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很快开了,舒念倒在地上,下身赤裸,身旁站著个带著狰狞面具的男人。
血都涌上脑门,几乎可以听见血管在太阳穴爆裂的声音,我使出全部力量一脚踹向那男人。而他并不躲闪,脚落在身上发出郁重的声音,象打破沙包一样,人闻声弯腰跪倒在地上。
我扑上去压住那人,恨不得徒手将他撕裂,全身的力气都涌出来,拳脚落在他身上发出闷响。
舒念惊恐地拉住我,连裤子都顾不得穿,“他头受伤了,快叫救护车!”
被周围的人架住身体拉开的时候我仍在挥舞四肢,不住嘶吼:“我杀了他!”。
然而当那人脸上的面具被扯下来,看到那张与舒念九成相似的脸的时候,我再发不出声音来。
李莫延。
仓库里自始至终,一直有手机铃声在响,那是绑匪通知他这个“主事人”离开的电话。
这听过无数次,在过去数天里无数次被我期待能够响起的铃声,在寂静里不依不饶地响著,象一记记耳光,不住扇在为了找寻李莫延,曾经彻夜不眠的我的脸上。
《迟爱同人》34,上部完,可怜的五叔啊。。
34,可怜的五叔啊……
舒念被吓得不轻,从仓库往别墅去的路上便晕厥过去几次。安顿下来睁开眼第一句话居然是:“李先生还好吗?他头受了伤……流了很多血”。
李莫延曾说“不是人人都是天使”,可是舒念被他绑架侮辱成那样,也还为他讲话。
而我却把绑架侮辱天使的恶魔带来回来,安顿他,为他治伤,见了他苍白的脸连将他捆住都做不到。
看著舒念服了镇静剂睡下,我吸口气往关押李莫延的书房去,张中景亦步亦趋跟著。
我停下来问他:“你知道这次这批货,是谁的?”
“小少爷,你是在柯家出生的”,他答非所问,“你小的时候,被人抱到福利院去藏起来的。”
“你什麽意思”,我瞪著他。
男人低著头,身子微微颤抖:“小少爷,这次绑架的主事,跟小时候抱你去福利院的人,是同一拨。”
“我问的是李莫延到底在为谁做事!”
“……”,男人身体湮没在阴影里,我再看不到他的表情。
楼下传来吵杂的人声,是谢炎赶到陆家别墅。无暇多想,我推开门。
无论答案是什麽,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李莫延并没有丝毫伤病的姿态,他甚至连惭愧都没有,他堂堂然坐在房间正中,斜著身子,喝一杯酒,好像是被无意怠慢的好耐性的客人一样。
我单刀直入:“我需要一个解释。”
“好”,他也很干脆,抬起眼睛看我。
“为什麽要这麽做?”
“我没有强暴他。”,他条件反射般回答。
“我是说你为什麽要当内奸?你在替谁做事?”
他脸色一沈,低下头去,半晌不语。
“陆叔叔有什麽地方对不起你,小念又有什麽地方得罪过你,你要这麽对他们?”,他大概会说“背叛不需要理由,你少幼稚了”,可是我不能不问。
出乎意料,他抬眼盯著我缓缓说:“他们是没有。那你呢?你敢说你对我没有半点亏欠的地方?”。
的确,我强迫他,缠著他,羞辱了他,是我错,“但是为什麽不直接冲我来?”
他一愣,表情复杂,欲言又止,最终摊一下手,干脆利落地说:“好,这回是我错了。”。
是因为很多年以前,你曾经已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了吗?因为你已经直接冲我做过让我深陷灰暗十几年,到现在也身世不明的事情了吗?想起他笑笑地说:“以前比这更龌龊的事情也做过很多”,我手心满是冷汗。
我冷冷盯著他,他侧侧头开始服软:“公司的事,我会向陆风请罪,我等他发落,你别插手。舒念的事,这回是我错在先,我向他道歉。但看在他毫发无伤的分上,”,他笑笑,“还有我们这些年的……交情。”。
我仍无法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被我努力当成长辈对待,却不由自主与他纠缠,身心都差点沦陷的男人,他跟我谈这些年
的……“交情”。
他见我不语倒了杯酒,双手递向我,语气温柔,如果不了解他的为人我几乎要相信那是“低声下气”:“就当LEE叔求你。放我一马,我们言和吧。”。
言和吗?跟李莫延,言和吗?
我默然接过酒,将液体泼在他脸上。他似乎吃了一惊,身体弹动一下,眼睛眯著非常迷茫,红酒顺著下巴滴进领子,在衬衫上象鲜血一样晕染开来。
张中景在敲门,“柯少爷,谢家的人来了,说人要交给他们。”。
我转过身:“你告诉他,人是我抓到的,自然归我处置。”。
“但是他们非常坚持……”
“你让谢炎放心,我会收拾的。”。
张中景轻轻恳求:“柯少爷,您还是亲自……”。
我看李莫延一眼,转身走出去。张中景跟在身後,楼下传来谢炎的咆哮:“把人交出来……挖出他的内脏喂狗!”。
靠在楼梯上我突然觉得无力,跟张中景比个手势:“放了他。”
我真是没用,对这样阴险恶毒的男人,连不必自己动手,任由谢炎处罚他,我也还是做不到。
闭上眼睛我摸摸胸口,脑里看见的,尽是接过他手中酒杯的时刻,那男人眼里燃起的期翼,渴望,与脆弱。
对李莫延的释放与纵容让谢炎勃然大怒,舒念稍微醒来便带著人手离开,临上车跟我说:“柯洛,你见色忘义,你跟李莫延的事情,不解决掉,他会毁掉你。”。
我完全无法反驳,我无颜面对舒念。
无数次我发誓要保护照顾舒念,然而真到了需要我保护照顾的时刻,我却连惩罚凶手都做不到。我连跟他说一句重话都做不到,我只想他离开,永远离开,再不要回来。
回到书房全身脱力,我倒在椅子中央,只觉得极度疲惫。桌上的酒仍开著,椅子前的地毯湿润著是我浇在那个男人头上的愤怒与不屑。
张中景来同我告别,嚅喏著要去学校接女儿之类的话。
我心里一动,问他:“张秘书,你贵庚。”
“啊,46了”,他下意识回答。
“那麽你抱我去福利院的时候,还很年轻吧。”,我瞪著他缓缓说道。
不会是李莫延,之前在公司翻看过的莫延的档案在我心里飞速闪过,年龄完全对不上,而且他的出生地是加州戴维斯,这个男人决不会在二十年前来T市从事黑道买卖。
男人愣在当场,良久跪在地上,身子颤抖:“小少爷,是我对不住你。之前我跟陆风混过,後来他去美国洗白,我手上有命案被柯X抓住,他要我将你抱到福利院。我也没有料到,一藏就是十几年……小少爷,我想尽方法,跟柯X说你已经被卖了,把你藏起来……小少爷,是我错,我对不起你。”
“主事绑架舒念的是谁?”,舒念喜静,他来看病的事情除了在办公室碰见的张中景与朱医生外,连陆风林竞等人都不知道。李莫延更不会知道。
他两眼血红,抬头看我:“小少爷,我是听柯X的话做事绑了舒先生,但是李助理是童善的人。”
我扑上去将他压倒在地,一只手掐住他脖子,从牙缝里说:“那你说,刚才我要放他,你为什麽不阻拦?”
男人呛咳著也不挣扎,嘶哑地说:“放他出去,童善立刻就会杀他灭口”。
我放开他缓缓坐起来,背上全是冷汗,手臂上汗毛根根竖起。我原来这样幼稚冲动,被张中景几句话挑拨便错怪了李莫延。
一时心软放了他,反而置他於生命危险中了吗?
张中景爬起来,规规矩矩跟我磕头:“小少爷,这些年我没有一天能睡著,今天我解脱了。”,他眼神突然变得清澈:“求您让我回家安置老小,我一定不逃。”
是做了必死的准备吗?我转头望著窗外,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花园的鹅卵石小路结了霜,佣人们缓缓清扫落叶。不久之前李莫延刚从这条路上出去,完全不知道外面等著他的,到底是些什麽。
回头拍拍张中景肩膀,我说:“传我的话出去,无路如何,找到李莫延。要快,要活的。”
男人目瞪口呆,随即沈默一下,哽咽著:“是。”。
我唤住男人离开的背影,:“记住,我要李莫延毫发无伤。”
再次见到莫延的时候他昏迷著躺在童善办公室里,四马攒蹄地被捆绑著靠在墙角。
童善仍然象圣诞老人一样笑得很慈祥,柯X与他一唱一和开始狮子大开口。
在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柯氏诚信帐本”与“S城航道放行”後,柯X逼过来,笑眯眯地,脸凑得很近:“小洛,你在陆氏混得不错,柯氏的股份,也不太重要罢。”。
我一手按住他额头,稍微使劲,将他按在地上,用膝盖抵住他腰腹,一手抽出张中景给的枪来,顶住他後脑:“给你可以,你敢要吗。”。
气氛一触即发,我抬眼缓缓,挨个将在场每个人的眼睛扫过一遍,最後落在童善脸上。
童善脸颊抽动,突然和蔼地大笑:“哎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他从座位後走出来,跟我伸出手:“开个玩笑,老柯跟小柯开个玩笑,一家人,不要当真。”。
我放开柯X,将枪插进後腰,手心滑溜溜的都是冷汗。童善拍我的肩膀:“哎,小洛,你这个样子,跟陆风年轻的时候,一摸一样,完全不怕死”。
他见我抱起李莫延,笑嘻嘻地给我让路:“陆风是个一往情深的人,你也是。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莫延的头靠在我肩窝里,眼皮轻轻抖动,呼吸急促,似乎是做了噩梦。
不过还好,命还在。
趁他睡著我在他床前坐了很久,自己觉得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但是也似乎麽都没想。莫延脸色苍白,容颜憔悴,逃亡的日子果然是不好过的。
待他睁开眼睛,我唤他:“LEE叔”,不由自主跟他说:“你瘦了”。
他见了我态度很悠闲放松,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去救他似的,略带嘲讽地也不说话。
我将准备好的说辞倒出来:“你回来了就好。你做内奸的事,我没有告诉陆叔叔。所以你可以回来公司上班,我不追究。”
他大吃一惊,仿佛听到最荒唐的笑话,慢慢坐起来,瞪著我。
我也瞪著他:“但有条件,你要向舒念道歉。”
“还有?”
“以後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似乎语塞,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我做不到。”
果然还是在继续为童氏做事吗?果然还是要背叛到底吗?是什麽把柄被抓住了吗?还是因为心里仍在恨我,要拿舒念泄愤?
无论哪种理由,我都无法接受。为什麽这个恶毒的男人,就不能放过舒念?
仿佛我问的是世上最愚蠢的问题似的,他微微笑著扬起眉毛:“你要是不放心,干脆把我一枪解决了不是更方便?”。
原来这样恨我恨舒念,恨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明明知道这个男人留在身边就是条毒蛇,我也还是狠不下心,不要说惩罚监禁,连呵斥指责他都不再有信心。
管不住他,可是也没有勇气驱逐他离开,我无法面对他,也无法面对自己,只能安排了人照看监视著,不再去理会。
很快手下的人传来消息,说李莫延去了S城。谢炎即刻打来电话:“两件事,一,小念的检验结果快出来了,他有点紧张,你来陪陪他;二,你的那个李莫延又来了,二十四小时内你不让他消失我让他消失。”。
李莫延果然对舒念念念不忘,要赶尽杀绝,真不知道童善给了他什麽好处,让他如此忠心耿耿。
只是他似乎也不是带有恶意的样子,只是用非常不高明的手段远远跟在舒念後面,去公司,去书店,进超市。他那种远远望著舒念若有所思的表情,出乎意外地伤感脆弱。
然而这样心怀叵测地跟踪打扰一个病人,实在是恶劣到让人极度厌恶的程度。
见李莫延在舒念楼下站了半晌抽烟,一时半会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实在按耐不住怒气,上去揭破他:“你又想对他做什麽?”
他似乎一惊,回头见是我,扬起眉毛:“怎麽,我看看都不行?难道他是你家的?”。
看上去他的确没有什麽恶意的样子,也未必就是受人指使。我耐著性子跟他讲道理:“你就不能让他清净点吗?他身体不好,别再骚扰他。”。
莫延似乎吃了一惊的,讥讽地笑著:“我不会把他怎麽样的。我改变主意了,他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他原来这样无知无耻,明白是看出来我拿他没办法,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
连最基本的尊重,他都不再给我了。
“你太让人失望了。”。激愤委屈到极点,总结出来也就是这麽一句话而已。
我不再理他径自离开。
我也不是对他失望,我是对自己失望。我对那个明明知道李莫延是个什麽样的人,还是一厢情愿地信任他保护他照顾他的柯洛失望。
我放弃了。
之後李莫延开始一遍遍打我手机,他还有什麽话想说,还有什麽能说?我完全不愿接起。谢炎凑过来看看:“不接吗?”。
我摇头:“没什麽好接的。”
“哦,那种人……说不定是给你吓著了,打算落跑,跟你告别哈”,谢炎靠在沙发背上,舒念今天精神比较好,他也跟著心情舒畅。
是吗?要离开了吗?想想之前他夥同童善在公司业务做手脚,也像是要短期内迅速筹集一笔资金跑路的样子。我不知怎地有点心慌意乱,摸摸胸口安抚舒念两句,还是赶回T城去。
李莫延的公寓里并没有人。
在他楼下坐到双腿麻木我慢慢回家去,一路上什麽都不能想,喉咙里有血腥味。
好几天不回去辰叔见了我便扑上来,象捡了宝一样,又忙著煮宵夜。我洗了澡出来只觉得浑身发软,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辰叔唤我:“小洛,你LEE叔电话。”。
我握住话机,看辰叔慢慢走出去,话筒那边传出李莫延轻轻咳嗽的声音。
脸上僵僵的,另一只手伸出去按了电话叉簧。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有勇气听他道别;哪怕不是道别,也再没有力气跟他纠缠。
甚至公平点,谁敢说这场闹剧不是因为我看错了人?
握著话筒站了很久,渐渐有点心酸。
想著那个恶毒光鲜的男人在我面前似乎曾经流露过的那点点信任与脆弱。
都是我弄错了。
--------上部完
《迟爱同人》35-1,可怜的舒念啊。。。。
35-1,可怜的舒念啊……
挂了电话我沈默许久,转身早早上了床。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合眼。明明什麽都没有想,一闭上眼睛却觉得心头热乎乎地,泪水都要涌出来。
想著吃点东西或许就能睡著,进了餐厅见窗帘开著,白生生的月光下矗著个淡蓝的影子,随著窗帘飘荡的动作好似也在跟微风一同舞动一般。
饶是我不信鬼神这时辰也被好生吓了一跳,那人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一手摸著微卷的头发,一手跟我举一举啤酒罐:“小洛,过来喝一杯”。
“小竞,这麽晚还不睡。”,我过去坐下:“吓我一跳。”
“呃……睡不著……老做奇怪的梦”,他抓抓头,很苦恼的样子。
“=_=|||你是白天在课堂上睡得太多了吧……”
“才不是好不好,我现在只去欧阳的课,见了美人怎麽可能还睡得著啊”,他笑嘻嘻地,很是自得。
“啊,欧阳啊……”,我梗一下,想想还是硬著头皮问他:“文扬不生气吗?”
“文扬?你说卓文扬?辰叔的儿子?”他瞥我一眼,非常疑惑地问:“他有什麽好生气的,我们认识时间很短,又不熟。”
“……”,林竞你是被门夹到脑袋了吗?还是跟文扬在闹别扭?就著月光仔细端详,他看上去,倒像是真的很疑惑的样子。
认识这麽久了,林竞这个人虽然机蛮跳脱,但不是会睁著眼睛说没必要的瞎话的人。
“你磕药了?”,只能是这个解释了,林竞与文扬的关系在这个家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林竞就算真被门夹到脑袋,也决不会忘记文扬。
“啧,怎麽最近每个人都这麽说?”他捧著头很苦恼的样子:“小洛,你是陆叔叔的……呃……亲戚,文扬是辰叔的儿子,我爹爹跟爸爸送我来辰叔这里读大学,辰叔跟陆叔是……那个关系……我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