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明眼人却看得出,此刻落凤楼周围已有了戒备,常人难以接近一步。
言海宁见状心下一动,途中便转了向,改为从树林中潜行而入。
夜里的树丛中伸手不见五指,便要在树丛缝隙间,才偶有幽微的亮光透出。
偶尔渗入林间的月光,落到地面前,只微弱地被黑影吞没。
偶有几处枝叶稀疏的地面,月光才落了下来,照著枯枝,更显寥落。
夜里端的是静无人声。偶有风声。
只见一阵风起,守备的人一眨眼睛,睁开眼後,只闻风声过,却不见任何可疑之处。再闻沙沙声响,又一阵风轻轻擦树间。
白色的影子彷佛是随风飘起飘落,在树丛间跃起又落下。
言海宁对自己的武功极有自信,便是此刻一身白衣,也大胆在夜间潜行。
只见他趁著守卫一个转身,又从树上跃起,掠向另一颗树。
他已过了十多个守卫,落凤楼已近在眼前。
言海宁过了一层守卫後,便又静静藏身树上,掩盖形迹。
方才的潜入十分顺利,他几乎是掠过了一棵树後,又是一颗。
只是现下,似乎遇上了麻烦。
眼前的守卫较之前不同,显然武功高上许多,戒备更加森严。
只见他静静站在原处,双目竟是一瞬不眨。
他身後不远处便是落凤楼,所以他只需盯著一个方向。
言海宁所在的方向。
若有人要潜入,必由他眼前经过,绝无其他可能。
言海宁眉头一皱。
真是麻烦。
眼前的人仍旧是盯著他必经的路径,双眼眨也不眨。
忽地一阵劲风狂颺。
风行之处树木丛草尽皆伏身。那人瞳孔一缩,紧盯眼前不放。
仍是没有异状。
守卫木然地看著前方。
没有异状,便无动作。
言海宁又在树上等了半炷香时分,眼前之人仍无动作。
他等的下去,徐涵卿只怕是等不了了。
一想到徐涵卿,他面色便是一沉。
言海宁摸向怀中海冬蜂所给的令牌,心想:罢了,就听她的话吧。
其实言海宁先前若是取出怀中令牌,其下守卫便会听其发号施令,就算是要他们把徐涵卿放出来,他们也会依言行事。只是他此刻恼恨海冬蜂找徐涵卿的麻烦,便是闹起了脾气,硬是不想照她的话做。
当言海宁正要现身出示令牌时,却听得远方有脚步声响。有人正朝著这个方向接近。
那脚步声响极其细微,显是武功极高,当言海宁注意到时那人已经到了眼前。
只见那人对著守卫道:「可有异状?」
守卫摇摇头。
那人又靠近了守卫,压低了声音,不晓得又说了甚麽。
那守卫边听著,边点头。那人又说了一些话,便即离去。
那人离去的速度极快,顷刻间便消失在树林间。守卫目送著他的身影离去时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可是这一瞬之间,已被言海宁逮到了机会。
林中风声又起,守卫回过头去,只见树梢随风轻摆。
言海宁继续在树丛中潜行,只是他现下跟在一个人身後。
方才那人运起轻功在林间穿梭,言海宁便悄悄跟在他身後。
言海宁距离他极远,那人不易查觉。只是他双脚落地之声迥异於风声,顾而言海宁可轻易追踪他的形迹。
他只道那人身分必是极高,更可能便是里头其中一个杀手,或许跟著他便能找到徐涵卿的所在。
刚开始时十分顺利,他悄悄跟了一阵。忽地却是一惊。
月亮竟穿出了云层,白光洒落下来,惊起一阵飞禽四窜,鸣声骤起
其中一只鸟四处乱飞乱鸣,竟迎面朝言海宁撞来。
这一撞便起了杂声,那人一语不发,立时一刀朝他砍去。
半空中便见银光闪动,一柄弯刀直直朝言海宁砍了过来。他立时在空中一个侧身,往旁边一闪,堪堪避过了这一刀。
只见他脚下一个用力,往树上一踢,飞出数丈,稳稳地落了地。
那人站在他不远处,冷冷道:「来者何人?」
言海宁闻言却不答话,「哼」了一声便道:「徐涵卿在哪?」
那人闻言瞳孔一缩,道:「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告诉我徐涵卿在哪!」
那人仍是冷冷道:「你从何得知此事?」
「我只问你徐涵卿在哪,你说是不说?」
此刻已无须再多言,只见一道银芒划破黑夜,直直朝言海宁面门刺去。
夜里再添一弯新月。
两道弯月挂在空中,竟将这夜,照得有些刺眼。
那人手中的弯刀高举半空,直直落下,银白的锋芒格外清晰。
只听见「叮」的一声,言海宁已经消失在原处,刀客也不见身影。
忽地一阵风起,银白新月直直飞了出去,一闪即逝。
不闻声响,只倒下了七颗树。一袭白影落了下来。
新月刀又回到了刀客手上,他冷冷盯著前方。
言海宁看著刀客,神色冰冷,对方亦紧盯著他不放。
同时间,两人足尖一点。
一举手中武器,向对方冲了过去。
只见言海宁分上中下路,一连三式剑气垄罩对手全身。刀客见状,手上弯刀由上直砍下落,弯曲的刀身直勾对手长剑。言海宁知道弯刀一砍之势强盛,当下立时撤了剑锋,手腕微翻,却是转了一圈後又直攻对方左肩。
只见刀客竟然一个向前倾身避过了这一剑,右手高举,刀顺势直砍下落。只听得「锵」的一声,直直压下对方手中长剑。
才压下了对方剑势,却见言海宁左手即刻横翻成掌,直向他左颈劈去,刀客一惊,顺势低了头要躲过这一掌。
这一低头,变换了重心,手上的刀便压不住对方手上的剑。只见言海宁手腕一翻,长剑挑起疾刺对手双目。这一式变招极快,刀客还低著头,眼看就要得手。却见对方此时身子一低,竟往旁边一扑,直直朝地上滚了过去。
只见刀客翻滚後立时又站起,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又诡奇无比。
两人顷刻间又交上了手。
言海宁一手「断水剑法」疾如流星,夜色中只见银芒爆闪,招招往对手要害攻去。对手此刻也是浑身解数,使的竟也是快刀一路。
快刀打快剑,只见刀光剑影飞舞,炫目飞驰。
只见言海宁此刻手腕动得飞快,一剑刺出後竟现出六道剑影,分指对手身上六处大穴,叫人看不清他究竟要攻向何处。刀客见状却是立时瞄准了六个方向疾砍六刀,竟是不辨虚实,硬接了下来。
言海宁见状不禁赞了声「好!」。只见刀客此时刀势一变,弯刀斜飞,迅猛快捷,左右疾砍对手两侧。这左右互砍动作十分大,刀客使出却是行云流水,收刀出刀竟似不费吹灰之力,教人快得看不清。
言海宁此刻遇到了对手,端的是兴奋无比。只见他长剑左右挥舞,只听得「叮、叮、叮」三声,竟也是一剑一剑挡下。
刀锋对剑尖,星火四溅。
言海宁挡去三刀後,又是一路快剑袭来,只是这次却是一招「仙人指路」。
刀客见状一愣,言海宁这招「仙人指路」速度虽快,却是平常至极,让他大感意外。他见状手中弯刀一砍,便要挡下一剑。但他弯刀刚要碰到长剑之时,却见对手剑身微动,竟平平向下移动寸许躲过了这一刀,仍是直直朝他刺来。没想到他硬生生地平移剑身,却不见剑势减缓。刀客见状大惊,只是他反应奇快,弯刀立时顺势下砍,又挡下了这一剑。
两人此刻以快打快,都是起了较量争胜之心,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言海宁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是要来救人的。虽然他练「行歌九路」已有小成,但他本来就是急性子的人,还是使这断水剑法最是畅快淋漓。
只是这一时半刻间,却是难分胜负。
刀客此时发觉自己已和对方缠斗太久,当下决定速战速决。
只见他左手按向腰间,手上微动。
又见一弯新月飞出。
言海宁见状一惊,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一手。
只见另一柄弯刀飞出後,立时消失了踪影。
言海宁方才挡下一刀,顷刻间忽闻身後嗡嗡声大作,当下暗叫不好。
此刻如何能避?
心念电转间,只见他身子一侧,手上长剑微动,竟顺势牵著对手的弯刀挡下背後一刀。这一下令刀客大是惊异,自己刀落之势未收,竟让对方就著此势牵往别处挡下这刀,心中不禁佩服对方反应机敏。
刀客立时伸手一握飞刀。只见那飞刀才刚碰到他的手,竟又飞向别处不知所踪。
言海宁这下又是一惊。
下一刀不知会从何处来。
两人此刻依旧以快打快,缠斗不下。
飞刀仍未出现。
言海宁不知飞刀身在何处,此刻心下著急,手上长剑更是一轮快过一轮,却仍是无法打下对方。刀客此刻更是冷静应战,只待飞刀出现,了结对手。
只是决斗之时,有时靠的不只是实力,还有运气。
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便是一种运气,其关键有时胜於实力。
两人在树林中开战,脚下自非如履平地。
只见刀客脚下忽地一绊,身体顿失平衡。言海宁一见机不可失,立时便时一剑挑了他手中弯刀,朝他胸口刺去,眼看著长剑距心口只馀一寸,刀客即刻便要命丧剑下。
此时远方破空之声忽起,竟有一支飞箭直直朝言海宁射来。
言海宁见状一惊,急忙举剑挡开飞箭。
此时嗡嗡声起,弯刀此时也飞到了他身後。刀客此时没了弯刀,言海宁此刻已有暇防备,只见他挡下飞箭後,顺势一个转身将飞刀击落。飞刀落下时,脚下又是一踢,不让刀客再有机会碰它。
只见方才的守卫站在不远处,手上一柄长弓对准了言海宁。
守卫立时叫道:「坛主,快退。」说著一连九箭同时射出,瞄准了言海宁的三处要害,六路可能避开的方向。
只是言海宁轻功亦是高明,只见得他足尖一点,掠向左方,在飞箭离他不过寸许处,堪堪避过,只擦破了袖口少许。
此时其他守卫也已发现了异状,纷纷赶到此处。
言海宁见状,趁包围网还没形成时,立时左拐右闪,朝著落凤楼的方向奔去。
刀客见状大叫:「追!」
言海宁奔不多时,已是出了树林。
只见四面八方均是落凤楼的人,将他团团包围。
刀客此时站在不远处,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言海宁哈哈一笑,道:「你说呢?」
刀客此刻还待发话,言海宁却先开了口。
「南面为尊。」
刀客想也不想便道:「四隅称霸。」说完便是一愣。
只见他惊道:「是谁派你来的?」
言海宁哈哈大笑:「是个死人。」他「死人」两字还没说完,便见得袖子一抖,一股粉红色烟雾漫开在四周。
刀客见状一惊,立时大叫道:「芙蓉帐!」
芙蓉帐便是一道毒烟,被困在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也进不得。若是硬要穿过,即刻便是腐骨烂肤,毒烟入体致死。若是困在其中,虽不受毒烟影响,却会因断绝食粮活活饿死在其中。是以芙蓉帐歹毒教人闻之色变。
言海宁方才故意左拐右闪,边跑已经边设下了芙蓉帐的药引,现下只要手中药末一洒,轻烟即刻包围了落凤楼与南隅教众人。
只见他趁落凤楼众人一阵慌乱之时,手中长剑挥舞,只听得「哎哟」、「啊」、「该死」,几声惨叫,许多守卫立时重创倒地。
言海宁自身不惧芙蓉帐,只见他立时从烟中穿出,对众人笑道:「在里头虽不受芙蓉帐毒烟影响,但受了伤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此刻对海冬蜂怒极,这手芙蓉帐下的狠毒,便是要故意找海冬蜂麻烦,修理她的教众一番。
沿海宁说完转身便往落凤楼去。
走没几步,却听得刀客叫道:「拦住他!」
话音未落,只听得身後破空声起,竟是方才的护卫弯弓搭箭,直朝他方向射了过去。
一连三箭射出,言海宁挥剑挡开两箭,剩下一箭落在了他身後的地面。
箭一落地,言海宁立时觉得脚下一空,心中顿时暗叫不好,念电转间,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朝上一扔,随後身体却已直直下落。
借刀令 十六 人不寐
两人一进房门,便见杨少华端坐在椅上。
他见有人进来,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下头来。秦梁两人见他此时早已被松了绑,只道他应该被点了穴道。
清晨时分,最是寂静的时刻,甚至没有人知道两人双双早起进了杨少华的房内。
他们却知晓他应当是醒著的。
他们也知晓,他累了。
梁潮生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杨公子,你想不想找出杀你三姨的凶手?」
只见杨少华此时浑身一震,双拳紧紧握著,指节绷得死紧。
梁潮生并不多言,又继续道:「杨公子,案子现下已经有了眉目。只剩你,必须跟我们合作。」
杨少华抬起了头,眼中布满血丝。
「此话当真?」
「现下只剩杨公子这边还没弄清楚。」
杨少华此时情绪十分激动,梁潮生便知自己的话达到了效果。
其实之前夏晴语也曾提起自己的妹妹试图对杨少华动之以情,但他只是不发一语。只是现下他精神已十分疲惫,梁潮生又说案情有进展,是以他才立时有了反应。
只见杨少华开口道:「梁公子要我如何合作?」
秦以楼瞥了他一眼,只听得梁潮生道:「告诉我们你昨晚为何要去夏荷芳的房中。」
杨少华闻言霎时间面色惨白。
此事先前杨松柏和夏晴语已问过多次,杨少华这时虽已有了心理准备,仍旧难以克制情绪。
只见他指间微微抖著,却是低著头,不发一语。
半晌後,才缓缓开口。
「好,我告诉你。」
「昨晚二更时分爹来到我房里,二姨三姨也随後跟了进来,为的是我当时找你决斗的事。爹当时十分生气,责骂了我一顿,二姨三姨则是在一旁帮我说情。」
「後来他们离开後,我便发现门缝上塞了一张纸。纸上面写著:今夜三更至我房中,有要事相告。上头还有三姨的落款。」
梁潮生听到这里不禁心想: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杨少华似乎猜到梁潮生所想,又道:「我见那是三姨的笔迹,方才爹他们离去时三姨是走在最後一个,所以那信该是三姨写得没错。」
梁潮生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我当时虽然犹豫,後来还是依约前去三姨的房中。那时三姨神情很是焦急,她见了我立时问道:『华儿,你身上的伤现在如何了?好些了麽?方才你跪在地上,这会儿还好麽?』我当时点了点头,说:『我没事的,三姨,梁公子当时手下留了情,刚才也看了大夫,说是过几天就好。』
三姨这时才放下了心,她当时对我说:『坐下罢,华儿,三姨有话要对你说。』」
「三姨说:『华儿,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那一个晚上发生了甚麽事。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当时觉得奇怪,事情白天不是已经说了麽?三姨此刻怎麽要再说一次?
可是三姨那时仍旧继续开口道:『华儿,三姨说的话十分重要,你要好好听我说。
那一天晚上,杨大哥和姊夫一起不知道去了哪儿,只剩下苏扶柳一人留在山中的客栈里。大姐……你大姨那时要生产了,我本来在那儿守著她,没有跟二姐她们去找苏扶柳。可是我那时看著大姊的肚子,心里又想起了杨大哥的孩子。我想著:苏扶柳不知道有没有带著孩子,若是孩子带在她身上,那麽这孩子现下不就危险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