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令----懒近水

作者:  录入:12-29

  秦以楼这时心想:杨松柏下这最後一道借刀令多半是做贼心虚罢。就算杨少华真侥幸得胜也必是躲不过而後的清算,没料到此举反倒是漏了形迹。
  杨松柏此时面色已经难看至极。
  只见他气喘吁吁,面色胀得通红,怒道:「梁潮生,我敬你小子在江湖上有些名声,这才隐忍到现在,你信口污蔑老夫,说的煞有介事。我却为何要杀我兄长?为何要杀杨少华?你又有何证据!」
  梁潮生扫视了众人一眼,从怀中取出两张纸,缓缓道:「这一张,是落凤楼的纪录,上面写明了当时要杀杨金玉的人;另一张,是苏扶柳的遗言。」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会儿,又道:「苏扶柳当时落下悬崖後却没马上死去,她落在了崖壁的裂缝中,在壁上留下了遗言。」
  众人闻言均是震惊无比,只见柳怀安冲上前去抢著要看遗言,手正要碰到,眼前忽地一花,夏晴语已先他一步抢过遗言,大失方才的镇静。
  她看完了遗言後神色大变,手上的纸捏的发皱。
  杨松柏看著眼前的证据,此刻面如死灰,只听得他喃喃道:「好,好,好个梁潮生,老夫佩服。」
  只见他抬起头来道:「没错,是我派去的杀手,就是要杀了那杨金玉。」
  只听得他沉声道:「梁公子,你为何怀疑是我?」
  梁潮生缓缓道:「因为我在听你们说二十四年前的一段往事时,发现你在这其中扮演了关键性的脚色。第一,当初杨金玉被追杀时,身边只有你一人。杨金玉当时虽然要你先离开,但是要不要回去救他,一切都是在你。再来,偷袭苏扶柳的那天晚上,也是你引开了杨金玉,当时若是夏荷芳没找到你们,你也可以想办法让杨金玉自己发觉事态有异而自行离开。所以我认为要在这其中做手脚,你的可能性最大。」
  「接著便是你对杨少华的态度,我说过,杨少华出了那样大的事,你却是姗姗来迟,这让我怀疑你或许根本是想让我杀了杨少华。」
  梁潮生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最後这其实是我的猜测。」
  「其实,当初我和秦以楼曾怀疑借刀令是要为杨金玉报仇,我们都猜想要为他报仇的是必定是夏荷芳,从未想过会是你要替他报仇。」
  「我後来才想到关键吊诡的之处便是在此。你和杨金玉为兄弟至亲,为何我们却不觉得是杨前辈要报仇?这便是因为当初你在提起往事,说到杨金玉之时,总是提起金玉公子之名,说他当时名动天下,如雷贯耳,极力称赞之能事。」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但我却因此觉得你对他并不是真的如此亲近。」
  杨松柏此刻面色阴沉,只听得梁潮生缓缓道:「若是真心钦佩喜爱一个人,绝不是像你这般只是空洞地称赞那人一番。若是你真了解一人,别人问起时,或许会是滔滔不绝说得没完,或许只是三言两语,说不清,道不明。」
  这话乍听之下没甚麽证据,却是梁潮生怀疑的开始,一旦疑心上了,便觉得他的行为处处可疑。虽说是过於主观,却也碰触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你若真认为一个人好,又怎是用话语能够道尽的。」他缓缓放低了话声,不知是在说给其他人听,亦或是说给自己听。
  夏晴语这时看了梁潮生一眼,明白当时他问自己关於杨金玉之事,便是为此。
  秦以楼想起了方才自己和梁潮生在屋顶上的一番对话,现下场面虽然一触即发,心里却是忍不住微笑。
  杨松柏闻言只是一语不发。
  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原来竟是这样,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你竟是看了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麽要杀他?」却见他又是阴侧侧地一笑:「杨金玉,金玉公子,好个响亮的名号,因为他生来便叫金玉。」只见他此时神色怨毒至极,一字一句缓缓道。
  「因为他是杨金玉,」杨松柏狠狠道,「所有人眼里都只有他,都只有金玉公子,有谁知道,杨松柏是何许人物?」
  「潘安貌,金玉质,我和他同父同母所生,可是他生来便不知胜我多少。我们从小一起练武,一起读书,我们年岁相仿,我却是样样不如他,没有一样是胜过他的,因为他是杨金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杨金玉,他这人,生下来便占尽了所有好处,父母给他取名金玉,却给我取名松柏,嘿嘿,竟是一开始就决定了我两一人在天,一人在地。」
  「若是提到大名鼎鼎的杨金玉,所有人便是一个劲的称赞,一个劲的叫好。若是提到杨松柏,大家会说,啊,那便是金玉公子的弟弟,杨金玉的弟弟。除此之外,除此之外,我甚麽都不是,甚麽也不如!」
  「金玉公子,举世无双。那时大家都说他会当上四剑门盟主,他也真的做到了,嘿嘿,这世上还真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说到这里,他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
  只见他面色通红,一拍案怒吼道:「为何是他?我终日练武,勤奋不辍,为什麽到头来武功却和他相差了不只一筹?为何当上四剑门盟主的竟是他?为什麽他生来就占了所有好处?为何他竟是我兄长?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喘著气,情绪激动;「所以我要杀了他。」
  「可是你们知道他死里逃生後,对我说了什麽?
  「他说,他爱上了一个女人,要和她一起退隐江湖,从此閒云野鹤。他说他其实不想做四剑门盟主,不想做金玉公子,不要那些虚名,只想过逍遥日子。」
  「他怎麽能……我倾尽毕身之力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於他却如探囊取物,他却说不要就不要。」
  他说到这里,冷笑著,「他竟然还说要把这盟主让我来作。」
  所有人听了他的话,心里都是暗自摇头,杨松柏竟是因为「忌妒」而谋害兄长。
  秦以楼见他神色怨毒已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因为忌妒,扭曲了性格。他野心勃勃的想要称霸四剑门,也是因为自卑自大,亟欲证明自己的才能所致。
  「杨金玉啊杨金玉,你只道自己待人一片赤诚,他人便会肝胆相照,所有人都喜欢你,却没想到自己最亲近的人竟恨你入骨。潘安貌,金玉质,枉费人人都说你是当世奇才,竟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看不清楚。」他说著,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未落,却忽然听得门外「扑通」一声。所有人转过头去看,却是杨少华站在门外,直直地跪了下去。
  只听得他颤巍巍地叫了声:「爹!」
  「爹!」他面色惨白地吓人,浑身发著抖,「爹,为什麽……」
  「你生来便是个孽障!我不曾有过你这个儿子」杨松柏怒吼道
  「爹……」杨少华发著抖,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梁潮生这时低著头,拧起了双眉。他想著,杨少华当初为父亲甘冒大不韪地向自己挑战,现下要害他的却是自己当作父亲的人,心中打击之大只怕难以想像。
  杨松柏勃然怒道:「姓夏的贱人竟瞒著我做这等事,若是我早知道当初就一剑把你杀了,也不会留你到现在!」
  话音未落,却见夏晴语怒吼一声,整个人扑向杨松柏,左手屈指成爪,直取他面门。
  她此时已经明白夏荷芳被杀的原因,若是让人知道了杨少华为杨金玉的儿子,难保不会推想到杨松柏是否知道此事,就算他极力否认,仍是会节外生枝。更有甚者,杨松柏恨极夏荷芳对他如此欺瞒,这才痛下杀手。
  杨松柏对这一著早有防备,却见他身子微动,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只听得杨少华大叫了一声:「二姨!」他这时整个人站了起来。
  夏晴语一招尚未使老,右脚立时抬起向杨松柏扫去,杨松柏知道她腿招厉害,不敢硬接,一个後翻,从她足下避了过去。
  没想到夏晴语前面接是虚招,杨松柏翻起身来才站稳,便见夏晴语手中长剑以横在他颈间。
  杨少华又大叫了一声:「二姨!爹爹!」
  夏晴语长剑已横在颈间,这时已经没人来的及出手救援。
  她神色阴郁,盯著杨松柏,一双眼全无情绪,有如跌入冰窖般。
  梁潮生离开了杨家庄的大厅,此刻在夜色中缓步走著,映在地上的微光拉长了他的身影,秦以楼则跟在他後头。
  梁潮生边走著,开口道:「涵卿现下如何了?」
  「多亏了言大夫,已经稳定下来了,」秦以楼答道,「不过幸好此次言大夫给了当初杨松柏让落凤楼杀杨金玉的证据,现下才能这麽顺利地破了案。」
  梁潮生从怀中取出了方才做为证据的那封信,「杨松柏找了落凤楼杀杨金玉,柳怀安和夏庭安也找了落凤楼。」他摇了摇头,「竟有这麽巧的事。若非如此,这次也没那麽容易破得了案。」
  秦以楼微微笑著:「这也是命中注定。」
  梁潮生又取出了另一封信,道:「事情我们都解决了,这海冬蜂倒是省事。」
  原来另一样证据-苏扶柳的遗言便是海冬蜂送来的。
  当初柳怀安和夏庭安为了借刀令之事,都请出了落凤楼的杀手。
  本来这也只是一桩暗杀,但是要杀人的都是四剑门的人,要杀的对象又是访剑山庄庄主和停雁阁阁主这等高手,却让落凤楼起了疑心。於是落凤楼便从心思单纯行事却不那麽周虑的柳怀安那儿探出了线索,知道这桩暗杀与借刀令有关。
  落凤楼接到了这个消息,立时通报了南隅教,但是南隅教却知苏扶柳早在二十多年前便下落不明。
  海冬蜂此行的目的便是奉前教主之遗命调查苏扶柳的下落还有「借刀令」的事。她在路途中遇上了夏庭安,也知道他请了自家的杀手要杀徐涵卿。她本想从夏庭安口中套出些消息,只是却不知杨少华也被下了借刀令,对象竟是她!
  海冬蜂本来想接近夏庭安,好探些消息,只是她太小看了夏庭安,故而反遭暗算,落了个伤重垂危的下场。没想到後来因祸得福,落到了山避的裂缝中,却意外发现一件事情。
  原来当时苏扶柳落下悬崖便是临渊谷!她当时也注意到了攀鹘索,也和海冬蜂落在了同一个岩缝中,她临死之前便在岩壁上写下了遗言。
  海冬蜂当时在山崖壁上的裂缝中发现了苏扶柳的遗言,里头有提到杨松柏暗杀杨金玉之事,更直指自己一时心软,不想破坏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感,才遭他陷害。
  海冬蜂看了遗言,再把最近所发生的事连在了一块儿,便大致明白的事情始末。她本来便知柳怀安要暗杀秦以楼,後来又听说了梁潮生和杨少华决斗之事,便猜到梁潮生必会插手此事。她当时把杨松柏派杀手的证据交给了言海宁,让他拿去给梁潮生。後来她为求谨慎起见,便又将遗言拓在了纸上,请秋茯苓送去给梁潮生,顺便去找她师父。
  当时便是秋茯苓领著停雁阁的人找到了落凤楼。而落凤楼的人发现了言海宁所留下的
  教主令牌後立时撤退,所以当时落凤楼里已空无一人,而地道里则是门户大开,机关全都停摆,摆明了是让人自由进出,这才找到了困在地道里的人。
  梁潮生只道此番能破案是因为夏柳两人都找了落凤楼的杀手,却不晓得另一个关键就是杨松柏对杨少华的借刀令。他谁不好选,偏偏选上了海冬蜂,让她遇上了夏庭安,一路被追杀至临渊谷,这才发现了苏扶柳的遗言。
  送来的除了苏扶柳的遗言,还夹了一封信。梁潮生看著信,又道:「上头还说了,苏扶柳当初和海敬有些冲突。苏扶柳野心极大,想要一统江湖,可是此举与南隅教一惯的作风不和,父女俩故而决裂。落凤楼当初便是在这之前苏扶柳借南隅教之力所创。」
  「往昔恩怨,一笔勾销,江湖上从此之後再无落凤楼。」
  「这海冬蜂还真是把责任撇得乾乾净净。」梁潮生轻轻一笑,「落凤楼组织如此庞大,有今天这样的成绩,她真舍得麽?」
  秦以楼此时叹了一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她还不了借刀令的债,才说杨松柏和苏扶柳的恩怨便也不追究了。只是这杨松柏自然也会有人处置。」他想起了夏晴语。
  梁潮生看著信,一会儿撕得粉碎,道:「也对,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方才都没提那证据是从何处来,便是因为怕消息泄漏出去,便有人要找出当年的事主,向南隅教和落凤楼寻仇。只是借刀令牵扯太大,如此一来江湖上势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其他人看到证据後,只道是停雁阁神通广大,便也不对证据的来处多加追究。
  秦以楼看著信被撕得粉碎,只笑道:「去看看涵卿吧!」
  梁潮生点点头,又忽然道:「话说回来,言海宁是怎麽拿到证据的?」
  秦以楼笑道:「待会儿问问去,只是他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罢。」

  借刀令 终章 洗轻尘

  终章 洗轻尘
  阴日低云密布,郁沉沉地压著。终究是载不动水气浓重,点点滴滴落下。
  秋日的雨带著些许凉意,斜斜的落在地上,打在行人衣衫上。
  骑著马的青年方才赶路,没注意天色,身上已经湿了好些。
  还好不远处便是一座庙宇,他忙下了马,安置好後便进入寺内躲雨。
  拨了拨额前的雨珠,才走到屋檐下,便是眼睛一亮。
  本来狼狈的神情却是转为惊喜。
  「言大夫!」徐涵卿叫道。
  言海宁也在寺庙中躲雨,却是看也不看徐涵卿,哼了一声,又别过头去。
  徐涵卿笑著走上前,见他面色仍是不善。一会儿,便又赔小心地道:「言大夫,我知道你是为我打抱不平,心里很是感激。只是我现下伤已大好,性命无碍,庭安也知道错了,这事也就……」
  只听得言海宁「哼」了一声,「徐大公子为人正直,兼之宽宏大量,不念旧怨,你怎麽说怎麽对,又何必多费唇舌,跟我解释这些做甚?」
  这话说的徐涵卿面上又是一阵尴尬。
  原来两人要离开时,徐涵卿却给梁潮生拦住了。
  只见梁潮生笑著道:「涵卿,帮夏庭安在言大夫面前说些好话吧。」
  徐涵卿愣了一下,这时便明白过来。先前言海宁说要给夏庭安治伤,用的却是最猛烈的毒药,只是言海宁算准了时候故意将药性压下,要等到两人离开时夏庭安才会发作,便是要教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谁料到徐涵卿这苦主竟然帮他求情,教言海宁不禁气结。禁不住他软言相求,一丢下解药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让徐涵卿一番好找,这下才遇到了他。
  此刻两人站在屋檐下,均是沉默著不说话。
  言海宁似乎还在生气,看也不看他一眼。徐涵卿只道自己已经找到了人,便是等他慢慢消气吧,一时间也不开口。
  两人就这麽静静站著。
  雨仍旧下著,阶前点滴。
  徐涵卿想起了夏庭安的事。
  他後来明白了事情始末,知晓夏庭安是为了母亲的借刀令才要杀自己。
  心中不免想著,自己是否真是太傻,是否真是不够聪明,让人算计了却不晓得。
  想到了借刀令,又感慨道,原来竟又是无端招来祸害。
  盛名累人,做不做这庄主,原来却都是一样的。
  便如……
  忽地一阵风起,斜雨吹进了屋檐下。
  徐涵卿来不及躲开,却见眼前银芒一闪。
  一人长剑出鞘,舞将开来。
  星星微雨,尽数落下。
  风又停了。
  言海宁收起了剑鞘,两人的衣裳却是不湿半分。
  徐涵卿定定地站在原处,眼前的人彷佛看清了自己心中所思。
  只听得他冷冷道:「人如果太呆,是想改也改不了,我看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以後发生甚麽事,便有我替你挡著。」
  他说著,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下徐涵卿愣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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