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时间有点晚了,但这事挺赶的,你睡了吗?"
是了,正是他在台北某宾馆里大大吃醋那晚的导火线,那个让余子谦答应"我明天马上回去"的不知名混蛋。
......不会吧,难不成是谦的正牌同居人?
展克翔却没想到,这混蛋也是促成他重拾决心追回余子谦的导火线。
两人合力抬起叠高的杂物,展克翔不动声色地开口閒聊。「对了,你说你之前住在这?你和谦认识啊?」
彷佛示威地故意加重"谦"字口吻,展克翔开始套话。
「我是子谦他学长的朋友,和他也算朋友吧!」
「噢......那你怎麽称呼?我是说,谦都怎麽叫你?」
「我叫齐翰,子谦是叫我齐哥啦!随你高兴怎麽叫罗......」齐哥忽然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望著展克翔。
「呃,怎麽了......齐......哥?」展克翔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叫什麽?」
「嗯,同事都叫我翔仔。」
「那麽,翔仔,」齐哥笑得更诡异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什麽?」
「咦......没有啊,我--」
「有话就直说吧,我不会介意的。你......是不是子谦的"那个"?」
「那个?」
「啊唷我不会讲啦,就是......同性恋都怎麽称呼那个的啊......」齐哥抓了抓头思考起来,展克翔却差点吓到手中的东西掉满地。
「你......你知道!?」
齐哥忙扶好展克翔手中的杂物道:「小心啊,不必那麽慌啦,子谦本来就没特别瞒这件事,以前他刚上台北时也有些人来找过他,都叫他谦啦、阿谦之类的,几乎看打扮或讲话方式,就大概猜得到是圈里人......」
「啊,找到了,原来在这......」展克翔还没答话,就看见齐哥拾起一叠纸张叫道:「天啊太好了,我之前的论文副本......搬家时带错,还好子谦没把它丢掉......」
拍拍灰尘,齐哥开始重新堆回那叠杂物。
「谢谢你帮忙啦翔仔,东西可以放回去了,你要问啥我们收好再聊......」
情人劫 32
依然是速食店的一角,桌边坐著下午才来过的帅哥,不过他对面位置换成了个男人,正大口吃著东西。
展克翔吸了口饮料,和一旁拖地的同事国华互瞪了一眼,後者满脸不爽,经过时忍不住抱怨道:「昨天到底是谁说有重要的事不能来,害我丢下好不容易约到的学妹来帮他代班的啊?啧,怎麽那个听起来应该很忙的人下午来、晚上又来,一副没事干的样子整天泡在这?」
展克翔自知理亏,原本是要请假陪小惠和余子谦的,谁知道後来又生了那堆意外,偏偏解释起来又麻烦,索性又瞪了国华一眼:「少罗嗦......算我欠你一次行了吧!快闪,没看到玮庭叫你了吗?」
打发掉国华後,展克翔又吸了口饮料,就等提议来此的齐哥开口说话。下午才和小惠在这吃过东西,他其实不怎麽饿,不过齐哥坚持请他一顿感谢他帮忙再边吃边聊,他只得意思意思点杯可乐。
终於,齐哥从一堆食物中抬起头来,笑道:「好啦,你想问什麽?」
「呃......」展克翔本来有很多事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先自我介绍吧......我是子谦高中学长的朋友,後来经人介绍住进他家後,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子谦上大学後很少回家,不过我去台北玩时蛮常找他一起到处晃,总之我们交情还不错,他的事我也从朋友那听了不少--」齐哥忽然用一种研究的眼神看著展克翔:「不如我先问吧,你们是?」
「嗯,我们的关系我也说不太清楚......」展克翔略一思索後,才说了自己和余子谦曾交往、分手、失联到如今的暧昧关系。
语毕,齐哥眼带了然地道:「所以你是子谦的初恋对象,然後现在住在他家等待机会挽回?」
「算是吧!对不起,今天一进门看到你在房子里,我马上就想歪了,以为你和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本来我想问的也是那类事......」
「呵呵,你说你们高二时就失去联络了?」齐哥笑了笑,歪头想想,道:「我知道的事也许不够详尽,但全是他学长讲和子谦亲口谈到或的,或能增加你对他的了解--要听听吗?」
「嗯,麻烦你了......」印象中余子谦确实有段声名狼藉的日子,如今这些事自然不可能再对他提起。掌握症结才有胜算,展克翔深吸口气,准备好好认识那个他几乎完全陌生的余子谦。
於是齐哥清清喉咙开始:「先从我朋友说起吧,他叫阿晋,是子谦的学长,也是介绍我们认识的人。阿晋他......是个gay,我们本来就是老交情了,这点事他当然没有瞒我。同志圈的人互相认识往来本来就没什麽奇怪的,所以当他介绍我向子谦租房子,洽谈没几次我就看出子谦的性向了。我这人说话很直啦,那时候我就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子谦傻了一下就笑笑承认,之後我们反而因此变熟了......」
「子谦曾有一阵子私生活乱到出名,我是後来才知道的。阿晋原本和他的关系也不太单纯,那时候子谦交到了第二任,是个成年的社会人士......好像叫TIWE吧,带著他们到处疯到处玩、到处招惹,TIWE是个交际高手,再加上子谦和阿晋都是条件一级的,一票人到哪都很吃得开......之後没多久子谦大概自己也玩腻、或看开了吧,先是和TIWE吹了,然後和那些酒肉朋友也不再往来。不过後来想想真的有点夸张,子谦那时候留下的烂帐不少,居然到他上台北、我住进他家後还有人去那找他......」
「喔?你说阿晋啊,本来他也在子谦的断绝往来户里面,不过某次失恋後他也忽然看开了,主动去找子谦,聊一聊发现大家都一样可笑,藉身边的体温和狂欢填补寂寞罢了,於是他们一乾饮尽,从此又变成好朋友......所以我才能从他那听到那麽多子谦的事......」
「那时候真的很倒楣,才刚打算要开始振作了,就传来他爸妈为了他监护权开始打官司的消息,好像是新家庭都有点经济压力吧,居然两边都不想要他,子谦差点被这件事搞死,矌了一堆课、成绩大跌,还内忧外患病到快住院,幸好後来他爸生意赚了钱才决定和解,一连串衰事终於落幕......」
「什麽?应该没有吧,在TIWE和同时期一起鬼混的那几个人之後我就没再听过其他人名了,再说子谦那时已经在疯狂准备考大学,应该也没时间谈恋爱了吧--说起来,子谦好像也讲过什麽再也不想爱人之类的话,啊,我渴了,介意我再去买杯喝的吗?你还要不要吃薯条......」
情人劫 33
展克翔侧卧在床上,一手拿著余子谦留下的菸盒,眼望著窗外发呆。
修长的食指在盒面上来回轻抚,正面、背面,心不在焉地把玩著,然後打开菸盒、抽出一根菸,摸著床头的打火机点了火。
展克翔没抽过菸,不知道点菸时要吸口气助燃,於是磨弄了许久,菸管都快被他捏烂了才终於点著。
一丝细长的白线往上飘去,连带著呛人的菸味也散发出来,展克翔眉头一皱忍不住要将鼻子移开,但头才後退了半尺就停住,随後他像是下了决心似地把菸拿近,狠狠吸了一口。
「Shit--咳、咳嗯......」
瞬间塞满口腔的苦味呛得他喉头发痒、大咳不止,忍不住瀀脏话。
「妈的这什麽鸟味道啊,他怎麽受得了?」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声,又把菸拿近、再吸--
「咳咳--咳......」
数不清的咳嗽声之後,房里也渐渐被白雾填满,废气指数直逼展克翔的忍耐极限,终於他唰--地打开窗,把手中半支菸丢了出去。在窗边迎著新鲜空气深呼吸几回後,他又把窗关上,转身回到薄雾稍散的空间、倒向床上。
视线透过薄雾往上看,是略微朦胧的天花板,展克翔叹了口气。
他现在才知道年少的任性对余子谦伤害有多大。也许余子谦的寂寞、际遇未必都和自己有关,但想到他在人来人往的体温中仍找不到温暖、家庭变故时没有依靠、生病了没有人照顾,种种可以想见的画面一一在脑海里回顾似地上演,虽然知道那都过去了,还是忍不住心疼不已。
明明应该已经散去了,房里的菸味却像是全进了展克翔肺里,每个呼吸都是涩涩的苦味。
很难捱吧。而爱逞强的你那时一定也什麽都不说,独自承受吧。
为什麽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呢?
□□□自□□由□□自□□在□□□
余子谦再回到台南,是一个月後的事,没有事先联络、也不期望展克翔会在家里等他,只是抱著一种连自己也不太明了的求证心情,他敲了门。
是想证明什麽呢?也许是展克翔的在乎程度、也许是自己的决心......总之,余子谦站在家门口,等待。
不一会儿,展克翔抓著头发出来开了门,当他看见来人是余子谦的瞬间,写满眼底的是无限惊喜高兴,余子谦看出来了,却也再度迷惘了。
几经思量的决定,竟为了这样一个眼神就又动摇了。是展克翔的感情太真、还是自己太容易感动?余子谦呆愣著被拉进屋内,随即被动收下展克翔充满欢迎的深深一吻。
之後,余子谦回家的次数变多了,彷佛查勤似地,几乎每有休假都会回家,但从不通知展克翔,也不让展克翔去接他,想试试哪次回去家里会没有人或多了别人。然而答案从没合过他的猜测,展克翔根本就已经在余子谦的房子定居、连自己家都不回了,就算人不在也会於门外留言返家时间,要余子谦回去时等他或联络他。
余子谦并不知道齐哥回来过,展克翔也故意不告诉他齐哥已经归还了钥匙,彼此更是都刻意不提再打一把钥匙的事,所以他们的相见依然是敲门、应门的模式,进了家门後吃饭洗澡睡觉、偶尔上床,相处来说不上好坏。
展克翔上班时,余子谦就在家里发呆,展克翔没班时,两人或外出走走、或看看电视,有兴致时一起下厨、或者找地方单挑篮球;淡淡又过了段时日,余子谦只觉得在队上念起展克翔的时间愈来愈多、期待休假的次数愈发频繁,暗叫声遭糕,明知想抽身就要趁早、却更舍不得说断就断。
他决定换种方式。
情人劫 34
展克翔站得老远,拧起眉心死瞪著沙发上懒懒趴著、边乱按遥控器边吞云吐雾的男人,後者察觉这道微刺的视线後只是冲著他挑衅一笑。
「你该死的够了没啊?」他很想这麽破口大骂,不过每每话到嘴边,还是决定识相地闭嘴。
「这和你无关吧?」能得到的,多半是这类回答。
以往余子谦还会顾虑他讨厌菸味,抽菸时多半在阳台或屋外,最近却客厅睡房餐桌上,无处不抽,甚至开始刻意拒绝一切他的善意,不要他帮提行李、不要他陪等车......
就像是要故意气他一样。
展克翔才不上当。生气了,就等於给余子谦藉口。他还记得余子谦红著眼,大吼著"不喜欢你可以走啊"的画面。
他哪可能这样就放手。
所以当余子谦在室内抽菸时,展克翔只能躲到阳台生闷气。
终於酷刑结束,余子谦熄了菸,对阳台叫道:「喂。」
「怎麽了?」
「到底为什麽,你要这样百般忍耐我?」
「那你又为什麽要这样百般测试我的底线?」
「我才没有。」余子谦悻悻地道。
你有、你分明就有......忍住冲到嘴边的话,展克翔深吸了口气,做出最灿烂的笑脸,从阳台走进客厅。
「谦......别问这种蠢话。我干嘛要忍耐你的原因,相信你比我还清楚。我喜欢你、我不会再因为任何无聊的理由失去你一次,高二那年是我这一生中最脑残的时期......」
「我知道你还是爱著我的,所以现在你要挑战我考验我都尽管放马过来--老子我不会躲,直到你愿意再接受我为止。」余子谦,你是气不走我的。
「少在那自以为是,谁......」余子谦翻了翻白眼还想反驳,却一见展克翔那张比阳光灿烂的笑脸,就什麽话都说不出口了。
见余子谦语塞,展克翔弯起嘴,他知道自己赢了。
自从见过齐哥後他就更加决心,要用一生陪余子谦一起走,体谅他的被动、分享他的孤独,不止是为了过去的补偿,更为了这些日子来他日与俱增的疼惜与感情。
你等著,我会让你打开心、真正迎接我回去。
□□□自□□由□□自□□在□□□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停止你可笑的想法好不好?」
「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反正我们不可能了。」
「那我等到你改变想法为止。大家都还年轻嘛。」
「你就慢慢等吧!」白了展克翔一眼,余子谦为自己的没用轻叹。他不诚实,但就是说不了谎,他无法否认自己对展克翔的爱依然存在。每每出现这类谈话,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就这麽耗著耗著,居然也过了半年多。退伍的日子愈来愈近,这正意味著决定时刻的到来。刻意忽视房里积得愈来愈多、成双成对的玩具赠品,假装没发现展克翔日益殷切的关怀与体贴,余子谦在军中的最後几次休假不再回家、不再接电话、也不再回简讯。
「欸,最近你是不是抽得有点凶啊?」伟哥拍了一下余子谦的屁股,「我才去个曢呯鞢,一回来你把我整包菸都干掉了......要抽不会自己买啊?」
「别这麽小气嘛,兄弟当假的啊?我都放著好好的休假留下来陪你们打牌了......」咬著盒里最後一根菸,余子谦有意无意地看了伟哥一眼。
啧,好像什麽事情都是出在这家伙身上。
害他一入伍就被排挤,之後不小心出柜、不小心又碰了菸、不小心聊到往事、不小心想起展克翔、不小心回台南、不小心......
「噢!你发神经啊?干嘛忽然打那麽用力......」伟哥正不解地望向刚揍了他一拳泄恨的余子谦,只见他已经起身,把半支菸抛进水沟里。
够了吧?这半年的幸福够我回味很久很久了吧?其他我用不著的相守、或作伴,你就留给需要的人吧。
余子谦转头微笑:「发神经?我哪有。只是忽然想报报你之前和我结下的仇罢了。」
「不会吧,你还在记恨入伍时那件事?」
「才不是那件小事......」
「那是什麽?」
「......走啦,不是要去阿健那打牌?阿杰联络上了没?牌咖不够怎麽打?」
「......」
情人劫 35
余子谦伴著重重心事退伍,只身回到台南。
家门前贴著熟悉的便条,交待著展克翔正在打工。余子谦丢下背包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是我,你在忙吗?喔、不必了,我不急著进房......你几点下班?我过去吧。嗯,有点事......想和你谈谈。好、那等等见。」
收线後,余子谦抽出口袋里刚买的菸点上,趴在栏杆上吸了几口,然後慢悠悠地吐出,并望著菸头的烟丝呆了一会儿。随後轻叹了声,熄菸下楼。
到了展克翔打工的速食店,展克翔刚下班,见了余子谦正要走出,余子谦却道:「我顺便叫点东西好了,有点饿了。」
於是两人点了餐到桌面坐下。
「你怎样啊?快一个月没消没息,手机也不开,我还真怕你被枪决了......」展克翔已经察觉空气中那股不太自然的气氛,於是开了点玩笑,想让情绪轻松些。
「我退伍了。」
「是喔!什麽时候?那你要搬回来了吗?」展克翔刚要再问,就见同事间的白目代表国华又抓著拖把晃了过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唉,翔仔你生意也做太大了吧,上次是翘班约正妹、现在才刚下班又有帅哥来倒贴你......为什麽这种好事都没发生在我身上过......」国华一向嘴上閒不得,每每都爱开著无聊的玩笑跑来瞎搅和,直到展克翔作势打人了才大叫著离开。
展克翔骂完人一回头就看见余子谦低下了头:「我想......你还是别再等我了......」他的声音轻轻的,看不见脸上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