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江湖宵小

作者:  录入:12-30

  "你还真是好命哎!上回被小师叔救过一命,这回晕倒在路边又被师傅救了回来......"
  突然子宇收了声,我左侧光线一暗,昊夜走到我床边。
  "陶幺。"昊夜伸手欲试我额头,我下意识抗拒低头。
  他便垂下手道:"你身体无碍,怎么会晕倒在路边,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事么?"
  "没有,就是陶幺没见过世面,看见神君驾云亲临,一时激动......"我闷闷说道。
  他点点头,又道:"你好生休息吧。明日晨课到议事堂,以定你入门之事。"
  我呆坐床上,连昊夜离去也没恭送。
  脑袋里各种念头游走。
  或偿命,或报恩,或化劫,若不留在这玄山天道教中,都是空谈。但本来年纪偏大,收徒已有勉强,又在神君面前失了礼数,估计神君是不会收我为徒了。如今之计,也只有求别些个人帮衬我说几句好话,不用想也知道,我能求的人只有昊夜了。
  咳,刚才错失了良机。
  只怨自己就是个桃木脑袋,想事都比别人慢半步。
  晚风习习,此时昊夜应该在书房。
  为了避开昊夜,我无疑将他的作息规律掌握的很好。
  边走边打腹稿,不一会儿就到了昊夜房前。
  已到了掌灯时分,正巧看见昊夜拿着烛台走到窗前书桌旁。
  橘黄的烛光柔化了他的清冷,多了几分亲近之气,然后他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我,悠悠一笑。
  月光就这样倾泻下来。
  腹稿霎时间丢到九霄云外。
  我道:
  "昊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让我留在天道教么?"
  他说:
  "过来帮我把烛芯调亮些。"
  我走过去,取了铜簪,细细拨弄烛芯。
  昊夜在我身旁不过咫尺。
  他微微低头,在我耳边说:
  "刚刚你说,你喜欢我?"
  "我说的是‘如果我说'......"我低声矫正。
  "如果是‘如果'那就再好不过了。"耳边声音继续说,"把蜡烛灭了。抽屉里有夜明珠,拿出来挂着。"
  原来如此。
  我一言不发挂夜明珠。
  "真像个木头,还莫名躲我一个月。"他低笑,唇角弯得十分好看,"如果你愿当我的入室弟子,我倒可以在师兄面前替你说上一说。"
  我用本桃妖千年深远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人,上辈子不是个神仙么,投胎转世之后承袭了神仙的皮囊,还以为仍是个我佛慈悲的秉性,却与我讨价还价起来。
  不过这个价位,正中我下怀,我不就是想留在此二人身边么。
  我点头,拿了烛台,关门退下。
  昊夜本不需要烛台的,只是为了有趣而已。
  议事大堂上,伏魔神君和昊夜都还没来,于是我躲在门边角落里看道士们做晨课。这是每日必修。先是道德经,人人都要诵读的。接着按照各自修为和兴趣进行参悟和学习,用的书从天章玉册到周易参同契到常清静经到入药镜到钟吕丹法等等,五花八门,倒也显示出了天道教包容乃大,海纳百川。
  因我还不是天道教弟子,只得在旁静候,偶尔还看到子宇对我挤眉弄眼,突然想到前世为妖时,见到佛家道家弟子只有落荒而逃的局面,略有些感慨。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听执事大道长天虚说道:
  "恭迎师父、师叔。"
  众道士也鞠躬行礼,我忙不迭的效仿。
  暗想大家要弯腰到什么时候,却见白色衣衫下摆从面前飘然而过。
  "起礼。"天虚又道。
  这才能够抬头。发现仟洛已经斜坐在太师椅上,昊夜站在他傍边。两人风姿,却各有不同:仟洛是美到极致,能使百花羞;昊夜乃清朗俊秀,可令皓月隐。
  仟洛懒懒开口:
  "今日晨课可有不明之处?"
  底下众人一片静默,好半天才有个道士起身问了个迷思,才由参习进入解惑,即是晨课的第二部分了。
  我默默缩在门口,与他二人距离是最远,伸手捂着胸口。
  已经明白往日听见他二人声音会令我心痛难忍,这是应天劫时自己种下的魔障。可如今记忆解封,听到仟洛声音仍令我心跳加速,这又是为何?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突听天虚道:
  "禀师父,徒儿向您汇报此次我教纳徒的情况。"
  仟洛点点头。
  是要说我了么?朝昊夜望去,正巧他也望向我这边,四目相接,我忙垂下头。
  "京城收徒三百一十二人,开封收徒一百五十六人,余杭收徒......"我听下去,不禁咂舌,竟收了千余子弟,"我教每五年招收门徒,今次人数乃历史之最。请问师父这次用什么字辈为好?"
  仟洛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
  "你们也有些修行了,我就教到子字辈吧。今次招收的新徒由天字辈教授。你们自行决定道号即可。"
  天教道创立一十五年,仟洛总共收了三代徒弟,分以天字辈、隐字辈、子字辈区分。如今让天字辈收徒,看来仟洛是想放手当师祖了。
  "还有什么事么?"仟洛语气淡淡。
  "禀师父,最后一事。有门客陶幺,借宿我教已有月余,欲拜入我教门下,心诚矣,但年岁似乎略高于我教十三岁之限......"
  仟洛终于抬起眼来看我,数百人中,他那一瞥,竟似将我盯牢。
  仟洛还未开口,昊夜行了个拱手礼便说:
  "师兄,陶幺是昊夜带回天道教的,与他也算有缘。不妨就让我收个入室弟子也好。"
  仟洛道:"既然师弟开口,那他就留下。做子字辈便是。"
  昊夜道:"多谢仟洛师兄。"
  见我半晌不动,天虚道:
  "还不快行拜师之礼!"
  我忙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隐约听到天虚说了句不懂礼数。
  在众人"恭送师父、师叔"的唱喏声中,一天的晨课就这样结束。
  换上天虚师兄发的新道袍,我朝昊夜的练功房走去。
  边走边盘算着该学些什么好,想我千年的记忆,纵使妖力没有了,但口诀心法还是记得的。
  希望昊夜能教点有意思的。
  "师傅。"我敲门。
  "进来。"
  "徒儿拜见师父。"
  "嗯。"
  "师父请上座。"
  "好。"
  "师父请喝茶。"
  "乖。"
  "师父我今天学什么?"
  昊夜吹开茶叶,微微喝了一口,轻叹道:
  "尊师茶果然好喝。"
  言毕竟闭目养神,甚是惬意。
  只剩窗外落叶独自飘旋。
  昊夜用折扇轻戳着额头,思量一下说:
  "是了,师兄说你是子字辈,我也就偷懒不给你想名儿了,你道号子枖吧。"
  "谢谢师父,师父......您打算教我些什么法术?"
  昊夜笑眯眯的唤我新名:
  "子枖莫急,明日,跟我下山历练一趟罢。"
  收拾好行囊,我往床上一躺。
  子宇说:
  "子枖,我熄灯了。"
  "恩。"我说。
  夜里,我做了个梦。
  天青云淡,我一人沿着后山通往灵湖的小路走着。
  行到山坳处,那树上桃花依旧开的绚丽。
  我慢走过去,对树下那人说:
  "花期已过,先生又何苦强求?"
  那人背向我,头亦不回道:
  "我只是成全它想开花罢了,哪怕反了自然。"
  起风,花瓣纷纷扬扬飘散。
  我又说:
  "先生,我有名字了。是子枖,现在我叫陶子枖。"
  "子枖啊,我倒是已忘记自己俗世的姓名了。"
  风愈大,花落的愈多,我伸出手接住一朵落下的桃花,再道:
  "先生,你看这千朵桃花翩跹,不如就叫仟洛吧。"
  那人未置可否,我与他一立一坐,共赏落英缤纷。
  清晨,我醒过来,决定再去后山打一次水。
  行至山坳处,却再见不着那满目嫣红。
  "师父早。"我背着行囊站在议事大堂门口。
  "恩。待我向师兄禀告一声,就可以下山了。"昊夜身上就背了一柄剑。
  "师兄,我要与子枖下山了。"昊夜道。
  "除魔卫道乃吾辈己任。不过万事要小心。"仟洛正色道。
  昊夜颔首。仟洛又望向我这边:
  "子枖,你来。"
  "是,师伯。"
  "你武功低微,这个随身带好。危及时刻或许能助你化险为夷。"仟洛拿出一个荷包,我打开一看是丝线穿好的一颗黑色的珠子。
  我将它带到脖子上,瞬间胸口感觉一片清凉。
  "多谢师伯赏赐。"我叩首。
  仟洛微微点头。
  "师父,你不走么?"我回头望向还站在天道教正门的昊夜。
  "当然不走。"昊夜理所当然道,"你回来。"
  不知究里,但我还是老实回到昊夜身边。
  昊夜叹口气道:
  "扶好我,我们驭剑去京城。"
  腾云而起。
  这种感觉在千年的记忆中并非陌生。
  但第一次有人跟我说:
  "风大剑快,你需再扶紧些。"
  我手环住昊夜,鼻尖萦绕着他的淡淡香气。
  突然想时间过得慢些。
  昊夜在京城郊外无人处收了剑,我二人便上了官道,跟着人群进了城门。
  作桃妖千年,只在深山老林飞来飞去,自然是没机会见识人间烟火。
  而活了十五年的陶幺,逛过最大的市集也就以县为单位了。
  于是,在京城熙熙攘攘的街市里,我略有些手足无措。
  "过来牵着我。"昊夜道。
  我离昊夜近了些,却未伸出手去。
  "唉,你只有刚到天道教的那天还像个十五岁的孩子。"昊夜神色寥寥,"早知你变的如此沉闷,我就不收你为徒了。"
  苦笑,千年时光的叠加,我还怎装得了少年天性?碧落村的那个陶幺,有时连我自己都觉得遥远。
  "还真像块木头一样。"昊夜抱怨。
  我想了想道:
  "师父。"
  "舍得开口了?"
  "你有多大?"
  "你看不出来么?"
  "大约,和我年纪相仿罢。"
  "然也。"
  "那你为何是伏魔神君的师弟?"
  "我还是个婴孩时,就被师兄抱上山了。其实,我的道法都是师兄教的。他当我的师父也是绰绰有余。但他总说师父另有其人,适当时候就会相见。"
  "是这样。"我点头道。
  "子枖,我很高兴。"昊夜道,"你总算好奇了一回。"
  我笑笑,但昊夜神色突然正经起来。
  他指着一块牌匾说:
  "子枖,我们到了。"
  "仟洛神君,你怎么会让皓叶真人收那傻小子为徒?"鸣宿问道,接着落了一子。
  "并非我让。"仟洛回手一子。
  "那傻小子,隐隐有些不妥。"鸣宿看着棋局,口中却说:"明明是凡夫俗子,却透出极少的妖气。嘿,不过我掌电天师劈死的妖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藏的再好也逃不过我的法眼。"
  "落子。"仟洛眼眸低垂。
  "本仙晓得。"鸣宿随手落下一子,又道:"现在他俩去了京城,不知是否有好戏可看?"
  "举手无悔。"仟洛道。
  鸣宿细细一瞧,道:
  "呀!黄龙被捣,败局已定。"
  仟洛拿过鸣宿所执黑子,往棋盘某处扣下,缓缓道:
  "其实不然,走此处,或许有转机。"
  "呵,"鸣宿笑道:"不愧为伏魔神君,是我班门弄斧了。"
  桃树下,一人独立。
  山风吹起一爿衣角。
  仟洛轻轻叹了口气:
  "转世为人,又让我遇上你,这劫,该怎么解。"
  京城,何府。
  昊夜上前叩门。
  朱漆大门沉重移动,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见我俩道士打扮便道:
  "我是何府管家冯六。您二位就是天道教的高人?"
  昊夜答道:"在下是天道教昊夜,这是我徒弟子枖。"
  "道长总算来了。"冯管家忙道,"老爷一直盼着您们呐。"
  冯管家领着我们进了何府主厅,一老者见状立马起身相拜:
  "道长,但救小女一命,教我倾家荡产也无妨!"
  "何大人快快请起!"昊夜正色道,"除魔卫道本是我辈责任。大人勿需担忧。"
  我默默在旁观看,昊夜正气昂然又不失仙风道骨,正是初次他救我于狐爪下的模样,再想起以后种种,不由自愧不如。
  依主次入了座,上了新茶,何大人便开始详述。
  何大人是当朝尚书,为人谦和,家有一妻,育有一女,名唤蓉儿。蓉儿有闭月羞花之貌,七步成章之才,是何尚书的掌上明珠。本一家欢乐,共享天伦。谁知七日前蓉儿突然晕倒房内,发冷汗,说胡话,却再唤不醒。何尚书夫妇寻遍京城名医,连御医都暗自请来问诊,得到的却都是同一答案:
  "命脉虚弱,却无病相,或许中了心邪。"
  何尚书擦擦眼角道:"实不相瞒,老可学的是孔儒之道,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眼见蓉儿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只求道长能施妙法,救爱女一命!"
  "可怜天下父母心。"昊夜道,"小道依天命,尽人事,但若真有什么妖邪捣乱,破了常伦,我必不放过。"
  何尚书言谢再三,接着便领我们去小姐所住闺楼细看。
  我紧跟着昊夜。
  一进何府,我就觉得有股阴冷之气缠绕不散,眼下离小姐闺房越近,阴气就越重,却不知昊夜感觉到否。
  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我暗叹口气:
  千年记忆复苏,在一定程度上我恢复了妖的感知,但经过了五道轮回,命珠虽在,却藏于这肉体凡身之内,唤不了,使不得。纵使我现在记得水咒火咒天雷咒的口诀,却没有妖力唤来一滴水一团火一个小雷。
  再换言之,我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肉身盾牌一个。
  罢了,这也符合我的初衷。
  "无需害怕,有我在。"昊夜发觉我跟的很紧,以为是我害怕妖怪。
  "其实,我是担心你。"我老实说,"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昊夜没有搭话,但他肩膀抽动了一下,我知道他在忍笑。
  或许这也算是千年老妖的悲哀了,我暗想。
  绕过爬满藤蔓的照壁,一座雕梁画栋的小楼显现眼前。
  "这里就是了。"何尚书说罢便推开房门。
推书 20234-01-02 :[豆花]只能谈情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