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给自己添堵,他也就不去跟林树计较,反正脚长在人家身上,管也管不了。阿九连绕几圈都没有甩掉林树之后,就把他从脑子里边清出去,认认真真思考起死人的事情了。
为了不引起人类恐慌,阿九对尸体重新处理了一下,至少样子看上去没那么吓人。本来想完全清除,又怕反而引起怀疑,就故意弄了点易燃物,作出一个人为火灾的现场,虽然有些牵强,但也只能如此了。
阿九本来认为袁晔是一个突破口,现在线索断了,只能从林默然入手。人海茫茫,要想找到她,只能动用妖精地下资料中心的资源,不过她家上次被烧也算出了名,说不定到附近去打听也能有收获。想到这儿,阿九松了一口气,转念又想到牙和林树都对自己下了禁令,就算知道地方又有屁用,不觉烦躁起来。
正在这时候,耳边听到有人在后面一声接一声喊他的名字,阿九便转过身去吼道:"喊冤哦,老子还没死呢......"
定睛一看,傻了。
他妈的真是喊冤啊......只见离自己三四步远站着一个少年,皮肤呈小麦色,浓眉大眼,笑起来应该很好看,不过他大概被阿九的气势吓到,面部僵硬的站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干嘛。
阿九也被吓到,半天没吱声,晃晃脑袋眨眨眼睛,左右瞟一下,林树那家伙早死不见了。他干笑两声,道:"袁晔同学,真巧啊。"
袁晔也恢复了笑容,道:"是巧啊,如果没在这里看见你,我还真不知到哪里去找你呢。"
阿九见他毫无异样,放下心来,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啊?"
袁晔惊诧道:"阿九记性怎么这么差,昨天不是约好跳远的吗?"
阿九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假装:"我去过了,你......你不在啊。"
袁晔道:"我在,不过因为场馆里面被封锁了,所以就在外面露天沙坑练习。我一直注意体育馆的大门,怎么没看到你过来?"
"可能错过了。"
阿九暗想,我又没走大门,你怎么看得到。
突然想到什么,又问道:"你昨天穿的那身运动服是你自己买的?"
"不啊,是队里发的,每个运动员都有一套。阿九你喜欢?"
"还好啦......不过,我怎么没看见别人穿呢?"
"我们队有自己的训练场,只有我一个人在体育中心训练,你当然看不到别人穿啦。"
"只有你一个?"
"嗯。也不一定,一般只有住这儿附近的可以跟队里申请自己训练,不过应该很少。阿九怎么对这个感兴趣啊?"
"哦,随便问问。"
这么说来体育馆里的死人就不是袁晔了,那又会是谁呢?阿九和袁晔又寒暄了几句,推说自己身体不适练不得跳远,便匆忙分手。看袁晔走远,阿九又尾随他直到他家门口,目送他进了楼门,才放心回家。
趁着易牙不在,阿九赶快去洗澡,身上沾染的味道绝对不能让牙嗅到,否则......唉!
当初买房子时易牙之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要顶楼,便于隐蔽而且也适合练功,比如吸取日月精华;二是要有一个大卫生间,大到可以放下易牙的巨大浴缸。
这个浴缸应该是这座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这是易牙从中国与日本交界海域的一处小岛采来的黑曜石制成的。这种石头通常只有在曾经有火山活动的地区出现,是火山溶岩迅速冷却后形成的一种水晶。能找到这样大的黑曜石并制成浴缸,阿九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躺在这样的浴缸里洗澡,真是有些奢侈呢。不过每次洗完澡就会舒服很多,听说这种石头能排除负性能量,还有人拿它来制成佛像驱邪。
可惜阿九仍不喜欢洗澡,这一直是牙最头痛的事。
所以当牙回来看见阿九主动洗澡的时候,便激动得冲进浴室,一把抱住正洗的郁闷的阿九,也不管衣服被水浸湿。
阿九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扭动两下没挣脱,反而抱得更紧。他突然有些不适应,平时牙也抱他,但这样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抱很不符合易牙的作风。这种事通常阿九还做得多一些,牙大多时候冷的像座冰山。
阿九试探着叫牙的名字,依然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又扭了两下,只听到牙低沉的声音:"不准动。"
说完便把阿九横着抱起,牙的衣服前面完全打湿了,从架子上扯下浴巾揽在阿九背后,大步朝卧室走去。
牙没有像平时那样把阿九重重摔在床上,而是小心翼翼抱着他慢慢坐在床边,沉声道:"九,什么时候你才能让我不担心呢?"
阿九不知道他指什么,只好装焖不说话。
牙架起阿九,扶他坐在自己膝盖上。
阿九低头看看自己两腿分开坐在牙身上的姿势,不觉脸热,把原本不大的浴巾使劲往身上裹。
易牙却不看他,冷冷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阿九忙道:"怎么不听,牙的每一句话阿九都听得很认真啊。"
"是吗?"
易牙一双眼看得阿九心里发毛,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在牙禁止之后还偷偷跑去体育馆......"
易牙微微皱眉,阿九忍不住伸手去抚平他的眉间,易牙抓住他的手,阿九轻轻凑上嘴唇吻在那紧皱眉头形成的"川"字上。
易牙身体微颤,别过脸去。
阿九把脸贴在易牙的脖子上,小猫似的用头去蹭易牙的下巴。
易牙冷声道:"不要以为讨好就完了。"
阿九耷拉着头,灰溜溜的想从易牙身上下来,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又被牙一把拽进怀里,撞得他鼻子发酸。
阿九试着在易牙怀里慢慢抬起头,牙静静的凝视着他,天色渐晚,窗外不远处高楼上的霓虹灯光从玻璃映照进来,把他的一双美目映衬得分外夺目,阿九被他看到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着。
白驹过隙,转眼就快要五百年了。
这一路,阿九跟在易牙身后追得好辛苦,永远只能看到牙坚实的背影。牙爱护阿九,但从不超越界线,即便是明明知道阿九的心意,仍把他当作当初救回的那个脏兮兮的半妖小孩一般呵护,却又若即若离。
阿九忽然鼓起勇气,探身在易牙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只一下就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他不敢看易牙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扭捏的像个小姑娘。心里暗骂:阿九,你发什么骚,要是易牙发火你就等着被烧成焦炭吧。
等着易牙把自己摔在地上,然后拂袖而去,可半天也没有动静。
阿九偷偷瞟了瞟易牙,发现他竟然还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冷静地吓人。
体育中心死人事件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引起多大恐慌,新闻报道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成操作不慎引起火灾,现场图像都没有,站在体育馆外就把新闻播完了。
阿九本来很留意那三个死者的身份,但新闻里却一笔带过,似乎有意淡化整个事件。
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总之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如过眼云烟般迅速被人们遗忘,
生活还在继续。
从那晚之后,阿九和易牙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虽然每天的生活没有改变什么,但易牙在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令得阿九不得不怀疑他是在躲避自己。
阿九蜷坐在牙的床上,老式留声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昆曲唱腔,阿九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这么静静听戏,说来奇怪他并不喜欢大都市里的新鲜玩意,反倒留恋那些古朴的东西。比如这台几十年前的留声机,又比如这段《游园惊梦》的唱词,百听不厌。
那旦角在吟唱着:"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亭深院。"
阿九听着听着,把头深深埋进了枕头里,淡淡的,是牙的味道,像那天一样。
一个吻,捅开了他们之间的那层薄纸,那时的阿九感觉被牙的目光笼罩着,身体热热的,却还在使劲把浴巾往身上缠。
浴巾有些潮湿,一如牙衣服的前襟,阿九把目光放在牙的领口,衬衣的第一颗纽扣没系,第二颗也没系。
阿九吞了口口水,更热了。
牙爱穿黑色,那天的衣服也是黑色,普通的黑色衬衣配上黑色长裤,黑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映着他英俊的面庞,静默得如同窗外的夜色。
阿九曾幻想过牙穿其它颜色会是什么样子,红色?蓝色?黄色?又或者是林树最喜欢的白色......
却怎么也无法与牙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似乎黑衣的牙才是真的牙,变了颜色就不是了。
夜色如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映得窗内牙的眼神也流光溢彩起来,果真如梦啊......
阿九不知道自己是该看着牙从衬衣口隐约露出的光滑结实的胸膛,还是该看着他勾人魂魄的眼眸,一时间竟找不到放眼的地方,低垂着头心里大骂自己没用。
更要命的是自己某个部位的觉醒,让他根本不敢乱动,生怕被牙发现了讨厌。
阿九觉得自己真是最笨的人,不对,是最笨的狐狸。
可没等他继续在心里骂自己,就听到牙平静如水的声音:"吃饭。"
然后便放下阿九,出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五章 生日会
那天之后,牙对阿九说的最多的话就只有"吃饭"这两个字,庆幸的是他总算没有沉默到无声。
袁晔那边有林树去盯着,林默然这边易牙继续在查,阿九绝对是编外人员,没事的时候就只能发呆装深沉。
阿九觉得自己的性子都变得粘糊了,啥魄力都憋没了。
留声机里旦角念白道:"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阿九苦笑着自语道:"剪不断理还乱......"
边说边使劲蹂躏怀里的枕头,连抓带咬,扯得满地毛。妈的,牙居然用鸡毛当枕芯,难怪自己睡觉老流口水。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关了留声机,到了门厅,从门上猫眼洞看出去,阿九恨不得装不在。门外的人却不放过他,继续隔五秒敲三下,催命也不是这个催法。
没好气地开了条缝,石太那张笑得如百花盛开的脸便凑过来,兴奋道:"念九同学,你真的住在这里啊,可让我好找......"
阿九没兴趣听他从如何问路打探找到这里的曲折故事,马上打断他:"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
"没事就再见吧。"
阿九关门速度一流,石太挤门速度却是超一流,半个身子卡在门里,嘴里忙不迭道:"有事,有事。"
阿九放开门,冷冷道:"说吧。"
忽然心里一颤,自己现在这架势像极了某人。
石太抬起胳膊,拿袖子擦了擦脑门的汗,这才说起缘由。原来是袁晔第二天要过生日,早请了石太,又托他来请阿九,没想到阿九连着几天没去学校,逼得他只好找上门来了。
看石太满头大汗的样,能这么巴巴的找来,这家伙倒也算厉害。
阿九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朋友一场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次日,风和日丽。
阿九出门的时候易牙已经不在,昨晚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阿九也全然不知,只从桌上摆着的早餐知道他回来过。
袁晔的家阿九来过,属于市中心精品楼盘一类的住宅小区,每家都有入户花园,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这地段,这配套,这花园,这......唉,反正看的阿九眼花潦乱,乱的忘了石太之前告诉他的单元楼层门号了。
郁闷的在花园里瞎溜达,走着走着腿迈不动了,原来是一只黑色小猫正咬着他的裤脚,滴溜溜的圆眼看着他。
阿九蹲下身,试探着去摸小猫的头,那猫也不反对,反而很享受的样子。
阿九大喜,伸手就要抱它。那黑猫突然前脚伸直,后脚屈膝,身体呈弓形,对着阿九发出呜呜的声音。阿九自言自语道:"怎么我就这猫嫌狗不爱啊......"
身后有人笑道:"阿九真会说笑话,如果你不受欢迎,我们这么多人能眼巴巴等着你的大驾吗!"
阿九回头一看,袁晔正抄着手对着他笑。
"不好意思,来晚了。"阿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空手来了,会不会被打出去?"
"阿九又说笑了。"袁晔快两步上前,越过阿九蹲下身,一把抓住黑猫的后颈,"小黑,你还真不乖,又偷跑出来,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阿九半张着嘴,看着袁晔抱起小猫,惊诧道:"你还养猫?"
袁晔灿烂一笑:"这很奇怪吗?"
阿九想想,似乎的确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男生养猫有些诡异,尤其是袁晔这种阳光型帅男通常不是会养狗一类的吗?
算了,个人爱好而已,阿九也曾想过养只蜥蜴什么的,被牙一口回绝,理由是看着就脏。
生日会人不多,都是清一色的男生,大部分是袁晔的同学,也有几个运动员。不过这里除了石太,阿九就都不认识了,一天下来还真是无聊。
想想袁晔还真是古怪,现在很少有年轻人把朋友请到家里过生日的,尤其是男生,居然还亲自下厨,看着他熟练得在厨房里穿梭,阿九的某根心弦又被触动,竟有些隐隐作痛。
摸摸胸口,转过头看着窗外,完全没注意阳台笼子里一双黑幽幽的眼直盯着他,一动也不动。
生日会直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如果不是石太惦记着回家看书,闹着要走,恐怕袁晔还不会放人。
阿九倒没急着离开,反而主动留下帮着袁晔收拾房间,袁晔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
袁晔的家比较大,应该有超过两百平方米,光是入户花园就比阿九家的客厅还大。不过收拾起来倒并不费事,比较乱的就只有客厅和厨房两处,阿九和袁晔两个人抢着干,一会功夫就完成任务了。
袁晔拿了可乐和啤酒让阿九挑,阿九笑道:"未成年人喝什么酒啊,小心警察叔叔抓你。"说完拿了罐可乐打开就喝,第一口太猛,被气泡呛了个好歹。
袁晔自己开了啤酒,也笑道:"这儿又没别人,只要你不告发,谁知道我喝酒啊。"
阿九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怎么没看见你父母?"
袁晔灌了两口啤酒,道:"出去了,给我们腾地方。"
阿九羡慕道:"你爸妈真好。我倒想有父母给我过生日,可惜......"没等他说完,就听见阳台上一声怪响,接着听到惨烈的猫叫,那声音比叫春还让人心惊。
闪身朝阳台冲去,没有异状,除了笼子里那只黑猫。
前一分钟还听到它高低起伏的尖叫,此时却悄无声息,那铁制的笼子完好无损,连铁拴也没有拉起,但笼中的猫却不见了。
环顾四周,没有踪迹,俯身趴在阳台栏杆上向下望,别说猫,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袁晔甚是着急,额头上竟浮起一层汗珠,看来这猫跟他的感情一定很好。
阿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定能找到的。"
袁晔勉强笑笑,眼睛却不离开那个铁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