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佑天使
作者：真意之风
第一章
一九八七年 香港
深秋的夜，寒凉入骨，夏夜里熙攘的人群已隐入林立的高楼，深长的街道上只余昏黄路灯与明灭霓虹。偶有三俩路人，亦是耸肩缩耳，行色匆匆。
路边一个少年衣衫单薄，斜靠在路灯下，一动不动。忽然，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少年两步走下路缘，俯身捡起地上半根未熄灭的烟头，放进嘴里，吞云吐雾起来。
呛人的烟雾暂时驱走了寒冷，可肚腹中的虚空感却越发难耐。三天前，抢走了一个小女孩手中的蛋糕，把它分成三份，每天吃一点，才支撑到现在，可还能熬过今晚吗？但我绝不回去！就是饿死、冻死我也决不后悔！少年蓦的睁开双眼，黑亮的眼睛中闪烁着同龄孩子罕有的倔强和顽强。
少年缓缓抬起头，望向街对面一家日本料理店。小小的店面，小小的帆布招牌，红红的灯笼。真想摸一下那些红灯笼，一定很暖和！
双脚随心意而动，少年已站在一只红灯笼下，颤抖着高举双手，探向那红色的热源， 猛然间天旋地转，红色消失了，黑色的漩涡吞噬了一切。
……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少年挣扎着睁开双眼，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赫然跃入眼帘。粉粉嫩嫩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红嘟嘟的小嘴，乌黑卷曲的头发蓬蓬的覆在小脑袋上，多可爱的小天使！我这是在天堂吗？
悦耳的童音响起，“大哥哥！你醒了！”
少年一脸茫然，挣扎着坐起，“这是哪里？”
男孩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是我家，前天晚上你昏倒在店前，是我发现了你！然后我就大喊，妈妈和康叔叔把你弄进屋，后来医生也来了，他给你打了针！我吓坏了，好疼好疼啊！……”乌黑的小脑袋猛地扑进少年怀里，呜呜的嘟囔着什么。
少年不禁好笑，我打针你疼什么？孩子杂乱的话语已让他清醒过来，原来不在天堂，是被人救了。
门被轻轻推开了，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少年醒了，美丽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感觉好些了吗？”
小男孩回过头来，“妈妈！大哥哥醒了！”
女人淡淡一笑，“小淘气，是你吵醒的，还是大哥哥自己醒的？”
红嘟嘟的小嘴噘得老高，“我一直很乖，一点儿没出声，不信，你问大哥哥！”毛茸茸的小脑袋又埋进少年怀里。
少年笑着点头，“谢谢您救了我”，突然挣扎着想下床。
女人连忙制止，“傻孩子，你现在还很虚弱，什么都别想，安心养病！我还得忙生意，就让阿靳照顾你吧，不舒服了让他喊我。”轻轻关上了门。
小男孩忽的跃起，一溜烟跑了，少年只觉怀里一空，竟然心生惆怅，自己哪配这么可爱的小天使照顾。
还没来得及伤感，小男孩已经回来了，手上还端着小小的食盘，盘上摆着五六个小碗。
男孩将食盘放在床边小桌上，捧起一小碗粥，“这是三文鱼粥，对你身体有好处。”俨然一个小医生。
闻到香气四溢的粥味，少年只觉肚里叽咕乱叫，直想扑上去喝个精光。
小男孩却不慌不忙的舀一勺粥，吹了又吹，这才递到少年嘴边。
少年张口吃下，只觉更加饿了，“小弟弟，不用喂，我自己能吃。”
小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眨眨，“大哥哥，我做得不好吗？你讨厌我？”小嘴一咧，满脸委屈，似乎就要哭了。
少年慌了，急急说道，“小弟弟，我喜欢你，来喂我吧！”
小男孩转忧为喜，粉嘟嘟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那是没人能拒绝的可爱表情。
……
待一顿饭喂完，少年才发觉原来吃饭竟然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周末清早，料理店厨房里，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正忙碌着，洗菜摘菜，淘米架锅，解冻生鱼，手脚不停。
半年前，老板娘苏阿姨想把他送到福利院，他苦苦哀求，并谎称自己已经十六岁了，只希望能在料理店打工。苏阿姨好心留下了他，让他在厨房里做一些打下手的工作，还特意嘱咐他多跟大师傅学些做料理的手艺，将来总是有一技之长。
少年格外珍惜这份工作，从来不肯休假，只是拼命干活，每日清早六点起床，直到夜里打烊才歇下。所有人都觉得他太拼命，劝他休息。少年却只是笑笑，心情畅快得想飞，终于能够远离黑暗和罪恶，做正当的工作，这点累算什么呢。
“丑哥哥，丑哥哥，我起床了！”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缠上了少年的腰，“你答应我的，如果不睡懒觉，就带靳靳去海边！”
少年放下手中的菜，回身一把抱起小男孩，微笑着哄道：“靳靳乖，哥哥正忙着呢，
待会儿客人就要来了，下午如果没有客人，哥哥一定带靳靳去海边。”
“阿丑，算我求你了，今天你就休息一下吧。”
“苏阿姨，我一点不累，您就让我干活吧。”
“不行，今天你就和阿靳去海边好好玩一天，这些钱拿着，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只要开心就好。”
阿丑还想推辞，苏靳已经一把接过钱，胖乎乎的小手使劲往衣兜里塞，小嘴乐开了花，“靳靳想吃铁板虾，棉花糖，想坐汽艇，还要买好多漂亮的大贝壳。”
天真可爱的样子，瞬间动摇了阿丑原本坚定的意志，抬高双臂将靳靳荡向空中，激起男孩串串欢声笑语。
海边的夜空繁星密布，男孩被阿丑裹紧了毛毯搂在怀里，“丑哥哥，以后还带靳靳来海边好不好，答应靳靳嘛。”胖胖的小手缠住少年的脖子，“好吧，你可以先答应下来，以后再反悔嘛，靳靳不怪你。”
阿丑见他一副小大人模样，宠溺一笑，轻轻吻了吻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我答应你，以后也不反悔。”
男孩却没发出阿丑预想中的欢呼，反而嘟着小嘴，不高兴起来。
“小家伙，怎么生气了？”
“我不是小家伙！我已经九岁了！”
“好，靳靳是个大家伙！告诉丑哥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丑哥哥一定帮你！”
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悠悠说道：“陈圆圆是我们班最美的女孩子，我们男生都爱她，可是她嘲笑我只知道亲脸，不会像电视上那样亲嘴。”
男孩天真可爱的烦恼竟然让阿丑莫名烦躁，心中一股酸涩涌起，干愣半天才问道：“你亲她了？”
“是她追着要我亲她，我亲了，她又笑话我。”
望着那美丽的小脸蛋，红嘟嘟的小嘴，蚩伏在少年体内的男性本能瞬间奔涌而出，薄唇轻轻贴上男孩的娇嫩唇瓣，喃喃低语，“我教你。”
男孩双唇的柔软触感摧毁了少年最后一丝理智，霸道的舌伸进娇软的小嘴，缠住软滑的小舌头，以牙齿轻咬，凭着本能品尝着小嘴里的甘美芬芳。
感到鼠蹊部的燥热和蠢动，少年猛地推开怀里的男孩，深深呼吸夜晚清凉的空气，藉以平复心中的欲念。不！我简直不是人！靳靳那么无邪善良、可爱美好，我怎能如此污秽！
少年又一把揽住正莫名所以的男孩， 沉声说道：“靳靳，对不起，是丑哥哥不好，我的小天使，小宝贝，别生气，以后我再不这样了。”
“为什么不？我喜欢和丑哥哥亲亲！”红嘟嘟的小嘴又贴了上来。
“啊呀！”阿丑躲开男孩的攻击，哭笑不得，“靳靳乖，不闹了，该回家了。”
海边一吻后，聪明的男孩发觉他的丑哥哥好像总在躲着他，我做错什么了吗？于是决定问个明白。
“丑哥哥，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没有。”
“你就有。”
“我没有。”
哇～ ～，男孩使出杀手锏，嚎啕大哭起来。
少年慌了，一边帮着抹泪，一边轻声哄着，“靳靳，乖，不哭，不哭……再哭丑哥哥心都要疼死了。”
男孩终于不哭了，低低抽咽几声，“丑哥哥保证一辈子陪着靳靳，打走欺负我的坏同学，带我坐汽艇，帮我写作业，给我买好吃的，永远不离开！”
这算是海誓山盟吗？少年眼中闪过狂喜，痴痴的问：“等靳靳长大了，嫁给丑哥哥，好吗？”
男孩皱着小眉头，努着小嘴，胖乎乎的小手拧在一起，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可是，靳靳很美，丑哥哥不美，我们不般配啊。”
是啊，我们不般配！可爱的小天使配又丑又穷的打工仔？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痴心妄想得好笑！
晚上九点，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多，忙了一天的阿丑坐在厨房里吃晚饭。
“丑哥哥！”
少年回头，见男孩一脸神秘的站在门口，对他勾着一根胖胖的小指头。
来到卧室，男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少年知道那是小天使的百宝箱，里面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不禁纳闷小家伙又捣什么鬼？
男孩从木匣中取出一样东西，郑重的递给少年。
银质的外壳，繁复精致的雕花，一颗翡翠玉镶在正中，打开来，里层一面镶着两寸大的圆镜，一面是小天使靳靳的照片。
“嗯，这是外婆留给妈妈的，靳靳好不容易才从妈妈那儿要过来。丑哥哥，以后你每天都要照一照镜子，慢慢就能变得和靳靳一样美，靳靳长大后就可以嫁给丑哥哥了。很重要哦！丑哥哥一定要每天都照，好吗？”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渴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丑哥哥。
幼稚天真的想法，紧紧揪住了少年那颗孤独的心，鼻子酸酸的想哭。伸手将靳靳揽在怀里，少年埋进男孩柔嫩的小颈窝，喃喃低语：“靳靳，我的小天使，丑哥哥永远不离开你！”
“丑哥哥，快！你现在就照一照镜子！”
又不是魔镜，照了就能美吗？少年心中暗叹，却不忍让靳靳难过，轻轻打开银质外壳。
镜子里的少年皮肤黝黑，头发蓬乱，颧骨高耸着，瘦得像骷髅，一副小瘪三儿样。唉，这幅尊容也只有靳靳会不嫌弃！
……
情窦初开的少年陷入对男孩的痴恋，爱的种子在孤寂的心中生根发芽。那面镜子是每天都要看上数次的，只不过看的不是镜中的自己，而是端详小天使的照片。
少年爱着小天使，不只是爱他的美丽可爱，更爱那善良纯净美好的天性，那颗小小的心灵已经成为少年最珍爱的宝贝。
男孩也爱着丑哥哥，虽然他并不确切知道什么是爱。在从小没有父亲的靳靳心目中，少年是无人能及的大英雄---丑哥哥会吓走欺负靳靳的坏孩子，敢踩死蟑螂，打死恐怖的大老鼠，跟丑哥哥在一起，靳靳什么都不怕！
……
“阿丑，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少年放下手中的菜，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晚上八九点，料理店后门外，几个小阿飞将阿丑围在中间。
“阿丑，你小子长进了！竟敢偷跑！”
“老爹快气疯了，你跟我们回去吧！”
“阿丑，别倔了，老爹说只要你肯回去，既往不咎。”
“……”
少年闷头不发一语，哼，我就是死，也不回那个贼窝！我再不要在地铁里偷人钱包，在大街上跪着要钱，再不要轮刀子跟人火拼！我要过干净的日子！
良久，少年淡淡开口，“阿子、阿寅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收拾东西，然后就走。”说罢，转身进了料理店。
怎么办？必须离开料理店，决不能连累苏阿姨。可是，靳靳！我的小天使！少年强压下伤心欲狂，火速冲进自己房间，带上一年来积攒的工资，又从枕头下摸出银质镜子，装进衬衣兜里，穿过热闹的厨房，拉开偏门。
门外是一个小天井，一墙之隔就是隔壁拉面店。印象中拉面店门脸很长，有一个侧门紧挨着巷口的大街。
顺利的出了拉面店，少年探头四下望望，见料理店正门外阿成、阿巳还在晃悠，心中略松。趁着拉面店后街没灯，紧挨着墙快速往前蹭。
眼角余光不经意间扫倒了什么，少年猛地回头，心胆俱裂！靳靳！
少年转身发疯般冲向街拐角的小公园。
公园长椅上，靳靳嘴里堵着布条，雪白赤裸的小身子被几双肮脏的手揉捏着，“这小崽子还真够可口的，难怪阿丑把他当宝，没准已经尝过他的味儿了。嘿嘿——”
“畜牲！住手！”少年抬手对着阿寅就是一拳，黑亮的眼中闪着不同往日的凶狠，飞起一脚踢在阿卯的膝盖弯，一把拉下压在靳靳身上的阿子，俯身将已经昏迷的靳靳搂进怀里，拔腿就跑。仗着个高腿长，将那三人甩在身后，飞奔进料理店后门，回身反锁了门，冲进靳靳的卧室。
怀里的男孩面色青紫，应该是被憋的昏了过去。取出靳靳嘴里的布条，少年轻轻抚拍男孩的胸口，双手颤抖不停，热泪奔涌而出。
男孩漂亮的小脸蛋上印着深红的指头印，肿得老高；雪白的小身子上布满青紫的瘀痕，左侧乳尖有刚凝固的血痂。小眉头轻皱，男孩突然哼了两声，“丑哥哥，救我！”
少年见他仍在昏迷，却能说话，略微放心，轻轻吻着男孩的小脸蛋、小嘴、卷曲柔软的黑发，喃喃低语：“我的小天使，小宝贝，是丑哥哥对不起你，我现在就去给你报仇！靳靳要坚强，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个正派的好人，丑哥哥虽然不能在靳靳身边了，但心永远是靳靳的，丑哥哥永远爱你！”
少年恋恋不舍的吻着昏睡的男孩，黝黑的脸上热泪纵横。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将男孩放在床上，仔细盖好被子，最后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苏阿姨，靳靳病了，您快去看一下吧。”
少年眼见苏阿姨向靳靳卧室走去，这才放心的出了料理店后门，走向漆黑的夜。
……
九龙一个废弃的仓库，少年抡着铁锹拼命铲着，终于找到了许久前埋下的一捆炸药。将炸药小心翼翼的放进背包，少年眼中闪着同归于尽的激烈火花。靳靳是我从来舍不得动一根指头的小天使，小宝贝！你们这群畜牲竟敢欺侮他！混蛋！我要你们以命相抵！
……
“老爹，阿丑回来了！”
桌边的中年男人轻哼一声，“叫他进来！”
少年低着头，进了门，扑通跪倒，蹭到男人脚边，“老爹，我错了！我回来了！”
男人抬起一脚，猛踢在少年头上，“小崽子，还知道回来!”
寒光一闪，少年手中的长刀已刺进男人抬起的大腿，霎时鲜血喷涌而出。
男人痛的哇哇乱叫，“还愣着干嘛？给我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把少年按在地上，也不敢真的把他脑袋砍了，抡起刀子划向少年的脸，黝黑的脸上顿时血肉模糊。
少年猛地大喝一声，挣开众人的压制，冲出包围，将身上的背包用力掷向人群，甩出点燃的打火机，“去死吧！”
震天动地的轰响，冲天的大火，将贼窝夷为平地。
十八年后 老挝
广阔延绵的低山丘陵，碧绿如洗；奔腾的萨尔温江蜿蜒向西，湿润的水雾混合着花香袅袅弥漫；森林、岩石、茅草屋、村民艳丽的服饰……所有的一切，宛如世外仙境。
醉心的美景，漫山遍野娇艳无比的罂粟花，却是猛于虎蝎的罪恶之源。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原始贫穷的生活方式、毒品、战乱、暴富，那么的独一无二、充满刺激，吸引无数渴望冒险的男人们征服驰骋。
……
豪华宽敞的大厅里，众人均是荷枪实弹，气氛紧张。
“老大，已经停产三天了！再不行动，到时交不出货，斯卡洛非找麻烦不可！”
“老大，再不动手就他xx的来不及了。”
……
众人焦急的盯着‘老大’，只等他一声令下，就立刻冲出去干一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