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巫羽[上]

作者:  录入:01-05

兆鳞骑马出城门时,天边的太阳已经西沈了,也不知道他这一人一马是要上哪去。
皇陵位於西面城郊,那里有士兵把守,平日里时常有游人前往,不过都是远远观望,不得靠近。兆鳞前来京城後,也曾与怀璧等人结伴去过,自然也是远远观望。
可那时却并未曾见过承昀居住的屋子,想必住得偏僻,不过既然他是乘马车进城的,那麽必然是有条路通往外面的。
兆鳞抱著这样的想法,在皇陵附近兜了两圈,却没有什麽收获,此时天色已晚,圆月挂上树梢。
想那城内热闹非常,灯火如昼,兆鳞却在这荒郊野外一人一马吹著夜风。也罢,反正那人拿了卷轴,日後总要归还,还怕问不到他住处。兆鳞如此想著,便打算回去了。
天上的圆月明亮,兆鳞悠闲地骑马游荡,路过一片桃林时,隐隐看到前方有亮光,从一栋简朴的木屋里散发出来。兆鳞心想可能是看林人的住处,正好前去询问下是否知道郑藩世子居住於何处。
靠近木屋时,眼前出现了一条溪流,溪上有条狭陋的木桥,兆鳞下马,牵著马过桥。
溪水潺潺,在月光下泛著光,夜空里传来一阵阵海棠花的清香。前面,被月色笼罩的木屋,像极了志怪小说里美丽狐仙的住所。在传说中,夜归的人们,总是迷失於这样一片夜色下,一间神秘莫测的木屋里。
走到院门前,兆鳞抬手扣门。
此时,他已不确定这是否是看林人的家,或是这正是那位郑藩世子的居所,或是这其实是狐仙的家。
扣了几下门,门才被打开,一位提灯笼的小童站在门口,面带迷惑。
兆鳞正想找个托辞进入时,就听到里边传来了个声音。
"庆祈,是什麽人?"
清朗而熟悉的声音,听在兆鳞耳里犹如天籁。
"公子,似乎是位迷路的路人"。
庆祈应声,拿灯笼照兆鳞的脸。
"这位公子,是不是迷路了?要进城的话,往东面一直走就是了"。
庆祈询问,这屋中未曾接待过任何一位陌生人,他家的公子过著是隐居的生活。
"不,我找人"。兆鳞笑道,他今夜运气甚佳。
"找谁?"庆祈警惕地打量兆鳞,并且做了个准备关门的动作,很显然平日里可是没外人到访过,即使有外人到访也会吃闭门羹吧。
"承昀公子"。
兆鳞显然是有意抓弄庆祈,他本来只需喊下承昀的名字便行,承昀适才在院子里。
庆祈如兆鳞所料慌乱地"啪"一声把门给关上了,门再次被打开时,出来的正是承昀。
"袁公子?"
承昀半信半疑地唤道,直到他看清了悠然站在门外的高大男子,露出惊愕、困惑的表情。
"正是"。兆鳞回道,同时大手一伸将站在门内的承昀拉了出来。
"我是来邀你一起骑马赏月的"。
兆鳞笑语盈盈,这是突然冒出的念头,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又如此的自然。
对兆鳞而言,他这人一向任性而为,只怕他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会在元宵夜里,独自骑马外出找寻一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吧。
承昀茫然地看著兆鳞,月光下的男子英俊而伟岸,端正的脸上带著迷人的笑容,他的身後是一匹高大的骏马。
"你......"。承昀已不清楚是该问他如何知道自己家中的住所,还是该问他为何会在今夜前来?
兆鳞翻身上马,那动作矫健得让人吃惊,他向承昀伸出手来。
"上来吧"。
承昀茫然地握住兆鳞的手,他显然被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的兆鳞惊愕得失去了该有的反应。
兆鳞抓住了承昀的手,将他带上了马,承昀刚在马背上坐稳,那匹马便在兆鳞的命令下撒蹄弛奔。
承昀急忙抱住了兆鳞的腰身,夜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他回头看向站在门口惊呼的小童,唯一做出的反应是挥了下手,示意他进屋。
骏马在月光下奔跑,乘借著夜风的吹拂,宛若!翔於夜空一般。天与地在前方无限延伸著,深邃的苍穹,广阔的荒野,那份浩瀚无边的感受,不仅在那马蹄下,也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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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鳞带著承昀来到了一片松柏林丛,两人跃下马,站在高地上,隐约可以眺望到前方灯火阑珊的皇陵。
适才骑马奔驰过野地的美妙感觉,还停留在被凉风拂过的肌肤上,而带给承昀这份久违感觉的男子,此时正悠然地坐在草地上,头枕在身後的树杆,仰脸眺望夜空。
承昀迷惑地看了身边男子一眼,然後将目光投向前方为夜色笼罩的皇陵。这里,是他平日里时常到来的地方,他有无数次站在这个地方,眺望皇陵,回忆著囚禁於皇陵祭殿里的父亲,和父亲那有些模糊的音容笑貌。
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地点,这个男人不应该知道的,只能说这样的巧合让人害怕。
"你今夜有应酬吧?"
承昀回过头来看兆鳞,难得他会如此静寂。今夜正是元宵夜,城里热闹极了。
"诗文集会,酒宴,看戏,灯会,每年都如此,无趣得很啊"。
兆鳞罗列著,这些事物,激不起他多大的热情。
"元宵不外乎就是这些,不过,你还少算了一样,看烟花"。
承昀似乎想起了他曾经度过的元宵节,虽然这样的记忆已经有些淡化了。
"你要喜欢看的话,我带去你上城楼去看"。
兆鳞正想起身,但承昀按住了他。
"我没说想看"。承昀对兆鳞的殷勤感到吃惊。
"烟火再美丽,也是稍纵即逝的东西"。
承昀说时,眼里有著忧郁。
"你其实心里是非常想看,对吧"。 兆鳞取笑道,看他那忧伤的模样,显然是有所触动。
"你知道许尚吗?"承昀问,被兆鳞如此说,他也没做辩护。
听到这样一个似陌生又熟悉名字,兆鳞皱了下眉头,在脑子里搜索著这个名字。
"你是指精通火铳制作的那位许神机?" 兆鳞有点愕然,这人物颇为传奇。
"是的,许尚平日里有一个喜好就是制作烟花,非常的美丽神奇"。
承昀说著竟露出了微笑,他的笑容让兆鳞愣了一下,很动人的笑容,这样的笑容里,有往昔的一份美好的追忆。
"如此说来,你看过他制作的烟花?" 兆鳞不禁也有点心动,那会是什麽样的一个奇观。
"我十四岁那年见过他一次,他在府中燃放烟花,有‘飞龙摆尾',有‘百鸟朝凤'。‘百鸟朝凤'点燃时,还会发出啾啾啾啾的鸟叫声。"
承昀眼里闪烁著光芒,而後逐渐地黯然了。
"你以前的生活过得可真奢侈啊,这许神机见过他的鲜少,更不用说见过他亲手制作的烟花了"。
兆鳞自小的生活也算是要什麽有什麽的,不过跟这位皇室子弟比,终究差得远。
承昀听完兆鳞的话语,懊恼得不肯再说话了,不理会兆鳞自顾往前方走了几步。他也不知道他怎麽就将心里的感想跟这样一个男子说了出来,这男子也仅是今日才结识的。
"那是你最後一次见到烟花是吗"。 兆鳞跟随承昀移动,在他身边坐下,也不理会承昀的懊恼。
承昀目光眺望前方被密林掩蔽的皇陵,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不就是鸟叫啾啾声吗,我下回带几枚过来"。
兆鳞劝说,那口吻跟哄孩子似的。
承昀低下了头,又不是只有鸟叫声,也不是关於烟花,他都不知道他为什麽要跟兆鳞说这些。
"你这五年里,见过你爹吗?" 兆鳞指向前方的林丛,他心里还是理解承昀的情感。
"见过"。承昀回答,不过他没告诉兆鳞具体情况,也没有必要。每年,只有裕王前来拜祭太祖时,他才有机会进入。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承昀并不想多谈他的事情,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沙土。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庆祈见他长时间没回去,会去将刘叔唤醒。刘叔要是知道他和个陌生人外出,还不担心死了。
兆鳞於是将马牵来,跃上马背,再将承昀拉上去。承昀这次学乖了,在马奔跑前,先揽住了兆鳞的腰。
兆鳞骑的这匹烈马跑得很飞快,性子也颇为玩劣,可以说撒蹄就兴奋的狂奔,完全无拘无束。
回去的路上,兆鳞训了马,不让马由著性子狂奔了,虽然他很享受承昀紧搂他腰身的感觉。但还是没打算让承昀对他骑的马有不好的印象,若不日後再骑马前来邀请承昀外出,承昀可能都不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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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木桥後,兆鳞跳下马,然後搀了下马的承昀一把,承昀本身也会骑马,并不需要兆鳞如此照顾。
承昀在前面走,兆鳞牵马在後面跟著。
院门上挂了盏灯笼照明,两人未靠近大门时,木门就被打开了,出来的是刘叔和庆祈。
刘叔看到兆鳞显然是吃了一惊,他今日下午载承昀回来的路上,虽然听承昀说过,他们去的府第就是清晨撞上的那位男子的府第,但谁能想到这个男子竟会在夜晚的时候前来邀走承昀,并且承昀还自愿跟他离开。
"公子,你吓坏我了"。庆祈眼圈都红了,可见他确实是很震惊他家公子会跟个陌生人离开,还是以那种突然被掠走似的方式离开的。
"我没事"。承昀此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谬,可见跟这人在一起确实很容易受其影响。
"袁公子,此时城门也关了,晚上在此住一宿?"
承昀问兆鳞,这男人居然在天黑时骑了匹马就往城外冲,也不想想返回的时候城门等不等他。
"打扰了"。兆鳞十分高兴地应承。
刘叔牵走了兆鳞的马,这马辛苦了一晚,得将它栓马厩里休息,还得喂它。
庆祈关好门,在前头提灯笼照明,承昀和兆鳞跟著照明进入昏暗的厅室,厅室里只有一盏油灯,还几乎被风给吹灭了。
在进入院子後,兆鳞就打量起这栋木屋,建得简陋,规格虽不小,但房间的布局有限,除去那老仆人住所、小童寝室、承昀书房和寝室外,显然并无其余空房。
进入厅室後,看到厅室有张罗汉床,兆鳞也大概知道他今晚睡哪了。
"不瞒袁公子,陋室并没有多余的房间,袁公子介意睡厅室吗?"
承昀十分歉意地说道,虽然书房会比较舒适,但是书房却没有张床,总不能叫兆鳞睡地上吧。
"这里甚好"。 兆鳞也不客气,大大方方的往罗汉床上坐,脱起了鞋子。
他本就是个随便、洒脱的人。
承昀见兆鳞反客为主的模样,反倒笑了,很难想象这个人那洒脱豪放的性情是怎麽养成的。也难怪,他会喝得大醉,还醉倒在大街上,让他家仆人四处寻找了。
"庆祈,你到我房里取下枕头和被褥"。
承昀吩咐书童,他家里并没有多余的枕头。
庆祈也不多说什麽,跟著承昀进了寝室,才小声地说:
"公子,不如就抱几本书给那位袁公子当枕头吧"。
"床上柜子里有套干净的被褥,枕头就拿我的,去吧"。
承昀叮嘱了下,他可以拿几本书垫著睡,让兆鳞睡厅室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庆祈按照承昀吩咐的,拿了被褥和枕头给兆鳞,布置好後,庆祈才打著哈欠回自己的房里去睡。
厅室里有好几扇大窗,月色披洒在罗汉床上,夜风冰凉,吹拂兆鳞落於枕上的长发。兆鳞心无杂念的睡去,一夜无梦。
兆鳞醒来时,天还没全亮,走出厅室,见承昀的身影在院子里,承昀显然起得比他早。
兆鳞一头长发不羁地散落在肩上,打著哈欠跟承昀打招呼,而後问了句昨夜那马拴哪了。
"你要回去了?"承昀问,指了指院子一侧的马厩。
"昨日黄昏出来也没知会家中的老管事一声,早些回去,也省得他满城找我"。
兆鳞边说边揽披散的长发,随意的挽起,绑束於头上。他的头发又黑又直,随手挽起,用一枚错金的发簪固定。
承昀没再说什麽,静静看著朝马厩走去,很快牵了马出来的兆鳞。刘叔总是天未亮就起床去市集采购物品,院子里的门是打开的。
兆鳞牵马出门,回过头对站在身後的承昀挥了下手,随即潇洒地跃上马身,驰骋而去。
承昀走出院子,站在门口,看前方那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於晨雾里。
承昀望著兆鳞远去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晨雾凝结在他的发丝上,庆祈不解的走出来喊了他一声,他才进屋。
兆鳞这人,乘兴而来,兴尽而去,倒是颇有几分魏晋风骨。
只是承昀有那麽一点烦恼,他昨夜一夜辗转反侧,却没曾想这人竟像不放在心上一般。
或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夜访-第四章

清晨骑马返回城的兆鳞,一抵达自家门口,管事便迎了出来,一脸愁结。
"公子,你以後外出也唤个小厮随从,这样也有个照应"。
管事对於兆鳞独来独往的性子甚是头痛,哪家公子哥外出不唤上几个随从的,再不济也得有个使唤的小童吧。
"管事不会认为有人想加害予我吧"。
兆鳞将马交予前来牵马的马夫,笑著迈进府中。
"公子莫不是嫌弃这些个小厮没一个机灵的?"老管事跟在兆鳞身後念叨。
"这倒不是,管事,我最厌烦这些讲究,再说我又不是出去作奸犯科,哪需要什麽跟班"。
兆鳞摆手,自顾朝寝居走去,他得换身衣服,骑马回来,身上满是尘土。
"重林,你去准备下,我要净身"。
兆鳞推开门,见到在屋中整理的小厮,便做了个吩咐。
"是,公子"。重林应了声就离开了。
"管事,昨夜有没有人来找我?"
兆鳞询问管事,府中的日常事物都是由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处置的。
"张公子昨夜曾派人过来邀请公子看戏。严学正大人差人送来了张请贴,请公子今夜务必前往国子监。还有一早李公子的书童送来了几卷书文,请帖和书文我都放在了公子的书房里"。
老管事逐一说道,府里接物待客之事,都是他的职责,必然不会有遗漏。
"那好,管事,早饭我也吃过了,不用让夥房备饭"。
兆鳞边说边解著衣带,他等下还得沐浴,更衣,昨日元宵夜推辞了的应酬,今日得补回来。
他今日得去拜访张明泉,昨夜没去看戏一事也得找个托辞。怀璧托书童送来的书文,显然是昨夜他们那些人在少傅面前所做的诗文。至於这位严学正送来请帖,难道国子监里那几位低品官员最近又收获了些什麽珍玩?
将圆领衫脱去,穿身中衣走进与寝室相邻的书房,骑马回来,一身的灰尘让兆鳞觉得不舒适。兆鳞的书主要藏於院子里的竹林书阁,寝室相邻的书房也只摆置一些文房用品和饰物。
进入书房,兆鳞坐在书桌前进行阅读,将管事放置於书桌上的请帖和怀璧送来的书文逐一翻看。那请帖果然是严学正这位才学渊博的九品芝麻小官的风格,废话一堆,却没写明邀请兆鳞前去一同琢磨的是什麽物件。
至於怀璧托书童送来的书文,打开一看里边有几篇辞赋,十几首诗,兆鳞只细细读阅三四篇,其余的粗略看过後就丢桌上了。或许怀璧说得对,这样的诗文会他应该去参与,那位少傅文章确实做得好,同科探花郎也颇为出众。至於怀璧文章的好坏,兆鳞只嫌弃他从书法到文句都拘谨、谦虚,反倒无法将才能展现,这倒也符合他这人的性情。
将怀璧的诗文放回桌上,打算外出看下重林回来与否,重林就走了进来,说是都已经弄好了。
"公子,今日要穿常服吗?"重林问,在为兆鳞准备衣物。
"氅衣、东坡巾。"兆鳞丢下这句话,就出了书房,朝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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