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手上发粘,一看,满手白色粘液,反倒把他的手往"诺诺"身体里猛吸。
阿九死命一挣,才算挣脱开来,眼前的"秦诺"却也跳到了一边,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那呆头呆脑的秦诺居然还有个聪明绝顶的朋友,倒真是稀奇了。"
"哼,刚才那些傀儡只怕也是你安排的,否则严堇那身手不是我的对手。"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不必费口舌。"
"如今,你的傀儡也该用完了吧?我看你怎么动手。"
"呵呵,还有一只正把你的那位叫牙的同伴引到几公里以外去呢!""秦诺"放肆得大笑起来。
"你找死!"阿九张开十只利爪道,"报上名来,说不定我以后一时高兴还能给你的坟上立个碑。"
"多谢你想得周全,小妖法号净珠子,还望阿九少爷手下留情。"
"哼,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居然还敢自封法号?笑话!"
阿九说完便向径直向净珠子扑去......
"慢--你不是他的对手。"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牙--"阿九硬生生收起攻势,瞬间收了尾巴,变回人类模样,朝着声音扑去。
牙把阿九拉到身后,自己则在净珠子的面前站定,淡绿色的眼睛直视着他,仿佛能把一切看穿:"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一心为着别人,你心甘?"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干。"净珠子冷然道,
"杀人偿命,这可由不得你。"
"那就手地下见真章吧,你若赢我,自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净珠子有恃无恐。
牙轻轻抱起阿九:"今日的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握住阿九的一只脚,将他托举至头顶。但见阿九浑身放出红色的光,渐渐现出九尾狐本体。
只见他此时已不再是刚才人妖各半的模样,而是化为一只火红色的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看来他正借助牙的力量幻化为上千年前传说中的可怕灵兽--九尾狐。
净珠子心知这九尾狐迷人心魄最是厉害,便念动咒语想要稳住心神,却听见耳边传来阵阵歌声,亦真亦幻,恍若天边又近在咫尺。自己的身体竟随着歌声越来越轻,仿若漂浮于空中一般。那声音忽远忽近,自己的身体也忽高忽低。突地,歌声嘎然而止,自己的身体也骤然摔落......
吃力爬起,一时间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耳边传来阿九的冷笑声:"哼哼,原来是这珠子搞怪,难怪我怎么如此厉害?"
净珠子心惊,伸手往胸前一探,果然空空如也,那跟随了自己五百余年的净畜珠已然不在。
正在这时,就听得易牙一声断喝:"孽畜,还不显出原形!"
净珠子只觉那声音如惊天霹雳,震得他头脑发昏,浑身发软,顷刻间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八爪黑蜘蛛。
此妖看来道行不高,本体只有一只碗那么大,不过对于一只蜘蛛来说也算极品。
但见它黑不隆冬的身体上支出八条腿,每条腿上都牵着一条长长的丝,想必是用来操纵傀儡的。不过现在的它只能趴在地上喘气,刚才把它的护体灵著硬生生抽离,又逼它现了原形,此时它受了重创,已是无力反抗了。
"难怪它能操纵傀儡,我还以为是多高明的法术,原来是天生干这个。"阿九撇了撇嘴,"臭蜘蛛!害我们找了这么久,一脚踩死算了。"
阿九抬脚便要踩,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以为是牙,回头一看竟是刚才突然消失了的严堇。
"喂,你放手!不想死就给我放手!"阿九拼命想从严堇的手臂中挣脱,严堇竟抱得死紧。
"请饶它一命吧......"严堇颤声道。
阿九诧异得看着严堇,看着他眼眶中弥漫的哀愁,不觉软了下来,任他环抱着自己,不再挣扎。
默默地不知过了多久,牙打破了沉寂:"不杀它可以,但法力必须收,免得日后害人。"
他上前两步走到蜘蛛精面前,张开左手正对蜘蛛头顶。很快他的手心中便产生一股回旋之气,就像一个漩涡,能吸入几乎所有生物的灵气,更包括妖精的法力。
"慢,让我问它最后一个问题。"阿九突然想起一件事需要确认。
蜘蛛精抬头看着阿九,张开嘴发出极细小的声音:"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没有抓诺诺,我这样的法力根本就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不是吗?"
"那他在哪里?"
蜘蛛精道:"我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月以前了,当时他正向每个经过的人打听一个叫阿九的九尾狐,我只是好奇多问了两句,他就把身世全部告诉我了,怕我不信,还变身给我看。他现在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阿九知道蜘蛛精没有骗他,诺诺那个家伙就是那么......说好听是单纯,不好听就是白痴。只希望他没有碰上什么大妖怪,凭他的神力普通妖精倒是奈何他不得。
蜘蛛精坦然面对牙左手的漩涡,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减退,身体也越来越小,那些多长出来的獠牙也渐渐收回体内,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身体软软的,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玩耍的那座破庙房梁上的那张网中央。
当初修炼不过是一时好奇,等到身体一天天变大,大到再也无法躲藏于破庙之中,它才发现当妖精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就这么躲躲藏藏,低级妖精的生活是悲惨的。既没有高等妖精那样呼风唤雨的法力,又做不到像普通生物那样无知无觉,容易满足,即便躲藏也由于身型太大而增加了难度。被人发现仓皇逃命的时候数不胜数,直到遇见那个白衣仙子。
仙子赐他灵珠,靠着净畜珠的力量他终于可以抬头挺胸做妖了。他以为做了大妖怪就能幸福快乐了,但尔虞我诈的世界让他知道了善良是行不通的。他学会了狠,只有狠,别人才会怕你,只有怕你,才不敢欺负你。
这样打打杀杀又是五百年,直到遇上严堇。
碰上他也是自己的运气,寂寞空虚的净珠子一心往人少的地方散心。远远看着一个青年男子失魂落魄得朝河中心走去,看着湍急的水流很快没过他的胸、他的肩、他的头......他竟那么奋不顾身冲上去救他,冰凉的河水刺激着他与生俱来的恐惧,就算是大妖怪他也还是害怕水。但他还是奋力将人拖回岸边。没想到一时的冲动之举竟改变了他的生活。
守着严堇,看着他的痛,他的恨,他恨不得能手刃那个让严堇难过的负心人。后来,当他发现居然可以借助严堇的怨念来提升法力,他兴奋得不能自已。他想,他可以为严堇杀尽天下的负心人,更重要的是他从此有了同伴,不再寂寞......
可为什么,他总是看不到严堇真心的笑容呢?
莫非他错了?莫非他想要的是别的......
净珠子不懂,他真的不懂,那些骗人的微笑后面到底是一颗什么样的心?
三年了,就这么跟着严堇东奔西走转眼已经三年了。严堇的心里永远装着那个伤他最深的男人,悲痛得不可自拔,而自己能做的只是默默看着他伤感的背影。自己只是一只蜘蛛,一只不成器的蜘蛛精,一个如果不借助灵珠的力量连人形都没有的低等妖怪。
他的心又有谁知呢?
爱,不过是人类的奢侈品,对于他永远遥不可及。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一切变的越来越巨大,也好,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妖精,也许作一只普通蜘蛛才是真正的幸福......
看着蜘蛛精的变化,严堇陷入了往事--
"叶锋,别离开我,你说过你今生今世都不会变心的!"
"严堇,想不到你还是那么天真,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尤其是人心。"
"可你总要告诉我一个缘由吧。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改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不是你不好,是还有人比你更好。改?既然已经有更好的在眼前,又何必在这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好的人呢?"
"可是,可是我们相识相知相爱已经八年了,你怎么忍心把这一切付之一炬......"严堇苦苦哀求着一心离去的男人,这个他爱了八年的男人。
可惜,他去意已决,又怎么会听的哀求,他越是求,他越是觉得烦。
"我说,你干嘛非吊死在我这个树上?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不想玩了,我需要家庭,需要孩子,这些你都没办法给我。"
"孩子,我们可以去领养啊......或者你可以和别人生,但请你不要离开我......"
"别傻了,忘了我吧,我们不可能了。"叶锋丢下那句话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一心寻死的堇,却被一只蜘蛛救了。蜘蛛精就这么进入了他的生活,成了他的朋友。
叶锋错了,严堇根本就忘不了他。
深深的爱随着时间的流逝只变成切切的恨,对叶锋的恨,对负心人的恨......
第五章 三色堇
没错,自己的确是这罪孽的源头啊......
可,可那些负心人难道就没有错吗?
"他们当然有错,只是罪不致死。"
耳边突然响起的话让严堇从沉思中惊醒,却发现说话的人正是牙。
"你会读心?"
"一点点。"
"那你告诉我,我错了吗?"
"错了。"
"难道杀死罪人也是错?"
"你为什么杀他们?是为了正义?不,你为了报复。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恨,而迁怒于那些负心人,不是吗?"只有在这种时候牙的话才会变多,但仍是冷冷的。
"是的,我想报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恨,我恨,我恨他!"严堇突然歇斯底里得叫起来,"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去你的本体里寻找答案吧。" 牙静静的说。
"什么?"严堇问道。
却再也没有人回答,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自己好好的站在水吧厅堂里,面前摆着的就是那株猫脸花。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严堇的额头上,抬头一看,头顶上是一朵猫脸花,花瓣上有一只眼睛,那眼里充溢着泪水,正一滴滴往下掉。
严堇的心突然好痛,他下意识地扒开花盆里的土,本体像是有人告诉他要这么做一般。
顾不得手痛,就这么一把一把的扒。
那是什么?盘根错节的根里包着什么东西。
小心翼翼扯出来,却是一张折成心型的纸。一点点打开,严堇听见自己的心跳突地停止了......
这是一封信,一封叶锋留下的信--
堇:
也许你永远都看不到这封信,因为你可能在我离去后不久就把我忘了。这是最好的结局。
但也许很不幸,你还记得我,所以我留下了这封信,希望仍然忘不了我的你能看到,能明白我的心。
我爱你!许是上天也嫉妒我们的相爱,也要跟我们开一个死亡的玩笑,病魔就这么突然来袭,甚至宣布了我的死期......本不想骗你,但我的自私让我不愿看到你为我的死伤心,也许我做了最傻的决定,请原谅我的任性。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了。
永远爱你的锋
"现在还恨他吗?"不知什么时候易牙已经站在严堇身后。
"他真傻......不是吗?"
"是很傻。"阿九突然说道,"你也很傻。"
"严堇"自顾自说下去:"傻不啦叽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明明爱,却假装不爱了,他以为自己是为了爱而牺牲自己,可惜爱不是别人能帮着做决定的,爱与不爱都是自己的事......"
"也许相爱的人都是傻瓜。"阿九淡淡道。
"他太傻了,他本可以不死的。"
"你想怎么做?让他和你一样逆天而行?"易牙道。
严堇然苦笑道:"果然瞒不过大人,那只蜘蛛三年没发现的事,你一来就察觉了。"
易牙冷冷道:"这一身花香再怎么淡也是掩不住的,连叶锋最后不也察觉了吗?"
"大人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你若只是与人类相恋,并非罪大恶极。但蜘蛛精杀人一事却是你纵容指使,罪不可恕。"
严堇道:"锋去了,我心已死,独活无意。"
小小花妖艳羡红尘,却不知这世间最苦最痛的正是情字。
偷偷变作车祸中死去的严堇,只希望能抚平面前这个男人紧锁的眉头,却又贪心的想得到他全部的爱。
锋却走了,走得那样决绝,打碎了他所有的梦。
蜘蛛精说自己是不成器的妖怪,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维持这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类容貌,耗尽了全部力量,根本察觉不到叶锋的身体异样,更没有一点多余的能力。
有了蜘蛛精,他才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把这个模样维持更久,只为留下最后一点念想。幻想着有一天叶锋还会回来找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莫非杀人就是他所盼望的。
求死不得,便因恨而生,守着这满腔的恨,他就这么一路走来。他知道自己的恨早已被蜘蛛精看出来,但他一直坚持着自己的善良,直到搬到城市来之后,每天电视报纸,乃至身边到处充斥着背叛与抛弃,他困惑了,迷茫了,也许就是这种心境给了蜘蛛精暗示,也许自己心底里早就盼着蜘蛛精这样做了也说不定。
他看着蜘蛛精去杀戮,只要他遵循只杀负心人的宗旨,他甚至还会帮他物色,帮他计划......
有时候他在想,为什么自己非要把所有力量用来维持一个没有用处的模样,也许只因为这是叶锋爱过的人的样子,他不想改变。
现在却一定要改变了。
易牙道:"我会让你回自己的本体中去,但会收了所有法力,以示惩戒。"
阿九揉揉眼睛说:"怎么又不杀啊?每次都放过这些家伙,以后都没有规矩了。"
牙用手轻抚了一下阿九的头:"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以杀戮对杀戮,我们与他们又有何不同呢?"
阿九乘势把头拱进牙的臂弯里,还左右蹭了蹭:"受教了,动手吧。"
花妖道:"小妖求死,望大人成全。"
易牙道:"你死是为了叶锋,可他爱的人到底是你还是严堇呢?"
花妖笑道:"我爱他,这就足够了。我执著了三年,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他爱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自己的心。"
"既然如此,这封信也该给一并给你了。"易牙抛出一张折成心型的信纸,看起来跟刚才那封一样。
展开信,叶锋的笔迹再一次映入眼帘--
请原谅这封信没有称谓,因为我不知道称你什么。堇?或是别的。
记得那次车祸后堇危在旦夕,我本不打算活了。可是你突然活了过来,性格却大变,从来不爱花草的你居然把一盆三色堇看得比命还重。
你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去海边吗?你吃了海鲜,却什么事都没有,要知道堇是吃河鱼都会起疙瘩的超过敏体质。从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怀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