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忧舞悠
01
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
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伊人万分咒怨这日，清明节。
怨恨的原因有二：第一，这日是被冠上"伊人"二字的日子，也就是生辰日；第二，这日是伊家第30代家主登位的日子。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伊人听爷爷这么念叨时，总忍不住怒目相向，大吼：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爷爷总会莫明其妙投来一瞥，伊人翻译为：男子？你长的模样也配？
一句话：名字，含蓄的说是秀气；容貌，含蓄的说是男生女相，呃，秀美非凡？
家主登位日，无非就是伊家的家规，下一代成年到13岁必要继任家主的位置，世代如此。
伊人的第十三个清明节，就是今日，最痛恨的一日，十三年前得到名字的一日，十三年后继任家主的一日。
街面行人寥寥，各家燃纸钱，点香祭拜先人，香火黄纸味儿串出门户冲刺伊人的鼻口，不禁厌恶的皱皱鼻，咒骂老天的不开眼。
"轰隆隆......噼噼嗒嗒......"
伊人抬头望向乌压压的天空，一双似水眼眸怒火骤然燃盛，慢慢抬起左手。
路人甲低头急奔，再不赶回家就要给娘子揪捏耳朵谩骂，想起妻子脸面心中惶恐如蛇蚁爬过急急上升，耳边骤然一雷鸣，眼前白光一闪，跑动的步子紧急停住。
"啊～～～"
比刚响雷有过之无不及的一声怨吼，生生把路人甲提起的步子又定回原地。
路人甲生生一冷颤，顶着如豆雨点转头望去后再移不开眼。
白衣狂飘，秀发狂舞的少年高举左手，中指赫然向天。
路人甲瞪大眼口，从凝白纤细的中指一路向下，少年侧面如羊脂白玉，高抬下巴一副桀骜不训的倨傲神情震慑人心。
吸引路人甲的是光洁如玉的下巴中线沿脖子到细可忽略的喉节直冲领口的秀美曲线，不仅让他想起洞房花烛夜，妻子一声高亢的尖叫后甩出的优美曲线，这声极致的深深尖叫扣住了路人甲一辈子的心弦，在日后的柴米油盐下对妻子不敢有二、惟命是从，深深烙下日日的艰辛，对妻子的无理谩骂不敢辨驳，毫无疑问的种下"气管炎"的病症。
"咕隆。"
路人甲吞咽口水，定定望向那条深深吸住眼光的曲线，心中酸甜苦辣一一回味。
伊人对天一吼得到了莫大的发泄满足，雨点击打面庞凉而生疼，他全然不顾，抽回手握住广袖一抹脸，潇洒一甩迎着再次轰鸣的雷声离开大街。
路人甲目送佳人远去，闻得头顶炸雷，忽而生生一叹：山头野马性难驯，杌陷犹堪制彼身。自叹神通空俱足，不能调伏枕边人。
"枕边人啊，哎哟。"路人甲一顿诉念忆起耳上凉意，急忙抬步匆匆向家。
"伊府！"
伊人望定烫金的大字匾额，一抹满面雨水，低眼看紧贴全身的湿漉衣衫，拧一把可挤出一瀑布水。
"伊X！你是男人！呼！"
呼出口气似豁出去似放开，伊人反手捋一把湿发理正，挺起胸膛向缓缓洞开的大门走去。
02
"少爷，您回来啦，怎么湿成这样？"
‘
伊尔一见自家少爷似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样，赶忙拽起伊人跑向后院，边跑边自顾念叨，"少爷啊，今天什么日子，你总知道呀，怎么就没人影呢。老爷一听找不到你就打算喊全府的人去找，就是被太爷拦住，说您会回来。"
伊人鼓起的勇气被伊尔一拉瞬间萎了，抿紧发白的唇沉默不语，啷呛的被拉进房。
侍从一见少爷进门都哑然，平日的少爷如仙童一般，今日的狼狈模样实在有损往日风姿，各个目瞪口呆，互瞧对眼，暗问少爷这是怎么了。
亏得伊尔瞪眼，众人才回神忙着施礼拿巾子......开忙。
家主继位这个大日，众人早就备好梳洗用水衣物饰品，无一不全，只等少爷前来打扮后去大堂接受洗礼。
伊人任凭侍者摆弄，低垂双目如无息的木偶，没了刚才的勃发气息，只剩下一片默静。
众人手上忙碌，打散伊人发带，脱去衣裳，把人拉进烟水雾冉的温水池子，一遍遍擦拭，各人眼儿滴溜转，各自传达信息。
伊尔已跑去大堂回禀一屋子人关于少爷回来的消息。
伊啸，伊府目前辈份最高的人，眯眼瞧雾气中的人儿，一双如炬的眼似笑非笑，嘴边薄唇略弯似嘲弄一般。
伊尔看这一副景像，底下手一挥，忙碌的侍者纷纷舍了池里的人儿鱼贯出了水雾冉冉的浴室。伊尔回头看一眼雾气中的伊人，内心一叹，随手带上门。
静，空气中的水雾似感知室内两人的气氛亦不再浮动。
"阿嚏～"
伊人刚回神揉下鼻子，抬眼看雾气中的一袭傲然白衫，心下一抖强自镇定："你......你怎么来了？"
听得自己话语停顿和白木，不由唾弃自身无用。伊人狠狠挖一眼伊啸，强装若无其事的擦拭身体。
伊啸闻言挺俊的眉宇微动，接受如媚眼一般的瞪眼，转了心思调侃："伊人，几年不见，功夫没学好，这媚眼的功夫你到越发熟练。"
"啪！"
伊人斜拍水面，一把水珠射向伊啸，见伊啸不动被淋个正着更加气恼，一股溜儿串出水面立在伊啸身前，大吼："你他妈的少瞧不起人。别仗着辈份就欺负我，也不看看自己这德性。"
吼完心里又舒服了，瞟见伊啸的眸子，伊人顿时没了气焰萎靡下去，身体又止不住的颤。
『天啊，我一定疯了才对这魔鬼吼，完了完了......』
伊啸笑容扩大，慢慢抬起手。
伊人低垂的脑袋惊恐的盯住缓慢抬起的手，全身顿时戒备，目光随伊啸修长有力的手指抬升。
伊啸手臂移动的动作很慢很慢，似在故意的玩猫逗耗子。
伊人感觉一阵眼酸，不仅跳进一个疑问：『为什么这家伙近而立还能这么年轻，手指还这么强壮有威慑，为什么连爹都要怕他？』
伊人看手指抬升到自己胸口处就不动了，顿时连心跳都停止，一片静默。
"咕咚。"
伊人不自觉吞咽口水，同时赫然发现自己处在这么被动的位置，愤然抬眼，『凭什么我要......』
张开的口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胸前的手轻轻一推，伊人被不足啃一口苹果的力气推的后退一小步，一步之差，伊人跌入池内，激起无数水花。
"噗～咳咳......"
伊人呛出水面，面色由水汽浸染的红润到紫红，水下一手拽了松，松了拽，一副隐忍的神色。
伊啸突兀的敛下笑意，眸中神色变幻，良久的静默后，沉色："伊人，13岁继任家主，13岁娶妻，年底前生子，这是伊家世代的规矩，没人能抗拒，我不能，你爹不能，你也不能，你未来的儿子同样不能。"
伊人听言拽紧了双手奋力拍打水面，对背过身欲离开的身影怒吼："不，我不要......我不要当家主，不要娶妻，不要生子，我不要，不要不要......"
伊啸正面门扉，没有停下步子，面容没有阴霾却是一片笑意，勾起的唇含淡淡的讽，推门离开。
伊人似泄气的球软坐在水阶，似水的眼眸再藏不住晶莹，一颗颗如珠玉般滴落，融入水池消弭。
伊啸站于回廊，略抬眼望远一片渐晴的天空，四散的云气似有生命慢慢汇聚成一副水中俪影：白皙的肌肤，如玉的身体，生气后闪亮的眼眸似哭又强忍的倔样......
伊啸感知渐趋发热的身体，淡讽的笑含丝苦，抬起手，定眼看住修长有力的手指，轻叹："这样的命，该怎么结束？"
03
云散天朗，清新怡人的午时，伊家继位仪式照常举行。
偌大的宗庙祠堂，袅袅的香火渲染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气氛。
高高的紫木牌位正中而立，无数从大而小的灵位陪立一旁，似静静的看一片人世。若仔细分辨，可从灵位上看出些名堂，所有的灵位均只有伊姓，无外姓人士，或说此处供奉的只有伊家男丁。
白衣静垂的伊啸斜靠梁柱，淡笑的眼淡淡的看儿子伊天执香拜祭先人，10岁的小孙伊黛滴溜双眼，手捧三柱清香跟在父亲身后稚嫩又不失恭敬的叩首。
伊啸的神情动态与祠堂的肃穆全然不符，在这只有3个活人的地方，也无人能管。
"爹！"
一身真织蓝锦的伊人跨步入内，敛气斜眼一瞥伊啸的神情望入一双淡笑温和的眼，心止不住一跳，转眼正视已上完香望来的父亲。
"哥～"
伊黛一听伊人声音忙把香递给父亲跑上前抱住伊人的双腿，一双如漆木的眼盈盈的笑，俏皮的眨巴。
伊人摸摸伊黛的头顶小髻，扯笑点点头，拉起伊黛的手走向父亲。
"伊人，你已经13岁了，上香祭告祖先吧。"
低沉的声出自父亲伊天，语气中亦含浓浓的无奈和凄凉。伊人抿唇低眼，看抬脸笑的天真的伊黛，微不可闻的轻嗯一声，点头应允。
伊人接过父亲递来的清香，双手似无力，状似要垂下又强撑隐忍，一副挣扎万分的纠结神情。
"哥～"伊黛似感觉伊人的迟疑，小手一拽伊人的袖袍。
伊人转过头不看伊黛，望向一直不语的伊啸，抿紧的双唇微弱蠕动却没发出一个音，一双似水的眸子无限委屈又强忍。
"爹！"伊天将一切望入眼内，心中大叹亦转望身后的父亲，伊家辈份最大的人。
伊啸淡讽的唇微上翘，声音如流水倾泻："我，你爹，都这么过来的，你想怎么样？"
伊人顿住，手中拽的香被过大的力压弯了腰，垂头不语。
"爹！"伊天心有不忍，似酝酿良久缓慢出声，"爹，你......若收了伊人，那......"
伊啸微翘的唇咧开，半显露几颗深白的牙，似要大笑似嘲弄。
"爹～"伊人大喊，半白的脸爬上红晕，全身都别扭起来。
"伊人，"伊天无奈道，"家主的位置你必定要担任，若不想娶妻只能跟了父亲。当然，若不是你太爷爷长得太过难看，爹......爹......"
"爹会跟了太爷爷。"伊黛弯眯了眼，徐徐替自己的爹接完话。
伊天抚额，定眼望高堂处的一块灵位，不再言语。
伊人颇不自在，拉了伊黛示意不要说话，抬眼间见伊啸深邃如墨的眼，顿时没了呼吸。
偌大的宗庙祠堂陷入一片寂静，唯独一缕缕的轻烟徐徐的升，似淡看人世百态。
伊尔在室外亦能感受从祠堂里延伸开来的沉闷气氛，却不得不高声喊道："老爷，大堂里各家主事都到齐了。"
伊尔等了许久才见伊家二位主子出来，暗里松了口气。
伊天率先出门，沉声："伊尔，冯家的婚事你让管家去退了。"
伊尔愣住，抬起恭卑的头，呐呐问："老爷？退......退......退了？"
伊黛突地瞪大眼，提起小手一拍伊尔的胳膊，嘟气："爹让你退了，哪那么多废话。"
伊尔低眼看才到自个腰的小少爷，点点头，沉默的离去。
"爹，哥和爷爷怎么办？"伊黛抬起晶亮的眼望向自己的父亲，稚嫩的音带不合年纪的沉重。
伊天摇摇头，调整面色拉起伊黛向大堂而去。
04
微笑知君欲诱谁，两行玉齿露参差。
此时心意真相属，可肯依前举誓词。
"该......该怎么做？"伊人戳捏双手，满颊红晕如床头的红烛熠熠生辉。
伊啸淡笑的眼深邃又迷离，略弯的唇漾出丝丝笑意，盯了伊人一会，含笑仰躺上床，"爷爷年纪大，容易累，先睡了。"
伊人略张口，听得平稳的呼吸声，狠瞪床上人一眼，双手骨头捏的"咯咯"作响又强忍不发。等了会见床上人不理睬，甩袖夺门而去。
伊啸张开眼一瞥拍合的门扇，长睫微眨，翻身睡去。
伊家，一个受神庇佑的家族，一个受神诅咒的家族。
伊家世代人有一种能力，下一代出生的孩子必定是男婴。
伊家世代人有一种病，此病在13岁时发作，解决方法是生子传给下一代。
伊家世代人有一个秘密，只要隔代相奸亦能化解病症，并让受者孕育生子。
伊家的幸，只要伊家弟子愿意，绝不会断子绝孙；伊家的罪，世代同伦的苦已成地狱的渊水，再洗不净，洁不了身。
伊家的怨、恨积压了一代又一代，终于到了爆发的边缘。
笠日，伊人憋着哈欠走进花厅，见伊黛、伊天、伊啸都已在座，清咳一声坐于桌旁，侍者替伊人端上吃食。
"哥，昨晚跟爷爷没睡好吗？"
"噗......咳咳！" 见伊黛鼓起塞满汤包的两颊口齿清楚的问，伊人憋回皮蛋粥，轻拍胸口瞪伊黛一眼，抬眼偷瞟已自若放下碗筷的伊啸，再见他神色清爽，又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了咽不下。
伊啸擦拭嘴角，含淡讽的笑起身离席。
"我要去白马寺。"
一时碗筷步子均停下。
伊人见伊啸踱步回来坐于椅上，内心暗喜，『哼，只准你欺负我，还不准我报复？』
众人神色不变望向伊人。
伊人知伊家人的本事，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心里肯定百转千回。
"我要去白马寺！"伊人一字一顿又说了遍，扫眼在座三人。
伊黛还是孩子，丢了勺子，鼓起两颊，激动的口齿不清，"咯～窝～窝～也～娶～咳咳～"侍者一看小少爷噎住忙帮他拍背轻抚，伊黛等包子咽下，嚷道："哥，我去，我也去。"
众人任伊黛嚷，伊人无意识的把目光焦距在伊啸的下巴处，略一抬对上暗敛深沉的眸子，突地一阵心悸，耳根开始发烫。
"咳咳！"伊天清咳一声，唤回脉脉对视的俩人及不知究竟瞎嚷的孩子。
伊人回神但不移目光，镇定的重复："我要去白马寺。"
"昨天你已经是家主了！"伊啸俊挺的眉微皱，暗沉的眸子浮光流动。
"伊家有爹和你！"不需要我这13岁的孩子。伊人撇开直射而来的流光转向父亲。
伊天张嘴欲说，闻伊啸淡声："你爹也13岁掌家。"
"那是你没用！"伊人斜瞥，抬起光洁的下巴一副我就损你、你奈我何。
伊啸闻言略弯的唇弧度更大，淡笑不语。
伊天轻叹一声，止住伊黛的嚷嚷，颇无奈："伊人，你的病快要发作，这时候去白马寺实在欠考虑。"
"我不管，我要去白马寺见娘和奶奶。"伊人似水眼眸一瞪，端起粥三两下喝光，碗勺重重一搁，发出一叠重音。
伊天叹气摇头看向父亲，伊黛终于发觉伊人的不对劲悄悄向伊啸移近一点。
一时室内又安静下来，侍者们微垂脑袋暗下偷对眼传递信息。
『少爷要去白马寺，太爷会准么？』
『你看太爷的神色，谁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想。』
『哎～太爷一向难以捉摸。只是，少爷拒绝冯家的婚事，过了这月可怎么办？』
『用的着你操心。老爷、太爷自然会想办法。』
『也是。太爷常年不在府里，总算在少爷13岁的生辰前赶回来，太爷也是关心少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