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翼顿时猛的僵住,公园?去公园拍雪景!雪景!?前些日子,江文翔曾说过,等下了雪,就带他去拍雪景,为此,江文翔最近还新买了一台数码相机。
一刹那茅塞顿开,韩翼慌忙不迭的跑到路上,拦下一辆行驶中的出租车。迅速钻进去,匆忙道“北海公园!”
雪越下越大,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韩翼一脚深一脚浅的疾步奔走在北海公园昏暗无光,寂静如死的场地里。踏着厚及没脚的积雪,韩翼一路摸索,终于,找到了湖边。在这里,他和江文翔曾一起野餐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韩翼忐忑不安的一步步走进湖边。
“江文翔……翔!……你在吗?”隔着厚厚的雪帘,韩翼近乎绝望的一遍遍嘶喊着。每走一段,就喊一遍,每喊一次,心就更沉一些。“……求你了,出来吧!……”喊到最后,竟然拖了哭腔。
风呼啸着刮过,隐隐约约的带进韩翼耳朵里一些声音。韩翼站定,仔细的辨别起来,渐渐,声音变的逐渐清晰,是咳嗽声!没错,是咳嗽声。韩翼倍受鼓舞,又加快了奔走的脚步。
当江文翔被雪霜遮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韩翼的心,开始激烈的抽搐。背对着自己,江文翔抱膝而坐,因为口中不住的咳嗽,身体难以抑制的微微颤抖。这样风雪肆虐的漆黑夜晚,这样孤单萧瑟的身影,让韩翼不得不承认,李赫那句话的真实和沉重。
“翔?”韩翼俯下身,温柔的轻唤了一声。
江文翔吃力的抬起头,目光中尽是哀婉凄冷之色。
一刹那,韩翼竟觉得无言以对。
躬身抱起江文翔,他身下那个深深的雪窝,就像在提醒着韩翼,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而抱住他身体的手,所触及之处,也尽是让人心惊的冰冷。无力低垂在自己颈窝的额头,却传出非同寻常的炙热。韩翼不禁,皱紧了眉头。
一路狂奔,来到公园出口,明明吩咐等待的汽车,还是走了!
给李赫打完电话,韩翼抱着江文翔找了块无雪的空地坐下。怀里的人,依然在不住的咳嗽。
“再坚持一会儿,李赫马上就来了!”韩翼拍抚着江文翔瑟瑟发抖的身体,轻柔细语。
“咳咳……咳咳……”每咳嗽一下,江文翔胸口那如万箭穿心般的刺痛就更加剧一些,呼吸也变得更艰难,生命,好像真的在从他身体里慢慢抽离一样,感觉越来越糟糕!“咳咳……翼……咳咳”极力的克制,才勉强的喊出一个名字,江文翔痛苦的皱紧眉头,拼命的喘息着。
“再忍忍,马上,马上就好!”韩翼抱着江文翔,重新站起来,他需要走到路上,需要尽快的迎上李赫,江文翔的状况,看起来越来越严重,怕是再等不了多久了!
“我想了……咳咳……一天!”怀里,江文翔气息奄奄的低诉着“……咳咳……咳咳……你说的对……是我……咳咳……太自私……任性了……咳咳咳咳咳咳”短短的一句话,让江文翔咳的几乎气结。
韩翼一边奋力疾走,一边慌乱不迭的拍抚着他的后背,声音焦虑不安“别说了,都是因为我……太愚钝,一直都没明白……你对我的好!”不停的奔走,加之怀里又抱了人,韩翼的呼吸也=渐渐紊乱起来,连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我从……“迷离”……把你带出来……咳咳……却又将你放进……另一个牢笼……咳咳……咳咳……以为只要爱你,好好待你,你就……咳咳……咳咳……就会幸福……是我……错……错”
“求你不要再说了……”好像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翻涌的悲伤,韩翼抱着江文翔,突然泪如雨下。哽咽的声音,苦涩黯哑“不要说了!都是我不对,才会把你伤成这样!”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文翔不由的吃了一惊,挣扎着想抬起手,拭去他脸上不断涌落的泪水,抬了又抬,终是没有力气。“对……不起……我只是……想说……咳咳,咳咳,咳咳……放……放……咳咳”异常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了江文翔即将出口的话语。视线越来越虚幻,韩翼的脸,正在逐渐的消失。拼命的抑制住胸肺间传来的剧烈不适,江文翔想将心里最重要的一句话说出口,可是喉头却忽然一窒,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眼前,韩翼的脸一闪,终于消失了!
韩翼只觉得颈窝突然一阵温热,好像有什么粘稠的东西被喷到了上面。嗅着空气中逐渐清晰的腥臭味,韩翼愕然的缓缓低下头。血,正从江文翔微启的口中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江文翔!”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那天夜里,江文翔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韩翼直到两天后才知道。那就是“放你走!”
韩翼看着江文翔嘴唇微启,表情平淡的说出这句话时,脑子一下就死机了。
“一直就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但是没想到……你竟然那么讨厌我!”自嘲的笑容,爬上依然苍白的脸颊,显现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凄然。平静异常的声音,就像在倾诉别人的心声,而非自己。“原以为,只要我爱你,好好的待你,尽可能的满足你,让你生活的充裕快乐,你就能和我一直维持这样的日子……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让你那么不快乐,我很抱歉!所以,我决定,就按你说的……咱们……分开吧!”对视着韩翼的眼睛,清澄如谭,深不可测又无波无澜。
韩翼微垂着头,懊恼不已的低声呢喃道“是我一时混蛋,说了那么伤你的话……你”不待他说完,江文翔就淡淡的打断了他“没有,你只是说了你想说的,并没有错!一直都是因为我太苛求了,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你要怪,就继续怪我吧”
“不!不是这样的,我那天是受不了你父亲对你的态度……一时又过于激动,才会说出那些违心的话。其实……”
“好了!以后,如果你还愿意拿我当朋友的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过来找我!……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全当只是做了场噩梦!……你走吧!”江文翔依然只是淡淡的说着,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感情,可就是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留给韩翼。
韩翼愣愣的站在床边,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的走到门边,不甘心的回过头,对上江文翔暗潮汹涌的眼睛,轻轻的说了句“好好休息!”。拉开门,依依不舍的走出去。有些事,做过了,就再也不能回头。韩翼是知道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文翔冷酷起来,原来也是这么的无情。
阴霾多日的天空,终于露出了太阳,明晃晃的照在雪地上,耀眼的刺目。无风,空气中却依然透着刺骨的冷意,人们闲散而又慵懒的窝在屋子里,于是街上,寥寥无人。
走在无人到访的小路上,脚下的积雪依然保持着初落时的松软,踏上去发出细碎轻微的“咯吱”的声。韩翼一个人,缓缓的走着,突然,身后隐隐的传来一个沉闷的男声“请问是韩翼吗?”
下意识的转过身,还没等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谁,眼前就一阵眩晕,随即,便软软的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李赫打饭回来,远远的就看见韩翼离开的身影,正纳闷,就又看见病房里,江文翔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样。心里顿时猜出个所以然来,无奈的摇摇头,将饭菜送到江文翔面前晃了晃。“吃饭了!”
接过饭菜放在腿上,江文翔拿起勺子意兴阑珊的搅动了一下,便又顿住。抬起头,看着李赫的目光里,承满了深深的痛楚。“我吃不下!”出口的声音虚弱无力,和刚才对韩翼的清澈淡定竟截然相反。
“我知道你吃不下,可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李赫拿过江文翔手里的勺子,盛了粥,伸到他嘴边。
江文翔撤着头躲开“真的吃不下。就算勉强吃进去了,一会儿也得都吐出来!”
李赫握在手中的勺子沉了沉,就像他的心,往更深处又掉了掉。自从昨天醒来到现在,江文翔已经十几个小时粒米未进。就算勉强吃进去了,过不久,也会颗粒不剩的全部吐出来。吃多少吐多少,就像他的胃,完全失去了功能一样。找来医生,医生也没办法,只能一瓶接着一瓶的挂营养液。沉痛的叹息一声,李赫把勺子重新伸到江文翔嘴边,声音沙哑的说道“吃点吧,不然他会更自责的!”
江文翔似乎一愣,然后极轻的苦笑了一下。自责吗?究竟是谁应该自责,而谁又会真的为此自责呢。
傍晚,李赫装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崔不及防的“嗡嗡”的振动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李赫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江文翔,拿着手机匆匆走出去。
“喂?”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虚掩的房门边响起。
“捎个话给江文翔,就说,如果明天这个时间我们没看到300万现金的话,就等着给他的小情人收尸吧!”一个地痞样无赖的声音,懒懒的从听筒中传出。
眉头骤然锁紧,一种不祥的感觉紧紧的抓住了李赫的心“你是谁?”
“呵呵……”干冷的笑声,阴森森的传出。“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文翔还想不想要他的小情人……听说,以前是个鸭子啊!……呵呵”淫秽的笑声,带着几分得意,刺痛了李赫的耳朵。
“钱送哪儿?”李赫有些烦躁的问道。
“明天这个时候,我再通知你!”电话,随即就被挂断了。
李赫轻手轻脚的走回病房,发现江文翔已然醒来,正瞪着一双清明的眸子看着他。
“吵醒你了?”李赫心虚的笑了笑,慌忙把手机塞进兜里,好像江文翔能窥探到他刚才电话的内容一样。“感觉怎么样?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你出去打电话了?是家里有事么?”江文翔一脸的疑惑。
“呃……”李赫一时被问得张口结舌,他不知道韩翼被绑架的事情究竟该不该告诉他。告诉他,怕他刚刚稳定的病情一激动再生出个好歹来,可是不告诉他,万一韩翼有个闪失,恐怕他更承受不住。就在李赫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档口,病房的门,突然被气势汹汹的推开江文翔的父亲,一脸阴沉的走进来!
“爸?”江文翔不安的看着父亲,只见他将一封快递狠狠的丢在自己身上,一脸的冷绝。机械的伸手打开,江文翔顿时呆住。信封里,装着几张韩翼的照片,照片上,他像个粽子一样被紧紧捆着的身影,利刃一般刺穿江文翔不住颤抖抽搐的心脏。“这是……怎么回事?”江文翔抬起头,破碎狂乱的目光追寻上父亲冰冷的面。
“显而易见的事情”父亲淡淡的开口,漠不关心。
“条件……是什么?”江文翔恐慌的握紧照片,仿佛只有这样,心里才能稍感慰藉。
“300万现金!”
江文翔凄然的闭上眼睛,许久,才又睁开看向一副事不关己,阴沉冷静的父亲,眼中波光凌厉。忽然,他面容平静的轻声浅笑道“那您有什么条件?”
父亲好像根本没听到江文翔的话一样,坐在沙发上始终不语。
看着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江文翔心里一片清明。于是微微侧身,对李赫说道“你先出去吧!”
“文翔……”李赫迟疑的叫了一声,想要拒绝他的驱逐。可是在看到江文翔眼中的警告和拒绝后,即将出口的话,还是咽了下去。忧心忡忡的又看了他一眼,李赫才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关上门的霎那,他看到江文翔注视着门口的眼中温柔如水的欣然。
其实有许多事情可以不言而喻。如果说三年前,江文翔还对李赫的好,感觉莫名其妙的话,那么现在,他早已经心知肚明。只是,他的心里已经承载了太多的牵绊和力不从心的无可奈何。他不敢,更不愿,再像当年毁了宋英杰一样,毁了李赫!
看着他轻轻关上房门,江文翔转过脸,正视父亲道“您现在可以说了吗?”
父亲傲慢的仰起头,看着面色依然呈现出重重病态的江文翔,冷冷一笑,阴沉的声音就像寒风中泼到身上的冰水一样无情“我说要救他了吗?”
江文翔不可置信的瞪着父亲,一脸的惊骇。
“一个让我儿子神魂颠倒,不务正业,连婊子都算不上的男人,我为什么要救。”父亲语气淡然,轻笑着看向江文翔,好像只是在和他闲话家常一样,而非事关人命。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想其他办法!”江文翔说着,就掀开被子走下床,作势要去拿堆在屋角柜子上的衣服。不料,一阵突如其来的撕裂感伴着难抑的疼痛,从手背上迅速蔓延。低下头,手背上埋入的输液针头因为刚才猛然的强力拉扯,此时怪异的从皮肉中竖了起来,鲜红的血水混着清透的液体,涓涓如溪的流淌出来。似漫不经心的,江文翔一把揪下扯起皮肉的输液针头,一扬手,扔到了床上。转身,步伐微现踉跄的,又继续往柜子走去。
所有的衣服口袋都翻遍了,江文翔也没能找到手机。他不相信的又重新翻了一边,可还是一无所获。顷刻间,绝望就像一头逃出牢笼的饿兽,迫不及待的将江文翔吞噬、撕碎。堪堪的转回身,定定的看着父亲,唇角溢出凄然的笑容,江文翔不得不又一次败下阵来。
身体像再也支撑不住似的,江文翔嗵的一声,对着父亲跪了下去。
“求您了,救救他吧!……以后,我一定会更卖力的工作,给公司赚更多的钱来补偿您的。……求求您,就救救他吧!”
父亲置若罔闻的看着他,好像在看戏一样。
“他根本不爱我,更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是我利用他的窘况,出钱迫使他和我在一起的。是我,逼他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逼着他陪我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我不死缠着他,如果我不利用他,他也许一生都不会遇到这样的劫难!……求您,饶了他吧,所有的惩罚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不要再为难他们……”话到最后,江文翔哽咽难言。
“为了这些人这么做,值么?”父亲的话,似质问又是似考量。也许,在他心里,这些所谓的情爱,都能算是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的消遣。而那句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恐怕才是他心里真正深刻的信仰。“为了一个宋英杰,你三年郁郁寡欢,行尸走肉。现在,又为了一个出卖肉体换取钱财的男人,跪地求饶!你真就下贱到这种地步吗?”父亲的语气中,再次透出浓浓的恨意,让江文翔不禁一凛,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
“既然这样,我救他!”
江文翔欣然的抬起头,满脸期许。
“但是,你永远都不能再跟任何男人有沾染!……马上结婚!”
如被雷劈一般,江文翔狠狠的呆住。许久,他缓缓的站起身,带着面脸的错愕和刻骨铭心的绝望,脚步踉跄的连连后退,直到碰上身后的柜子,才停住。父亲的话,就像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毫不留情的将他心里最后的坚持彻底击碎。
“不可以……不可以!”梦呓般如泣如诉的呢喃,从江文翔嘴里断断续续的传出,就像他正在土崩瓦解的灵魂一样破碎不堪。
父亲只是异常坚决的看着他,不予理会。
“为什么?……为什么您总是要这样逼我?……为什么要逼我!”江文翔,好像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绝望的嘶吼着。
“选择都是你自己决定的,我并没有逼你!只是……”父亲看着儿子的疯狂,淡淡的冷笑了一下,眼中满是轻蔑和嘲弄“只是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而已!”
“我对婚姻,对女人有多么失望,您知道么?在我的眼里,您和妈妈的恩爱从来就都是装给外人看的。有客人的时候,有应酬的时候,你们总是表现的那么恩爱甜蜜,好像生活中离了谁都活不下去一样。等人走了呢?你们却形同陌路,就是偶尔说句话,也是冷嘲热讽针锋相对。从小到大,您和妈妈从来都没拿正眼看过我,除了叱责,就是说我不如哥哥。可是当我真的超过哥哥时,也没能得到你们的半句赞赏。”江文翔虚脱般靠在柜子上,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凄楚和绝望。“小时候发高烧,迷迷糊糊床都起不来,整整一天没出房间,妈妈都没进去看一眼,要不是哥哥下学回来找不到我,烧死大概也没人知道!……还有初三那年,我因为帮助一个被欺负的同学,被一群小混混围攻,生生被打断了两根肋骨,疼的我浑身发抖,冷汗直冒。被学校叫去的妈妈,却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把我痛骂了一顿。却始终都问我为什么打架,有没有受伤!……倒是宋英杰的事情,您和妈妈倒是很齐心的一起逼我呢!”江文翔冷冷的笑起来,脸上呈现出一种让人悲痛欲绝的凄然“您告诉我,如果我不离开他,他将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他的父母也将因此蒙受奇耻大辱,含恨终身。我爱他,所以我不想毁了他。……可是您还不放我,您又拿他在异地的前途和名誉来继续威胁逼迫我,让我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过着您要我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