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素水笑得贼兮兮:"宫里的匠人手很巧的,你瞧这个花纹,这个绒毛,连我都看不出区别。喜不喜欢?"
何噙香开心地在他脸上吻一下:"喜欢,叫你费心了。"
轩辕素水顺势把何噙香搂在怀里,箍着他的腰说:"你都这样谢八次了,可不可以凑一块,多谢一点,让我做一次?"
何噙香的笑容依然妩媚动人,朱唇轻启:"皇上,这是两码事。"
"不公平呀,那我也不许你做了。"
"皇上此话当真么?"
轩辕素水气道:"金口玉言,当然真了,不仅当真,朕还要立后。"
从前做王爷的时候,轩辕素水不敢和任何人走得太近,也无心婚娶,生怕被皇兄抓出个结党;后来自己做了皇帝,一直在打仗,顾不上别的;如今太平了,的确有大臣建议立后,却都被他找借口否决,谁也猜不透这位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何噙香歪着头道:"也对,按皇上的年龄,早就该立后了。臣早就听说雷尚书家的絮儿姑娘才貌双全,不知圣意如何?"
轩辕素水黑着脸道:"什么絮儿姑娘,朕又不认识。"
"那么贾太尉府上的会舞小姐好象也不错。"
轩辕素水咬牙切齿地说:"何噙香,你这个混蛋!"
何噙香叹了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轩辕素水捧着他的脸,认真地说:"不是的,你不要故意气我,好不好?"
"并非微臣要气你,立后本是喜事,国家也需要皇后。"
"非要立后的话,朕立你为后,好不好?"
"圣上又说玩笑话了。"
轩辕素水苦笑道:"朕也知道,一定不成的。你说心里话,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臣说心里话,陛下还是应该立后。"
轩辕素水望着何噙香的眼睛,似乎要看进他心里去,瞧瞧那句话是不是真的,过了半晌方道:"你说这种话,就不会心痛么?"
何噙香直直地回望,满眼哀伤,吐出一个字:"会。"
"......"
"......"
"那个,你喜欢水仙么?宫里养的快要开了,送你两盆吧。"
"......"
"对了,御厨做的胭脂饼味道很好,赶明拿来给你尝尝。"
"......"
轩辕素水紧紧地搂住何噙香:"求你别这样看我,好不好?"
何噙香凄然一笑:"宫里什么都有,陛下来这做什么。"
"可是我,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心安。"
话还没说完,便融化在热吻中,窗外是寒风刺骨,屋内却温暖如春。
朝廷上的事情太多,轩辕素水不想说,说了何噙香也不会懂,但是他偶尔能感觉到,这位皇帝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坏。上次宋慕倾等人叛国一案,就杀了老老少少六百多人,后来又查出不少贪污军饷的、报功不实的、夸大伤亡的,颇多株连,每每令轩辕素水气愤不已。眼见朝堂越来越冷清,大臣们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都觉得不甚安稳了。
这些日子,连御厨的日子也不好过,心惊胆战地做出第三次午膳之后,轩辕素水又摔了盘子。可心赶快叫小太监清扫了,上前道:"陛下息怒,不知这些东西哪里不对,奴才好叫他们多用点心。"
轩辕素水沉着脸道:"这些蠢材,干脆别做了,朕不想吃。"
这种时候还敢说话的,只有跟随他十多年的大总管可心。"陛下若心烦,不如去武宁公府上走一走。"
轩辕素水蹙眉道:"朕乏了,不想去。"
闻喜故相嗔
可心劝道:"万岁爷龙体要紧,还是传个太医看看吧,倘若武宁公知道您这样,岂不要着急。"
轩辕素水挥挥手允了,小太监们才松了口气,皇上最近心情不好,总是给御厨挑刺,他们也跟着倒了不少霉,稍不如意就是一顿板子。
可心走出寝宫的时候,看见一只喜鹊飞过天空,心想冬季寒冷,北雁南飞,近来几乎见不到鸟儿,不知今天会有什么喜事。紧接着,他又苦笑了一下,万岁爷不发脾气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喜事。
资格最老的司徒太医片刻即至,一番望闻问切后,思虑良久方道:"陛下之脉滑而不涩,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为血实气壅之候。"
轩辕素水最不耐烦听这个,皱了皱眉道:"爱卿说重点就可以了。"
司徒太医浑身哆嗦,苦着脸道:"微臣见识浅薄,不敢妄断。"
轩辕素水怒道:"在太医院当了四十多年院判,连这点小病都不会看么?难不成朕的太医都是废物?留你们何用!"
"圣上饶命,实在是有些棘手。"
轩辕素水撇了撇嘴,道:"从实说吧,朕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恶疾,把爱卿吓成这个样子。"
司徒太医小心翼翼地恳求道:"皇上先息怒,恕臣死罪。"
轩辕素水面色一沉,道:"朕不杀你便是,速速说来。若有半句妄语,严惩不贷!"
司徒太医磕了个头道:"滑而冲和,是荣卫充实之佳兆,少阴动甚,兼有饮食偏嗜,若在妇人,则......则......娠孕可决。"
轩辕素水疑惑道:"朕又不是妇人,爱卿说这个做什么?"
"臣罪该万死。"
轩辕素水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原本没往那个方向想也就罢了,略一思索,额上竟现出冷汗来。看看脚下磕头如捣蒜的司徒太医,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喝道:"来人哪,把这个妖言惑上的庸医拖出去砍了!"
司徒太医兀自在苦苦挣扎:"陛下,您答应微臣......"
轩辕素水冷笑道:"不错,朕不杀你,杀爱卿的是殿前侍卫,却不是朕。黄泉路上,阎罗殿里,莫要怪错了人。"
侍卫们刚刚带走司徒太医,又听皇帝说道:"金统领,进来说话。"
"是。"
轩辕素水冷哼道:"武宁公府的西北角有个天牢,你可知道?"
"臣知道。"
"你去,拿这盘点心给武宁公,说是朕送的,他一定不会防备,趁这机会抓住他,关到天牢里,再把那个破箜篌带回来给朕。"
金统领迟疑道:"不知武宁公所犯何罪?"
轩辕素水双眉倒竖:"他犯的罪,是你该问的吗?"
金统领不敢多嘴,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圣旨,时隔多年,这座天牢又一次迎来客人。何噙香对自己的府第并不熟悉,从来不知有这等所在,莫名其妙进了牢房,登时被里边陈腐的血腥气呛得咳起来。
金统领甚是过意不去,抱拳道:"武宁公恕罪,这都是圣上的旨意,并非下官胆敢冒犯。"
"咳咳,我犯了什么罪,他要这样?"
"下官不知。"
"今天出了什么大事吗?"
"听说西北一带天降大雪,冻死许多牲畜。"
何噙香茫然道:"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
金统领挠挠头道:"好像没有关系。"
"别的呢,圣上情绪不好么?"
"或许是吧,饭都没吃,司徒太医来请脉,又触怒了圣上,被斥作庸医,已经......问斩了。"
"听说司徒太医有妙手回春之能,圣上素来看重,这是怎么回事?"
金统领皱眉道:"或许他说了什么错话,下官委实不知。"
何噙香眸光流转,忽然微微一笑:"没事了,金统领请回吧,就说噙香问圣驾安好,望陛下早日息怒。"
金统领转身离去,把何噙香交给天牢的狱吏,真给他们出了个难题。这些人日常只负责看牢门,并不远走,虽然听说过武宁公的姿容和事迹,一直无缘拜见。如今府第的主人忽然成了囚犯,活生生站在眼皮底下,看得他们一个个口水横流,暗道传言不虚。
按理说,进了天牢的犯人都要换成囚服拷起来,可是这些人猜不着圣意,不敢随意处置,加上心中不忍,只找间牢房关起来了事。何噙香走进去,见屋内一片凌乱,连个能坐下的地方都没有,不禁皱了皱眉。
一个狱吏颇为机灵:"老爷,这屋子简陋了点,稍等就给您拿被褥来。"
何噙香抬起眼睛看看,应一声好,他就美滋滋地把母亲刚做的行李抱来,一边走一边回味那个眼神,想着武宁公看我了,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片刻功夫,何噙香的牢房就换了样,不仅仔细清扫过,还点了几支香来除秽气。
瞧着大家忙忙碌碌,何噙香不禁好笑。"原来我府里的犯人是这般待遇。"
"老爷说哪里话,奴才们怎么敢把您当成犯人。"
话还没说完,就有圣旨传来,要打何噙香二十大板,不许手下留情。
狱吏苦着脸道:"老爷,圣意难违,奴才只好得罪了。"
"打就打吧,我又不怪你。"
接下来几天,源源不断的旨意可把狱吏们坑苦了,一会要求好生上药,一会又要加抽十鞭,一会要包扎伤口,一会要撕下纱布撒盐,一会又御赐了麝香跌打丸,一会说吊着他,一会又放下,一会说不许给水给饭,一会又让御厨做了花蟹姜丝粥送来,前一刻要扒了棉衣冻死他,一转眼又把小院里合欢罗的新袍子捎过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狱吏被圣旨弄得手忙脚乱,眼见何噙香日渐憔悴,心里也不好受。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老爷,奴才们不明白,您和皇上这是怎么了?"
何噙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他大概是不想面对我,等过两天消消气,我去给他赔不是吧。"
没过几日,大总管可心光临了这座天牢,一见着何噙香便道:"哎哟,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你们这群不长眼的东西,怎么给武宁公府上当差的,也不知道好生伺候你家老爷。"
"公公,这都是圣上的旨意,奴才们也不好做。"
"真糊涂!虽说天威难测,且听咱家一句。旨意里边,凡是待武宁公好的,办一办倒也无妨,其他的着什么急。"
有了大总管的亲口吩咐,狱吏们顿时醒悟:"多谢公公指点。"
可心走到牢房外,立刻有人打开房门请他进去。
"武宁公,奴才来晚了,让您受苦了。"
狱吏跪在可心身后,一边自己掌嘴,一边说道:"老爷,奴才们该死,往日多有得罪,求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奴才一般见识。"
何噙香摆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我倒也没什么,皇上,他还好么?"
可心叹道:"皇上胃口不好,又为您的事烦心,很少吃东西,整天发脾气,早朝都不去了。"
何噙香着急道:"我知道我不好,可是他那么大的人,也要照顾自己呀。"
"您别急,奴才不知道您两位闹什么别扭,不过圣上准许奴才过来,自然是不生气了,过两天必定放您出去,到时候当面劝一劝,什么事都没有了。"
"公公的美意,噙香感激不尽。"
"武宁公太客气了,奴才也是替圣上办事。"
可心来过后,天牢的人都对何噙香毕恭毕敬,除了不方便放他走,吃穿用度样样不敢马虎,几乎把他的小院搬了过来。可是何噙香对那些东西都不感兴趣,整日凝望着窗外的蓝天。为了防止犯人逃走,牢房的窗户总是很高很小,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何噙香总是静静地坐着,直到有一天,一只乌鸦停在窗口,嘎嘎地叫个不住,他立刻扑到窗下,仿佛能懂得乌鸦的话。
狱吏正在奇怪,忽见何噙香转过身来,平日温和清澈的眼睛里,竟然透出令人恐惧的气息。他平静地说:"我要出去。"
"老爷,这恐怕不合适。"
何噙香冷哼一声,手指搭上锁住牢门的铁链,轻轻一扯便断开了,好像那拇指粗的精铁链子只是小孩玩的泥巴。
狱吏们见了这手,吓得跌坐在地,不明白他为什么肯被关这么久。"老爷......您这是......"
"把刀给我!"
见狱吏没有反应,何噙香索性自己动手抽出两个人的刀,一阵风般消失在天牢门口。
他一路狂奔,沿着最短的路线到达皇帝的寝宫外。这里平时只有两队侍卫,庄严肃穆,现在却已变成厮杀的战场,血肉横飞。
何噙香挥舞双刀,不由分说地杀过去,所当无不披靡。顾成朗正率了一队人守在门口拼死护驾,看见他大为欢喜,叫道:"皇上平安无事,就在里边。"
临别明身世
何噙香道声多谢闪身入内,便见到轩辕素水背门而立。"皇上,我可以救你出去。"
轩辕素水闻言转身,眼中的错愕瞬间变为惊喜。"你来了。"
短短三个字,传到何噙香耳中,只觉比朋友更温暖,比亲人更温馨,比情侣更温存。他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轩辕素水挽住他的袖子,问道:"那件事,咳咳,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妖怪?"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跟我走吗?"
轩辕素水的唇畔荡起了笑容:"愿意。"
不料,他一迈步便觉天旋地转,才想起最近身体不好。旁边的可心慌忙扶住:"陛下,我背着您走吧。"
在场的人永远不会忘记那残忍的一幕,何噙香仅凭一己之力,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刀卷刃了,他随手抛下又在敌人身上抢过一把,平凡无奇的兵刃一到他手里,顿时成了无坚不摧的利器。这个人像是被魔鬼附身,一招一式毫不留情,翻飞的长发随着他的身影舞动,漫天血色映红了他的眼睛。
有人心虚地退开去,顾成朗等人趁机护着圣驾逃出皇宫。他们跟随何噙香在小巷里七弯八拐,一路都没碰到大股的叛军,安全地出了北门。顾成朗万分疑惑:自己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对于京城地形的熟悉程度,竟然连足不出户的何噙香都不如!
顺着偏僻的小路走了一个多时辰,何噙香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山坳停下来,道:"我们歇一会吧,叛军不会追到这的。"
他扶着轩辕素水坐下,可心便自觉走开,招呼顾成朗借一步说话。顾成朗回过头点了点身边的侍卫,已经不足十人,心下恻然。
轩辕素水长叹一声:"没想到,轩辕惊雷还是动手了,不过也说不定是罗尚书他们的主意,难道我真的杀人太多么?"
何噙香没有答话,反而倒在他肩头,吐出一大口血来。
轩辕素水着急地扶住:"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么?"
何噙香微微摆手道:"不碍事,我只是,动用了天魔九劫功。这种功夫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能力,却有些伤身,寻常人总得养上一个月才能恢复。"
轩辕素水仍然不放心,轻轻解开何噙香的红衣,试图检查一下伤口。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却分不出那血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原本白皙滑嫩的身体,早已布满伤痕,其中还有几道旧伤,似乎刚刚愈合,轩辕素水想了一下才明白是自己赏的那顿鞭子,眼里的泪终于滴下来。
何噙香感觉到胸口的凉意,蹙眉道:"陛下,你怎么了?"
轩辕素水觉得不对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漆黑的眼珠全无反应。"你的眼睛......"
"是啊,天魔九劫功反噬,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呵呵,命都快没了,眼睛有什么要紧。"
"不会的,不要说丧气话,这些伤都不重,我带你去找大夫便是。"
何噙香摸索着握住他的手,道:"不用了,这些小伤,我还不会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