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他的一番“劝说”下早已是蠢蠢欲动,尤其云夫人眉眼弯弯笑得见牙不见眼,都说女子像猫儿,似她这般展开笑颜倾国倾城,偏生身旁又若隐若现透着股清寒冷艳的血腥气近乎残忍的美丽,愈发世所鲜见。
这女子慢说凡间罕有,放在魔幻王国也绝对称得上极品,人够美,心够狠,头脑也够聪明,元梦华不无恶作剧地想到倘若当年与希琰相配的是这位女子,恐怕如今生不如死的就是希琰陛下了吧。
“好,就应公子所邀,本宫主当翘首以待。”
“不胜荣幸。莫先生凤公子意下如何呢?”
有情人面面相觑,皆抵挡不住心底痒痒得难受的诱惑呢。
“元公子盛情难却,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等厚颜叨扰了。”
“先生客气了。”
第四十四章
翌日,三匹马,一驾马车自天山“天云宫”的后山密道悄然下山。三日后,闻讯而来的皇家内卫执皇帝令硬闯“天云殿”搜查未果后狼狈下山,十日后,皇帝在寝宫龙床柱子上收到一封入木三分的“问候”,简简单单一句话,确确实实令皇帝汗湿重衫,接连数日夜不能寐。
“敢犯我天云宫者,虽远必诛!”
皇帝整日整夜地提心吊胆,唯恐某日一觉醒来云魔女就站在眼前残忍地大笑着挥下屠刀。来来往往折腾了半月有余,日日醒来龙床枕边都会留着封散发着淡淡甜香的信笺,永远是那句简短的“问候”,足以折磨得皇帝心惊胆战。大内侍卫众多,其中也不乏高手,自皇帝寝宫遭人半夜潜入后夜夜都有大批侍卫将寝宫围得似铁箍桶般水泄不通,可那信依然日日出现,天天不落,用手指头想也明白送信之人旨在立威而非伤人,否则以他(她)来去无踪的本事,要取皇帝性命还不是在指掌之间的事。
尽管如此,他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加之近日御医回报桦的身子已拖不得,他就这么一个同父同母的兄弟,从前怜他年幼更是时常带在身边照顾,现如今眼看就要阴阳两隔,莫问天至今却下落不明,只要一想到自己有负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连弟弟都快保不住了,心中忧虑之余越发的憔悴起来。
想他称帝不足两年,自认为政清明,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敢说海清晏平,倒也不曾有失德之举。惟独皇甫家的私事上一直是他的软肋,先帝帝后数日内双双仙逝,引得天下议论纷纷,好不容易时过境迁好事之徒们也难拿此事兴风作浪,胞弟却又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闹得不可开交,现如今性命垂危。
是,他是奢求了。希冀着天下太平,万民服膺,朝堂清明,官员廉政,后宫和乐,大家都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可他求的并没有错不是吗,为什么诸事不顺的血霉偏就罩在他头顶了呢?
“皇上。”
隐在寝宫龙床后的暗道里传来几不可闻的声响,满脸悲苦之色有些想得出神的皇帝陛下马上收拾起自己的狼狈,清清嗓音宣召。
“进来吧。”
灰影一闪,蒙面灰衣暗探恭敬地单膝跪地请安。
“臣下灰三前来复命。“
“说。“
“‘天山’来信,魔女、神医、公子已随一陌生男子下山,一行五人往南而去,去向不明。”
“他们总算露面了。”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不管怎么说,只要他们下了天山,离开“天云宫”的范围,任“血姬”武功高出了天去,依然寡不敌众,总有可趁之机能让他“请”到那位神医……除却云嘉仪、莫问天、风三公子三个顶尖高手不谈,那个多出来的两人恐怕也都不是庸手,不论他们要前往何处,若不在路上截住他们,待到了目的地己方先机已失,再想得手更加不易。
不自觉地揉揉隐隐做疼的额角,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今皇上英俊清朗的脸上竟爬上了细细的愁纹,顿显苍老不少。想想可怜,他还不满三十岁,难怪小雅说皇帝是天下间最吃力不讨好的位子,做得好那是应当的,做得不好却被万世唾骂为昏君。上到国家大事,下到鸡毛蒜皮,从里到外都需要他亲力亲为操心,他果真是个劳碌命么。
小雅真是有先见之明呢,抽身而去把天大的麻烦统统丢给他一个人,独个儿逍遥自在去了……
已然逝去的恋人是皇甫烨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痛,他的母后为了成就他的名声,成就下一任千古明君,硬生生逼死了小雅,也害了父皇和她自己,可怜小雅,可怜小雅一辈子凄苦,他都没让他过上许诺过的好日子,这劳什子的帝王之位便连他的命都夺去了。
他的心从此缺了一块,拼命地忙于政事,让自己累,让自己无暇空闲。想到伤心处,一代帝王的眼角不免挂上泪珠,失去之后才觉痛彻心扉,他毕生唯一的爱,如此轻易地牺牲在了皇权和欲望之下。
“朕,不想与他们正面冲突。”
“皇上,暗卫三部中无人可与之对敌,瞒过魔女实乃天方夜谭,何况神医武功卓绝,不在魔女之下。”
“倘若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卿以为如何?”
灰衣卫默默跪着一言不发,不敢随便指责皇帝的想法天真的过分。
以暗卫三部全力围捕尚且不敢说十拿九稳,还要先礼后兵,皇帝是太过小看他们还是把暗卫们的本事估得过高,难道这几日出现在龙床柱子上的“问候”还不足以令皇帝汗毛直竖么?
“不说话,不说话朕也知道,这个‘请’字是最难用在他们身上的。虽说这次把消息传了出来,能不能得手确实为难你们了。”
皇甫家与莫问天的交恶源自于小雅的事儿,莫问天视小雅如己出,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疼爱异常,莫名其妙死在了宫内,莫大神医没有一把剑捅过来已经给足了情面,自那以后莫神医江湖放话,再不沾染皇家事,言下之意便是绝不再给皇甫家的人看病。
江湖人讲究一个言出必行,莫问天必不肯自毁承诺。
本来光是对付一个行踪捉摸不定的莫问天就够头疼的了,“血姬”与他结仇多年居然还能尽弃前嫌走到一起,另有缘由作罢,不然他能容得下“血姬”夫人在侧,“血姬”怎会对惹上他的麻烦袖手旁观。
翻来覆去的想得头痛欲裂,还是找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重重叹了口气,年轻的帝王慎之又慎地下了个令他后来痛苦了大半辈子的决定。
“暗卫三部尽全力跟上他们一行,朕亲自去请莫大先生。朕抵达之前切莫与他们冲突,切记以自保为上。”
“皇上万金之体不宜轻易涉险,还是由臣等想法子——”
“暗卫三部都是朕的心血,朕不希望你们白白送死。先前的消息既然是‘血姬’夫人授意之举,想必另有所图。朕若不亲自前去,她饶不过你们。”
“可是……”
“别跟朕再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朕意已决,总不能眼看着桦弟就此故去,去办吧。”
灰衣卫见他旨意已下,心知多言无用,只得低头领命闪身离去。
“暗卫三部,黑部执剑,灰部为眼,白部隐入民间,这些还是你给朕出的主意呢,朕的小雅儿。转眼之间物是人非,朕实在想你想得紧哪,你叫朕如何忍心把你留给朕仅有的东西送到屠刀之下呢?”
年轻的帝王似乎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倒回龙床上,靠着锦绣绸缎的包心枕昏昏沉沉的,朦胧间仿佛回到曾经的东宫,那举着奏折追逐捶打自己的身影,开怀畅笑共谈天下的豪迈,芙蓉帐暖同赴极乐的销魂……无处宣泄的帝王抬手盖住酸涩的眼,静静的,独自躺着,透明的水珠子悄然滚落,浸湿明黄的枕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寻常男子尚且如此,何况帝王,所以他只能一个人躲在天下间最寂寞的龙床上无声哭泣。
梦中,听到了水滴的声音,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会是什么呢?碎掉了,拼不回去了么?
唔,还是很困,睡吧,睡吧,直到应当醒来的那一天。
肚子饿了怎么办,吃饭;口渴了怎么办,喝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多天经地义的事儿,连那些个只会流口水傻笑的“无齿之徒”都一清二楚的道理,怎么就有人不明白呢。
“血姬”夫人支着脑袋咯咯发笑,对着横亘在他们一行人车马前摆开阵势的一堆黑衣暗卫,丝毫流露不出半点的“畏惧”之色。“我说皇甫小子,你想凭这些人马就把我们一网打尽?”
“夫人与先皇渊源甚深,乃是朕的长辈,朕不愿冒犯了夫人,只是桦弟危在旦夕,在此等候夫人一行为的是劳动莫大先生前往京城为家弟诊病。”
“不愿与不能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本宫近来忙着同师兄相亲相爱,可没时间造访皇宫。故而……”
“故而?”
皇甫烨脑门上的眉毛再度打结,这位天下第一号的魔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毒药。
“皇甫小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是本宫‘亲自’光临你的寝宫当信鸽吧。”
“除了夫人你,还有何人有此功力,朕着实想不出来。”
“咯咯,还有天兵天将不是!”
“夫人说笑了。”
“本宫可是说正经的呢。你为何不肯相信本宫呢?”
原本倒没打算把皇甫烨吓得一佛出跳二佛升天,谁让消息也是在自己授意下放出去的,没想到那个笑得比阳光都灿烂,就差没在脸上刻下“我是大好人”大字以明心志的元某人贼兮兮地凑过来,大言不惭地号称“愿效犬马之劳”,两人一拍即合,诡计多端的元某人好像不避讳被他们看到,当着她的面不知道打哪儿招来几个长着翅膀的小小人儿,肥嘟嘟的脸,肥嘟嘟的身体,说起话来也是娇声细气的无比可爱,任谁见到了都恨不得抓过来搂进怀里好好揉搓揉搓。
据元某人的说法,他们是神的宠儿,也是缇雅——天雅灵魂归属的那位——的属下,目前在一致对外的情况下暂时被他借来用用,鉴于报复对象的特殊性——别问她什么叫特殊性,她也不明白,他们也相当乐意使用一下神的力量来出出气。
——“血姬”夫人以为他们是为天雅报仇出气,元梦华自然不会多事地把有关于希琰的事当故事散布出去,精灵们实在气不过当年希琰对缇雅做出的伤害,拿希琰的转世来作弄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啰。尽管皇甫烨陛下自己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第四十五章
“请夫人不要再戏耍朕了。朕今日确是诚心相邀,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
皇甫烨脸色一冷,声音也随之低沉到冰点。帝王的威仪不容质疑,云嘉仪一而再再而三地耍着他玩,出于对她们一行人的忌惮和尊重忍耐至今,但他不认为再被无视下去会不会彻底忘了这个女人的可怕而忍不住刀剑相向。
云嘉仪也随之容色一整,杀气十足地与帝王对视,眼底的森森寒冰不容错辨。
人未动,马先惊,皇帝□御马在江湖第一魔女莫大气劲针锋相对的影响之下暴躁得刨地尥蹶子,时不时人立而起,险些把高高在上的皇帝掀翻在地。
这才是“血姬”的真面目。
与皇甫家的恩怨随着小雅和父皇母后的死暂告结束之后的江湖第一大美女(魔女)云宫主像一下子失去了毕生存在的意义,变得慵懒无害了许多,然而仅仅是蛰伏的表象罢了,如果皇帝陛下果真以为“血姬”从此威胁不到皇甫家的安危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老虎不发威是因为睡着了,跟病猫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哟。
“皇甫烨,本宫本不欲与你对敌,你终究是我儿最为惦记的人。切记,本宫心狠手辣到连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惹恼了本宫,于你我都没有好处。”
“夫人,朕同样无心得罪夫人,只求莫先生……”
“在下立誓此生不医皇甫家的人,皇帝不知道么?”
“莫先生,”皇家秘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涉及过往尘封的秘密,皇甫烨也不好多言,“血姬”肃杀之气威压之下他实在摆不出帝王的威仪加以威胁,只得软言相劝,以求生机。“看在小雅的面上……”
“皇帝觉得有提他的资格么?”
莫大神医嗓门顿时高上八度不止,脸色比煤灰都黑。他最听不得天雅的名字从皇甫烨的嘴巴里被说出来,他们皇甫家说到这孩子的时候不觉得惭愧吗!
“当年的事都错在朕和父皇母后,父皇母后已逝,一命换一命都已够偿还皇甫家亏欠小雅的了。桦与此事无关,还请莫先生大人大量,施以援手。”
曾几何时皇帝如此低声下气地求过人,一旁的黑衣暗卫都不禁为皇帝的手足之情感动,想想身为皇帝能放下身段求人,而置皇家威仪于不顾,不可谓不诚心,反是莫、云二人一味刁难越显不近人情。
一边是苦苦求生,一边是断然回绝,林间深处小径的争执陌生人乍见之下定然认为“天云宫”诸人实在不近人情,人家苦苦相求一再相让,他们步步紧逼尺寸不退,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为弱者出头。
通常坏心眼的命运之轮闲暇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无中生有创造些第三方的“闲人”来“仗义执言”,当然,更形象的说法是“添乱”。
于是,满腔热血一身正气的路人甲毫不意外地出现在这片荒无人烟,除了存心找茬和存心等着被找茬之外正常赶路人都不会乐意路过一下下的树林里。俊秀的蓝衫少年腰系玉带,手执外形古朴的长剑,形状优美的剑眉笼罩着这个年纪的热情少年独有的激越。背上薄薄的包袱满是行走江湖留下的纪念。
“做人不能太过分了啊,人家那么诚心诚意地求医,若是有能力便伸手帮上一把又如何。”
在场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这少年原本卧在树杈上睡觉时双方人马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不想他偷听倒也罢了,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多管闲事起来,云嘉仪莫问天之辈向来自视甚高压根没打算搭理他,连皇甫烨也只是向他瞟了一眼,实在不觉得这小子能帮上什么忙,懒得多关注一下。
场面的气氛虽谈不上剑拔弩张可也好不到哪里去,突然间蹦出来个闹场还自讨了个没趣,打抱不平的少年郎显然心理越发不平衡起来,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谁都不理他。
“喂,我是在帮你说话唉,你是皇帝了不起了啊,是皇帝就能践踏人家的好意啊!”
“你也知道他是皇帝,还跑出来管什么闲事?”
“血姬”突然间对抱打不平的少年产生了点儿兴致,看他生嫩稚气的样儿也知道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儿,身手没练好就赶强出头巴望着能攀上高枝谋个前程么,看他的气质口气也不像是一门心思攀龙附凤的主儿。不是思想太单纯就是完完全全的缺心眼,云大魔女如此肯定着,不过有一点她敢打包票,这多管闲事的小子一定不知道她和师兄的师承来历,江湖上听见他们二人同时出现还没吓得瑟瑟发抖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眼见得冷艳女子咯咯笑声中暗藏杀机,小小少年也不是真傻,江湖经验不足是真的,可他脑子没废啊,这女人周身隐隐剑意和杀气竟比在场的男子都强上许多,再美丽的容颜都无法遮盖掉她的凌厉狠辣,让人甚至不敢产生回避她的念头。老天爷啊,他不会是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我,我就是觉得,觉得……”
少年突然口吃地喃喃细语起来,眼神两边乱飘,深怕一个不当心说错话,直接送了小命。
“就是什么,你照实说,本宫好奇得很。”
“就是,就是觉得当皇帝当成这样还得这么求人,也够可怜的了。”
云嘉仪美眸半阖,凝眸深处射出的危险硬生生看得少年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该说的不该说的一闭眼一咬牙,统统跟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皇帝不就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人么,他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杀人都不用给理由,看上哪个民女直接宣召就能弄到手,说一不二没人敢说个不字。看他跟你们纠缠了这么久你们都没答应他,我就觉得,觉得……”
“觉得不应该这样了对么?”
云嘉仪忽然间摇身一变成了淑女,细声细气的口气让熟知她脾性的人不由为这不识轻重的少年捏了把汗。
唉,大好的青春年华,热血沸腾怀着将来扬名立威终成一代大侠的理想闯荡江湖,要是被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举手之劳交代在这鲜有人迹的鬼地方,恐怕真要死不瞑目了吧。
“本宫有个儿子,那是本宫同一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本宫一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该死的负心人,十几年来只想着如何折磨死他解恨,要是能让那负心人也尝尝心痛的滋味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