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衡夹起一个鱼面筋搁他碗里,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周天渊同志想得明白想不明白还是其次,他得先营养不良了。
“我说,你打算一直这个样子?”
小周衙内茫然学舌:“这个样子?什么样子?”
王科长很直接:“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小周衙内琢磨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半天,得出结论:“我很好!”
王科长慢悠悠吃肉喝汤,“嗯,是挺好。你们教导员打电话来说这些天你在单位表现很突出,已经被人投诉四次了。”
周警官一惊:“居民投诉我?”
“警察投诉你!”神经所受你残害的同志们投诉的。
“这样啊。”小周衙内不以为然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教导员了。”
王科长摇头,别人也很久看不见教导员了,就这样他还接到四起投诉,要是天天见,他能接到四十起。
不再绕圈子:“小天,你对我是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唔,咳咳。”周天渊被米饭噎到。“没,没看法。”
“恩,很好,那我找个男朋友你觉得好不好?”
小周衙内眼睛瞪圆了:“好……不好?”
王科长不明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一惊,“好,很好,当然好。”
“这么说你没意见了?”
“没有!”
“那就好。”王科长很满意,“那你什么时候搬?”
“什么……时候……搬?!”小周鹦鹉快哭了。是啊,人家找男朋友了,要结婚了,——中国两男的能结婚?——不对,是同居。王衡找男朋友了,要同居了,那自己这个外人当然要搬走了,不能妨碍人家的二人世界。
很难过,比被人家骂警察没用还难过。可这次周天渊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难过。
“王衡,你男朋友什么样?”
王衡想了想:“比我年轻,长的不错,不太聪明,不过,”王科长温柔地笑了,“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吃饱了。”周天渊默默放下碗筷,安安静静地走到阿花房间。
王科长无声的微笑,慢慢吃完饭,把桌子收拾了,才到北屋。
周阿花很郁闷,最近它的房间快变旅游胜地了,饲主只要在家,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坐在它的缸边上,有时低头自言自语,有时抱着自己沉默不语。房东也爱凑热闹,也三五不时站在门口看着,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这还有没有人记得它其实是一条领地意识极强的缅甸蟒啊!
周阿花同志忧郁地回缸里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小天!”王衡轻轻叫他。
“我知道,我会搬的。”小周衙内此时脑子里都是刚才王衡提到爱人时的温暖笑容,他说那是一个很好的人。周天渊的头低得更低了。
王科长走过来,“我帮你搬。”
小周衙内握紧了拳头。看来他很急,或者说他们很急。掏出手机,“我现在就定车。今天太晚了,我明天一定搬,请假搬。”
王衡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走,“就几步路还要叫车?”
周天渊头抬起来了,“你什么意思?”想把他和他的宠物他的家当直接扔出去?真把他小周衙内当和平鸽啊。周天渊声音都变了,“王衡,我说会搬就一定会搬,你不用这么急着把我扫地出门,我不会赖着你的。”眼圈都红了。
王科长蹲下身,握住他的脸,“从你的房间搬到我的房间,你想弄辆什么车搬?”行李车?
???!!!
周天渊同志思维停摆。王科长说的每一个字每个词他都理解,但是两句话组合在一起他不理解!
“我的房间?你的房间?”小周衙内不但眼睛红,脸都红了,“搬到你的房间?”
“对啊,搬到我的房间!”王衡理所当然,“我的房间是主卧,当然是你搬过来,难道我搬你房里去。”那间虽然也朝南但没有主卧大,而且不带独立的卫生间。
王科长想的很长远。
小周衙内蹦起来,“王衡,我为什么要搬到你房间里去?”
王科长也站起来,气势凌人:“周天渊,你刚才自己说的,不是想反悔吧。”
小周衙内急了,“我什么时候说的?!”
王科长领导架势一展无余,“刚才我问你我找男朋友你同不同意,你说好。我没你有没有意见,你说没有。我问你什么时候搬,你说你明天就搬。前后几分钟你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吧。”
“你等一下,等一下,”小周衙内有点晕,“王衡,我搬你房里去你男朋友怎么办?”这作风太有问题了吧。
王科长作风正派,“你就是我男朋友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办?”
“跨啦。”小周衙内差点栽缸里去,阿花吓得噌一声窜了出来,它可不想做蟒皮垫子。
周天渊扶住缸,跟王科长打听,“劳驾,跟你打听一下,你男朋友是谁?”
王科长简单明了,指着他道:“你。”
周天渊求教:“请问,这是公元哪一年发生的事情?”
“公元今天!”王科长斩钉截铁,——这话没有语病吗?——王科长觉得没有,“刚才,在饭桌上,我问你好不好,你说很好,我问你有没有意见,你说没有!”
“也就是说,你刚才是在问我同不同意做你男朋友?”
“我在问你同不同意跟我同居。”王科长重申自己的主张。
“所以我刚才……同意了?”小周衙内糊涂了,他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同意过了。
“同意了!”王科长确定。
王衡走过来要拉他。
小周衙内绕着缸跑,“等一下,你再等一下,我还没太想明白!”刚才还在伤感要被人扫地出门呢,这一会儿就要登堂入室了!这差距也太远了吧。
王科长据守蛇缸这边与小周衙内对峙,“就你那个脑子,没几个月是想不明白的,别白费劲了。”
“是……是这样吗?”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啊。“我知道我的脑子不如你的好,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王科长打断他,“难道你希望我找别的人,然后把你赶出去?”
“不希望。”小周衙内把不太好使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还是你有其他更喜欢的人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
更喜欢的人?“我哥和我爹妈算吗?”
那是乱伦!“你想和他们在一起?一辈子?”
=_=' 小周衙内的脑袋快摇掉了,“王衡,你别吓我。”
“既然这样,做我的恋人,没有什么不对的吧?”
恋人?几句话过去已经从男朋友上升到恋人了?
小周衙内唯唯诺诺,“好像是没什么不对的。”
“这就对了。”王科长过来,执子之手,温柔直视对方圆溜溜清澈无尘的眼睛“你不希望看到我和其他人在一起,你自己也没有其他想要在一起的人,那么咱们两个在一起,成为一对亲密的同志爱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你说是不是,小天?”
爱人?又升华了?
小周衙内憋不住了,“王衡,你说你是双性恋,你以前的男女朋友都哪儿去啦?”
王科长看着他笑:“这段时间你尽在想这件事呢吧。”
周天渊同志连脖子都红了,“我,我,我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想这件事!”
王衡抱过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这个问题,等时间长了,他就明白为什么会想了。不过,还是要把这个问题处理好,否则影响以后的家庭和谐。
王科长不亏为P分局第一心思缜密的人,“小天,这一年,你看到过我身边有其他亲近的男男女女吗?”
一年前我也没看见过啊。小周衙内只好闷闷地回答,“没看见过。”
摸着他的头发:“以后你也不会看见的。”我的身边只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小周衙内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以后你有外遇的话也不会让我看见。”
“跨啦。”王科长差点栽缸里去。
恼羞变成怒,王衡同志一把抓过在一边莫名其妙的周阿花同志,拎着蟒头宣誓,“我没有外遇!周天渊,这辈子我只要你一个!”
周天渊同志很感动,一把把快被掐晕的缅甸蟒抢救下来,略带后怕地回应王科长的深情告白:“那个,谢谢啊。”瞄一眼王科长的脸色,赶紧补充,“我也要你,我也要你。”趁着王衡脸色稍霁,赶着跟人家商量:“那个,我能不能再多要一个阿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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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渊同志在分局的人缘不咋地,和他要好的也就是一个医务室的柳时飞医生。
这两个人进分局的时间差不多,算是同一届新警,但是一个在政治处人事科,一个分在后保处医务室,小柳大夫自视清高对官宦之后二世祖之流不屑理睬,小周衙内因为童年阴影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敬而远之,两人相安无事。
在小周衙内因王科长的怂恿向指挥之花写了情书、小花收到恐吓信立马找了个男朋友的三个月后,周天渊在电梯里偶遇小花。虽然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但看见佳人面白气若,小周衙内于心不忍了,扶着小花去医务室。
全科蒙古大夫问了一下症状,又诊了一回脉,对小花说:“大嫂,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指挥之花有气无力地更正:“我还没结婚呢。”
小柳大夫赶忙说:“小姐,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指挥之花和小周衙内一起紧张地盯着大夫。
柳大夫镇定地道:“你怀孕了。”
……
指挥之花含泪而去。
柳大夫看着愣在当地的小周衙内,问他:“你还不去追?”
小周衙内莫名其妙,“我追她干嘛?”
小柳大夫为美人叫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
一天后,小周衙内搞大指挥之花肚子的流言遍布分局,连市局都有所耳闻了。
两天后,周天渊同志和柳时飞同志在分局警训中心操场决斗,局长大人做裁判。
三天后,小周衙内和小柳大夫遂成莫逆。
一个月后,P分局半数警察请调,调岗理由: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年最重要的一项安保工作开始了。
神经所42个人抽调了28个,除了值班和街面巡逻的,全部手拉手上街上站人墙去。
周天渊左手拉着苏白,右手拉着陆明彦,后面是鲜花锦簇的大道,前面是警戒线,再前面是和警察叔叔面对面的广大热情群众。
小周衙内笑的那叫一个我见犹怜,“呵呵,呵呵。”
苏白大热天浑身发寒,隔着个白痴跟陆明彦汇报:“陆警,他这病是越来越重了。”
陆警长神情严肃地看着前面两米处激动人群,问周天渊,“你跟王衡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怎么回事儿?呵呵。”小周衙内很兴奋,他是第一次参加安保工作,“我跟他能怎么回事?”
苏白站的端端正正,目视前方,“不用装傻了,你已经够傻了。”
“我不傻。”小周衙内看着他面前的人民群众,笑得口水都快下来了。
别地方的人都往前挤,这边的在往后退,——被警察吓的。
陆明彦继续问,“是不是他和你挑明了?”
“挑明……挑明什么?”
苏白翻白眼:“心虚什么?”
小周衙内呲着牙:“没心虚。”
对面的群众继续后退。
陆警长直接告诉他:“挑明他对你的不良居心。”
苏白补充:“你也可以把他理解成一片痴心。”
“那个、这个……”小周衙内往前小迈一步,把一排人墙都往前带的一冲,这一排群众一起吓一跳,立即秩序井然。
陆警长手上用力,小周衙内的笑容扭曲。
拉着陆警长左手的大仙同志咧嘴,“陆警,你教训这个小混蛋我不反对,但是能不能区别对待,这是我的手,不是小天的。”
陆警长一视同仁,“注意形象。”
神经所一排警察立即恢复道貌岸然神情肃穆。一比之下周天渊同志立即鸡立鹤群,“陆兄,陆兄,你轻点,我的手。”
“说!”
小周衙内说:“王衡想让我和他同居。”
周边离得近的几位虎躯一震。
对面的群众小声评论,“这些警察要中暑吧?”
关键时刻,陆明彦同志突显英雄本色,巍然不动:“你们不是早就同居了吗?”
“哗啦啦”。陆警长左右好几位身形摇晃。“倒了,快晕倒了。”群众发出小声惊呼。惊呼过后,这几位又是纹丝不动!
“这帮警察干嘛呢?”有不解的群众提问了。
旁边一位搭话,“你关他们干嘛呢。反正队伍还没过来,要不咱们先看他们得了。”
这位点头:“也是。”不翘首以待了,他们观看两米开外的警察! :(
这边苏白扶住自己右手边的螳螂,“老唐,领导不是说了五十岁以上老同志可以不参加吗,你又冲前面干吗?”
螳螂一脸惨淡:“下次我绝不来了。”以后有周天渊在他一定回避,才刚老来得子,他可不想这么快就被吓死。
那边陆明彦还在逼供:“他跟你怎么说的?”
“他让我搬他那屋去。”
陆警长面不改色:“你们□了?”
哗啦啦。
对面人群皱眉:“还不倒?”人民群众正盼着呢。
这次连苏白都撑不住了,“陆兄,你非要问得这样直白吗?”
“我站得无聊。”陆明彦坦坦荡荡。
这下连大仙身边的米老鼠都忍不住了:“那您能不能小点声。”
陆警长不以为然:“上面是锣下面是鼓,前面是人后面是喇叭,除了咱们几个还有谁能听见。”
螳螂右边的高汤大姐仰天长叹:我什么都没听见!
陆警长继续:“做了没!”
小周衙内坚贞不二:“没!”
“接吻了?”
“……接了。”
“感觉怎么样?”
“跟亲阿花差不多。”
苏白忆起往事,脸色发白:“陆警。我申请站到马路对面。”
小周衙内提醒苏白:“小白,对面是梅桥所的人。”这是背对背站着呢,要是和梅桥的人面对面,两个所能打起来。
“不得擅自离岗。”陆警长驳回苏白的请求。松开大仙的手,紧了紧耳塞注意听了一下,向一排人发号施令:“都精神点,快来了。”
大家都站直,一个比一个精神。——被太阳晒的头再晕,听了您二位的对话,想不精神都不行。
这条街的现场指挥之一赵培青同志溜达了过来,和申泾所联络员陆明彦同志背靠背站住,低声耳语:“刚才的话我从耳机里听见了。”
陆警长目不斜视:“我把音量开最大了。”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带上小白去他们家蹲点。”
“好。”赵副所长点头,“看到什么及时告诉我。你上次跟踪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小周衙内和苏白都把耳朵竖的长长的。赵培青一人一掌,“都站好了,队伍过来了。”
苏白同志双目无神向领导请示,“赵老,我能不能跟他们一起跑……”=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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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站了一天街:),小周衙内一身臭汗回家了。
王科长还没回来!
周天渊跟做贼似的先摸到自己房间,看到自己的东西都还在屋里呢,松了一口气,微微有些烦躁,抓抓头发,转身去厨房。
没有王衡忙碌身影的厨房冷冷清清。
等到小周衙内肚子都饿了,王科长才回来,神情微妙,也不说话也不做饭,静静地坐到周天渊对面,很有诚意的看着他。
小周衙内有点心虚,“呵呵,王衡,你回来了。”
王科长笑笑,和他打听:“我听说你觉得跟我接吻和跟吻阿花差不多?”
周天渊同志以党性保证:“谣言,纯粹的谣言。那个,王衡,今天吃什么?”
“不急,”王科长还不饿,“小天你知不知道现在公安部门都在科技强警?”
“知道。”科技能当饭吃吗?他饿了。
王科长点头,“那你知不知道今天保卫工作我是现场副指挥之一?”
“是吗?”分局的行动文件上有写?
“是的!”王科长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每个指挥人员和各单位的联络员都用无线话筒耳机互相联络”
“这是科技?”这玩意儿早几年不就有了!
“这就是科技了。”王科长的笑容平淡,“所以今天神经所干警在安保工作中进行的对话,指挥车里十几个人都听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