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下,随著回忆加深杜子昂的眼神也逐渐迷离,「我熟悉的人不多,除了平日照顾我的护士阿姨之外就只有双亲了。你也知道,人在害怕的时候最想依赖的人就是亲人,所以那时我也不例外的只想找寻父母;我问抱著我的琼丝阿姨,她不回答我只是一直哭……当然,若我当时是个成年人,我会猜出琼丝哭的原因是什麽,但可惜的是那时的我不过才五岁,才五岁的我怎会知道什麽叫死亡?所以见不到双亲的我就更加感到害怕了,我不停的问著琼丝更不停的用眼光想在人群中找寻双亲……」
杜子昂蓦然地僵直身子握紧双掌,异常的变化不难让展弄潮感受出情绪正处於激昂状况。还来不及反应,杜子昂猛然看向他,激动的神情几乎看傻了展弄潮。
「然後,你知道吗?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双亲的身影了,我看到了!所以开心的我就想马上冲到父母身边,但是琼丝那时却死命的抱著我,还对我说她没有看到我双亲,是我看错了……我怎麽会看错呢?那是我的父母,别人有可能看错,父母怎麽可能看错?」
「所以我气了、急了,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哭著,尤其在看到双亲转身离去时的背影让我更加失去理智的尖叫,我打著琼丝阿姨……不停……不停的打著,一次又一次的打著……我就是没想过,那时父母为什麽会站在火场里……我就是没想过那时父母为什麽不逃反而走进失火的医院……因为……因为那时我根本就没想过我看到的不是人……」
激动的语气渐缓,前一秒还显得激动万分的杜子昂突又一副哀伤莫名的垂下脸续道:「什麽都没有想到的我只知道父母不要我了,他们不要我了,所以才不管我怎麽哭怎麽叫的转身走回火场里,我只记得我一直哭……一直哭,之後的记忆就不怎麽分明了,能想起的都是一些片断景象。好像有很多人在跟我说话,又好像有很张脸在我眼前晃动,直到我真正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时候,是在我感受到痛的时候,一股剧烈的疼痛将我浑噩的神志给痛了回来,那时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乔……是他一脸痛若又苍白的倒卧在地上的模样,而我就躺在他身侧……」
喃喃诉说的声音顿了下,杜子昂再度抬头凝视展弄潮。就在抬头的刹那,展弄潮彷佛觉得心中的某一个角被猛力的撕扯著,因为杜子昂脸上那异常的苍白,异样的笑容。
「你知道为什麽吗?因为……我从病房的窗户跳了下去!」
「你!!」展弄潮惊愕的失声叫出,却发现之後他什麽也说不出。
「吓到你了?」自嘲的一笑,杜子昂这才缓缓的拨起左额上的头发,在近身望视下,展弄潮可以看到在发丝下隐约有一道伤疤。
「这伤口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而乔也有。虽然那时他在惊险万分之下接住了我,可是也因为这样他为我承受了大部份的伤害,在重力加速度下乔不止折断了右手,右胸肋骨也断了三支,右脚也骨折……之後虽痊愈了可是也留下了後遗症,每逢雨季来临时乔右手、右脚就会酸疼,而这些都是为了要救我……」
「在那时我终於清楚的知道我是多麽的愚不可及,端著小孩子的身份我还要如何的任性才甘心?所以在乔清醒後问我愿不愿意让他当我爹?的时候,我没有犹豫的答应了,更在出院後我到父母的坟前跟父母发誓我要忘了他们,我要好好的活著,不为谁就为了险些因我而死的乔,二十年来我也的确努力的学会忘记,本来……本来我以为我已经成功的做到了,谁知道……谁知道我仍然败在一场火灾之中……那时我才知道我只是在自己骗自己,我忘不了……不管我怎麽做怎麽想……我就是忘不了……」
哽咽一声,杜子昂仍是忍不住的哭了,只是在他还意识到展弄潮的存在而想努力控制过度激昂的情绪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拉力将他拉进了一具散发著热度的胸膛里。
「你……做什麽?放开……你放开我……」
想推拒的手在发现背後紧搂的力道不是自己可以轻易推开的时候,杜子昂推挤的力道顿时加剧,每推挤一次就发现自己和展弄潮的距离更近,眼泪也掉得更凶,那挣扎不开的挫折竟在刹那间使他产生了些许的记忆错乱,彷佛间,他像回到了五岁时的他一样被琼丝紧紧搂抱著,彷佛间,他似乎又看到了转身走回火场里的双亲背影──一脸苍白疼得扭曲的脸孔更在他眼前晃动闪过……
杜子昂紧绷的精神终於爆发了,从那场再度唤起他记忆的那场火灾开始,那彷佛历史重现叫他几乎崩溃的场景在忍了多日,终於在此刻完全因为展弄潮的刻意逼问下展露,活生生……血淋淋的……
挣扎的手反推为抓,被紧搂在怀中的杜子昂像个小孩般的嚎啕大哭。哭声响遍整间卧房,也深深的撼动了展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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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在十个月前,有人跟他说他和杜子昂有朝一日终会和平共处,那他一定会在哈哈大笑後再奉送一句疯子!回去。
如果是在半年前,有人跟他说在半年後他和杜子昂不止可以和平共处,他还有看到杜子昂崩溃哭泣的机会,那他一定会在哈哈大笑之馀,外加用力的掌声鼓励鼓励再送上一句哭得好!
如果是在半年前,有人跟他说在半年後他不止能够和杜子昂相处甚欢,看见他恍若孩子般的嚎啕大哭外,还会和他同床共枕,那他一定会连想都不用想的给予对方一顿拳打脚踢,外加吐两三口口水以表他的不屑!
只可惜,这些可能性都得是在半年前的前前提下才有可能发生,半年後,他不止和杜子昂烟消冰释,不止目睹杜子昂隐藏在内心不为人知的悲怆过往,不止和他同床共枕,他们还相拥而眠的一觉到隔天下午呢。
实在是不能怪他们太会睡,想想,一个是哭得太累外加长期神经处於紧绷状态,再加上多日的夜不成眠,於是在一次尽情的宣泄哭出後,隔天哪还有精力爬起来?而另一个却是抱人抱到精疲力尽,外加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揪心不舍,使得自己反而抱著早已哭到睡著的杜子昂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所以在这长时间的不良睡姿之下,清醒後那个趴在人家身上的人是胸口闷、脖子酸,苦了一张俊秀脸。另一个就更惨,全身几近麻痹了三分之二,躺在人家床上更是动不了。
而看著双方狼狈的模样後又不约而同的互指双方的放声大笑,一个直说对方是只红眼兔子,一个直说对方是现代僵尸,值得庆幸的是现场没第三者,要不然铁定会有人说──两个疯子!
『有人要你一定要忘得一乾二净吗?说你为什麽忘不了?那不是废话吗?他们是生你养你和你有血亲关系的父母,有血缘的牵绊哪是你轻易的说想忘就能够忘的?既然忘不了,那何不将它永远的在心里,当是另一种回忆也没什麽不好啊。』
笑著转身为那个躺在床上唉唉叫的展弄潮准备餐点时,在关上门的同时拭去了眼角迸出的泪,虽然伤感仍在杜子昂却知道从今天起他不会再被过往的恶梦所困,因为他知道他会试著去做,试著将痛苦转变成能够回忆的记忆,抿唇扬起一缕笑的朝著厨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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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稳健的声音带著抹近乎冷默的语气,若不是太过熟悉他性情的人,才能听出那隐藏的关心,要不然纵使有再多的热情,一听到那起浮不明显的单音调时想不降温都不行。
「什麽然後?」被问者一面翻阅著手上文件,一面答应著。
(都睡了人家大少爷一晚了,你想就这麽算了?这似乎不是一个堂堂男子汉应有的负责态度。)
耶?!会和他开玩笑了呐?有些诧异自己所听到的,杜子昂翻阅的手不禁为之一顿,随即没好气的道:「我说一个人平时若是不习惯说笑话就乾脆别说。很冷耶,龙大总裁。」
这世上能让人暗讽还可以笑的大概也没几个,只是怎麽说都不应该有一个叫龙慕樊的人,偏偏──看来有了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听著耳机那头所传来低哑笑声,杜子昂不禁暗自嘀咕。
(我是和你说真的,除了杜叔叔和冷叔叔外,能让你敞开心胸畅怀过往的屈指可数,难得遇上一个不会心动吗?)
「你这是自己幸福就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跟著一起美满吗?就算我向他坦承过往也并不因此就表示我该心动。」感情哪是这麽简单就能发生的?当是路边石头随地可捡?更别说是爱情了。
(这麽说就伤感情了,不过基於好兄弟要同甘苦共患难的义理上,期望你能幸福应该不是件多麽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说得好听!不知道是谁将公司丢给下属,自己却和亲亲老婆离群索居的安渡两人世界的?」同甘苦共患难?真是笑话!
(这麽说又错了,我并不是只带颖玥走,还带了蜜娜莎太太。再说,让颖玥慢慢习惯和陌生人相处这主意可是你出的,我不过是全心全意的配合颖玥的主治大夫副院长的建议,可怪不得我。)
理由到是十分充裕怎样?福自己享,过却三两句的全推到他身上来了?这要让羽听见了,他岂不是没好日子可过了?蓦然地邪气一笑道:「亲亲小玥玥在不在身边?」
(不在!)
回答得那麽快说没鬼还没人愿意信。「不在?龙大先生你当我现在才认识你吗?我睹上我的智慧和财产,亲亲小玥玥现在就在你身边,所以我说什麽他一定也有听到是不是呀?亲爱的小玥玥?」
突如其来的呼唤果然引起耳机那边的另一声回应,当然,他只来得及听到那声回应而已,随後这通透过网路连络的通话就这麽截止在某个小气名叫龙慕樊的手上。
看著萤幕上显示对方离线的字眼,杜子昂再度狂笑在电脑前!
敢陷害他?不要命了!
『难得遇上一个不会心动吗?』
心动?哈!从没想过的问题呐。
17
「挪,我就站在这,你自己走过来。」
「我说伟大的杜大医生,你可不可以别摆出那姿势?你当我现在是二岁小娃在学走路,还得你站在前面等著我?要不要在拿点甜点饼乾啊?」
「你需要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拿没关系,只是你也知道我没吃零食的习惯,所以屋内是没有,不然你等一下,我去找佛莱迪太太拿。」说走说走,乾脆又不拖泥带水,却是吓白了另一人的脸。
「等一下!」忙不迭的扯声大吼,成功的让杜子昂往外走的步伐停了下来。转身脸上所带的你又中计的表情让展弄潮看入眼里是恨得牙痒痒。「你,给我站在那,不准动!我,现在就走过去!」
「呵呵,好,我就站在这儿恭候你的大驾。」杜子昂虽是一副看似无关紧要的模样,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麽注意著展弄潮的一举一动,看著他小心翼翼的跨出每一步,注意著他随时有可能软倒的身子,他可比谁都要来得紧张。
相对於杜子昂面色从容下的紧张,展弄潮的表情可就明显多了。每一步都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却又暗自期盼了许久的渴望,没人愿意在人生为得意的时期变成残废,更没有人愿望在後半生靠著轮椅渡过一生,他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先前不论是哪一个复健师,每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都是一开始就带著有色眼光来看他,他也知道他们的心态,不外乎是指他罪有应得,不外乎是说他咎由自取,再後是带著想藉由医好他好向外界证明自己是多麽的厉害,不只让他这出了名的任性公子乖乖做复健,还医好了他的双脚,看他们那虚伪的脸孔就叫他想吐!
而杜子昂的出现一开始就叫他连连吃败仗,他想过若不是因为这样,或许杜子昂也会成为那些失败者的其中一个;他想过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今天也不会有再度站起的机会;他更想过,面对这样的杜子昂他该感激还是记恨他之前那先入为主的做法?
想著想著,却发现他无法恨。他恨不了杜子昂的激将法,也恨不了杜子昂的毒辣恶语,尤其在目睹他因儿时创伤而悲怆痛哭的模样後,他更加找不出名目来恨他了。
既然是恨不了当下心中就决定不恨了,做人嘛不是敌人就是朋友,话说开了,心结也解了,不再是敌人了,那何妨做做朋友?反正这阵子以来他两人间的相处模式也挺是和乐的,利多於弊也没什麽不好不是?
跨出的脚步一步比一步大,距离杜子昂所站之处也越渐缩短,情绪更加兴奋的难以抑止,若可以,他想狂叫,若能够,他想狂呼!
手在碰到杜子昂的刹那证明了他真的可以走了,他的脚真的恢复了!他又可以回到靠自己双脚靠自己的力量走路了!
「我可以走了!我真的可以走了!哈哈哈!老天……老天!我终於又可以走了!!」狂喜、兴奋都无法形容的展弄潮激动忘情的抱著杜子昂又叫又笑,而高兴程度并不下於他的杜子昂也同样笑哈哈的陪他像个疯子般的叫叫笑笑。
一切就举动就是那麽的自然,发生就只在眨眼间,就在杜子昂思想未及之时,温热的唇就这麽印上他的,一个吻让原本喧嚷的客厅顿时鸦雀无声。
惊动两人回神的是屋外过往车子的喇叭声,猛然分开的两人因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不知该如何表示,只能呆怔的站著,。
「我……我先回房里休息会!」出声的是主动吻人、面红耳赤的展弄潮,匆匆的丢下一句後率先逃离这叫两人不知所措的意外。
听著身後门关上的碰响,一样面泛红潮的杜子昂只是以著手指轻轻触碰著自己的嘴──他……被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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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感情得来不易,破坏却可以是一下子,这拿来形容展弄潮和杜子昂两人正好是再适合不过了。
自从那个意外的吻後,两人之间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气氛顿时被一股诡谲的尴尬所取代,而叫杜子昂最感棘手的是展弄潮似乎又回到他们方相遇时的模样,易怒、任性又无理取闹,搞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奇怪了,他这个被吻的人都没生气骂人了,他那个吻人的主凶跟他这个被害人生什麽气?照理来说该生气的人是他才对吧?
不就是一个吻嘛,又不是上床了!可以当它从没发生过啊?
反正他老兄现在脚好了,虽然还不能长时间的走路,可是想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也只需日子来静养,那他这复健师也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但是他不想在他口去时是在这种情况下分离。
想找他谈,偏偏他老兄就是一股脑的躲他,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时候就难免责怪自己干嘛要拉著他殷勤的做敦亲睦邻的事,要不然以他大少爷先前的人际关系,哪有那麽多的机会藉口让他躲?
而展弄潮双脚复原的事展氏总裁知道了,展氏全员也知道了,当然不例外的他降伏了展氏火山又医好人家双脚的事也在各大医院传了开,这一传开的同时也传来龙氏附属医院的招集令,眼见离开的日子一天天的接近,他还无法和展弄潮有时间谈。
他就不信堵不到他展弄潮!今天他就偏等他了。赌了性子的杜子昂就这麽打定了主意的坐在客厅等著某只缩头乌龟,从天亮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夜晚,等到他心中也开始暗自著火了,才听到屋外一阵的嘻笑,而且听声音似乎不只展弄潮一人。
才疑惑著,就看到他等了一整天的展弄潮拥著一个妙龄女郎出现在眼前。似乎有些讶异会看到杜子昂似的,展弄潮挑了挑眉道:「你怎麽还没睡?」
同样也有些愕然的看著全身几乎是挂在女郎身上的展弄潮,杜子昂突然觉得一股气硬是哽在胸口,没时间思考是什麽因素,他已先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我有事和你谈。」
「我和你会有什麽事好谈?到是我和艾琳有很多事要说,你何不识趣点?」
看到展弄潮和艾琳甚为亲腻的模样,杜子昂不自觉的握紧双拳道:「我後天就回纽约。」
「後天?」怔了下,随之一笑道:「喔!很好啊,一路好走,我不去送机了。」
「你!──」怒眉一挑,却在顾及一旁的艾琳时又硬生生的忍住:「回去之前我有事得跟你谈谈。」
「不是说了我跟你没什麽好谈的吗?喔!!」展弄潮恍如想到什麽般的喔了声:「对了,对了!瞧了我怎麽给忘了,奶奶聘请你的酬劳还没给你是不是?也对啦,你这千里迢迢的从纽约跑来这儿为我做复健除了名也还有利是不?这名……我想你已经到外界传闻了,收服我这任性大少爷的大名医呢,这利当然也不能少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