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一起,阿九立马拽住刚刚变回原样的秦诺,小声道:"同时对付两只僵尸,你有多少胜算?"
秦诺刚刚喝酒可不是装,虽然不至于醉,但也有些头晕。
"啥?啥叫胜算?"
"胜算就是--,算了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整个一二百五。"阿九没好气道。
"二百五可以吃吗?阿九,我刚才光喝酒了,现在肚子好饿,咱们吃东西去吧。"秦诺边说边咽口水,咽着咽着打了个酒嗝,熏得阿九闪到了一边。
不能分心。
阿九对自己说,现在敌我不明,决不能松懈,尤其不能被秦诺那个小白左右。我是谁啊,天下第一绝顶聪明的绝世小诸葛,跟我斗,小心我代表月亮PIA飞你们!
就在阿九神经紧绷的时候,孟广宗终于说话了:"别来无恙。"
砰,这是阿九神经绷断的声音,妈的,真蒙对了!这儿改故人见面会了。
对面的男人被孟广宗挡住大半,阿九看不清楚,倒是他那对蓝色的眸子一眼便看见了。
蓝眼男人的声音沙沙的:"臣叩见陛下,请恕臣不跪之罪。"
孟广宗道:"你怨我,就说出来吧。"
"臣不敢。"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咬牙切齿。
孟广宗黯然:"那一别多少年了?我找过你。"
"臣何德何能劳烦陛下找寻,臣死罪。可惜臣想领罪却领不了......"
阿九一旁听得越来越头晕,云里雾里。
孟广宗打断了话:"不要一口一个臣,我早不是皇帝,你也不再是将军。你想骂就骂,不必忌讳。这样拐弯抹角的,不是我认识的蒙将军。"
那男子猛一吼,差点把阿九心脏病吓出来。
孟广宗任由他发泄,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他背对阿九,看不出表情。
男子吼过之后慢慢朝一边走去,一排警示灯在墙头摇摇晃晃,颤颤悠悠。接着微光,阿九终于看到了他的庐山真面,好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比秦诺有过之而无不及,眉宇间更多了一份英武之气,果然有些将军的威仪。
这位被称作"蒙将军"的男子年龄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阿九绞尽脑汁也不能从历史课本里找出一个秦朝历史人物和他匹配,好在他看过不少电影电视,于是他很自然的想到一个名字。
他说:"这位蒙将军,可是蒙放?"
蓝眼男子斜斜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阿九不放弃,不是《神话》,难道是老片子?
他说:"蒙天放?"
蓝眼男子继续摇头。
不是《古今大战秦俑情》,难道是别的?
阿九继续在脑海里搜寻,孟广宗忍无可忍打消了他的念头。
"他是蒙恬,你难道没学过历史吗?我教你的都喂狗了!"
阿九懵了,秦诺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完全不知道他们在猜什么。
蒙恬是谁?
不能吃的东西管他是谁。
孟广宗无视阿九和秦诺,走近对蒙恬道:"蒙将军没话对我说吗?"
蒙恬低着头。
"你没有话说,我有。"孟广宗缓缓道,"对不起。"
蒙恬猛地抬头,胸口起伏,如呼吸困难得溺水者:"陛下言重了。"
"别叫我‘陛下'了。蒙恬,你还叫这个名字吧?"
蒙恬点头,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
孟广宗知道他心里有气,但碍于自己曾经的身份而不敢言。蒙恬的祖父蒙骜自齐事秦昭王,官至上卿。蒙恬之父蒙武,也是秦国名将,曾与王翦率六十万大军伐楚。败楚军,俘楚王。
蒙恬自幼习武,学狱法为狱官,管典籍。
深得自己这个曾经的始皇帝的喜爱,年纪轻轻就封了将军,屡建奇功,因破齐有功又被拜为内史。
到了如今,就算蒙恬心中有千般怨,万般恨,也说不出,道不明。
在蒙恬心里,自己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始皇帝。
"我令你变成僵尸,你可恨我?"
"不老不死,何恨只有。"
"我令你痛失亲弟,你可恨我?"
"如果为了救他而让他和我一样,死了才是解脱。"
......
孟广宗无力问下去,蒙恬终于还是和他生分了,不再是那个曾经笑傲沙场,金戈铁马的蒙将军。
蒙恬生性孤傲,但对始皇帝却不同,很不同。
也许蒙毅不死,一切就都不一样,又或者都死了,也好。
公元前210年,始皇帝出巡。
随行的就有蒙毅。
蒙毅一向循规蹈矩,执法严谨。虽是爱屋及乌,但蒙毅的确是个人才。
这次出巡早在赢政的安排之内,他想看看自己的领土究竟有多大,亲眼看看亲手摸摸才能令他稍稍平复那日血腥带来的冲击。
为了天下一统,流血是不可避免的。
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如果流的是自己的血,又改当别论。
当他在睡梦中被刀刺穿心脏,他惊醒了。本以为是梦,伸手一摸,竟真的摸到刀柄。
僵尸居然也有血,他的手触到了粘乎乎的东西,却是冰凉。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那些背叛他的人居然就在他身边商议对策。
"现在如何是好啊?"这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胆怯的声音。
"既然已经下手,哪有退路。"平时唯唯诺诺的赵高竟比胡亥果断多了。
心脏上的刀被抽起,落下,又是一刀。
果然是断了退路。
他闭上眼,不动。
也许这么死了,也不错。
不死,心也死了。
赵高手起刀落,反复了几次,才放心收了刀。
摸摸鼻子,没有呼吸,摸摸手,冰凉。
死了。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始皇帝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连死前的呼喊都没有一句就死了。
这真是比梦还叫人不敢相信,枉费了他赵高提心吊胆,周密设计,还事前遣走了蒙毅,调走了侍卫。
原来杀人这么简单,他不竟忘记了害怕,想放声大笑。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朝胡亥双膝跪下:"恭喜陛下!"
胡亥一句话也说不出,吓得嘴唇发抖,面色铁青。他伸手要扶赵高起来,自己却一个踉跄,向前倒去,幸被赵高扶住才算站稳。
"陛下保重,后面还有硬仗,切勿自乱阵脚。"
赵高送走胡亥,又遣了亲信守住门,封锁消息,只说陛下病了,除了他和公子谁都不见。
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中,但李斯却还是闯了进来。
赵高正拿了一套衣服想把血衣换下,李斯就冲到了他面前。
"你,你好大的胆子!"李斯大惊,怒叱。
赵高放下衣服,缓缓绕过李斯,走到门边轻轻掩上门,插上门梢。这才转身对李斯道:"丞相来得正好,陛下如今病故,公子年幼,今后朝中事务大小都要仰仗丞相了。"
李斯呆住。
赵高走近,继续道:"公子胡亥早仰慕丞相才干,常跟小人提及丞相您的功绩,说这天下在没有比您更有资格掌管朝政的人了。"
"赵高,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李斯回过神来,怒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称赞丞相的英明。"
"你想让我和你们同流合污!"
"丞相言重。"
"你太小看我李斯了吧,你这是轼君,是篡位,是谋反......"
"公子一向夸赞丞相知分寸,明事理,看来是公子走了眼。"赵高不紧不慢,丝毫不被李斯的气势吓到。
"丞相可曾想过自己?小人斗胆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公子扶苏得了帝位,这朝堂也就是蒙氏兄弟的天下了,哪还会有您的地方。丢掉丞相事小,身首异处也指日可待......"
李斯想不到这小小的一个宦官,竟有这般见识,倒教他无言以对,不得不细细思量这其中利弊。
蒙恬,此人才能、功绩、谋略堪称天下无双,况其取信天下及公子扶苏之信任,乃斯不及也。
李斯越想越后怕,这赵高句句戳中他的软肋,一语点破他多年来的心病。
果真厉害!
第十章 赌局
赢政卧于榻上,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如冬夜雪雨点点滴滴落在心头,透心凉,心凉透。
都说高处不胜寒,为帝者活该孤独,你看那皇帝自称也是一口一个"孤",一口一个"寡人",孤家寡人一个,早就没有朋友,亲人可言了。
他,坐拥天下,却无一人知心;怀抱美人,并无一人真情。
他空有子嗣,满心以为传天下万世,结果想杀他的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的心腹,他的臣子,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切切密商,商量着怎么瓜分了他的江山。
换了以前的他,早一个翻身起来杀了这些个叛徒,就算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例外。可今天的始皇帝选择了沉默,他有些事需要想想,好好想想。
坑儒事件之后,他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活着,为了什么?
人的生命与天地相比如浮游般短暂,沧海一粟。
正因为短暂而倍加珍惜,只想把握手中仅有的数十年光阴做完心中所想之事。短,却充实。
在这广阔大地上忙碌的人们,从生的那天开始便一步步迈向死亡,因为恐惧所以加倍努力,只为在有生之年活得好一些。
他呢?
该有的都有了,天下万物皆归属一人。
他拥有天下,却失去人心。
他拥有长生,却失去方向。
四百六十名儒生的血填满了他的胃,填不满他的心。
空虚,无尽的空虚。
夜夜难眠,闭眼就是猩红一片。
恶心,饿,看到血却更觉得恶心。就像饥饿的人暴饮暴食之后,看到食物一样。
他一夜间灌下四百六十人的鲜血,若用青铜樽盛,该有多少杯呢?
之后的日子,他开始收敛,几乎只吸入维持生命基本需要的血液,甚至更少。
他想到过死。
令打消他这个念头的人,正是蒙恬。
阳光下一路走来的少年,策马扬鞭,驰骋沙场,让你忘了他的年龄,而把他永远定格在二十岁那一年。永远的少年。
只有蒙恬还能给他些许慰籍,也只有他才敢于越过君臣之礼说出几句肺腑之言,虽然常令他暴跳如雷,但又倍加珍视这难得的知己。
自古知音难觅,知己难求,何况帝王乎?
统一六国后,蒙恬被他派去北方与匈奴作战,仅率三十万大军便收复河南地。一路下来从榆中至阴山,设三十四县,又渡过黄河,占据阳山,迁徙人民去充实边县。
其后,赢政又派他去监工修筑西起陇西临洮,东至辽东的万里长城,把原燕、赵、秦长城连为一体。
每一次交给蒙恬的事,他都全力以赴,从没令自己失望过。
满朝大臣皆羡慕蒙氏兄弟的官职地位,却无人敢与之争宠。蒙恬战功赫赫,担任外事,官至内史。蒙毅侍奉君侧,常为内谋,官拜上卿。
两兄弟里常伴他左右的是蒙毅,但蒙毅太拘谨,少了他哥哥的那份气魄。但要真的把蒙恬留在身边,他那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出一天就能被推出去砍两次。
罢了,雄鹰需要长空,折翅的鹰留着有什么意思呢?
记得那时,蒙恬从边关回到咸阳,风尘仆仆。见了他也不会寒暄,只说了一句话:"陛下脸色怎么如此差?"
左右皆不敢言。
半晌,蒙恬又道:"陛下不想去骑马吗?"
他才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出过宫门了,从坑儒一事之后。
夕阳,策马。
少年样的蒙恬在他身后狂奔,突然越过他跑到前面,大声道:"陛下如今退步了吗?若蒙恬胜了,陛下赏蒙恬什么?"
赢政一愣,继而扬鞭追上,也大声道:"蒙将军要什么,孤就赏什么!"
两人这么一前一后交错着,黑白两匹马如同两道风刮过马场绿茵茵的草地,卷起漫天草木的清香,淡淡的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蒙恬胜了。
他笑,两道眼弯弯的,没有一丝惶恐:"陛下输了。"
赢政怒。好狂傲的家伙。
看着蒙恬那一脸明媚,他突然不生气了:"说。你要什么赏赐?"
蒙恬收起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正声道:"陛下,是否微臣想要的,陛下都能赏呢?"
又是一阵火气,想想,又压下:"蒙将军尽管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要的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天涯海角都找来赏你。"
话虽这样说,脸色却越发难看。
蒙恬道:"微臣要的不必远寻,陛下此时便能赏。"
赢政愣。
蒙恬拜下:"微臣斗胆,求陛下开颜一笑,以为赏赐。"
赢政继续愣,蒙恬跪在地上看着他。
风过叶落,转眼已是夏末。
草场上一眼望去,绿得逼人的眼。好久不出来,连季节都快分不清了。
闭上眼,满眼的绿。
他笑了,天下的人心都失了,他还有他。
巡游天下,这是他的心愿。
就算没有这场变故,这个皇帝他也不想当了。
尧舜禅让,古来美名天下扬。他没那么无私,但在有生之年提前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现在他想这么做。
诏书已经拟好,只差昭告天下。
这一步都不让他做了吗?
出发前,他遣为蒙恬为自己巡游天下开直道,从九原郡直达甘泉宫,截断山脉,填塞深谷,一千八百里蔓延长路自己才走了多少,就到头了吗?
他慢慢起身,胸前的伤口已经封口,沾染血迹的衣服已经被赵高换走,这身滚边绣龙黑色朝服看着竟有些不顺眼。
秦胜周乃水德,水克火,色尚黑。黑色历来是他的最爱,今日见了却莫名的不安。
赵高加派了人手守住房门,任何人不得入内。有了李斯的配合,一切都进行得天衣无缝。
连赢政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死了。
躺着,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间,居然睡得很香。
让那些人去偷着乐吧。
杀了他们,喝他们的血,换作以前的赢政只怕还会做得更绝。
杀了他们,然后呢?
传位给扶苏?让蒙恬去辅佐他,把一切都做好,铺一条平坦大道给这个软弱的儿子?
就算让扶苏这么当上皇帝,也不过注定了他一世的平庸。
他要给扶苏一次磨砺,如果连这都经不起,扶苏也就不配当这个皇帝。
扶苏不行,其他人就更不行了。倒不如给了这些个叛徒,看看他们要怎么样,能怎么样,会怎么样......
天下,就算给他们又如何?揣不了,藏不下,带不走。
数十年后一个个一了百了,化成灰也不过三尺黄土埋了。
天下何其大!
埋多少个不是埋?
他,不怕。
找了个身材高矮胖瘦与自己相似的侍卫,杀了。尸体弄来变作自己模样,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