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巫羽[上]

作者:  录入:01-05

"那鬼长什麽模样?"
兆鳞直觉得好笑,虽然别人传得是极其的玄乎,但他天生不信鬼神。
"我知道你必然不信,你自己去那山中庵堂过一夜便知晓了"。
明泉有些恼怒,昨夜可是吓坏他了。
"好说,我下回一定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样的东西,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兆鳞不认为明泉是个胆小的人,也正是这点让他对这件事感兴趣。
"没有形体,飘忽不定,我到现在都还不能弄明白那到底是什麽样鬼怪在作弄"。
明泉露出迷惑的表情。
"这事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无法相信。我们在那庵中饮酒,喝至深夜,听到了城中西塔里传来一阵锺声,也是这个锺声让我知道当时是三更天。这锺声响後,就听到了庵堂里的那口老锺嗡嗡直响,就跟有人在敲一样"。
明泉眼里有了几分惊恐,显然叙述一遍都让他感到害怕。
"确实没有人吗?"兆鳞问,眉头压低,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没有,怎麽可能有人!"明泉激动得险些从床上跌下。
"我们八人就坐在吊著老锺的正堂里,眼睁睁看著那锺自己直叫唤,你说吓人不吓人"。
说至此明泉脸色苍白,咽了口口水。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昨晚夜色本来是很好的,我们仓皇要下山的时候,竟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越跑越远,庵堂里的锺声却越来越大声,就跟那锺是背在身後一样。此事千真万确,我绝无一句虚言"。
明泉抬手擦了下额头,竟有冷汗冒出,他确实是被吓得不轻。
听完明泉的陈叙後,兆鳞思索了一番才回道:
"你就安心歇著吧,这事和鬼怪无关,倒是和那西塔的锺有关联"。
说完这些话兆鳞便笑哈哈地离去了,留下困惑又懊恼的明泉。

夜访-第五章

天际的夕阳已经西沈,周边的林丛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悬挂在木梁上的灯笼亦在风中摇晃,灯光忽明忽亮。
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弹奏的是《浔阳夜月》,凉亭中的承昀怀抱琵琶,入神的拨弄丝弦,心中所有的是一片暗红的华美徐徐飘逝而去。他弹得太入迷了,以至并没留意到前方一人一马的身影。
当承昀将琵琶收起时,天色已黑,借由月光隐隐还能看见前方的景致,还有前方那披洒了一身月光的一人一马。
承昀愣了一下,那男人穿一身官服,庄重而挺拔。似乎每次见到他,他都穿不一样的服饰,所给予的感觉也甚是不同,但无外乎这个相貌堂堂的男子,总是英俊得让人失神。
男子见承昀在看他,绽出了笑容,他动作迅捷的翻身上马,朝凉亭走来,最後停在了承昀面前。
"上来吧"。男子伸出手来,他的声音洪亮而深切。
承昀伸手握住,立即被拉上了马背。
"你......怎麽会在此?今日并不是沐日"
承昀坐上马背,单手揽住对方温热的腰身。
"今晚我有空就过来了,难道非得等到每月的沐日不可?"
男子爽朗的笑声,让人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你......"。承昀不知道该说些什麽,这男人总是出乎他意料的出现,然後又平淡如水的离去。
"承昀,唤声兆鳞很难吗?"
男子取笑对方的迟疑与谨慎,驱马上路。
承昀不复言语,只是抓紧兆鳞的腰身,抬头看天上的明月,今晚的月亮也是那麽的皑洁,像那晚一样。
冰凉的风吹拂过手臂,感到丝丝的凉意与惬意,适才弹奏过的曲子,似乎还在耳边萦绕,这样的夜色美好得让人感伤。
这人,来了多久了呢?又在一旁伫立了多久呢?
身下的那匹烈马难得悠然得放慢了脚步,看来是被训斥过了。
凉亭与承昀的小居相距并不远,即使马走得很慢,但没多久家门前的那条小溪就出现在了面前了。
承昀下马时,一手抱著琵琶,身子有些不稳,被兆鳞机敏的拽住了。
"承昀,那曲《浔阳夜月》晚上能再弹给我听吗?"
兆鳞紧抓著承昀的手,说时眼里带著炙热。
我又不是弹给你听的......
承昀心里说道,却不敢抬头看兆鳞,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过河後,就发现了院子的木门打开了,庆祈提灯笼站在门口。
"公子,我本要去接你,但袁公子说不必了,叫我在门口等"。
庆祈一脸的委屈,不是他想失职的。
"进去吧,刘叔准备好饭菜了吗?"承昀轻声安抚道,只怕兆鳞是用命令的口吻跟庆祈说的。
"袁公子带来了两坛酒,刘叔杀了鸡烧菜,不知道做好没有"。
庆祈应道,刘叔闲来无聊,养了好几只鸡呢,养了四个月了,正是食用的好时期。
"你也饿了,去吃饭吧,我和兆鳞先上书房去,饭菜做好了就送上来"。
承昀做了吩咐,平日里这个时候已经在吃饭了,庆祈在长身子,不经饿。
"好,公子"。
庆祈高兴回道,牵过了兆鳞的马,往马厩走去。
他年龄很小就被承昀买来做小厮,承昀待他很好,便也养了几分娇气,少了几分主仆之别。
院子里的过道挂亮了灯笼,屋内也灯火通明,承昀在前头领路,带兆鳞前往书房。
书房的灯火也点亮了,怕风,把窗户掩住了一扇,庆祈做事倒是十分的细心认真。
承昀的书房非常的开阔,除了密麻的书卷外,还有一张朴质的书桌,两张椅子。书房用一具大屏风隔出了一间厢房,厢房里边铺有草席,席上有张矮桌,竟神似於古人的摆置,颇为有趣。
厢房里的窗户开得又大有高,靠在窗前,可以看到满天的星光。
承昀端著烛火进厢房的高脚灯架点亮,兆鳞也不请自来的进入厢房,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没想到这里倒是别有洞天"。兆鳞十分的喜爱这间厢房,不时的伸手这边摸摸那边碰碰。
"天气好的话,可以在这里观看星辰"。
承昀说道,他端正地在兆鳞对面坐下,反倒兆鳞更像是客人,而坐姿随意的兆鳞却是主人。他其实没曾想过该如何招待兆鳞,他自从离开藩王府後就鲜少招待过人。
没多久,庆祈端著酒菜走了进来。
"好香的烧鸡"。兆鳞摩拳擦掌,看他那副模样,还以为他多久不曾闻过肉香呢。
不过刘叔手艺一流,也难怪兆鳞闻到香味就食指大动了。
庆祈将酒菜摆上,还先递给了兆鳞筷子。
将酒倒好後,庆祈见吃津津有味吃烧鸡的兆鳞觉得好笑,便偷偷笑了。
"袁公子,马上挂的烟花我怕被夜雾弄湿了,拿进了屋里头"。
庆祈一向是个细心的人。
"没事,今晚要燃放的"。兆鳞都差点忘了他还带来了烟花。
"太好了,我好久没见过烟花了"。庆祈高兴极了,都忘了不该在客人面前失态。
"烟花?"承昀轻呷了口酒,酒很烈,微拧了下眉头。
"你不是想看吗?"兆鳞笑道,大口喝酒。
承昀想起了元宵那夜兆鳞确实说过要带烟花,他还以为只是一句胡话。
"‘百鸟朝凤'?"承昀狐疑地看兆鳞,他知道兆鳞这人神通广大,但总不至於连许神机才能制作出的烟花都能获得吧。
"吃饱喝足後再燃放,反正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兆鳞笑得十分得意,他真该感谢周兴,制作了七彩烟花,虽比不上许神机的神作,但也是世人鲜少能见到的。
即使兆鳞如此说,承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只在於烟花,更在於十几天前随口说的话语,兆鳞竟真的去实施了,这人为何要对他如此殷勤。
□□□自□□由□□自□□在□□□
兆鳞带来的酒香浓醇厚,还特意多携带了一坛,是给刘叔喝的。
承昀酒量不济,只呷了两三杯,便不再喝了,他喜欢喝的是清淡的酒。反观兆鳞却几乎把那一坛酒都喝光了,脸色不改,但已有些醉意。笑吟吟地抓承昀的手,叫嚷著放烟花,然後摇摇晃晃地朝院子走去。承昀被他抓住手,看他那幅醉态,真担心他会绊倒在地。
兆鳞虽然是醉了,但神智还是清楚的,出了院子,唤来了庆祈将烟花取来,兆鳞亲自将它安放在庭院里,他手持油灯将引线点燃,然後晃悠悠地返回外廊等待烟花燃放。
烟花放出第一束时,庆祈便惊喜得欢呼,把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刘叔也给引出来了。
那烟花先是几束五彩花直冲半空,随後突然一束束的彩花带著啾啾声次第的在高空绽放,仿佛百鸟鸣唱一般。
庆祈高兴的手舞足蹈,承昀愕然地看向身侧的兆鳞,兆鳞嘴角上扬笑得不见眼睛。
"鸟叫声并不难,难的是那只多彩凤凰,你要留意看了"。兆鳞在承昀的耳边轻轻说道。
承昀仰视夜空,看色彩斑斓的烟花与星空溶为了一体,由亮及暗,带著逐渐微弱的鸟叫声隐匿於夜空。骤然,一束光芒冲向了云霄,"啪"一声在星空中绽放,那是只七彩的凤凰,有著火红的身子和七彩豔丽的尾巴。
一时之间,天地间仿佛了声响,虫鸣声也远去了,一直惊呼的庆祈也没了声音,就连刘叔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但最为只愕然的,是承昀。
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位身穿礼服,腰系珠宝革带的郑藩世子,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仰望夜空中的凤凰,与父亲的宾客们,一起发出喜悦的欢呼声。
那时的欢笑声似乎还在耳边,父亲的笑容也还在眼前。
星空暗淡了,那只七彩凤凰消逝於夜空,犹如那样的一个美好的记忆。他并非不怀念,而是十分的怀念,怀念美好的惋惜,思念被囚禁的慈父,感喟人生的无常。
眼角似乎有些湿润了,承昀想抬手轻拭眼角时,兆鳞的手竟摸上了他的脸庞。
"你看起来似乎快落泪了"。兆鳞低低地说,他的手掌很温暖,动作很温柔。
承昀一时忘了该拨开兆鳞的手,他只是抬头看兆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不像你当年所见的?"兆鳞微笑,他早就料到承昀会喜欢的吗?
"你从何处得来的‘百鸟朝凤'?"
承昀问,他不知道这世上除了许神机还有什麽人能制作出来这样壮丽的烟花。
"机遇,国子监里有位奇才会制作,只可惜不是九彩凤凰,只是七彩。"
兆鳞笑答,他也很想见见燃放九彩的凤凰是什麽样的一个情景,只可惜他见不到承昀所见的,就如同他不能去知晓五年前承昀做为郑藩世子的生活。
"七彩也是十分稀罕,你得到它并不易吧"。
承昀说时并不看向兆鳞,适才兆鳞留於他冰凉脸颊上的暖意还在,让他颇为不自在。
"说难也不难,你喜欢便好"。兆鳞打了个哈欠,此时夜色已深,酒酣意倦。
"去早些歇下,明日还要早起进城"。
承昀知道兆鳞明日要在凌晨起身返回城内,兆鳞已经倦了,要早些去休息。
"你不是说要弹《浔阳夜月》?"
兆鳞问,他果然是醉了,适才见他言谈自若,还以为醉得不厉害。
"你知道此时是什麽时辰吗?"
承昀拒绝,没有半夜弹奏琵琶的道理,何况夜已深,也该早些去休息了。
"那好,下回可不能再拒绝"。
兆鳞再次打了个哈欠,他是真得困了。
"庆祈,你到我屋里头取套被褥"。承昀吩咐庆祈,庆祈还在兴头上,乐呵呵的跑开了。
"你醉了,我扶你去厅堂"。
承昀伸手想搀扶兆鳞,兆鳞却大手一伸揽了承昀的肩头。
"那壶酒你都不喝,你喜欢什麽样的酒?桂花酒如何?"
兆鳞问。
兆鳞搭承昀的肩走回厅堂,人一挨上罗汉床,没一会儿功夫便睡去了。
他酒品不错,别人喝醉酒不是多话就是发酒疯,他倒是不会,安安静静地睡去。
庆祈抱被褥出来,见兆鳞睡著了,便将被褥盖上兆鳞。
"公子,若不明日我跟随刘叔进城,买个枕头吧?"
庆祈还带了承昀的枕头出来,承昀今晚又得垫书睡了。
"还需买套被褥"。承昀抬起兆鳞的头,将枕头垫了进去。
庆祈走後,厅堂里只剩下熟睡的兆鳞和站在床边的承昀,承昀看著兆鳞那别扭的睡姿,最後无奈的叹了口气,帮兆鳞将鞋脱去,帮他晃在床下的一只脚抬回床上,拉被盖上。
看向睡脸安详的兆鳞,承昀不禁细细地端详了起来。这人长得英俊不凡,尤其是那一对浓眉与英挺的鼻子。鼻子下是张轮廓刚毅嘴,好看的唇线,微微上扬时带著张扬与自信。
这样一张好皮相,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子。何况,他并非只有皮相而已。
"你说要听我弹琵琶,却不曾想过,或许我根本从不为人弹奏吗?"
承昀低喃,他知道兆鳞听不见。
"我亦不知晓你是出於新奇或是其他之类的原由,而对我如此殷勤,像你这样的人我本不该去结识。你说我不肯唤你名字,你总是能随口亲昵的唤别人的名字吧?是这样吗?兆鳞"。
承昀握了下自己的拳头,而後舒展开来。但承昀拧结的眉头却没有舒展看来,他显得很沈寂与忧郁。
承昀并没在厅堂里陪伴入睡的兆鳞多久,他吹灭了油灯,而後返回了自己的寝室。
夜里,承昀梦见了自己在藩王府的阁楼上,看许神机燃放"百鸟朝凤"的烟花,身边陪伴的,不是父亲那群热闹的门客,而是兆鳞。
这个人已经进入了他的梦中,也进入了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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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将文书收起时,殿外的太阳已经西斜。伸展了下腰身,看见在座的其余同僚也正在收拾,准备离去,就惟独兆鳞的座位是空荡的。
昨夜国子监的周兴将烟花制作好了,并在国子监里燃放了其中一枚,还有一枚兆鳞带走了,说是要赠送予人。他今日早早离去,应当是急著将烟花送人。
"兆鳞这人也不知道急著做什麽,桌上的书卷也不整理局居然就离去了"。
兆鳞席位旁的明泉念叨了一句,他的脸上还挂著彩,看起来有些滑稽。
怀璧起身离开席位,朝殿外走去,他平日里都是最後一位离去的,即使是修撰书卷这样枯燥无味的职务,他也是投入十分的精力。只是今日有所不同,或说是自从昨日开始他便觉得有所不同,他的心情烦躁而焦虑,这样的感受,像极了三年前,兆鳞考中解元,拉他去喝花酒时的心情。
对於烟花女子,兆鳞是位寡情的人,像其他的风流文人那样,只是一时的新奇与欲念。以他的仪容才气与家世,他并不需付出多少,便能得到美人的芳心,上次京城的名伶白三娘不也是如此。
怀璧知道兆鳞元宵那夜并不是与那白三娘一起渡过,兆鳞说他前往城外拜访一位隐士,或许是真的。
兆鳞显然又有了新的对象,怀璧曾问他为何要与周兴钻研烟花,他也只说了城外那位隐士喜欢烟花。
怀璧希望兆鳞在撒谎,他如此殷勤并不是真的为了讨那位隐士的欢心。可如果真是那位多日前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道袍男子,这多像一件荒谬可笑的事情。在书院里,兆鳞就是个与翰林风月不沾边的人,何况他颇为厌恶小唱与娈童。
那位道袍男子,怀璧印象深刻,很惹眼的一位男子,可能还没到弱冠之年吧。天生有一种出身於世家的人所独有的端庄与高雅,那样一份浑然天成的高贵与优雅看在怀璧眼里十分的刺眼。
正是这位男子与兆鳞仅相识两日,便让兆鳞将他不肯外借的拓本借走,而元宵夜兆鳞前去找寻他的住处并与之共度元宵。回想那日黄昏,兆鳞惊忙跑出屋外寻找那男子的身影,只怕根本就不是担心拓本还不回来,而是在於他想知道那人的住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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