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巫羽[上]

作者:  录入:01-05

"你做什麽?"承昀惊骇地倒退了一步,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还以为兆鳞要做什麽。
"承昀,你不会以为我想脱你衣服吧?"兆鳞笑道,他发现承昀的脸赧了。
"你做什麽取我玉佩。"承昀气恼地问,他是真以为兆鳞要解他腰带,可自己的过激反应倒也是颇为奇怪,他们同为男子,其实没什麽好忌讳的。
"即使是官员也少有佩带组玉佩的,你啊你,也不知道你这五年间是如何渡过的。"
兆鳞叹息,也难怪那日承昀前去拜访他时系了镶有金银错的丝绦了,明眼细心的人都能看出他身份不一般,好在承昀鲜少出门。
承昀一时无语,兆鳞解他的玉佩显然是担心他的身份被人认出。
"这玉白如雪,滑润如羊脂,是羊脂玉对吧?"
兆鳞抚摸玉佩,这样做工如此精致,材质如此高贵的玉佩,必然是价值连城。
"这是......裕王赠我的物品,让我可以佩带它去祭祀先祖,不至於在先祖面前丢尽颜面。"
承昀低喃,他自己有对青玉组佩玉,但远不及这对好看。
他今日出门时,拿了这对白玉组佩玉是因为佩带上去很好看,他原不是如此在意外表的,只因是为了拜访兆鳞吗?
"裕王?"兆鳞显然很震惊。
承昀却不再说话了,显然在懊恼自己为什麽要将这对组佩玉佩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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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薨逝一月不到,这些官员聚集在一起饮酒闲谈,倒也是挺难得的。终归到底还是在於他们中若不是官品低下,就是不入品。太子薨逝一事对他们的仕途并无多少影响,不似那朝中的大官,因为扶持的太子去世了,於朝中势力受到波及。
严学正是九品芝麻官,典簿也仅是八品官,兆鳞与怀璧,明泉同为庶吉士,还没授予正式官职,属於不入品。另外还有两位国子监贡生,懂得制作七彩烟花的周兴和性情玩劣的马胜。
在酒席上,兆鳞又一次介绍了承昀,只说是居住於城外的隐士,由於兆鳞交友广泛,众人也不觉得兆鳞与一位隐士交好有什麽奇怪的。唯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也就是为何以往都没有听兆鳞提起过这样的一位朋友,而且兆鳞对承昀还分外殷勤。
和众人相互问候後,承昀坐在兆鳞的身边,便安静得很,看得出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何况这些人聊的话题也都是他所不熟悉的官场之事。兆鳞在和好友聊天的同时,不时的留意关照承昀,几次帮承昀倒酒,甚至低头轻声问承昀他家厨子的手艺还不错吧?这些酒不烈,你多喝几杯没关系之类的。
"太子殿下的薨逝对朝中掌势大臣是个沈重的打击啊。"
典簿边吃酒菜边念叨。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於上月薨逝,这样的朝中大事必然要成为话题。
"这都是始料不到的,谁能想到三皇子裕王会有皇帝命呢,估计当初冷眼相待三皇子的人,现在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马胜口无遮拦,结果被众人嘘了一声。
"小子,我看你就是因言获罪的命。"
典簿斥了马胜一句,马胜这人口无遮拦也不是一两次了。
"已确认是裕王了吗? 皇上不是不喜欢他?"
周兴低声问,裕王不受皇帝喜爱,并不是个秘密。
"长幼有序,废长立幼,稍有不适,甚至会动摇江山社稷的根基,皇上必然不会如此做。"
怀璧做了陈述,他虽不知道这位裕王人如何,但出於安定家邦的想法,他是希望皇帝按长幼之序立三皇子为太子。
"怀璧说得好,这是历来所忌讳的,太子是裕王无疑。"
严学正赞同怀璧。
"可这裕王是怎样的一个人?"
明泉质疑,如果不是太子薨逝,只怕鲜少有人会想起皇子中还有一位三皇子裕王,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难道是个庸能之辈?
"我是曾听说裕王自幼愚笨,在众皇子中资质最为平庸。"
马胜这次学会了把声音压低了,毕竟他们这是私下讨论,何况讨论对象还可能是日後他们要跪拜的皇帝。
"这事我也听说了。"典簿点头,想必这事也不是个秘密。
"一位母亲早年便失宠,且非长子,只想独保其身的皇子,即使他有太祖皇帝的才干,也只有把自己装扮成愚笨之人吧?"
兆鳞笑道,历来皇室里的事情,外人又能知道几分事实呢?
"兆鳞,你所说的也不无道理,皇宫里的事情,谁又能真正看得透彻呢。"
典簿感喟了一番。
"皇上百年之後,让裕王上来干一番,不就知道是明君还是庸君了。"
马胜本性不改,再次口无遮拦。
"皇帝若是位明君,那是百姓之福,若是昏君,甚至有可能将江山断送。皇位传与何人,事关重大,不可玩笑。"
一直静静听众人交谈的承昀难得说了句话,适才马胜所说的话语确实不妥当,国家兴亡之事,是不能玩笑的。
"朱公子是否也觉得裕王并非合适人选?"
明泉询问承昀,他问得理所当然,他似乎认为承昀知晓的比他们都多。
"众皇子中,裕王应当是最合适的,谦恭礼让,与世不争,这都是他的美德。在朝中无权势的皇子,锋芒毕露的话,只会惹来灾祸。让世人以为他是愚蠢之人,必然是有难言的苦衷啊。"
承昀说得有些动容,他适才一直听众人议论裕王的事,当听到裕王无能愚笨之时,他感到有些不愤慨。承昀无疑是与裕王有一定交情的,不过他说出这番话来还是出於一时的激动。
兆鳞听到承昀为裕王如此辩护,虽然承昀的话与他原先的想法有谋和,但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他是知晓承昀的身份的,而在座的其他人,却几乎是不知晓的,都露出愕然的表情看向承昀。
"朱公子对此事倒是很了解,未免有些奇怪吧?"
怀璧面无表情地说,他不知道兆鳞为何宴请这位获罪的皇室子弟,但他希望承昀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而不是暧昧不明的让人以为他是住於城外,众多无心功名的文人墨客之一。
"我有位朋友是朝中之人,时常听他提起。"
承昀握手杯的手微微颤了下,为自己不得不去说谎感到羞愧。
"原来如此。"明泉笑道,他这一句话倒像在解围。
众人也觉得氛围有些暧昧不明,尤其是兆鳞不吭声的自顾吃菜,似乎有些心事。而怀璧脸上也带著冷冰,冷冷看默默喝酒的承昀。
"诸位,明日上巳日,都做些什麽打算?"
马胜耐不住这突然间的冷场,嚷著。
"游春,喝酒。"典簿悠然道,他会用他家那辆马车将一家大小全运出城的。
"放烟花,看佳人,曲水流觞。"
周兴回道,明日必然满城的丽人都离开了闺房,打扮得花枝招展,出现於闹市。
"周兴,做个伴如何?有烟花,佳人看,怎麽能少了我。"
马胜兴致勃勃,只怕再没什麽比烟花更能吸引女子了。
"兰汤沐浴,喝酒。"严学正必然会安然地在家中渡节日的,而且大部分时间还是关书房里的。
"寻个城外的高地,喝酒听曲,诸君有没有肯赏脸结伴同行的?"
明泉打量众人。
"明泉,如此甚好,明日约个时辰。"典簿乐道。
"好说,人多才热闹。兆鳞你呢?"
明泉问。
"上山中的庵堂抓鬼。"
兆鳞冷不丁一句话,明泉张大的下巴没合上。
"袁兄,那‘鬼'抓到了,记得送衙门啊。"
马胜诙谐道,居然有人打算这样过上巳节。
"怀璧和朱公子呢?"
众人问向一直没表态的两人。
"我居住於荒野,每日都能‘游春',上巳节倒是觉得没什麽差异。"
承昀微微笑道,他都有五年没过上巳节了。"曲水流觞"也好,"兰汤沐浴"也罢,觉得都没了多年前节日的喜悦与兴致了。
"我再说,或许会与兆鳞一同去那山中庵堂。"怀璧回道。
"你们两人真是糟蹋了这麽诗情画意的好节日,跑那妖魔乱舞的庵堂做什麽呢?"
明泉不能理解,不过他也料想到怀璧会跟随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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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酒宴直到深夜才散去,散席时,典簿和马胜都喝醉了,由众人搀扶一同离去。留下来过夜的,除了承昀外,便是怀璧。
送走客人,夜已深。兆鳞让管事安置承昀与怀璧的住处,并且吩咐夥房去烧水,让重林领承昀到浴室净身。
兆鳞人住在东厢,他西厢用於安置客人,平日里都是空置的。怀璧时常在兆鳞家过夜,因此西厢有他一间专门的房间。也不用管事带领,怀璧自行去了他位於西厢的居所。
将门窗打开让其透风,随後便看到了服侍的仆从进来,燎了香炉,送来了净身更换的衣物和鞋子。
"另一位客人安置在哪里?"怀璧问仆从。
"也在西厢,就在隔壁。"仆从应道。
听仆从如此说,怀璧正解革带的手停住了,将革带系回,坐在床上。
仆从走後,屋内就剩怀璧一人,怀璧安静地坐在床上,对桌上的烛台发愣。回想酒宴上兆鳞对那位王孙的殷勤,心里烦躁非常。
今夜怀璧显然失态了,他甚至在承昀谈及裕王时想揭穿承昀的身份,他并不是个有险恶用心的人,至少遇到承昀,意识到此人被兆鳞所喜爱时,怀璧不曾如此。
怀璧不知道他是否能在日後隐忍下去,他隐忍那些出现於兆鳞身边的风尘女子,也将隐忍一位与自己一样同为男子的人吗?
怀璧在寝室里一动不动坐著,直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与仆从的说话声,看来前去沐浴的王孙已经返回来。
直到听见仆从离去的掩门声,怀璧才起身推开自己的房门,走出屋。
当时承昀已经取下发簪,解去外衣准备入睡了。听到扣门声他还以为是兆鳞,随手将外衣披上便去开门,结果屋外站的是怀璧。
"李公子,请进。"承昀态度谦和,他未必不知晓怀璧对他有敌意,虽然他还不明白这份敌意是因何而来。
"夜已深,打扰了。"怀璧说道,他说得平淡,或许他平日里就是个不冷不热的人,倒未必是针对承昀。
"不会,我还没睡下。"承昀邀请怀璧进屋。
"我有些话想与你谈谈。"
怀璧说道。
"请坐吧。"承昀拉了椅子。
"多谢。"怀璧坐下,道了声谢,他欣赏承昀的从容,那是他所不具有的。
"你知道我的身份吧。"承昀於怀璧对面坐下,说这句话时,口吻很平静。
"是的,我曾尾随过兆鳞,见到你位於皇陵附近的居所。"
怀璧倒是很坦诚。
"我确实是获罪被削藩的郑王之子,席宴上不想吐露,反而撒了慌,只怕正人君子知晓後都会感到不屑吧。"
承昀话语中带著无奈与自嘲,他确实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尤其是兆鳞的亲友。
"你是否想过,倘若朝中之人知道兆鳞与你有过深的交情,会影响兆鳞的前程?"
怀璧说道,他希望承昀坦白身份。
怀璧这句话说得尖锐而无情,因为确实存在这样的可能,所以鲜少有人会正大光明的在皇城脚下,与获罪、被削为平民的王孙成为挚交。
承昀一阵沈默,他未曾去想过这一件事,因为兆鳞都是在夜晚拜访他,他们之间的交往根本没什麽人知道。何况,他是被削为平民,心灰意冷的远离人群过著自己的生活,难道就连这样的生活朝中人也要进行非议吗?
"我和袁公子之间的交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麽深切。"
承昀深吸了口气,心里感到郁结。
"我与袁公子从认识到现在也才两个月而已,袁公子这人的性情,我想李公子与他同窗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兴头过了,觉得无趣了,也便不会再频繁得前往我的木屋拜访了。"
承昀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怀璧的指责让他感到难堪与失落。他尚且不能肯定与兆鳞是否能维持这样的交情,更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缘故去牵连兆鳞。
承昀所说的,不无道理。兆鳞这人任性而为,从在书院时就是这样了,他对女子的喜好,并不能持久,确实兴头过了,便不再往来了。
可这次有些不同,兆鳞对承昀的喜爱过於明显了,从他看承昀的眼神里就能知道。
"朱公子,我有个请求,既然你认为兆鳞只是一时的玩兴所致,那麽可否请朱公子继续过以往平静的生活?"
怀璧认为这并不难,在他看来对这位王孙而言并不难,此人也只当兆鳞是一时的玩兴,而兆鳞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承昀再次没有答复,只是抬头望向窗外。怀璧本以为他会首肯,但当承昀回过头时,启唇说:"我不能答应这样的请求"时,怀璧的拳头在袖口里紧握。
"为何?"怀璧神色冷冰,他确实不了解这位看起来显得忧郁而孤寂的王孙。
"我不会以我的身份去连累袁公子,袁公子不曾介意我的身份与我结识,我亦没有理由拒绝他。"
承昀回道,这是他和兆鳞的事情,无论兆鳞这人性情如何,但他没有拒绝兆鳞结交他的理由,而且他也不能。
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怀璧骤然起身,椅子被大力推开,他注视承昀,而承昀并不逃避他的眼睛。
"李公子是否喜欢袁公子?"
承昀问,他的声音很轻柔,也很平静。先前他以为怀璧只是出於好友的身份,对兆鳞的关心才在酒宴上为难他,甚至特意前来与他交谈。
可却又似乎不只是如此,承昀并不粗心,他是个情感细腻的人,而怀璧也是。
"啪"一声,桌上的茶壶被怀璧扫落於地,摔了个粉碎。
怀璧愤恨地看著承昀,身子抑制不住抖动。
是的,他喜欢兆鳞,有多喜欢自己都说不清楚。他有理由呆在兆鳞的身边,而眼前这个才与兆鳞结识两个月的男子却不具备。这人了解兆鳞多少?和他渡过多少时光?
承昀默默蹲下身收拾碎片,原来是如此,兆鳞这样的人有人喜欢并不奇怪。他甚至不惊讶怀璧身为一位男子会喜欢兆鳞,翰林风月,书院里一向有这样的风气。
怀璧离开,承昀若有所思的拣著茶壶碎片,直到手指被碎片割出血,才放弃了去收拾。
本来已经打算入睡,但怀璧来过後,承昀便睡意全无。
兆鳞虽在今日说明日要带他前去游玩,但怀璧不也说过明日要和兆鳞前往庵堂抓鬼吗?
没想到,自己反倒像介入了他人的情感纠葛,但自己喜欢兆鳞吗?兆鳞喜欢自己吗?但无论是他和兆鳞,显然都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至少承昀觉得不是。
承昀从没去想过他要去爱一位男子,何况翰林风月说是出於情爱,不如说只是出於这个世道不正的风气影响,何况还有不少玩腻了女子,而对娈童产生了新奇嗜好的人。

夜访-第十一章

承昀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他侧身睡,胳膊有些酸,想翻下身时,觉察到有人睡在他的身边,他也不惊讶,很快意识到那个人正是兆鳞。
兆鳞侧身躺在承昀身边,身上的衣服没脱,也没盖被子。
承昀并没有摇醒兆鳞,反倒见兆鳞连被子也没盖,起身拉了被子,帮兆鳞盖上。做完这事,承昀躺回被窝,人却被兆鳞给抱住了,拉到怀里。兆鳞也不知道什麽时候醒的,可能他睡得并不沈。
"睡饱了?"兆鳞问,他虽搂紧承昀,但没其他动作。
"嗯。"承昀应声,不看兆鳞,他还不习惯被兆鳞抱住时与兆鳞对视。
"承昀,你中衣是不是熏过香草,好香。"兆鳞的脸颊摩挲过承昀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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