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十三(穿越时空)----缪

作者:  录入:02-24

边城

三人离开时,十三穿的是村民们好心送的老旧袄子跟围脖,而伽雅似乎也没有回山顶收拾东西的打算,倒是慕容铭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跟老老少少们一别再别。
十三在一旁很耐心地等,身旁的金发男子始终保持着那副将笑未笑的表情。
好不容易出了村,行不到半个时辰便遇上采买归来的青年们,少不了又是一番挽留跟推托。
十三还是很耐心地等,纯黑的眼眸中映出的是冰寒刺骨的白,伽雅的神色仍是慵懒,只是看向少年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
好不容易摆脱了纯朴而热情的村民们,慕容铭快步赶上先行的两人,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的伽雅突然道,“慕容公子很有人缘嘛!”
“那里,那里!”慕容铭一边客气一边仔细打量着对方,虽说天空已然放睛,可必竟是数九寒冬的大雪山,这两人身无长物也敢乱闯,真不知道是无畏呢?还是无知呢?回头望望,自己拖拖拉拉的也没走出多少里,照这种速度下去怕是晚上也到不了边城。若是往日里结伴出行,自是带足了粘毯或皮毛,找块干爽的空地燃上一堆篝火,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可现下里多出的只是两个自以为是的累赘。
慕容铭停下来咳了咳,前面两人也真止了步,“两位且慢行,在下记得有条捷径,可让我们在日落前赶至城里,只是……”见一高一矮两人瞪向他忙又道,“只是那条路甚是陡峭,行起来颇为艰难。”
“这个好说,”伽雅忽地伸手一抱,将个小小的身子团在怀里,慕容铭见状身子一侧,当先寻路而去。
十三被人抱在怀里,本想舒舒服服地享受11路,可那载体却上窜下跳,左冲右突地让人不得安生,挣扎着探出头,却被那雾蒙蒙的空落深渊给吓得缩了回去,埋着头合上眼,一双手扯紧了伽雅的衣襟,打死也不愿松开。
正行到急处,远远的传来一声清啸,其声嘹亮其音铿锵,如同九天龙呤直入云霄,伽雅神色诡异,猛然前冲挡住了慕容铭的去路。
慕容铭忙攀住崖壁,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道,“伽公子,你这是?”
“在下有些急事需即刻处理,”金发男人眉头微皱,不容拒绝地将十三塞进对方的怀里,“烦请慕容公子带他先行离开。”说完,人已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越远越好——!”叮嘱传来时,已然看不到人影。
心下惊骇,慕容铭抱着十三发力狂奔,之前还窃以为那人跟自己最多也就十几年的差距,现在看来竟是云泥之别。
慕容铭跑得很快,可那有如海潮般汹涌的清啸却一阵接着一阵、一声胜过一声,连绵不绝、经久不歇。声浪带着无形的气场追踪而至,所到之处无不飞沙走石、断木残草。慕容铭硬抗了二次,只觉被击中的后背火辣辣地痛,内脏被震得移了位,一时间内力运行竟无法控制自如。
喉头生甜,一口鲜血喷出,慕容铭踉跄着靠上路旁的歪脖树,这才站稳了脚跟,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即使难受如此,他的双手仍牢牢地护住了怀中小小的身子。
凝神聚气静待第三波劲浪的袭来,未曾想,那清啸戛然而止,身后一道透明的气墙自无中而生,将两人与身后的世界隔绝开来。慕容铭虽然好奇却无力回望,只是神情一松靠着树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十三心知,若非带着自己,身前这人断不会如此狼狈,见他难受便伸出小小软软的手掌抹了抹对方嘴角的血迹,继而放至胸口处替他轻轻顺气。
慕容铭诧异地打量着怀中的小孩,苍白的脸蛋上,黝黑的眼眸里,混杂着感激、歉意、惶恐与迷茫。必竟还是个孩子,他不由得感叹。
“抱紧了!”慕容铭低声道完振作精神再度上路,十三依言搂住对方的脖子,越过那平直的肩线向后望去。
被暮日烫染成金色的天际,一红一黑两道光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下追逐、交错,甚至于猛烈地撞击、穿刺,激烈的场面并不亚于之前的啸音袭击。所幸有那堵透明的气墙将所有的冲击与破灭均挡在了墙外,酣战时的火花、愤怒时的血闪、对持时的迷霭以及防御时的黑甲,一切的一切象无声电影般上映,直看得十三几乎落了下巴。体内有股力量蠢蠢欲动,自行流窜于经脉络穴之间,搂着慕容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以为他被吓到了,慕容铭拍了拍十三的后背安慰说,“别怕,别怕,你看,已能见到边城的一角了。”
不顾对方的阻拦,十三挣扎着下了地,此时的道路已趋于平坦,纵有树木乱石,也是稀疏有致,不成大碍。顺着白衫青年所指方向,灰黑的边城塔楼如怪兽犄角仰天而立。
“咝——!”
有声音透过脑海直取心间,十三突然撒腿狂奔,慕容铭先是一愣,追赶了几步,见他大致方向没错,便卸了大半内力,不紧不慢地跟着。
皮肤崩紧,肌肉肿涨得历害,十三觉得浑身快要爆炸了似的难受,唯有拼命地跑,不停地跑,才能让那股莫名的力量得到些许发泄,半长的黑发纠结在风中,宛若疯狂的呓语。
渐渐地,慕容铭有些跟不上了,不得已,提气纵身,用上随云步这才赶到了十三的前头,而此时的边城已然能看清全貌,那厚重的灰黑色城墙在余辉的映照下呈现出重未有过的亲切。
对于突然挡上来的慕容铭,十三没有放慢速度,只见他仅以右脚为支点滴溜溜地一转,两人已然擦身而过。然而,对方反应也不慢,交错的瞬间运指如风封住了他的膻中大穴,十三只觉气息散漫双腿一软直直地向前栽倒下去。
慕容铭横移左脚微跨一步,将那小小的身子带入怀中,再回首望时,巍峨的雪山之顶,淡淡的红霞静静地散乱在天际,让人忍不住摒了呼吸。
强忍着不适,慕容铭来到了边城的城门口,一向进出自由的青年第一次被拦在了门口,面对探查的目光,他直了直腰,摆出了自认为最正常的态度。可那守门的士兵却不满意,大喝一声,“你,就你,抱小孩的那个。”
“打那儿来的啊?怎么这副熊样?”
慕容铭愣了愣按下性子回道,“军爷,我是大雪山上朴家村的先生,前阵子不是雪崩么,这孩子病得重了些,在下专诚带他来城里看病。”
闻言,那士兵仍是怀疑地瞅着他,一阵风过,慕容铭突感背心发凉,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现在有多狼狈,思绪一转,态度竟然讨好起来,“军爷您看,在下一个读书人,第一次一个人走这山路,还带个孩子,嗑嗑碰碰的倒教您见笑了,若非这孩子的爹妈都受了伤,在下断不会跑这趟的。”见那士兵还有些犹豫忙又道“您若还是不信,大可请张诚张什长来辨识辨识,上次他还托我给他带过一支野山参那。”
士兵摸了摸下巴,上前拨开十三的老旧围脖查看,小孩的脸似乎烧得通红,小手也打摆子似的抖个不停。于是心生不忍,将手一挥大声道,“听你口气也象是个老实人,只是这阵子城里突然多出许多江湖豪客,上头交待了要小心防着,既你与张什长有过交道,那就过去吧。不过,若是不想惹事,爷劝你还是换一身行头的好,别搞得象是什么灭门惨案的苦主才是。”
这小子别是说书的听多了吧!
慕容铭一头黑线,暗自在心里嘀咕着进了城,早先带出来的包袱已不知掉在山路中的那一段,他也无心寻找,只是用手肘靠了靠腰间的软鞘,在确定了什么之后,方才松开了微皱的眉头。
七转八拐地,两人停在小巷的深处的一幢二层楼的宅院前,深灰的房檐下挂着一串小巧的藏青色灯笼,上面无字也无画,淡淡的毫不起眼。大门是漆黑色的,同样也没有描绘任何图案,偏门紧闭,唯有中间的正门虚掩着。
慕容铭走上前一脚踢了过去,门似乎很沉重,打开得也缓慢,只有那两道狮头环锁发出闷响,似在提醒着内堂有客人到。
门内是个小巧的院子,一台石桌,几株矮树,院子后面是宽大狭长的门屋,屋正中是扇一人半高的落地屏风,屏风右面绣着半池青莲,左面则提有一行字: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慕容铭越过屏风顶端望去,依稀可见高高的柜台上那密密的铁制栅栏。
转过屏风,其后已然等了两人,排在前头的那人毡帽粗衣,脚旁是一挑灰布掩盖的小摊子,手上则举着盖碗牛饮,见到慕容铭似乎吓了一跳,竟抖出些茶水来,污了前襟。而排在后头的那人上着窄袖的及膝黑短衣,下着同色的长裤与略暗点的革靴,头上戴着顶黑纱斗笠遮挡了整个面容,觉察有人进来,似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仍是端正地坐着。
柜台内,年近花甲的朝奉正噼里啪啦地拨弄着手中的算盘,慕容铭厚着脸皮插进两人前头,将十三立着抱了起来,空出一只手敲了敲柜台的小门。那朝奉抬头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问道,“活当?死当?”

暗当

“取赎!”慕容铭的声音坚定有力,即使从头到脚的狼狈不堪也掩盖不住言语中的兴奋。老朝奉停下手中的活计,感兴趣地抬起头来,被长期计算所侵蚀的昏黄眼珠闪过一缕精光。
“月历?”
“丁未年阴月四日”
“当票?”
慕容铭将腾出的左手伸进小门里,露出手肘内侧肤色迥异的部分,在那块象是被火烧过的嫩色表皮上密密地刻着一行小字,小字的未端还烙有一块菱形的信印,上面是鲜红的四个古体篆书:东西暗当
“……”
“阿木!阿木!”老朝奉沉默了半晌,突然大叫起来,那声音竟将整个门屋震得翁翁作响,一名黑布包头的小厮穿着身油腻的围裙,捏着根剥了半截的大葱窜了进来,“嚷什么嚷!嚷什么嚷!葱还没剥完呢!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那小厮冲着众人呲牙咧嘴道,“这时候还当什么?你们不吃饭,还想累着我们饿肚子不成?”
老朝奉冲他努了努嘴,那小子倒乐了,“杂滴?老头你今天盘算什么盘算得嘴角抽筋那?有冤大头上门?”说完左瞅瞅右瞧瞧,猛然看到慕容铭怀中抱着的小孩,眼睛一亮扑将过来,嘴里还直念叨,“当人哇!当人哇!好也,终于有人来当人了!”话没说完,那小厮一招探囊取物已从右路袭来,慕容铭忙撤开手,十三不偏不倚地落进对方的怀中。
“阿木!”老朝奉忍不住提醒道,“验验!”,那个叫阿木的小厮以极快速的手法将十三从头到脚捏了个遍,兴奋的眼神略略暗了暗,“我说那来这么好的事儿,原来是个残货。”老朝奉又咳嗽了一声,阿木这才拎着大葱抱着小孩嘟嘟囔囔地向外走,“这可真是造孽,把人散个功也不散净,搞得现在水火不济阴阳不调,外息与内气相冲相克,有如龙虎拚斗般不死不休,若再等四、五个时辰,此人也不用当了。”
“那赶紧冶冶啊!”那如牛饮水的小哥倒是个热心人,听得这话禁不住插嘴道,“这人死在你们当铺可就晦气了。”
“吓,治是没问题,可这得要钱哦,您老一把菜刀就当出五千两,不如做做善事?江湖救下急?”
那小哥眼角抽了抽干笑道,“这东西当铺会缺钱?得,当我没说!”阿木很是得意地将下巴的一扬,抬脚便向外跨去。突地,劲风自脑后袭来,阿木忙将头一偏腕一翻再顺风一抓,手心中沉甸甸一锭金子亮得晃人眼。
“呵,小的谢谢大侠打赏!”阿木喜笑颜开地冲着身后的斗笠客鞠了一躬,那人却生硬地憋出两个字来,“冶病!”
“哦!”阿木垮着脸抱着十三出了门口,老朝奉则唤来一个年轻的后生,低头交待了两句,便冲慕容铭招招手,“麻烦公子从右偏门进来。”说完自柜台后面转进了内院。
慕容铭依言出了小院,来到右偏门处,锦衣侍卫替他开了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用余光瞟见对方高高鼓起的太阳穴,心下一紧,这么多年了,这暗当里仍是人才济济,就连守门之人的内力竟也深厚如斯,实在是不简单啊!但愿,今次之后自己不用再入此地了。
“公子,这边请!”引路的童子躬身相请,慕容铭嗯了一声跟着前行,两旁的墙壁上刻着艰涩难懂的古体大篆,其间间插着精美的各式青莲花形与浮水波纹。
过道的尽头,两尊真人大小的神魔浮雕各持一边,随着两人的行走,那浮雕的眼珠竟似左右转动,慕容铭心神狂震也顾不上礼仪,一个箭步越过童子窜进了左侧的门廊里。眼前是个比刚才大好几倍的院子,其间乱石成山,枯木成林,让人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
“公子!”
引路的小童唤了几声才令慕容铭的回过神来,“张老先生已经等在正房前厅里,公子直走便可。”慕容铭点点头加快了步伐,快走到门边时,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那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人是东家特地交待过要留意回禀的,小的不过一个当铺朝奉,此等大事可真做不了主,不如大人在此小歇几日,等咱家司理回来自有计较。”
慕容铭踏进屋内时,正巧听到金发男人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仔细看去,他的脸色惨白得竟似死人,见到慕容铭进来眸光一闪,手中的古藤茶碗立时化做了齑粉。慕容铭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亏得心中执念颇深,这才勉强支撑着没有表现出异样。
老朝奉见两人情形不对,忙想转开话题,“这位公子,请把你的当票给大人看看。”慕容铭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卷起袖子露出那片伤痕。
“大人,他这是定当,十年前便定了质物的,以一人换他的自由跟黑石的用法。”闻言,伽雅桀桀地怪笑起来,“那黑玉功有这么神奇么?竟令慕容世家两代人为之疯狂,父亲不顾伦常当子以求功法,儿子更是自寻死路尚不知悔悟。”
见金发男人放出话来,慕容铭惨然一笑道,“伽公子身手早已出神入化,自然无法理解常人对于武学的狂热,现既已落入公子手中,在下也不做他想,只盼在死前能一偿所愿。”顿了顿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更显绝望地小声道,“那怕只是……能明了黑玉功的玄妙……也行。”话没说完,眼角竟有泪渗出。
“放心,”伽雅猛地站了起来,黑色的袍袖拂过身侧厚实的红木茶几,“必然如君所愿。”移步间冷冷地问道,“张朝奉,这人出了暗门,生死应该不由你们管了罢?”
老朝奉正蹙着眉可怜兮兮地盯着那欲散不散的红木茶几,被伽雅一喝赶紧答道,“不管,当然不管,大人有事尽可离去,司理若是回来了,小的定然焚香以告绝不隐瞒。”搓了搓手,他又转向神色恍乎的年青人道,“这位公子,自由已还,天高海阔任你遨游,但这黑石的用法纵天下也就大人知晓,你即与本当有交道,他自然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如若之后你还有命在,请回本当来让在下为你除去手肘上的疤痕罢……”
老朝奉絮絮叨叨地念着,慕容铭却充耳未闻直愣愣地跟着金发男人向外走去,老朝奉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那当票的印记本在交易完成后自会消失,可人们为什么总想提前把它抹了去,剥皮灼肤苦的还不是自个儿?”说完又再摇了摇头,身后一阵淅沥哗啦的声响,老朝奉两眼湿润,回头看向烂成了几块木柴的红木茶几,苦情地想象着司理的脸色。
再说十三被慕容铭带进当铺时正浑身涨得难受,不想还给人立来抗去的,晃得他想吐,可那看上去斯文有礼的男子也不知点了他什么穴道,竟连抡动舌头的力气也使不出。痛苦间,突觉抱着自己的手臂一松,人已然滚入另一个带着油腻味的怀里,耳边的人们在嗡嗡地争执着什么闹得他心烦,颤抖的手狠命地乱抓,似乎有人在脑海中叹了口气,冰冷的触感从手指尖开始拂遍全身,直至从脚尖离开。体内蒸腾的热气终于闹腾累了收敛起来,让十三如愿以偿地昏睡过去。
梦中,十三行走在镜子般的水面上,天上的弦月如勾清照,水下的鱼儿似影随形。
他无意识地走着,一步一微粼、一粼一莲生,细细的灰色丝线连着黑沉的远方,迷茫得没有尽头。迎面而来的繁碎残片企图将水面染成浓郁的黑色,可脚下血色的莲却如炎火一般唯美而坚决地怒放、燃烧,烧灼着那千年的沉寂。
水的另一面,有什么在卑微地呼吸与战栗,那感觉自镜的深处传来,以水为介质,一波又一波地匍匐荡漾在十三的脚边。

推书 20234-02-25 :所谓情深----漫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