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遵旨。”方史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再陪龙锋用膳了,反正已经没有盘子碗筷可以赚,还要忍受他的荒唐胡闹。不过现在形势逆转,他发现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好躬身领旨,因为头垂了下去,也因此他没有看到龙锋嘴角边露出的一丝冷酷笑容。人臣---22来到琼花楼,意外的,竟然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见他们前来,忙盈盈跪下给龙锋行礼,是一个高贵雍容的女子。
这女子方史见过,就是他第一日来皇宫时那位坐在龙锋身边的宠妃兰月,据说她是大将军齐英的妹妹,身份的尊贵配上美豔不可方物的容貌,让她当之无愧的稳居後宫第一人的宝座,据说将来她也是皇後的不二人选,只不知为什麽,龙锋这个风流皇帝却到现在还只是让她做妃子,皇後两个字连提都不提。
方史不敢多看,忙跪下参拜娘娘,却听上方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道:“方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说完面前出现一只莹润如玉的纤纤素手,似乎是想来亲自搀扶他,他哪敢碰触娘娘,连忙磕了一个头,躲开那玉手,这才慢慢站起来,退到一边站立。
却不料龙锋猛然拉他坐在椅子上,不悦道:“还傻站著干什麽?怎麽?没见过兰月这样漂亮的女人,所以呆了。”一边说,他也一边大喇喇在方史身边坐下,倒坐在了兰月的对面,只把方史恨的,恨不得揍醒他,让他看清楚自己应该坐在哪里,也亏对面的娘娘竟然面色平静,由此就可看出这家夥平时的荒唐事干得太多,这种举动已经不值得大惊小怪了。说起来,方史倒觉得兰月那种温文娴淑雍容高贵的态度才更像是皇室中人。
因为娘娘在座,方史更觉拘束,好容易一顿饭吃完了,龙锋忽然起身道:“朕想起来南书房还有些奏章没看,兰月替朕好好招待方爱卿。”说完便要出去,急得方史一把拉住他,低声吼道:“我怎麽能和娘娘单独在一起,你荒唐也该有个限度,饭也吃完了,我也该回春风阁。”他说完就要和龙锋一起走,却听後面的兰月微笑道:“方大人留步,本宫有话和你说,皇上国事繁忙,让他自去吧,我们实在不该打扰的。”
方史一下子被噎住,偏偏龙锋也装模作样的回身看了看,呵呵笑道:“单独?没有啊爱卿,你看这不是还有一大堆太监宫女在旁边吗?好了,兰妃找你有事呢。”一边说著,早扬长而去,剩下方史在後面恶狠狠瞪著他的背影,心里暗道:呸,不知道又有什麽诡计,就你还有什麽奏章没看,老天怎不降个雷劈死你这撒谎不眨眼睛的混蛋。
但想归想,既然娘娘都说了有事,方史也是没办法了,只好回身坐下。兰月命人将饭席撤下,重新上了几样细点茶水,然後只留自己的两个心腹宫女在身侧。她先拿起茶盏啜了一口,如水般的目光始终不离方史身上,看的他心里这个发毛啊,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砧板上的大肥肉,正被人打量著花十几文钱买走是否合算一般。
“娘娘,不知召微臣留下有何赐教?”方史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恩,方大人不必拘谨,本宫留你是有话要说。”兰月又啜了一口茶,方站起来慢悠悠踱著步子道:“咱们大原国向来强盛,自老祖宗建国以来,对外作战屡屡获胜,版图也扩大不知多少,也因此原国的文化向来是海纳百川,并不保守呆板,就拿男风这一条来说,几百年前也不过是民间有些不入流的地方偷偷摸摸的进行而已,如今呢?倒是男妻男妾都登堂入室了,就连这大原皇室,虽说还没出过男皇後,但男的嫔妃们倒也早已不是稀罕之事,方大人,本宫说得没错吧?”
方史的冷汗一滴滴落下,他已经明白为何龙锋要将他单独留下和後宫娘娘独处,也明白为何自己一进来时娘娘会不避嫌疑的以手相搀扶,原来在他们的心中,自己早已不再是一个臣子,他们根本就把自己当作一个即将被纳入後宫的男宠,所以才会有这些举动。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发冷,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离这肮脏污秽荒唐的皇宫。
“方大人,你说话啊。”兰月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望向他。她的话让方史回过神来,然而胸中那把怒火实在烧的太旺,旺到他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冷冷的目光看向兰妃,他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娘娘,有什麽话您就开门见山吧,我想,您的身份尊贵,总不会纡尊降贵的来充当媒婆的角色吧?”这话不但大不敬,更是尖锐之至。
兰月注目看向他,面上似乎也没有生气,良久方一笑道:“看来方大人已经明白本宫的意思了,只是,事到临头,是由不得人的,皇上对您,看起来还是很上心,还让我来先探探你的口风,若是别人,哪用得著如此费劲,直接封了头衔,便行了刑接进来了,方大人若真不愿意,只怕这苦头就要吃一些。”她说完慢慢来到窗前,看著那满院的缤纷落英,忽然叹气道:“桃李芳菲,终有谢时,清风山上的桃花,又能坚持到什麽时候呢?”一边说著,眼角似有泪光一闪,她忙拿帕子悄悄擦了。
23
这话实在说得没头没脑,不过方史眼下哪还顾得上这些,他已经被兰妃的一番话搅乱了心神,连告退都不曾说一声,转身便往门外走。却听身後又传来兰妃幽幽的声音:“方大人聪明绝顶,当知今夜你实是逃不出去的,对吧?”
方史一时间也弄不清楚这个兰妃的意图,只好答应一声:“娘娘说笑了,臣……怎会想到逃跑,臣心里有些乱,想回去静思一下。”说完了又听兰妃道:“哦,既然如此,那请方大人下去好好想想吧,本宫但愿你没有心爱的人,那样的话,或还会解脱,唉,世事无常,上天为何要安排下这些孽缘呢?”
方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了春风阁,他颓然坐在那里,脑子中尽是兰妃的话,最後他想起临出门时那个不一样的龙锋,那种冷酷的惟我独尊的语气,他忽然明白,什麽探口风,不过是幌子罢了,龙锋就是借著兰妃的口告诉他:自己被相中了,这是非後宫,他是入也得入,不入也得入。
方史就蜷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坐著,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干了一层,再出,再干,就这样反反复复的也不知出了几身汗。
很长时间以来,他对龙锋有不满有痛恨,在没见到他之前,也对他残暴狠辣的手段作风有一点点畏惧,可是自从来到皇宫後,那点点畏惧竟不知不觉的在龙锋对他的额外开恩下一点点散去了,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他几乎忘记了,那个他眼中的皇帝其实是一只可怕的恶龙,自己只不过是被他表现出来的嘻笑怒骂蒙蔽,忘了他真正的本质而已,但那并不代表他的本质为自己改变了,看看现在,那锋利的爪子牙齿和头上硕大的残暴之角不就露出来了吗?
怎麽办?该怎麽办?方史绝望的看著窗外的天色慢慢黑下来:为什麽这种事会摊到我的头上。身上好冷啊,为什麽我也会有这种六神无主的时候呢?他明明是冷静沈著,面对什麽事情都可以从容应付的啊,怎麽今天就不行了呢?对,要镇静,一定要镇静,士可杀不可辱,他要想个法子摆脱这命运,他决不要行了宫刑之後在後宫碌碌无为的度过这一生。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被灯光拖长了的人影慢慢踱进来,走到了方史的面前,然後立定,就那样静静的站著,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方史知道是龙锋,不知为什麽,明明就没有宣驾的声音,但他就是知道这个人是龙锋:这个该死的,天杀的,该千刀万刮的混蛋还来找自己干什麽?是为了过来看住他别让他逃跑吗?哼哼,他还真是低估了自己的智商,就算逃跑他也不会挑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逃吧,再说,堂堂的皇帝来看守他,也太纡尊降贵了,方史想到这里,不由恨恨抬眼看向龙锋,正对上龙锋的目光,大概是因为天黑的缘故,他看不懂也看不清那双眸子里是什麽神色。
“怎麽?这麽迫不及待的过来和我圆房吗?还是带了行宫刑的太监来阉割我?”方史抬起头来,倔强的看向龙锋,却忽然被他一把拽了起来抱住:“怎麽身上这麽冷?又湿又黏的。来人,到浴池去放热水,准备好精油,”他话音未落,方史就已经挣扎起来,一边喊著:“什麽浴池热水,我可用不起那个,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你不放是吗?那你现在就要我吧,你要了我,满足了你那变态的欲望,就放我走,好不好?啊?你现在就要了我啊。”他气愤之下,开始七手八脚的解自己衣服,却因为太激动了,颤抖的手说什麽也解不开那织带。
“你都在干什麽啊。”龙锋制止住他,叹了口气柔声道:“朕是担心你著凉,这还没到夏天呢,还是有些春寒的。看看你都说了些什麽,什麽行宫刑,朕难道不知你是什麽样的人吗?怎会对你做那种事情,你这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什麽,唉,朕是真心想要你的啊方方。”
“真心想要我?真心想要我?”方史喃喃的念著,忽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灯笼,擎到自己的脸旁边:“为什麽龙锋?你为什麽会想要我?你仔细看看,看看这张脸,是我娘将它生的还不够平凡不够丑吗?为什麽你会对这样一张脸感兴趣?”他又一把拽过龙锋身後跟著的小太监:“你看看吧,就连宫中随处可见的小公公都要比我耐看的多,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
龙锋起先听他的话还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最後见他竟然拿自己和宫奴相比,不由得大怒道:“够了,谁说朕是看上了你这张脸,你一个大臣,竟然拿自己和宫奴相比,朕应该问你是怎麽样想的。”他抓住方史的手吼道:“你听著,朕要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这张脸。”他说完,两人就那麽倔强的对视著,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门外想起一个怯怯的声音道:“启禀皇上,清华池的水已经放好了,请问皇上是否现在移驾过去。”
24
事先郑重声明:咳咳,文中龙锋的父亲,那位千古明君被俺写的有点夸张,俺相信是不会有那样的父亲的,但是小说嘛,一切要为剧情服务,俺实在不能解释为什麽龙锋这样聪明的人却偏偏要去做昏君,所以那个……龙锋他爹啊,你就勉为其难的牺牲一下英明伟大的形象吧。另外,觉得太夸张的妹妹们也不许向俺丢鸡蛋,那个……一切是为了剧情,为了剧情,咳咳……
×××××××××××××××××
“走,看看你现在成了什麽样子。”龙锋拖著方史就走,然而方史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双手宁可紧紧的抱住柱子也坚决不向他的身上靠一分一毫,最後龙锋实在不耐烦了,干脆一掌劈落了那双手,打横抱起他就大步向门外走去。
方史是很想在龙锋那只胳膊上狠狠咬一口的,龙锋抱他很有技巧,把他可以反抗的双手双脚都夹住了,力气又大,自己这个百无一用的文人根本挣脱不开。可是……可是如果真咬下去,那不正遂了他的意,让旁边的太监宫女们都认为自己是女儿家撒泼耍刁的作风吗?所以方史拼命忍住了心中的愤怒,既不乱抓乱咬,也不疯狂叫骂,总之,所有可能让太监宫女们窃笑他是女儿姿态的动作他都没有做,而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他就那样乖乖的任龙锋将他抱到了皇帝专用的大浴池边。
“你自己洗吧,朕不下去掺和了。”龙锋遣退了宫女们,将方史轻轻向浴池中一放:“不用害怕,水很浅的,你可以坐在浴池边上泡著,也可以在那里游泳。”他背过身子:“算了,方方,朕不想让你以为朕是个急色鬼,但是如果看著你,朕又一定会忍不住,所以咱们就这样吧,你不必担心朕会狼性大发趁势将你吃掉。”他说完,果然背对著方史在池沿上坐了下来。
不可否认,泡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真的是再舒服不过的一件事,而身上也的确是难受的很,因此方史没挣扎多久便在池子里坐下了,在看了几遍龙锋,发现他都是在那里坐著,挺安分守己的时候,他慢慢放松了警惕,长长舒出口气,除去了衣服,惬意的闭上眼睛。
空荡荡的大屋子里除了两个人细细的呼吸声,静的落针可闻,龙锋似乎有些与平时不一样,方史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却不打算提醒,抛开那残酷的一面,这样正经著的龙锋,其实挺好的,他是由衷的这样想。
“龙锋,我留下来,做你的臣子吧,如果你也肯听两句逆耳忠言,我愿意留在朝堂之中协助你治理国家,你的才智远非常人可比,若用起心力必定是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好不好?让我们做一对流芳百世的圣君贤臣,我发誓我必将竭尽所能死而後已。就算……就算你哪天看我不顺眼了,随便你是杀是刮,只求你做一个称职的皇帝,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可以吗?”
“让朕做明君啊,可以啊,你来做朕的皇後,辅佐朕如何?然後後世的人就会津津乐道,说太元年间一位出名的贤後是如何帮助……”龙锋不等说完,就被方史的怒吼声打断:“够了,如果你不爱听,尽可以不听,不用拿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看来在你的心里,当明君可耻,做一个昏君却是一件让你洋洋自得的事情,也没错,历史上的明君倒也有几个,可像你这样的昏君,尤其是明明有能力做明君却偏偏当昏君的,还真是只有阁下一个,真可谓前无古人,想必也是後无来者了吧,这还真是一个足够让你得意的独特条件。”
龙锋很想回头看一下方史暴怒的样子,却最终还是忍住了,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半晌没有言语,正当方史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龙锋却突然开口,用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淡然语气平静的陈述道:“没错,朕就是想当昏君,为什麽要做明君,方方,你口口声声让朕做明君,可是你知道做明君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这一句话问住了方史,他心想我又没做过皇帝,我哪里知道明君需要付出什麽代价。却听龙锋又问他道:“在你的心目中,我的父皇,知宗皇帝是不是明君?”一语未完,便听见身後有“哗啦”的水声响起,然後是膝盖跪地的声音,接著方史激动的声音传来:“当然,先帝在位时我虽年小,但大原国举国上下,繁荣强盛,谷仓里的谷子堆到了云端上,家家户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四方来朝八方来贺,无论任何方面,先帝都是一位千古少有的明君。”
龙锋虽然眼望天花板,但他几乎可以从心中勾勒出方史的样子,肯定是面朝南而跪,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面上充满激动之色。他嗤笑了一声,悠悠道:“是啊,没错,父皇在你们所有人的心目中,都是完美的千古明君。千古明君……”他又嗤笑了一声,语气更加的平淡了:“可是方方,你知道这位千古明君对他的儿子,就是朕和峥儿,是什麽样子的吗?”
他知道方史答不上来,也不给他回答的时间,便自顾自的冷笑道:“就是这位千古明君,他在他的儿子和皇後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个笑容,说过一句奖励的话。他只知道让他的三个儿子练习骑马射箭,文治武功,跟著那些老头子太傅们学什麽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狗屁道理。无论我们多麽努力,他就永远只会说一句‘不够,远远不够,还要再努力。’朕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玩过,是的,朕和峥儿还有钦儿,只能透过太和殿的窗子,羡慕的看著那些以石子为戏的小太监。在朕登基之前,没有一天是轻松随意的过下来的,即便是除夕也不例外,方方,你能想象得到,一个人过了二十年疲惫不堪的日子,没有一天休息的生活是什麽样的吗?”
25
方史惊呆了,他没有想到龙锋的过往竟会是如此的生活,就算他是皇太子,需要肩负起治国重任,可是二十年如一日,连除夕正月也不例外的过著这种生活,也实在太过分了,那个在他心中宛如高山和太阳一般的贤明圣君,怎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儿子。他整个人都沈默下来,因为无话可说。
然而龙锋的叙述却还在继续:“朕的三弟,就是朕刚才说的钦儿,在他十四岁的那年,疯了,他在皇宫中到处乱跑,愿意同那些不知何处来的野猫野狗混在一起,或许在他的心目中,早就在羡慕这些猫狗,所以才会在疯後和它们在一起吧,我和峥儿日夜的守著他,可是守不住,因为我们还要去学那些将来治国平天下的东西。就在一个夏日的午後,我们在太和殿读书的时候,清风湖边传来震天的叫喊声,等到我和峥儿赶去时,只看到钦儿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十四岁的年纪啊,他竟然是带著笑容死去的,或许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清醒了过来,并且庆幸著他即将解脱。”龙锋的语气终於有了点起伏,但很快又平复下去:“可笑的是,直到他死,父皇也不知道他是为什麽死的,他觉得他给我们安排的一切都是为我们好,都是为了我们将来能够承担起治理天下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