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老大’的男人凭窗远眺,修长挺拔的身躯兀自不动,似在凝神细想。
申刚终是忍不住了,“老大,你稍等!我这就一枪崩了那小子去!”
“想去送死,我也不拦你。”
声音不大,却透着冷凝的威严,沸腾的大厅顿时寂静无声。
男人终于转过身来,淡淡一笑,气度雍容,俊美无涛。
众人见老大镇定从容,也略微安心,纷纷坐下。
男人缓缓开口:“我总觉事有蹊跷,短短两周,这个‘刀疤’就控制了乌多姆赛的北本、洪沙、香洪三地的原料供应商,可见此人资金雄厚……可我就是想不透,既然‘刀疤’在整个金三角都没有海洛因加工厂,难不成想直接把成百上千吨的鸦片运出老挝?”
众人听他分析,也觉得这事确是古怪。
“依我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刀疤’没有恶意,不过是想先垄断鸦片来源,然后提价,从中牟利。若是如此,倒好对付。”
男人剑眉轻皱,沉吟半晌,“怕就怕,‘刀疤’是冲着我们来的,先掐断我们的原料供应,等我们无法按时交货,他便趁火打劫,抢夺加工厂,称霸乌多姆赛!”
众人一听立马急了,七嘴八舌的乱喊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男人挥手示意他们别吵,“我已经派人去跟帕松将军联系,请他帮忙把琅勃拉邦的原料运过来一批,以解燃眉之急。先把斯卡洛的那批货应付过去,再静观其变。”
“老大!”张毅急匆匆冲进大厅,满眼兴奋,“那个‘刀疤’现在门外,就带了两个人!”
申刚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太好了!他自己送上门来了!哼!老大,待会儿你摔杯为号,我带弟兄们冲进来,一枪解决了他!”就要下去布置人手。
“站住!他既然如此猖狂,定是有恃无恐,贸然行动只会坏事!”男人略一沉思,吩咐道:“申刚,你带人封住宾塞路口,鸟也不许飞过去一只!张毅,你带人围住喀尔邦山,特别是卢松桥!阿建、阿枰留在厅里跟我一起见‘刀疤’,其他人都守在厅外,没我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众人纷纷领命,摩拳擦掌的下去准备。
“阿建,你去请‘刀疤’进来,要客气有礼!”
男人猛然想起了什么,喊道:“等一下,我让你查‘刀疤’的习惯,有结果吗?”
阿建摸摸脑袋,“咱们的卧底刚去不久,根本接触不到核心人物,更别提‘刀疤’。不过,据说‘刀疤’有恐高症,而且,好像不喜欢黑,晚上睡觉都亮着灯。”
“嗯,你去吧。”男人俊美的脸上流露嘲讽的笑容,“哼!恐高?怕黑?”
阿建领着三人往这边走来,中间那人高大魁梧,步履矫健,气度不凡。快到厅外,男人才看清‘刀疤’的长相,黝黑的皮肤,深邃的黑眼,挺直的鼻梁,薄削的双唇;可惜,标准美男子的五官长在他脸上,却毫无美感,过于高耸的颧骨,宽大的下巴,再配上两道深长狰狞的刀疤---一道自额头穿过眉毛下斜至左眼皮,一道横穿右颊,用一脸凶相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绝对该去好莱坞扮演印第安勇士。
两人正面相对,刀疤薄唇轻扯,皮笑肉不笑,锐利的鹰眼不着痕迹地扫过面前俊美倜傥的男人,“苏靳。幸会!”嗓音低沉。
苏靳微笑颔首,“刀兄,有话坐下慢慢说。”
二人落座,阿建奉上两听啤酒。
苏靳拿起一听,噗的拉开,仰脖喝了两口,淡淡一笑,“刀兄,我厅外的弟兄还在等我摔杯为号,哪料到我手中根本无杯……所以,小弟对刀兄绝无歹意,只想恳请刀兄有话说在明处。”
对于苏靳隐含威胁的示好,刀疤冷笑一声,嘲讽道:“既然苏先生无杯可摔,厅外的好汉们又何必荷枪实弹?苏先生要我有话明说,自己为何虚与委蛇?”
没有丝毫被人点破的尴尬,苏靳仍是笑容可掬,“刀兄说笑了。直说吧,小弟近来原料紧张,刀兄能否雪中送炭?价钱嘛,绝对不会亏待了刀兄。”
一阵刺耳的冷笑声,“难道帕松将军的炭还没送到吗?”话语中满是嘲弄意味。
苏靳脸上寒意渐起,正待发作,手机铃音大作,竟是帕松将军。
“对不起。”苏靳踱到窗边,接通了电话。
帕松将军只说他这边也吃紧,实在无暇他顾,不等苏靳开口,便飞快挂断电话。
假意仍在通话,苏靳脑中思绪飞转:定是刀疤买通了帕松,哼,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即掐断我的原料供应,又钳制住军阀。难怪他如此猖狂,我动了他,就是得罪地方军阀,也没法在老挝混了。这个混蛋果然来者不善!
事已至此,苏靳也不想再假装友善,转身直视刀疤,“你想怎样,来个痛快吧!
刀疤狰狞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锐利的鹰眼竟然射出堪称温柔的目光,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怀疑的认真,“苏靳,跟我一辈子吧!”
荒唐的回答,隐含的侮辱,让素来机变百出的苏靳愣了。
“混蛋!老子撕烂你的嘴!”阿建、阿枰怒吼着扑了上去,抡拳要揍,却被刀疤两下撂倒在地。
苏靳紧紧注视着刀疤深邃的黑眼,却找不出一丝嘲弄。
“我是男人!”
“我也是。”
“我不同意!”
“我不喜欢被人拒绝!”
刀疤慢慢踱到窗边,在苏靳身前一米停下脚步,“嫌我配不上你么?这样吧,咱们一场比赛定输赢,比赛方式任你选。若是我输了,立刻滚出老挝,永不烦你!若是你输了,形影不离的陪我三年。如何?”
“月下攀岩。” 苏靳抬头直视面前傲岸如山的男人,“今晚九点,波卡沙贡悬崖,你可以带任何工具,铁锁、绳套、梯子、凿斧、钢钉……我就只凭这一双手一双脚,谁先到崖顶就算谁赢!”
漂亮的黑眼睛浮现狠戾,“你的外号很有意思!看过[狮子王]吗?你若是刀疤,我就是辛巴!乌多姆赛就是我的荣耀大地!你休想染指!”
刀疤冷厉凶狠的脸上瞬时裂开一条缝,低沉洪亮的笑声回荡大厅。良久,俯身凑近苏靳耳边,低沉的嗓音中有一丝暧昧,“我想染指的是你!不是乌多姆赛!我的小狮子,今晚,波卡沙贡悬崖见。”
眼见刀疤大摇大摆,越去越远,众人纷纷涌进大厅。躺在地上的阿建、阿枰满腹愤恨委屈的述说刚才经过,好像刀疤是魔王再世。
众弟兄放下心来,喜上眉梢,“哼,这回刀疤准要栽了,老大‘山之狼’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
阿建却面带踌躇,“老大,万一消息不准,刀疤不恐高,不怕黑,咋办?他好像也很有把握的样子。”
“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也就不是刀疤了。注意到了吗?他的两个手下可是满脸的惊恐失措!”苏靳冷笑,漂亮的黑眼睛里寒光凛冽,想斗!我奉陪到底!
拉特库山是当地著名山脉,山峰突兀,河谷幽深,林木繁茂。波卡沙贡悬崖位于拉特库山主峰东侧,高约五十米,壁立嶙峋,大片红色岩石裸露,异常险峻。‘波卡沙贡’在当地土语里的意思是‘鸟不停歇’---连鸟都没有立足之地,更别提是人了!
晚九点,刀疤终于出现。身后二三十人都举着松枝火把,将悬崖下的谷地照得如同白昼。
等候多时的苏靳冷笑一声,“说好了月下攀岩,你这火把可把月亮比下去了。”
火光下的刀疤更显狰狞,“我不喜欢黑暗,难道你见不得光?”
“哼,既然刀兄怕黑,那就篝火攀岩吧。你先准备准备,把什么梯子铁链尽管拿出来,五分钟后正式开始,如何?”苏靳手下的人一片哄笑,七嘴八舌的嘲骂起来。
苏靳独自踱到悬崖下,甩脱外套,踢掉鞋子,只着紧身T恤和牛仔裤,抬头望着险峻山崖,黑眼睛里充满征服欲。卸下风度翩翩的面具,此时的他犹如一匹驰骋于领地的狼,狂野而危险。
有心在比赛前就煞掉刀疤的威风,苏靳猛跑几步,一跃而起,双脚已踏在离地两米高的岩石凸起上,手臂上拉,轻松、准确地腾挪、转体、跳跃、引体,矫健的身躯迅速上行,转眼间已攀了十几米;随后,在陡峭岩壁上快速下移,如履平地,离地两米高,猛然一个180度转身,向下纵跃,稳稳落在地面,一连串惊险无比的动作优美流畅,充满力度,别说是苏靳手下,就是刀疤的人也禁不住大声叫好。
火光下的苏靳丰神俊朗,举重若轻的潇洒神态更是令人倾倒,悬崖下虽然都是些男人,也不免有人心生爱慕。
这边刀疤已经准备完毕。不同于苏靳的赤膊上阵,刀疤可是安全带、“8”字环下降器、安全铁锁、绳套缠了满身,脚下还穿着攀岩鞋。
苏靳走过来,拉了拉固定于岩壁五米高处的安全带,“嗯,很安全。”嘲笑声顿起。
刀疤看一眼苏靳,淡淡说道:“安全第一,我还想和你过下半辈子呢。”猛地擒住苏靳一只手掌细细观看,只见老茧满布,指如鹰爪。
刀疤忽然俯下身,薄唇在粗糙的掌心轻轻一吻,低沉的话语犹如叹息,“真美!我更不想放开你了。”
苏靳只觉胃液翻涌,恶心的想吐,用力甩脱刀疤的大手,“今晚之后,滚出老挝!”转身疾走。
刀疤望着那决然离去的背影,薄唇扯出一抹苦笑,伸出大手轻轻摩挲坚硬粗糙的岩石,对着山崖喃喃低语:“老伙计,十五年没见,你身子骨倒还硬朗如昔,佩服佩服!”
一切就绪,申刚大喝一声,“开始!”
一切就绪,申刚大喝一声,“开始!”
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同时窜上山崖。
苏靳早在比赛前就露过一手,此时众人均是把目光投向刀疤,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
刀疤魁梧彪悍的身躯,竟然没有半点滞重,肌肉盘结的双臂,修长有力的双腿,掠过岩壁上那些难以把握的支点向上攀登,腾挪、窜越、引体向上,每一举手、一抬足都精准无误的落在岩壁上那些凸台、凹窝、裂缝、仰角,仿佛脚下蹬着梯子般轻松自如,动作迅捷如电,转眼间已超过苏靳半个身子。
他二人一个矫健如豹,一个敏捷似狼,在悬崖绝壁间展现逼人的气魄和精湛的攀岩技巧。大约攀到二十多米处,刀疤已领先整整一个身长。
申刚等人见老大落后,焦急万分,可又不敢出声大喊,直急得冷汗直冒。阿建更是把刀疤痛骂了几万次,这个狡猾的混蛋哪有什么恐高症?分明是扔烟雾弹迷惑人,只怕我们安插的卧底早被他发现了。
此时,苏靳心中也是暗骂不停,一向引以为傲的攀岩绝技,从未碰到对手,哪知今日被人骑在头上。更可恨的是那个刀疤有意保持半个身长的领先,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让人充满希望却永远追不上。
距离崖顶只有十米左右,苏靳心知已然无望超越刀疤,输赢已成定局。难道当着众弟兄的面认输?把吐出去的吐沫再添回来?难道真的做他身下的娈童?苏靳转头望着身侧三米远的刀疤,那人果然有意放慢速度,在等他。
“刀疤”,苏靳等他回头,轻轻说了一句,“别为难我的手下!”忽的松开抓握的岩石,双脚一蹬,纵身跃下悬崖。
在一片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苏靳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下坠的漂浮,心如电闪:哼,世人眼中恶贯满盈的大毒枭,掉下悬崖,粉身碎骨,我今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
没有撞上臆想中坚硬的地面,却落进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下坠的速度骤减,耳边是那人低沉的话语,“小傻瓜,就知道你会钻牛角尖,你还真以为安全带是为我准备的啊!”
温柔的责备,听在苏靳耳中如同最刻薄的嘲讽,抬腿猛踢刀疤,挥起一拳打向宽大的下巴,又是一拳狠揍那人的腹部。刀疤紧搂着苏靳,不敢松手抵挡,只得硬生生挨他拳脚,痛得龇牙咧嘴,凶狠的疤脸更显恐怖。
崖下众人见苏靳被救,都松了一口气,却见二人吊在半空中扭打起来,又都捏一把汗。
“小傻瓜,你要是还想苏记料理店生意红火,就乖乖别动!”
苏靳闻言愣住,满眼不可置信,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爱你的人。”
“混蛋!我宰了你,下酒吃。”嘴里骂得凶狠,苏靳却不敢再动,任由刀疤搂着,缓缓降落地面。
刚一落地,申刚等人便围了过来,看到苏靳阴沉的脸色,众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有人递过一个文件袋,刀疤接过,转身对苏靳打个手势,离开众人,独自向树林走去。
“你们在这儿等我,都别跟过来。”苏靳大步追去。
来到林边,刀疤转身面对苏靳,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苏靳接过,瞟一眼,是妈妈。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五个,这个混蛋!混蛋!
见苏靳沉默不语,刀疤又取出一张纸,低声念道:“苏靳,哥伦比亚大学商学硕士,26岁,定居加拿大,已婚,生有一子,现任O’Putewd公司业务主管……”
锐利的鹰眼看一眼苏靳,又看一眼资料上年轻男人的照片,“你和这个替身长得还真像。所有人都以为料理店老板娘的儿子留学美国、定居加拿大,哪会把慈祥的老太太和臭名昭著的大毒枭联想在一起?嗯?”
“伪君子!你明知拿出照片,我就会乖乖就范,何必多此一举!如你所愿,我在众兄弟面前威风扫地!”
刀疤薄唇轻扯,冷笑一声,“邀请被拒,便来要挟,那是小人之举。与你定下比赛,就是要你口服心服。既然你输了,就履行诺言,陪我三年吧。”
苏靳双手握拳,咬牙切齿,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刀疤冷冷看着苏靳,“这个,等将来再说。你应该不会笨到以为杀了我就能灭口……” 凶狠狰狞的脸上流露复杂表情,“你从十岁开始,就在美国读书……我猜,老太太其实也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你干的是早该被吊死十次的罪恶勾当!”
犀利的言辞,揭开心上血淋淋的伤疤,罪恶感、负疚感瞬间淹没了苏靳,漂亮的黑眼睛里闪过深深的怨恨,“法官大人,我刚才正想以死谢罪,您何必救我?”
“苏靳,世事多艰,我不相信善花会结恶果。”说罢,转身就走。
“站住!你到底想怎样? ”
刀疤停住脚步,仰首望天,魁梧的身影背对苏靳,轻声说道:“我想怎样?我想你三年后爱上我,永远不离开!”
刀疤越去越远,苏靳席地而坐,想到刀疤的威胁,想到相依为命、鬓染秋霜的妈妈……刚才敢跳下悬崖,是因为即使自己死了,也有邝厉风和梁朴昕帮他隐瞒一切,妈妈就只当他死于意外,纵然伤心欲绝,以她的坚强,总能慢慢接受。
可是……如果妈妈发现自己养出了这样十恶不赦的混帐儿子,善良正直的老太太还能活下去吗?
此时,生命,甚至尊严都不再重要。绝不能让妈妈知道真相,慈祥双眼中的怨恨失望是我永远无法背负的重荷!只要能保守住秘密,就是当他身下的娈童,我也认了!
……
轰鸣的引擎声,打断了苏靳的沉思,一驾直升机降落在波卡沙贡悬崖下。
苏靳无奈起身,走向众人。
……
苏靳拍拍众兄弟的肩,表情严肃,“把家业守好,三年后,咱们再战江湖!”
士气大振,齐声大喊:“老大,保重!等你回来!”
苏靳点头微笑,最后看一眼波卡沙贡悬崖,转身上了直升机。
……
苏靳坐定,却不见直升机起飞。
刀疤探身过来,替他系好安全带,语含宠溺,“小家伙,你就从来都不系安全带吗?”这才转向驾驶员,“起飞。”
苏靳白他一眼,懒得与这变态计较,“老家伙,去哪儿?”
刀疤转头望向窗外,淡淡答道:“印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