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年哥哥下山,那时鸣已不会出些希奇古怪的主意,大家过年也只是吃了饭后各自回屋,心里都开始装着事。
今年过了,我就十四岁了,虽然现在个子在长高,却还是有点不舒服,总觉的和鸣的十六岁差好多。尤其他十三岁那年,个子突然就串高了很多,而我却还是个萝卜头。
我以为鸣是盼着过年的,可是从二十八那晚后,鸣一直把自己关在药房里。我去催了几次,怕他的身体刚好受不了劳累。他却把我挡在屋外,接过我手里的食盒又回药房,奈何我怎么威逼利诱,他却一概置之不理。
今天是三十,我用山下送来的食材在厨房弄了一下午,想给鸣一个惊喜。我把饭菜都放在花厅里,却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哎,看来这年是不用过了。
"睿之,睿之,我终于配出来了,哈哈......"鸣的脸上是许久未见的笑容,踏着步法一下就到我面前,"啊,睿之,你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我知道我帮你配出长高的药你很激动,但也不用哭啊",说完还刹有其事的拍拍我的肩膀。
气结,这人还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笨蛋一个,看到他久违的笑容我能不激动嘛,一激动能不哭嘛。他不看我挂满黑线的脸,把手里的小瓷瓶硬塞到我手里,认真的说:"我知道你一直想长高,你放心的吃吧,质量保证,绝对无副作用。新年礼物啊!"
我用力拽紧瓶子,眼眶又热了起来,礼物吗?呵呵,虽然这礼物的用处有点意外,但却也是这年中最高兴的时刻。
鸣最见不得我这副样子,扑到桌上就开始嚷:"野参烩鸡丝,红枫冬菇,翠油冬笋,核桃甜酪,红烧百叶节,四喜肉,红汁蘑菇煎鱼,连虾仁沙拉你都做拉!睿之你还真是个新型好男......呃,是家庭......煮夫。"
我见他吃的欢快,要责备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个来回又咽了下去。哎,鸣虽然不再是冰冷的表情,但如今他是回到练冰心诀以前的时候了,可恶的很呐。
按理他只该是忘记了关于师父的事,性格什么是不会改变的,毕竟是练了冰心诀,就不该会出现这般丰富的表情,难道是魅惑术出了差错?可如今这样的他却是我盼望已久,若真出差错那也是好的错。
他见我表情,迟疑的问道:"睿之,你怎么不吃?"说着还夹了一筷虾仁到我碗里,见我要开口,忙说道:"睿之,你做的这个虾仁沙拉还真是不错,没想到我只说过一次,你就会做了,厉害啊,你偿偿。"
"恩,你也多吃点。"我瞟他一眼,举着筷子,无奈的道,"真是败给你了!"
他只顾"呵呵"傻笑,拿起醉生梦死就小酌起来,"啧"一声,赞道:"睿之,你的醉生梦死越来越到火候了。"
说到醉生梦死,我眉微一蹙,展开笑容道:"自然,我都酿了好几年了。它可不比一般酒,你还是少喝点好。"说着就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杯子,他手一躲,避开了去。
"你还抢什么啊,你这壶里不就只盛了四杯的量嘛。"说完,还低声来句:"小气,早知道就给你配剂缩骨药,让你长不大。嘿嘿"
我看他一副已神游天外自得其乐的模样,无语。
我要是拿一坛醉生梦死出来,你也是全喝,不懂照顾自己的人呐。哎!
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竟比的上山里竹子数量,心越发无奈感叹,这酸酸甜甜的滋味可比这醉生梦死差不了多少。
拿起手边的药瓶子,迟疑着:真有这种助长剂,还无副作用?突然背脊上一阵冷颤,转头见他一副奸笑的模样,眼里亮晶晶的望着我......可疑啊。
三十这晚天气很好,依稀可以听到山下爆竹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夜空里时而闪现的烟火。鸣拉着我上了大枫树,像小时一样,顶着山里的寒气,坐在树上透过叶缝望着天上的星星,还有空中偶而的绚烂点缀。
山中无岁月,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是约定下山的日子。
鸣没有带他常带的药箱,反是他自己缝制的一个斜肩白绸布袋,袋子有点鼓,他应装了不少东西。
我见他除了那斜肩布袋,其他东西一样也没带,诧异的问道:"你不带衣服吗?我们可是短时间不回来了。"
他神秘一笑,仰起头道:"小P孩,不懂了吧!俗话说的好啊,有钱走遍天下。"
"小P孩?谁小了?"我眉一挑,提高音量,看着和我齐肩的他。
他抬头,挺胸,反驳,"你不是还小我两岁吗?要不是我的药,你能长的和我一样高嘛。啧啧,还要感谢我啊,在这短短的十数日内,让你和我这十五岁的大人一样高了。"他说完,还摸摸下巴感叹一句:"我还真是神农再世啊。"
"呵呵,是吗?神农是尝百草的哦。"我眉都要飞舞起来,皮笑肉不笑道:"还有啊,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晚上睡觉还踢被子,喝个补药还直躲的,吃个饭掉一桌的饭粒,喝个水......"
"停。"鸣伸手捂住我的嘴。
我见他瞪大的眼,两腮气鼓鼓,心里直泛起笑意。
嘿嘿,就你会奸笑。
我微张开嘴,伸出舌头,在他手心用舌尖微微一转。
他的眼瞬间瞪的更大,快速缩回手,指着我"你,你......"
我舔舔唇角,似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咂咂嘴,心里是跟得了个宝藏般。我是不知道自己若是得了宝藏会怎么样,但我现在是很开心,恨不得抱起他转几个圈。
"呵呵,走吧!你不是说自己有钱嘛,以后靠你拉......有钱的大人。"我把"大人"两字咬重了点,看他有冒烟的趋势,才提起自己打理的两个小包,催着他向山下走去。
我走了一段,回头看他站在园子里的冬菊边怔怔的出神,顿时心里发紧,苦味漫上舌苔。菊花是整个云梦斋唯一的开花植物,听说是师父亲手栽的苗。以前,我看到的是鸣细心的照料,现在要走了,鸣是舍不得花吗?
压下情绪后,我出声喊道:"再不走,就要错过灯会了。"
鸣转头望向我,瞬间展开笑容,比冬日的暖阳还要灿烂的笑,高声喊:"那咱们比比,看谁先到六横。"
话还未说完,他已提起真气,轻盈一跃,如风扶落叶般自然,却在弹指间已在我身前,用他自创的醉仙望月步赶到我前面下山了。
"你这是耍诈。"气结,提气去追前面的白色身影,心里却已是如雨后春笋般清晰,激动。
----------------------以下恢复主角身份
"哈哈,睿之,我先到哦。"面对眼前的六横城城墙,回首黑幕山岚,心中有的仅是无谓。
城里的喧嚣声一直传到六横山,传上了明月高悬的夜空。
元宵看来是个宇宙性节日呢,哪个世界都少不了啊!
"想什么呢?快进城吧,我可是有七年没下山了,不像你啊。"睿之俊秀的脸满是兴奋,拉着我就想跑进城。
他急切的模样仿佛是从哪个原始森林里出来一样,让我很想拽拽的说句土包子,可一想他是王家的小少爷,就把取笑的话咽回肚里。
"急什么,现在还早着。"我懒散握着他的手,边理了理衣裳又正了正斜背包,拖着步子随着身前的人。
"那今夜住的地方呢?"睿之回头,说了个实际的问题,看好戏般的凤眼瞄着我,"啊,听说鸣大夫在六横也是小有名气,应该有人会收留才对哦。"
"切,什么收留啊,我又不是小狗,晚上肯定能解决的。"我撇嘴表示不满。
我也混了一年多,凭我的医生这一职业关系还会找不找住的地方吗?
不过记忆里的自己是不苟言笑,所谓的人际关系也有待考究了。默默祈祷,千万别在睿之面前出丑啊。
"那感情好啊,晚上住宿问题就交给鸣拉。"睿之终于使起劲拉着我飞奔进了城门。
举国百姓的节日,官府下令城门一直开到亥时三刻。
现在灯会才刚开始,我和睿之顺利的进了城,穿梭在拥挤的人群,看街边挂着各种灯笼的摊子。
摊主笑的合不拢嘴,更忙的不亦乐乎,推销着自己的灯笼,讲着独特,偶尔还串进句猜中谜了就送。
"真是热闹!睿之,你快看那个,那个鲤鱼灯会吐水,天啊,好奇特,还有那个,那个马灯上的人竟然会动,啊,那个大男人手里竟然提个莲花灯......"
"停,停,停",睿之疑惑的望着我,迟疑的问,"鸣,以前没有看过灯会吗?"
我摇头,睿之手抚额头,瞪我一眼,"你还真是......"
"你要说乡巴佬就说好了,吱唔干吗?哼!"甩开手,我就往人群里钻。
日日的梦萦,清晰的述说前世的一切。记得,中学开始,每年正月十五都没到就到学校报道,根本没有时间看什么灯会。
古代的灯会,我是第一次看,好奇一下还被这小破孩弄说,心中陡然有气。
目之所及,均是纷纷穰穰的人,人缝间花色各异的纸糊灯笼,竟把整条节亮的跟白昼,更有点诡异,色彩丰富的令人咋舌。
我看着旁边一对对牵着手的男女,还有男男,更有甚者看到女女(神经过敏),顿时恶向胆边生,直直的朝着一对对牵着手的中间走去。
他们一一被我撞开,然后随着人流分散,伸出的手试图抓紧对方,互喊着对方的名字。那感觉啊,简直就是"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牛郎和织女,许仙和白蛇,看的我更郁闷了,有点冲动的想伸手拿袋里的药。
"啊,你干吗?"睿之拽紧我的手腕,一脸写着我很生气。
我心虚的低下头,想来刚才的事他应该看到了,那么玲珑心肝的人怎么会猜不到。
不过,人家对对的分开弄个半天也没拉上手,这人怎么就这么快找到我了呢?
睿之一手分开人群,一手拽着我,三两下就出了跟挤的水桶似的人群,就近进了的一座茶楼。
楼里气氛异常欢庆,小二忙的不可开交,大大小小的桌子坐了不少人。睿之的表情在进了楼终于缓和,喊来小二,温和的问道:"有小间吗?"
小二看着睿之,呆楞些许才缅甸笑:"有,有,两位......啊,鸣大夫,你怎么来了?掌柜的今日还念叨着你呢?"
我听着声早抬起了头,再见小三对着睿之发下花痴,不由暗笑,这山中狐仙终于下了山进了城,以后不知道是倾城倾国还是祸国殃民,不过终是祸害了。
我笑说:"是吗?小三可是见了美人就忘了我这朋友呢!"
小三呆愣更久,盯着我眨巴眼,喃喃一句:"鸣大夫......变了?"随后又极快回神,挠挠布巾,拿下肩上的长白抹布,放在手里搓搓,脸红红的看我又看睿之,嗫嚅道:"岂敢啊!这不是看到个比鸣大夫还......瞧我,今日个忙昏了,呵呵,小三嘴笨,鸣大夫,这位公子楼上请吧!"说完就飞快的往前走了,时不时回头笑,脸上更是黑里透些红。
忽视泛起的一股莫名情绪,又暗笑小三,平时机灵的很,见了睿之也就这害羞模样 。睿之表面温和,暗中表情实在臭臭。平时骑在我头上的人,今日被人看的脸红别扭样实在有趣,可碍于睿之的警告眼神,只好委屈自己的胃憋笑到内伤。
睿之一拉就把我扯进了雪涵楼,想来街上的人太多,六横城又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走到了这附近。今天是十五,是一个月的下山日!可我没在早上下山,看来傻大个又去路口等了。
进了小间,空气里一如既往的飘着茶香,我和睿之坐定后,看向小三问道:"傻大个......呃......陨掌柜还在店里吗?"
"掌柜的真不凑巧,在路口等了鸣大夫一早上,见鸣大夫你没来,就打算在店里等,可刚巧掌柜的家里捎信说......有急事,掌柜就丢下活回家了。"
小三吱唔着没有道明,想必有什么说不出口。睿之听到傻大个在路口等了一早上,本黑的脸更是温和笑的欢。见我瞅他,毫无意思的回我一眼,弄得我有些惶惶。
小三是个察言观色的人,说为我们张罗食物,机灵的退出门下楼。
我有点忐忑不安的回望睿之,想着要不要解释清楚和傻大个的事,可又觉得没这个必要。排回在两者间,听睿之说道:"墙上是你的字。"
我一怔,抬头看向对面的墙,默默念了遍:"茗外风寒寻月影,壶边夜静听雪飘",心里酸涩异常,举手就狠狠的砸着脑袋,不可遏止低吼:"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睿之早站在了身边,握紧我的手,语气也是不稳:"对不起,鸣,对不起,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略带沙哑的声音,迷蒙略带笑意的表情缓和了我的情绪。静静的望着他,平复心中的波澜。
睿之见我安静,揉了揉我的耳朵,视线越过我,看向门口的小三,沙哑的声音又起:"还不进来。"随即放开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手依旧握着。
我责怪看睿之一眼,抽出被握住的手。睿之年纪还小,道行却不浅,竟对小三用术。
小三急步走来,把两盘都放在几上,然后端起一盘里的几碟糕点放在桌上,再去拿另个盘里的茶器。
我见他动作毫不含糊,训练有素,抬头去看对面若有所思的人。
睿之见我望向他,眉眼都带上笑,似乎在说:"啧,你认识的人都不简单啊!"
淡淡一笑,望着他,眼里说道:"我只知道他们掌柜‘在我面前'是个傻头傻脑的人,具体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查查?"
睿之瞪我一眼,眼里说:"少惹事,以前你怎么不查,现在我下山了你就感兴趣。"
我白他一眼,这不是傻大个引起我兴趣了嘛,"我们现在不是初出江湖嘛,当然要找点事了。以前我是定时下山的大夫,能惹事?"
睿之看也不看我一眼,走向窗边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我见他没什么要说的意思,拿起小三已沏好的顾渚紫笋,走向了窗前的椅子。
"极品的顾渚紫笋!"睿之见我打开的茶盏里,茶叶相抱似笋,眼神顿时亲切。
"你说的是六横山中的顾渚山?"我疑惑。
睿之见不得我这副蠢样,白我一眼,转过头去看小三。
小三会意,微笑道:"公子说的没错,鸣大夫常喝的就是这顾渚紫笋。它是产于六横山之一的顾渚山,因其鲜茶芽叶微紫,嫩叶背卷似笋壳,故而得此名。"
睿之点点头,装做没看到我挂满黑线的脸,接道:"极品紫笋茶叶相抱似笋;上等茶芽挺嫩叶稍长,形似兰花。成品色泽翠绿,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这茶便有‘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之誉。顾诸紫笋外形紧洁,完整而灵秀。经过善茶之人的冲泡后,香气馥郁,汤色清澈,茶味鲜醇,回味甘甜,有一种渗人心肺的优雅感觉。"停顿了一下,微勾唇角,"不知道鸣有没喝出那种感觉?"
气死我了,你懂的多了不起啊,小P孩。
睿之眼珠儿一转,笑道:"鸣可别动气,这茶还有首不错的诗呢!"
诗,没兴趣。我兴趣索然的瞟他一眼,你小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