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谷之情有毒忠----无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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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好消息。”今子析不耐烦地开始踱来踱去。
“好消息就是,他身上的毒会随着每次的暴戾以及吐出来的血顺道带走。”
“那坏消息呢?”千万别跟他说他命不久矣。
“坏消息……坏消息就是……人是有极限的,等到毒全部排出时,人恐怕也不行了。”大夫犹豫片刻才说出坏消息,起身往药箱里拿出了几瓶药来,“以我的医术,要救这位公子怕是爱莫能助,这些是能够抑制毒性发作的药,每两个时辰给他轮着服下去,能缓一日是一日,我看公子你也是富家子弟,趁这位公子毒尚未排清前,快些去找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吧。”
亲自送走大夫,今子析全身无力地回到房间,一直昏睡的铎自清醒了过来,他俩对望着,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高兴了,只要我一死,杀人放火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铎自清满口嘲讽,语气却虚弱得很。
“我不会让你死的。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今子析咬着唇,现在说什么似乎都需要很大勇气,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铎自清一眼,他寒冷的眼神让今子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他知道铎自清对自己已经彻底失望。
夜里,今子析一直难以入眠,他独自去到房顶任凭夜间嗖嗖的凉风吹着,远方天上飘着的一大朵乌云让他看得只觉得胸闷非常,于是他紧紧地闭上眼睛躺上了冰冷的瓦片。
“主子,小班给您把东西带来了。”找了半天,原来主子在房顶上等着自己。
今子析缓缓睁开眼,接过小班递上来的东西,这件武器原本是为铎自清量身定做的,可惜现在怕是用不上了,他轻叹一口气,问:“小班,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你走好不好?”
“主子?”小班有点惊讶地看着今子析的脸,一张依然可以叫他悸动此刻却写满了无奈的脸。
“替我联系到跟二皇子在一起的项鸢大夫,告诉他我这里有人急需救治,说是向他讨的药给闹的,越快越好。”
“难道是铎先生出事了?”这些日子来跟主子来往最近的不就是那个灵法师么,要是出事怕也就是他了。
“嗯,那药一开始倒真的很有效,只不过现在却让他成了那样,都是我的错……”今子析低喃,却都进了小班耳中,没想到铎自清在主子心中竟有此等重要,那么他又算什么?
“主子,容小班斗胆问一句,铎先生对主子很重要么,主子看起来很惆怅,是否需要小班替主子解解烦忧?”说着,小班试探性地朝今子析挪了挪。
“你只要照我办的就是,今夜我没什么兴致,你快些去,救人要紧!”跳过问题,今子析口吻严厉了许多,可他的语气却叫小班醋意大起,他虽然顺从地答应随后迅速离开,但自此他打下注意,他不会去联系那个项鸢大夫,他要看着那个灵法师慢慢死去,这样一来,主子的青睐最终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铎自清重要么?
今子析自嘲地苦笑,除了母亲,他从未觉得谁重要过,人和人之间不都是因为需要才会来往么。那他呢,那个铎自清为的是什么才来接近自己,他是大皇子的手下,还是他爹派来监视自己的眼线?他从来都没提过,却时时在劝导自己停止错误的举动,至少不会是敌人,可他为的又是什么。他重要么,今子析觉得这个问题很恼人,他觉得铎自清除了才能外似乎没什么好令人留恋的,但是这个想法却又仿佛在嘲笑着自己说,这是自欺欺人。那为什么在铎自清变成这番模样后,他会这么心急如焚,心里空了一截,就算是盯着铎自清已经熟睡的脸,他也找不到答案,还是说,这个就是他玩火自焚的结果,他把自己给赔上了?
“是什么让你决定介入我的生活的?你也不告诉我原因,莫名奇妙地想让我改变,但你要知道我变不了的呀……”今子析久久坐在床边,冥思苦想地想要弄出个为什么。
“你该恨我,我承认,我很自私,但我不这么做,你又怎么会听我的话?现在药效没了,你也生气不听我差遣了,哎,我自讨苦吃,对不对?但是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会很难过,要是我难过,我会害更多的人,让他们也跟我一起难过,喂,不能死……”他轻轻用手指划着铎自清脸上的轮廓,划到唇上时,今子析停了下来。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给你下药,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我第二个男人,虽然一开始是我的不对。所以作为报复,我要让你乖乖听我的话,本以为世上没有这种可以让人乖乖听话的药,想不到还是被配出来了,所以也不能全然怪我。毕竟后来我不是又补偿给你了么,如果你觉得杀人是件罪过的事情,那我告诉你,你杀的不是庸才就是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没什么好惋惜的,你是在为民除害。再说,我哥哥新婚那夜你不也杀了我几个手下,你不也没觉得怎么。所以,不要走,也不要有事,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是不要走。”说着说着,他欺身轻轻在铎自清微凉的唇上印了一吻。
就在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今子析诧异,原来是铎自清醒了,他睁开眼正在瞪着他瞧。
“呃……把你给吵醒了,不要理我,继续睡啊。”想不到竟然在偷吻的时候被抓到,今子析尴尬地连忙坐直身,谁知铎自清也跟着起了身,抬着今子析的下巴又吻了上来。
不是吧,难道又要像昨晚一样,自己没事但他都替铎自清担心,此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由着他继续下去,不然明天是不是又同今天一样吐血把他吓得个半死,让他提前见阎王去?
想到这里今子析不由分说地把铎自清推开,还好今夜他不如昨夜那般禁锢住自己,否则他怎么推得开他。
眼看原本好好睡着的铎自清此时又如同昨夜一般,今子析开始四处打量是否有绳子之类可以绑住铎自清,都没有,那就只好拿布帐来顶一下了。今子析伸手正要将布帐给扯下来,结果铎自清手一挥就将今子析压倒在床,两只手拦住了他起身避开的去路。转念一想,今子析放弃了挣扎,他假装配合地慢慢摸索到铎自清胸前,趁其不备总算点住了他,随后便顺顺利利地用布帐把他死死绑在床上,生怕转眼他又挣开。
“为了让你慢些把毒排出来,先只能这样了。”他无奈地给铎自清盖上棉衾,自己转身到竹榻上躺下,折腾半天,现在睡意总算光临……
临近鸡鸣时分,今子析彻底从半睡半醒中醒了回来,铎自清虽然被点了穴而且被绑着,却始终不曾放弃地挣扎,闹得今子析没法再睡下去。他又在竹榻上辗转了几道,决定还是过去看看现在铎自清意识恢复了没有。
今子析凑上铎自清时就见他漠然地注视,看来现在是正常了。
“一到夜里我就开始发作,是么?”铎自清疲惫地闭上眼睛,逃避了今子析□的注视。
“嗯,”既然已经恢复,今子析开始替铎自清松绑,“发作时挺可怕的,不过为了让你延缓排毒的速度,我只好这么做。”
“呵,天意罢了,你又何必强求呢?”穴道也被解开后,铎自清摸索着就要下床,却被今子析拦住。
“你哪儿也不准去。”多的没说,今子析还是那句话。
铎自清长叹,“……好,我不走……”反正他也活不久了,就让今子析好好地看看他是怎么死的……想到这里就连铎自清自己都吓了一跳,从心底泛出的报复心此时蔓延开来,正是这让人不安的想法让他对上了今子析的注视,此刻今子析必定未察觉出他心中的诡秘,只是露出了孩子单纯满足的笑。
“那就再好不过了,等天再亮些后我们就出发,我一定要带你找到最好的大夫。”不管再怎么看,现在的今子析都只像一个很容易被满足的孩童,讲着自认为最为完美的计划,一时半会儿忘却了幽幽凝望着他的铎自清。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并非是谁说的就能算。
二皇子目前正回宫为政权一事做着最后的努力,所幸前些时间今子析已经替他大量铲除异己,任务基本都完成,目前今子析倒真的有大把时间可以花在带着铎自清四处求医。来回辗转怕已经跑了十多座大城小镇,凡是为铎自清会诊后的大夫都摇头叹息,最多也不过是又给了些延缓毒性发作的药物。
虽然有药物在缓解着铎自清体内毒性,但是似乎许多日下来,每每毒性发作时,就算今子析再怎么努力地想要制止住铎自清,依旧无法究其根本地止住毒的自我排放,也就是说即使他能够在夜里不让铎自清伤自己毫发,翌日他仍会吐出一定量的毒血。瞧着面色青紫的铎自清,今子析越发地开始怀疑起自己。
“你何苦呢?”马车中的颠簸只让铎自清脸色更加难看,他无力地看着一旁喝闷酒的今子析,这段日子他虽仍在怨着今子析的胡作非为,但看在他日日带着自己东奔西跑地寻大夫的份上,渐渐地,铎自清发觉似乎已经没以前那样厌恶他,甚至在此时看着同样疲惫却又不甘的今子析毫不懂得爱惜自己地猛灌酒时,心头不禁为他紧了紧。
今子析转过醉意正浓的脸,他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个叫自己放不下却也找不到理由放下的男子,连日的疲惫终于混着心烦爆发出来。
“我就是不想让你死,我就是要救你,怎样,是我害了你不是?我今子析这辈子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我就是要让你一直跟着我,让你跟着我,……有你,我会觉得踏实……”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今子析竟开始哽咽,他任性地把酒坛往外一摔,险些砸到驾车的车夫,“我告诉你,我从来都不信命的,他们说什么我十七岁会遇到什么血光之灾,哼,我不信,我杀的人何其多,要这样算来我不年年都犯血光。所以,你千万别觉得这是你杀人的报应,不是,统统不是,只是我失手罢了,我一定会把你给治好……”虽然努力抑制着,但最后他还是失措地捂着脸呜咽出声。
“十七岁……这是我三年前为你占卜的……”铎自清轻轻揽住今子析颤抖的肩头,却不知是不是应该让他把头也靠在自己肩膀上。
“是你?”铎自清的坦白叫今子析顿住,他猛地抬头,“你既然懂得占卜,怎么不早些算出我会对你下药?”他算是知道铎自清是如何知道他欲拿下兴今城的计划了。
“因为我相信你。”一字一句此时从虚弱的铎自清口中脱出是那般铿锵有力,“我相信你会最终听我的劝离开这场权力纷争,我相信你最后会被我说动,我甚至傻到相信在我俩有了肌肤之亲后至少你会肯放慢叛逆的行为。结果这些相信什么都没能换来,除了你的利用。”
娓娓道来的内情叫今子析听得触目惊心,除了张口看着铎自清漠然的脸外,他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觉得我应该恨你,但最后,我还是下不了决心,况且,也是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让你继续一错再错的……”收回揽在今子析肩头的手,铎自清有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对不起……”铎自清虽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这时今子析却变得格外清醒,他靠近再靠近,离开座位跪在了铎自清膝前,他微仰头乞求地看着铎自清,伸出手想要摸到这近在咫尺却愈加遥远的轮廓,“对不起。”
今子析道着“对不起”,像是在忏悔,像是想要索回铎自清往日的信任,他一遍遍说着,期待着铎自清能够对自己的道歉有所回应,谁料得到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巴望竟然是这般不体面。
“呵,不要自责,”铎自清终究还是回应了,他接过想要摸到自己的手,倾身怜悯无奈地注视着今子析,冰凉厚实的手掌温柔捧起今子析的脸,替他抹干眼角的泪。他用拇指轻轻堵住这张满口自责的唇,“这若是命,你我都逃不掉的。”说完,铎自清报以宁静的笑,在今子析看得傻眼时吻上了他,此时他只想轻轻地吻住这个少年,希望这样能够让他心中的混乱踏实下来。
铎自清第一次轻柔的吻着实让今子析有点吃惊,这个吻给他的感受不同以往,心底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忽然间他觉得胸口处很暖很暖,这一刻仿佛成为了他出生以来最为刻骨铭心的片断。
倘若不是因为半途得知母亲重病在床,今子析决不会暂时摆下寻医一事。他快马加鞭地赶回去,想要在确定母亲一切安好后,继续带铎自清寻医。
“二公子,二公子,您可回来了!二夫人病得可不轻啊,您这就快去见见她吧!”才一下马车,就见平日负责母亲膳食的蒋婶急匆匆地侯在门外,见到今子析时紧张的神情总算有所舒展。
“你先回房休息,我去去就来。”今子析亲自搀着铎自清进了大门,周围的家丁见了虽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地在接到二公子指示后连忙接过铎自清。可铎自清却坚持不让家丁搀扶,他挺直了腰板,几步便跟上了匆忙前去的今子析。
“我母亲得的是什么病?”来到二夫人简陋的房间内,今子析赶忙来到母亲床前,“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她么,怎么还染上重疾了?”看着母亲紧闭的双眼,病痛一定让她很辛苦吧。
“二公子啊,这可不能怪我啊,前些天二夫人说是您的生日,您却不在府内,她硬是吵着要去找您。啧,可您究竟是上哪儿去了,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啊。于是她就去找城主,结果正巧碰上城主、长公子为少夫人有了身孕办宴庆祝,便不小心跟他们大动口角,吵完以后二夫人就独自跑去马厩,怕是想要骑马出去找您。可惜马都还没骑上就被马给踏了几脚,待我们发现她时,她已经昏倒在马厩中,旁边还散落着些为您缝制的衣裳……”蒋婶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时不时还抹把泪,可怜这当娘的怎么会如此之艰辛。
蒋婶的话让今子析更是心疼地看着母亲,他终年在外到处奔波,早已经没了过生日的习惯,可这做母亲的还如此铭记于心,这让他心中一直积累的愧疚更多了几分,“大夫是怎么说的?”
“大夫说二夫人她除了右脚骨折外,其余倒也还好,就是受了惊吓,最近得让她好好静养着,不能给她受刺激。今天还好,早些时候能够下床了,但是还得咱们搀着,也不能走动太多。”
“嗯,没什么大碍就好,也让蒋婶操心了,不过还得多多照顾我母亲,毕竟……我时时不在她身边,孝敬不了她。这趟回来后,我还得再出去一段时间,若有什么还劳烦蒋婶了。”在得知母亲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后,今子析决定后天启程,继续寻医。
这二公子究竟是在忙些什么,怎么是成天东奔西跑的,同样身为几个孩子母亲的蒋婶实在是想问问今子析,究竟有什么比孝敬母亲更为重要的,“是、是、是,二公子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好二夫人,不会再让她有什么闪失的。这……二公子啊,虽然作为下人话还是少些的好,但是说句不中听的,您母亲就您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城主又这般待她,您也应该多抽些时间陪陪她。”
今子析频繁点头,他瞟了一眼身旁一语不发的铎自清,这才说道:“蒋婶说的是,等到这趟事情处理妥当了,我一定立刻回来多陪陪母亲,把那些年没能尽的孝道一并补上。”说完,今子析露出了一个很乖巧的笑,蒋婶看得心头总算是舒爽了些,这孩子其实也还是挺懂事的,就是老爱跑。而铎自清看到如此的今子析,不禁付之一笑,在外人面前他总能轻易地掌握别人的情绪,就像现在,眼前这位蒋婶必定在为他表面的乖巧而心中暗叹今子析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吧。
“你要真的能说到做到,二夫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离开二夫人后,今子析执意要送铎自清回房休息,铎自清一路上都很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并没有实际情况那么糟糕,不过从进今府到现在一直强装着不免让他已经觉得有些疲惫了。
“别说的好像我只会骗人一样。”今子析有点不满地回道,他刚刚在母亲那里说的话可都是发自内心,但对于铎自清,或许他仍然是一个不懂得真心对待他人的人,想必是他还没能够完全原谅自己吧。
撑到现在铎自清终于忍不住地停住了脚步,他扶着走廊的柱子轻喘着,今子析看到连忙上前搀扶关切问道:“你还好吧,从回来你就一直强撑着,甚至都不作片刻休息,现在肯定会受不了,来,我扶你回去。”今子析焦虑地看着因体力不支开始发冷汗的铎自清,再一次地为他日益减弱的体力而担忧,仅仅一个月多他就成了这个样子,不晓得他是否能够熬到找到解药的那一天,还是说他真的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渐渐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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