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见梁潮生和秦以楼出来,立时便迎了上去。
「秦大哥,梁大哥,可有甚麽线索不?」
梁潮生摇摇头,「我於此道不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有请仵作来验尸?」
柳怀安忙点点头,「有,有。」
「那仵作说命案是在昨夜三更到四更时分发生,死因是心口一刀毙命。还说夏姨在死前没有挣扎的迹象,可能是在睡著後或者是熟人所为。」
「那仵作呢?」
「就在前厅那儿。」
秦梁两人跟著柳怀安此到了前厅,见那仵作模样的人正要离去,立时便上前问话。
只是仵作说的和柳怀安所言并无二致,只是多了对凶器的猜测,说凶器极有可能是一柄匕首。
「所以说凶器没找到?」
柳怀安此时插话道:「他们现下在搜杨大哥的房间,说是还没找到。」他接著又急道:「杨大哥现下被绑在大厅里,秦阁主你快去救他,夏姨那麽疼杨大哥,杨大哥不可能会杀她啊!」
梁潮生立时问道:「他们为什麽怀疑凶手是杨少华?」
柳怀安道:「我……我也不知道,总之杨大哥被抓了起来,梁公子你快去救他。杨大哥不可能会杀夏姨啊!不可能的!」
秦梁两人闻言对看了一眼,立时便往大厅的方向走去,柳怀安见状忙跟在他们身旁。
大厅里,杨少华被缚了双手,跪在地上,不发一语。杨松柏面色铁青站在一旁。
只见杨松柏浑身发著抖,怒道:「孽障,真是孽障!」
「你夏三姨平时对你如何,你又做了甚麽!」他说著拔剑出鞘,怒道:「我今日便杀了你这孽子!」
「慢著!」、「等等!」夏晴语与梁潮生见状同时大叫。夏情语手中长剑立时出了鞘,「叮」的一声,堪堪挡下杨少华胸前一剑。
一旁的夏庭秋也急道:「杨世伯,别激动!」
梁潮生正想说些甚麽,一见夏晴语也在连忙闭了嘴。此时让夏晴语开口阻止更为适当。
只见夏晴语缓缓开口道:「此时案情尚不明确,无法证明三妹是为少华所害,仍有待调查。」
杨松柏仍是握紧了手中长剑,颤声道:「二妹,发生了这等事,你……我……」
只听得他颤声道:「我无言面对你和兰儿。」
夏晴语仍是道:「此事仍有待进一步查证,姐夫莫要过早下定论。若不然,到时对不起姐夫的便是晴语了。」
她此刻神情异常平静,语气却显得急促,想是刻意压抑情绪所致。话里说了怕误杀杨少华,便会对不起杨松柏,实在也给足了杨松柏台阶下。
杨松柏浑身一震,手中长剑握得死紧,犹豫了一会儿,却收了起来。
「二妹,若真相水落石出,仍是如此。我定然不会护短。」
梁潮生此时看向杨少华,见他眼下青黑一片,面色有些憔悴,显是昨晚没睡好。
杨少华在这过程中却只低头看著地上,一语不发,竟是丝毫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意思。
梁潮生看了不禁觉得奇怪,此刻逮到机会,立时问道:「敢问老前辈为何认定杨兄是凶手?」
杨松柏闻言面色微变,一时间却不开口。
夏晴语看了杨少华一眼,不知是何情绪。又缓缓道:「有甚麽话就进去说罢,找人看著少华就好。」
梁潮生心中更觉奇怪,一会儿有人便来把杨少华带走。只见杨少华没有丝毫抵抗,仍是低著头不知在想著甚麽。
杨松柏领著秦梁两人和夏晴语进了一间房内。柳怀安虽然也想跟去,只是人家没叫他,也只好识相地乖乖站在外面。他一会看到夏庭秋站在一旁,眼眶红红的,忙又拉著他到一旁好言安慰。
此刻四人坐在房中。梁潮生便问道:「杨老前辈可否告知怀疑令郎的理由?」
只见杨松柏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昨晚三更之时,有人看到华儿从三妹的房中走出。」
梁潮生闻言一愣,不知杨松柏为何要对此事隐晦。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个中原由。
少年男子三更半夜从女子房中走出,於礼教不合。传出去只怕两家名声都会受累。只是他年少行走江湖,只道江湖中人行是随心不拘小节,一时才没想到这一层。
只是夏晴语闻言却皱了皱眉。她方才只顾著看夏荷芳,也没听闻此事。此刻明白其中缘由,心中却只道自己的妹妹死了,就算是为了名节,这般隐匿消息影响调查,未免於礼太过。
「而且是是两名巡夜的守卫看到了,不只一人。」
梁潮生又道:「那杨兄怎说?」
杨松柏此刻立时又拍案大怒。
「那孽障只是低著头,一句话也不说!」
梁潮生心里只道:这岂不是奇怪?哪有人杀了人不辩驳也不承认的?那杨少华究竟去夏荷芳房中做甚麽?
他本想说出口,却又忍了下来,心中此时另有盘算。
夏晴语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霍地站了起来,立时开口道:「或许此事另有隐情,待我去问问少华。」
她话才说完,也不等其他人答话,立时便转身出了房门。秦以楼见她走得匆忙,不禁心想:她此刻虽然仍是谨慎冷静,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但对妹妹的死心中却仍是难掩激动。
杨松柏望著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三妹竟遭此不幸,我无颜面对二妹,现下只剩她一人……」
众人想起夏晴语的两个姐妹都已过世,此刻只剩她一人面对这一切。这名女子竟坚强如斯,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掉下。
又或者是,她不得不如此。
秦以楼暗暗叹了一口气,「杨前辈请放心,我们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夏前辈在天之灵。」
杨松柏只是叹了口气,只听得梁潮生此时却道:「杨前辈,其实在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杨松柏点点头,「梁公子想问的是?」
只见梁潮生笑道:「我想问的是关於前辈的兄长,『金玉公子』杨金玉的事。」
杨松柏闻言一愣,「我大哥的事?」
梁潮生点点头,「不瞒前辈,其实我和秦以楼昨晚对借刀令之事讨论了许久,讨论出几个可能性。其中有一个十分奇怪,说出来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只是当时事态不明,仍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杨松柏点点头,道:「梁公子请说。」
「我们曾怀疑,借刀令之事是夏荷芳前辈所为,目的是为杨金玉报仇。」
此言一出,不知杨松柏面色大变,就连秦以楼也是心下一惊。
这话只是两人推测,毫无凭据,万万不便说与他人。此刻梁潮生竟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怎不令秦以楼心下暗惊。
只见梁潮生又继续道:「这只是我的推测,实无任何根据。尤其夏前辈现下已不在人世,潮生心里更感愧疚难安。还请杨前辈莫怪晚生这般无礼。」
杨松柏闻言叹了口气,「荷芳妹子对家兄一往情深,也难怪梁公子这般猜测。只是妹子性格温柔良善,我却是怎样也无法做联想。况且妹子现下已死,唉……」
梁潮生又道:「前辈所言甚是,夏前辈性格温和,怎样也不像是这样的人」梁潮生说著也叹了口气。
杨松柏此时问道:「不知此事与我兄长有何关系?」他指的是梁潮生方才所提的问题。
梁潮生道:「我猜测下这借刀令的人,或许是要为杨金玉前辈报仇。夏前辈的死或许与此有关,故而有此一问,」他停了一会儿,笑道:「其实晚生小时候便常听人家提到『金玉公子』,也对其人十分好奇。」
「那时其他人提到他总是赞个不停,晚辈对此便有些仰慕。不知可否请前辈告知?」
杨松柏闻言笑了笑,道:「没想梁公子不过二十多岁,竟也对家兄怀有敬慕。」
梁潮生闻言笑得开心,「岂止如雷贯耳,更是历久不衰。我爹提起他的时候啊,每每都是竖起了大拇指赞个不停。我娘也是说这辈子从没见过这麽俊的男人,一提起他,脸都红了。」
梁潮生似乎对杨金玉十分仰慕,只见他边说著,一双狭长凤目笑得眯了起来,些许晶亮从眼中透出,煞是好看。
杨松柏捻了捻胡须,道:「『金玉公子』之名果真如雷贯耳。」
梁潮生仍旧是笑著,「晚生想听的便是杨金玉前辈其人其事。」
杨松柏捻了捻胡须:「家兄四岁习剑,十三岁之时庄中除了家父外已无敌手,当时人称神童,他文武双全,许多都称赞是不世出的天才。」他说到这,顿了一下,「家兄天资聪颖,尤其是剑道的天赋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家父对他期望极高,只是……唉,聪明一世,却为了那苏扶柳……」正要继续说下去时,外面却有人来敲门。
只听得一会儿外头传来了柳怀安的声音。
「我……我肚子饿啦,你们要不要去吃饭?」原来柳怀安和夏庭秋两人在外面待了许久,夏庭秋一会儿便离去说要去看杨少华。柳怀安一个人在外头待著,都不见午餐送来。又不好意思自己去催,这才忍不住敲门暗示里头的人。
秦梁两人想到柳怀安饿肚子的模样,一时间都笑了出来。
杨松柏闻言也道:「我想两位也饿了,我这就叫人去备上饭菜。」
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杨松柏便说要去看看夏晴语和杨少华如何了。
趁杨松柏离去时,柳怀安忍不住问了秦以楼:「秦大哥,他们究竟是为什麽说凶手是杨大哥?」
秦以楼正思忖著该如何回答,梁潮生在一旁帮他开了口。
「你放心,凶手应该不是杨少华。」
这话说得极有把握,秦以楼闻言立时瞥了他一眼。只见梁潮生又笑咪咪地问道:「对了,怀安,你对杨金玉的事知道的多麽?」
柳怀安方才听梁潮生说的笃定,虽然不知为何,但是心里对他十分相信,这便放下了心。他一听梁潮生这麽问,便偏著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至少苏扶柳这事儿我就没听说过。其馀的都是我爹提的。我爹有时喝醉了便会提到金玉公子。」
「感觉起来我爹很喜欢杨金玉,每次一提到他都是夸个不停。我小的时候爹常常告诉我,他有个好兄弟剑法前无古人,後无来者,很是厉害。爹虽然没说那人的名字,可是我猜那说的就是杨金玉。」
「爹还常常告诉我杨金玉做了些甚麽事。爹说,杨金玉有次坐船经过长江时,
遇上水盗,他当时路见不平,一人一剑便连挑了长江二十八寨水盗。据说,他当时一人力战七寨寨主,後来那七寨寨主竟都在一炷香之内倒下了,他身上却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我每次听爹说他的故事,都觉得这人真是厉害。只是爹说完了故事,末了,总会加上一句:『可惜,可惜,唉!』现在想起来,他说的一定就是杨金玉了。」
梁潮生闻言仍旧是笑著,秦以楼看著他,心下隐隐想到了甚麽,只是瞥了他一眼。只是梁潮生现下似乎是真的对金玉公子产生了兴趣。只见他又笑著道:「真的麽?再多说些给我听听。」
柳怀安见梁潮生兴致勃勃的模样,只道是他对自己说的话极有兴趣,又兴奋地继续道:「我爹还说,金玉公子生得很是英俊,每个姑娘见了他都要神魂颠倒。爹还说,当时他喜欢的姑娘却都喜欢杨金玉,让他不晓得失恋了多少次,每次失恋都要找他打上一架。只有娘慧眼独具,看上了他。他每次说到这儿,都要提一下自己和娘认识的经过。」柳怀安年纪尚幼又没心眼儿,说著说著就说到自己家里的琐事了。
秦以楼听到这儿和梁潮生相视一笑,柳怀安说到这儿又「哎哟」了一声,道:「不过这可不能说,说了我娘又要骂我多话了。」
一会儿梁潮生便又问了一些杨金玉其人其事,间或与他閒话家常,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聊著。柳怀安年纪尚幼性子又乐观,和梁潮生聊得投机一时间倒忘了命案的事。秦以楼听著两人聊天,坐在一旁,偶尔微笑插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则是默默听著,思索著甚麽。
借刀令 十三 夜未央
夏晴语从杨少华房里走出时,便见秦梁两人迎面而来。
方才几人用完午膳後,秦以楼便低头思索著甚麽,在一旁的梁潮生也是静静地不开口。
两人偶尔抬起头来,望了对方一眼,却又同时别过头去,不看对方,静静地想著自己的事。
良久,梁潮生迳自站起身来走向门外,另一人见状默默跟在後头。
於是秦梁两人便缓缓走到杨少华房门前,却见夏庭秋也在外头。他见了秦梁两人只是微微颔首,其馀时间便是低著头,看不清他的神情。此刻三人分据两角一语不发,貌似有些隔阂,但此刻却没人想打破沉默。
许久之後,见到夏晴语从房中走出。见得她的目眶泛红,拧著眉头,似是恼怒貌,神情却显得哀戚。
秦以楼见了她便问道:「夏掌门,不知杨少侠可有说些甚麽?」
夏晴语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凝重。
她微微皱了眉,道:「不论我问些甚麽他都不回答。」
梁潮生道:「不如我去看看罢。或许有些话对著外人反而说得出口。」
此话也是有几分道理,夏晴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当她正要离去前,梁潮生却突然叫住了她。
只听得梁潮生道:「夏前辈,不知可否告知晚生关於杨金玉之事。」
夏晴语没想到他突出此言,当下一愣。
「不知梁公子何出此言?」
梁潮生道:「晚生以为借刀令之事或许和杨金玉有关,故有此一问。」他怕夏晴语会对这事追根究柢,故而没提到夏荷芳之死。
夏晴语知道他是在避重就轻,却也想不到他目的为何,只问道:「你想知道甚麽样的事?」
梁潮生道:「晚辈只想知道夏掌门对杨金玉此人的看法。」
这一问更是唐突,夏晴语却立时反应了过来。
「你们是想问荷芳和他的事麽?」她缓缓道。
梁潮生却道:「我只想知道前辈对杨金玉的看法。」
夏晴语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荷芳不曾怨过杨金玉,因为她觉得那苏扶柳比条件比她好的太多太多,只是她心里仍是放不下杨金玉。」说到这儿,又顿了一会儿,缓缓道:「我恨的只是苏扶柳,也不曾怨过杨大哥。」
她又继续道:「杨大哥是个好人,我敬他,三妹爱他,我们对他却是要恨也恨不起来,他这人……但我只愧疚自己误杀了他,却不後悔自己参与了这件事。」
秦以楼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一旁沉默著的夏庭秋此时也抬起了头看向房门。
目送著夏晴语和夏庭秋离去後,梁潮生静静的在房门不远处站了好一会儿,却不打算进入。
又过了一会儿,秦以楼说话了。
「潮生,我大概猜的到你的用意,有些事我也晓得你应当明白。」
「这麽推断,有失偏颇。」
梁潮生听了只是不答话,两人又是沉默了好一阵,他才道:「我晓得。」
「潮生……」
语未毕,却见梁潮生一甩袖,头也不回的道:「我知道这麽想没甚麽根据,但你会这麽劝我不也是因为你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只是我一旦怀疑上了一个人,便是怎麽看都觉得那个人可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便都让人觉得不合理。」语毕甩袖离去。
「……」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刻了,梁潮生却一点食欲也无。
他方才跟秦以楼分别之後便自行离开,自然也没有去找杨少华,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想一些事。
命案後的宅子里,在入了夜的庭院更显漆黑,人们郁郁的气息隐入夜里,悄无声息。
梁潮生此时又往杨少华所在的屋子走去。
不知刚才秦以楼去找过他了没,可能性似乎不大。不知他睡了没,这倒是极有可能,这麽一整天下来想必十分疲劳,不过还是去碰碰运气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