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令----懒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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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懒近水

  借刀令 楔子

  浮名无凭,彩云易散,一朝寒雨洗清尘,随风了无痕。
  楔子
  二更时分,夜色彷佛凝立。
  扬州城外三十里荒山,抬眼望去,墨黑色的天空,微微透过半抹流霜。
  荒山绝岭,四顾皆是丛草荒秽,夜色里,偶有黑影闪动,轻晃摇曳,仔细一瞧,却是藤蔓枝叶随风微摆,教人草木皆兵。树丛草堆中不时可闻窸窣声响,疑是风在林间,亦或蛇虺游窜。
  此处荒凉,平日便少见人迹,望山顶上有一座凉亭,只是凉亭壁上红漆零零落落,偶有风起便尘扬灰飞,只馀瓦砾斑驳,显见其年久矣。
  山上人迹罕至,凉亭不堪使用,此刻却见一名的青年,静静端坐在凉亭中。
  青年身著绿衫,微透的月光映在他半边脸庞。青年的面孔十分英俊,高鼻丰额,星目浓眉,长睫掩映双瞳,一眼望去疑是星辉朗朗。这样一双眼睛顾盼间光彩四射,英气逼人;垂眼间又含情脉脉,似水柔情,令人痴迷。
  青年此刻站了起来,双目朝亭外四顾,偶尔抬眼望天,嘴角微微勾著,似是觉得眼前这荒山野岭,破落衰败,也颇有意趣。
  夜间有风习习,青年欣赏了眼前的景色半晌,又转身回座。
  静坐半晌,青年从怀中取出一枝竹笛。
  笛音奏起,漫响风中。
  他吹奏的是一曲<秋湖月夜>,笛音婉转,低回缭绕,初始好似角鴞夜啼,呜呜鸣响,渐渐地笛音缓升,变成了莺语软脆,间关啾啾。笛声中情意缠绵,教人想到少女怀春,芳心初动,声中悱恻低回,又似夫妇和悦,情比细水长流绵绵不断,闻之教人心盪神驰,春心萌动。
  青年这一吹笛,便吹了有三刻之久,来来去去都是那一支<秋湖月夜>。他与这曲中情境似乎有所感应,偶尔双目微弯,微微笑著。
  忽地天边一闪,落雷破空。
  顷刻间暴雨骤起,斗大的雨珠落在地上,树间,敲击在凉亭顶上,水声轰然大作,奔流四窜的雨势淹没了云端透过的微光。
  青年吹笛声仍不停,只是曲调陡变,笛音骤地拔起,直破云霄而出。
  凉亭虽破旧不堪,此刻顶上却丝毫没渗进半滴雨水。青年坐在亭中,一改先前柔情万丈,双目闪动精光四射。
  笛声此刻不若方才的缠绵悱恻,此刻一变竟为豪气干云。
  丝竹主嫋弱,音调本就婉转,此刻竹笛到了青年手中,竟成豪迈大气。笛音与亭外雨声隆隆相和,听其声宛若水势汤汤,奔腾不绝;又似碎玉击金,铿然作响。
  亭外雨势越大,笛声渐渐拔高,一波三折,每次似乎都已到顶峰,但每到一层周折缭绕几许,又再度向上窜去。
  眼前的景象已被雨势淹没,笛音仍在向上攀去。攀到最高处,忽地,「啪嚓」一声,竹笛应声而裂,碎落一地。
  身後破空之声忽起,青年此时身形仍旧不动,却见银光数点,直取他身後大穴。
  电光石火间,却见青年一踩地上碎竹,脚下微动,竹片片片激射而出。一阵铁器碎裂声起,暗器尽数没入竹片中,四散在青年脚边。此刻却听得一声惊呼,随即又是「碰」的一下有重物落地之声。青年转身,见一名黑衣人重重地落了地,转瞬间,眼前又多出三名黑衣人团团将他围住。
  原来方才风动树影间,数名黑衣人伏在丛草树林中,只露出双眼,目中异光闪动,对精彩动人笛声,恍若未闻。
  黑衣人身形隐没在树丛间,动也不动。每个人的呼吸都是极浅,却是绵匀悠长,可以想见其训练有素。他们十分有耐性,静静看著吹笛的青年,按兵不动,直到竹地碎裂才一齐发难。
  暗器射出时,一名黑衣人随著暗器窜出,手持短刃,一举刀便要向青年划去。只是偷袭未成,眼前暗器却突然转了方向,其中一片碎竹连著袖剑,直直画向他手臂。他吃痛之下松开了手中短刃,短刃飞出堪堪擦过青年的肩膀,另一枚连著竹片的暗器此刻撞向他左膝,他脚下一软,重重落在地上。剩下三名黑衣人此时团团围住青年,肃杀之气大盛,顷刻间便要发难。
  青年被三人包围,神态却不见惊惶。他站在三人中央,面色十分沉静,只听得他缓缓开口道:「不知在下何故得罪诸位,三番两次……」话没说完只听得一声暴喝,身後一人同时举剑朝青年刺去。
  转瞬间那黑衣人已递出三招,二虚一实,剑尖此刻离青年背心只馀寸许,眼见将要得手,却觉得眼前一花,青年竟已不在原处。那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黑衣人身後,黑衣人听得身後风声,心中暗叫不妙。但那人临敌经验丰富,甚为老辣,只见他剑尖一个回旋,顺势转过身要向那青年刺去。
  只是他一转身,青年的手已到了他胸前,听得「哇」的一声,黑衣人口中鲜血狂喷,直直向後飞去,撞向另一个黑衣人。那人不及闪避,忙要接住同伴,只是那一掌竟馀势未衰,那人一碰到便知不好,两人一起向後飞去,直直撞上梁柱。只见瓦砾石块簌簌落下,一时间烟尘漫布。
  剩下那名黑衣人见同伴受伤,顿时怒吼,举剑朝青年刺去。转瞬间已出了十招,招招毒辣狠绝,只攻不守,竟是不要命的打法,铁了心要取眼前青年的性命。
  只见青年身形飘忽,在剑影中左避右闪,黑衣人竟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黑衣人见他如此,心下更是骇然,一急之下,出手更无顾忌,招招直指他要害。
  青年闪躲间游刃有馀,显是技高一筹,他此刻却不急於还手。眼见黑衣人顷刻间狂风骤雨般地出招,想是撑不了多时,似乎是要待得他气力渐减後再行出手。只是此刻却又不容他做此打算。
  身後破空之声又起,数枚暗器直直朝他射来,竟是一开始就倒地的那名黑衣人。
  青年足尖点地立时後退尺许,同时侧过身堪堪躲过数枚暗器,只是此刻剑尖已来到他的胸前。
  眼见长剑便要穿胸而过,青年立时暴喝一声,双掌如电,在胸前一拍,「啪」地一声,竟硬生生地夹住了长剑。那黑衣人一见之下大惊,忙要撤剑却感觉手中剑柄竟纹丝不动,接著便听得「喀」一声,长剑竟在青年手中断成两截。
  他心中骇然,正要松手,青年却出手如电立时转过剑尖,朝他掷了过去,他闪躲不及,剑尖划过他的腰间,鲜血喷洒而出。青年手上不停,另外半截断剑朝身後掷去,只听得身後有人大叫一声,断剑穿过了方才偷袭的黑衣人左肩,把他钉在地上。一连串动作好似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多馀。方才一名撞到梁柱上的黑衣人此刻醒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挣扎地要朝受伤的同伴前进。
  青年却不把他放在心上,走向最後跟他交手的那名黑衣人,他取过地上的断剑,见那人腰间鲜血汩汩流出。
  他静静看著手中的断剑,那名被一掌击出地黑衣人此时挣扎地到了青年的脚边,张口欲言,口中兀自流出鲜血。他气息微弱,却仍是挣扎地说了几个字:「借……借刀令……取你……命,莫……莫怪少……主。」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咚」的一声倒了地。
  轰然一响,雷声又起。亭外雨声急剧加大。斜雨洒进了亭中,青年的衣襬淋得湿透。

  借刀令 第一章 长白之约 上

  江浙一带多山,杭州边境的一条平缓的山道上,平时游人商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只是此刻黄昏将至,山道上只馀三三两两踏上归途的游人。
  山道旁林木茂密,青松古木森然蓊然,郁郁扶疏,走在道上左右逢源皆是美景如画,教人心神舒畅。
  此刻日暮西山,偶有风起,较白昼时凉爽许多,山道上的游人们眼前是落日飞霞,耳边是风奏林音,一群人谈笑著大步踏上归途。
  此刻林间风声却不寻常,没人注意到道旁的树丛中不寻常的风起叶落。
  偶尔可见黄影一闪,掠过林间,只在眨眼瞬息,人们多半只当自己花了眼。
  林中一名黄衣青年正运起轻功,快速的在树丛间穿梭著。
  青年身法十分迅速,每见他足尖微点,迈步不大也不甚使力,身子便前进丈许。青年速度虽快,却好似十分留心周遭的动静。他奔了一阵,便停下脚步,只见他面色沉静,动也不动。
  眼观四方,耳听八方。
  忽见他足下一个用力,奋力跃起,一转身朝後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窜去。
  那树上忽有动静,只见一袭白影,从那树间飞窜而出,跃向另一个方向的树丛间。黄衣青年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那白影在树间跳跃闪躲,疾行如风,若是在夜里给人撞见,只怕会以为自己遇上了鬼魅。只是那白影却也是一名青年,此刻正在树丛间左躲右闪,想是要避过身後黄衣人的追踪。
  他方才见黄衣青年朝他藏身的树丛中窜去时,心中讶异之馀,暗暗喝了一声采。他不见青年先行助跑,也不见他膝盖弯曲,只是一眨眼便直直朝树上窜去,心下不禁赞道:访剑山庄「乘云步」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白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几个转身,逃窜了一阵,便不见踪影,好似隐身在林间。
  黄衣青年追了一阵,见又失去白衣人的踪影,便又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此刻没有动静,即意味著白衣人就隐身在附近。
  人不动,我不动。
  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耳目并用,徒扰视听,他闭上了眼。
  青年静听四周动静,此刻不闻任何风吹草动,一时间彷佛静止。
  些许残绿此刻飘零,几片落叶静静的落下,有风微微吹送,卷著枯叶落到了青年脚边。
  青年霎时间张开了眼。
  目中精光四射,长剑出鞘。
  一个提气跃起,往空中刺去。
  半空中本来空无一人,此刻数道白光突闪,黄衣青年挡下数剑,已在半空中和另一人交上了手。忽施偷袭的便是方才的白衣人,只见他藉著黄衣青年挡下他的一剑之力,一个翻身,在空中往後退了丈许,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只见黄衣青年此时立刻大叫:「言大夫……」白衣人却不等他把话说完,立时举剑向他刺去。
  黄衣青年忙举剑挡架,口中道:「言大夫,方才在下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得罪了言大夫。在下十分抱歉,请你莫要再生气。」
  那白衣人手中不停,一剑刺出见黄衣人挡下,立时手腕一翻,剑锋陡转向他肩膀刺去,也开口道:「好说好说,只要你在那玉青青前向我下跪磕三个响头,我便原谅你。」
  黄衣人一个闪身堪堪避过一剑,又急道:「言大夫,在下自知理亏,只是这般未免太过……」白衣人闻言冷笑道:「你不就是怕在玉青青面前失了面子麽?拿这些来搪塞我做甚!」语罢,手臂暴长,直向黄衣人连刺三剑。
  黄衣人见对手剑法虽逊己半筹,只是对方此刻出手全无顾忌,自己只守不攻,转瞬间便险象环生,口中又叫了一声:「言大夫!」见对方毫无收手之意,只得举剑专心应战。
  此刻交手的两人均不简单,只见两人身法轻灵,过招快如闪电。身著黄衫的青年名叫徐涵卿,杭州访剑山庄庄主。「欲探访剑先置酒,堪比谪仙步乘云」,以一手「谪仙剑法」与轻功「乘云步」纵横武林。徐涵卿性格温和端方,兼之英雄年少,体力正值颠峰,行走江湖少遇敌手。
  那白衣人名叫言海宁,若是提起他的外号「毒圣医」,江湖上少有人不知晓。毒圣医此名来自他的师父闵思,此人医毒双绝,又有人道「行歌断水步临渊」,以一手自创的「断水剑法」与「步临渊」驰名江湖。在闵思死後他的徒弟言海宁便成了新一代毒圣医。此人性格乖僻,行事全随自己喜好。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人竟能结交,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两人不久前才在画舫上,欣赏湖光山色。只是後来遇上了杭州一代的名妓玉青青。那玉青青识得徐涵卿,便来相邀上船一叙。只是那言海宁不知为何对那玉青青十分看不顺眼,当下便口出恶言,还出其不意削去了玉青青一截头发。徐涵卿见他蛮横,心中极为不满,当下话说得重了些,斥责了他几句,言海宁见他如此,更是恼怒,当时离岸上不远,他不待画舫靠岸,立时运起轻功,直朝岸上掠了去。徐涵卿见他如此,心下有些後悔自己口不择言,立时从後面追了过去,便一直追到这山中。
  只是两人在此刻斗得正酣,棋逢敌手,都忘了方才的争执,俱不再开口,专心的切磋武艺。只见徐涵卿一招「九天银河」,银光数点,连刺九剑,出手疾如闪电。言海宁见状立时转动剑柄,将手中的长剑舞成了数个圈子,大大小小,形如漩涡,煞是好看。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铁器相交之声,竟将徐涵卿的九剑尽数挡去。
  这一招是「断水剑法」的精华,「断水」意味滴水不进,使剑求快求精,若是在雨中舞将起来衣裳不湿半分,便算是有小成。
  徐涵卿眼见言海宁这招使得精妙,不禁喝采。他收剑未已,又是一招「二水中分」大开大阖向前方劈去,言海宁此时也是一剑向他刺去,两人同时出手,双剑相交,星火迸起。
  两人的剑此时碰在了一起,只见徐言两人都是双手握剑,双刃交锋,一时间僵持不下。
  一会儿,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一时间彷佛有所感应,同时收劲,双剑立时分了开来。
  只见言海宁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收了剑,双手高举笑道:「偶尔动动筋骨,果然舒爽畅快。」
  徐涵卿知他脾气向来多变,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不再为之前的事纠缠,徐涵卿自然也不多找麻烦,笑道:「言大夫『断水剑法』名不虚传,在下领教了。」
  只是言海宁听了这话,却「嗤」了一声,凉凉地道:「徐庄主何必这麽谦虚,我使剑的本事差你一筹,这般比试对你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盘罢。」
  给对方这麽一番抢白,徐涵卿心中有些尴尬,但他已习惯言海宁的性格,只是含笑不语。他转移话题道:「这时候也差不多了,不知言大夫想去哪用晚膳,或者是随在下回访剑山庄?」

  借刀令 第一章 长白之约 下

  言海宁此时看著地上不知道在发什麽呆,听徐涵卿这麽一说,才抬起头来,「对,对,吃晚膳,咱们吃饭去罢。」他说著迈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徐涵卿「咦」了一声,道:「言大夫,这儿不是下山的方向……」
  言海宁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刚刚看见这附近有条河,河里鱼还不少,看样子肥的很,抓几条回去,味道或许不错。」言海宁回眸一笑,神情灿烂十分,顷刻间神情变化多端,不禁教徐涵卿看呆了眼。
  一呆之下,言海宁早已奔得远了,徐涵卿见状忙运起轻功跟了上去。
  穿出了密林,果然有条小溪,流水潺潺清不见底,夕阳残晖馀落溪间,透金华灿映著流光闪闪。
  只见言海宁已经脱了鞋子,站在小溪中,卷著袖子跃跃欲试。
  他见了徐涵卿,立时向他叫道:「待会儿注意了,看我动作。」他见徐涵卿不明所以,便又道:「这鱼身滑溜的很,不可直接去抓,有两个人在便容易许多。待会儿我使力把鱼抛起来,你可要接住了。」
  徐涵卿才刚明白过来,只听得言海宁立时大叫著:「接住了!」
  他见一尾大鱼抛将过来,连忙用手去接。没想到那鱼兀自活跳跳,刚碰到他手便是尾鳍一甩,拍动几下,从他手上跳了出去,落在了地上。
  那鱼甩动之力甚大,身子又滑溜,只听得徐涵卿「唉呦」了一声,身上沾得一身鱼腥,滑腻腻的好不狼狈。言海宁手此刻还在水中,抬起头来,两人对看了一眼,立时都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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