊哥,我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嫁给你啊,一直都没有变过。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如果我爸现在抽身不管,付氏的后果会怎么样你清不清楚?!”
付辛博闭上眼,想要推开怀里的人,却发现力气尽失,脑海里像轰然炸开后归于沉静的废墟,一片死寂,只能似有似无地听沈茗继续说着,“就算你不在乎这些,可家里呢?!磊哥,你跟井柏然是不可能的,他是男的啊!你跟他在一起的话,伯父伯母该怎么办?”
身体不由地一震,付辛博颓然地垂下手臂。沈茗见他仍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里隐隐泛起苦涩,情不自禁地踮脚亲吻他的嘴角。付辛博皱了皱眉头,终于半睁开眼,于是沈茗搂上他的脖颈,慢慢把吻印了上去……
井柏然伫立在操场外,掐进手掌的指尖和脸色一般惨白,和四周香樟树下充满生机的氛围格格不入。他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拥吻的两个人,午后灿烂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边,笼罩上一层金色的光辉,美仑美幻。任凭谁都会羡慕那么般配的一对吧,井柏然忽然想起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付辛博的时候,他穿着纯白色的运动服带球上篮挥汗如雨,那时俩人都还不认识对方,就这么恪醍懂地相遇了。井柏然以前很喜欢一句歌词:“如果错过了相遇,故事里不是我和你”,于是他问付辛博如果错过了那次的相遇,还会不会有我们的故事。当时付辛博横他一眼,特不屑地说你装啥文艺小青年啊,然后又无比得意地勾过井柏然的脖子宣布“咱连名字都这么有缘分,可见相遇是老天注定的,逃也逃不掉。”
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在地面上投下星星点点,树下孤单的身影淹没在这片阴影之中。井柏然转身离开,这个故事里不会再是我和你了,当初的我太傻,又怎么能想到它还没开始不久后就要结束了呢,还是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场景,如今却物是人非。
“我是大二计算机系的付辛博……”
“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别拿一副想‘以身相许’的表情看着我。”
“宝,就一个月,早点回来。”
“您放心,我会照顾宝一辈子。”
“我们……不可能的。”
“宝,是我对不起你……”
“别离开我……”
……
井柏然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抹了一把脸,手上潮湿一片,水气散发在炽热的空气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井柏然掏出一直震动着的手机,看也不看放到耳边。
“宝,我明天的车,跟你道个别。”
“旭哥,”井柏然闭上眼,平缓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我跟你一起走,永远离开这里。”
梦里花落知多少
付辛博不动声色地推开沈茗,转身往操场外走,一边走一边听到背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付辛博!你就这么丢下我?!付辛博……”
直到声音带上哭腔,付辛博才停下脚步,锁着眉没有回头,“别这样,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