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衣----祀风

作者:  录入:12-22

──如果没有那个站在白寒衣身後的人的话!
"错了,这里应该这麽弹。"
说著,唐沁俯身,手抓著他的手,放到弦上。几乎是脸贴著脸,嘴贴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该是这里。"
说话时,又抬眼看向萧易诚,故意地,眼神中笑容中,尽是挑衅的味道。
萧易诚又想起那日他说的话。"我可不会随便把他让给你哦。"想著,心里就又恨得咬牙切齿。
那人恰到好处,收了目光,低头又在白寒衣耳边说了什麽,白寒衣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故意放轻了声音不让他听见,让他猜疑,让他看到这种暧昧的举动,让他知难而退。
此刻又像瞧见了这里还站著人一样,朝他打招呼。"可是找我有事?"果真见好就收。
"没事。"
"铮......"
一个明显的错音,在这样流畅轻悦的曲子中显得很刺耳。
琴声戛然而止,白寒衣坐在那里,显得紧张又不知所措,身体在轻微地颤抖,明明是阳光如此明媚的天气。
不过是听到他的声音罢了,不过是知道他就在他的面前罢了。
这样的认识,让萧易城既沮丧又无奈,他多想走过去将那个人揽进怀里,拍著他的背脊,在他耳边低语,安抚他。可现在,总有人抢在他前面,做这一切。
"怎麽了,身体还是不舒服麽?"
"抱歉,是我太笨了,总是弹错。"
"才不是,寒衣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学生。先回房休息吧,我们下次再练。"这种话他总是说得温柔又自然。
"恩。"
白寒衣点点头,因为唐沁而露出的安心的表情,更叫萧易城看著心里不是滋味。
"过会儿我把药拿去你房里。"
"可以不吃麽?好苦。"这话的口吻,更像是在撒娇。若换了以前的白寒衣,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再难吃不想吃的东西,他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如同是山珍海味一般。
"我会记得带蜜饯过去的。不过喝完了药才有的吃哦。"
"恩。"
白寒衣抱了琴,回房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往萧易诚这里看,皱著眉,咬著下唇,很困扰的样子。他看他时,总是这样的神情,欲言又止。
让萧易诚有时候不得不想,以前相处时,他是不是也是抱著这样的心情?明明很痛苦,却又常常笑著掩饰过去。而自己从来都不知晓。
萧易诚不敢再往下想,收回了目光。面前,那个男人笑得愈发得意。将一切收在了眼底,以他的心思缜密,大概又找到了一个击溃对手的办法。
"寒衣老是喊著无聊,我才教他的,倒让你见笑了。"唐沁看似随意地说,实则倒更像是炫耀,转而又道:"我正巧有事找你,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慢慢说?"
边说,边走过来,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萧易城的肩上。
萧易城毫不客气地打掉,"我不觉得有什麽好跟你说的。"
唐沁也不甚在意,继续说:"听说这几天来了个杂耍班子,就在西街那搭了个台表演,所以我想带寒衣过去看看。"
存心惹他生气麽?萧易诚心里想。"你们想去便去,不用跟我说。"
"呐,其实呢......"唐沁拖长了声音,像是故意在吊他胃口,又像是自己也在犹豫。"其实,是寒衣让我问,他问你想不想一起去?"
一听竟是白寒衣问的,萧易城有些意外,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再说。"
"你这样我可很难像寒衣开口啊,他可是会失望的哦。"唐沁摊摊手,口吻听起来是失望,实际上说不定是巴不得他拒绝。
"我自己会跟他说。"
萧易城说完,转身便要走,却偏偏又被叫住。
此时,唐沁的表情是少有的认真,认真到让人不由有不好的预感,不知他又在盘算著什麽。
"我想带寒衣走。"唐沁停顿了一下,看著萧易城,直视他的眼睛,咄咄逼人的气势。"回唐门。"
唐沁特意强调了唐门两个字,像是特意提醒,白寒衣和唐门的血缘,他要带人走是理所应当,再自然不过的。因为他萧易城和白寒衣之间,不存在任何的关系,连留人的借口的没有。
萧易城默不作声,唐沁也不追逼,恰到好处地移了视线,侧头看向白寒衣房间的方向。
"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他看起来比以前开心了许多。忘掉一切对他,说不定是件好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搅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算了,何必再折磨他呢?况且,他同你之间......"後面唐沁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幽幽叹了口气。


白寒衣(三十四)

第二天晚上,萧易诚和纪羽在书房里商量"血煞"的一些事情。最近多了几宗生意,正在安排适合的杀手去做。
"不去麽?他们在大门口等著。"纪羽手里翻著资料,眼也没有抬,说。
萧易诚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明知道这里离大门隔著老远,是看不到人的。
"等做完再说。"
"既然不想去,就去跟他们说一声。"纪羽停了听抬起头,看著他,又说,"别让他这麽等著。"
这次他用了"他",没说"他们",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我没有说不去,只是等等。"萧易诚的口气中显得有些焦躁和不耐烦。
"这些事换作以前超不过半个个时辰,今天你却偏偏要跟我拖时间,你这样我也会觉得很麻烦。"
纪羽说得不卑不亢,一如既往的冷静的语调,称述事实,让萧易诚找不到话来反驳。
萧易诚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档案。"那後面的就交给你了。"
"是。"
萧易诚站起身,出了房间,往大门走去。边走边想,他有这样的手下,究竟是幸运呢还是不幸,或许......
很快到了门口,那两个人果然还在等著,也没有焦急的样子,让萧易诚不由心生愧疚。
唐沁对白寒衣说了几句,就见白寒衣看向他这里,朝他笑。
这样的笑容,让恍惚中有种错觉,像站在那儿的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们还是在萧家的宅子里。
"难得先生今天放我们的假,你别再磨磨蹭蹭的,不然我就一个人去了。"
"诶,你等等,我是去厨房拿了几块点心,要是路上饿了还可以吃,你看。"然後急急地拿出来,像献宝似的。
连神态语气说的话都可以想象出来,那些记忆,太过甜蜜太过於刻骨铭心,以至於成了心脏的一部分,连回忆都变成了疼痛。
面对他的笑容,萧易诚自然而然地也扬起了嘴角,然後猛然醒悟对方是看不见。想起唐沁说过的话,想起他的眼睛是如何再也看不见了,心便像被什麽勒紧了一样,阵阵的疼。笑意僵硬在嘴边,若以白寒衣的观察入微,定会察觉什麽。
幸好,他现在什麽都看不见......
□□□自□由□自□在□□□
一路上都很热闹,觉得像整个城的人都出来了,都赶过去看个新鲜凑个热闹。小贩们也趁这个机会,纷纷出来摆摊,占据了街的两边。
唐沁和白寒衣走在前面。唐沁在绘声绘色地讲跳丸弄剑、舞轮、跟斗过车等等,如同是现在就发生在眼前的事一样。白寒衣听得又是惊叹又是欢喜。而萧易诚跟在後头,完全插不上嘴。
但是这是这样,看著他的背影或者侧脸,看著他可以笑得很简单很开心,就会觉得无比幸福。
这时候,不知是什麽缘故,人群中忽然有一阵骚动,人们开始互相推搡,一时场面混乱。
"唐沁!唐沁!"
人群中,白寒衣显得特别地无助,像巨浪中的一叶小舟,被推来推去。他不停地喊著唐沁的名字,手胡乱地空中在挥舞。想要抓住什麽,却什麽都抓不到。於是,更加的恐慌。
萧易诚没多想,挤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他能感觉到,那一瞬间,白寒衣也同样用力地抓住他的手,神情安静下来。
萧易诚拉著他,把他带到另一条人稍微少点的街上。
"你别急,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恩。"
白寒衣点点头,像是意识到了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萧易诚,又变得慌张而又不知所措,连回答都小心翼翼似的。跟在他的身後不敢靠近,把头低得很低很低。但不同的是,抓著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一路走,一路沈默。将他的手握在手里,真实的触感让萧易诚感到安心。他的手很冰凉,手心略微有些湿,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
"你很怕我?"
萧易诚放缓了声音,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的温柔,证明自己并不是个可怕的人。
身後的人一直没有回答,萧易诚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眼,发现他又露出苦恼的表情,叫人看了又怎麽忍心再追问。
萧易诚叹了口气,说:"算了。"像对他说的,亦像是对自己说的。
"恩......也不是怕,我不知道该怎麽说。"白寒衣停了一会,像是在努力思考用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总之,我见到你就会觉得难过,心里很难受,像刀割一样。"白寒衣用另一只手捂著心脏的位置,抬起头看著他。"你明不明白?"
听到他这麽说,萧易诚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阵莫名的悸痛。怎麽会这个样子?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给白寒衣带来的竟然全都是痛苦,就算是失忆了什麽都不记得了,都抹不掉抚不平的伤口。
"我是不是以前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我的心里才一直觉得愧疚?"
他问的很简单,茫然的表情中还带著天真,让萧易诚不知如何回答。怪不得唐沁选择什麽都不告诉他,如果是这样,真的宁愿什麽都不让他知晓。
"没有。"
"这样啊......"
白寒衣的神情依旧茫然。
"为什麽之前不告诉我?如果你这麽不想见我,以後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好麽?"嘴里这麽问,但心底或多或少又带了几分期待。
白寒衣把头低得更低了。"我......不知道......"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萧易诚没再说什麽,心里却不由责怪自己,跟一个失忆的人怄气什麽。
又是沈默继续走,走到了另外一条街上,比刚才热闹了许多。这个时候,身後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萧易诚有些意外,也停了下来,转过身,问他:"怎麽了?"
"我想吃梅花糕。"头还是低著,声音还是怯怯的。
萧易诚看了看周围,果然旁边有家卖梅花糕的小铺子。不觉哑然失笑,想怎麽鼻子那麽好,这儿明明有好几家卖别的吃的的,香味都混在了一起,怎麽就还能闻出梅花糕的味道了。
於是带了他过去买,老板说他是苏州人,这几年才搬到了这里,所以他的梅花糕做得顶正宗。
买了两块,还热乎乎的,交给他。
"谢谢。"他笑著接过,萧易诚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记得当年娘做的梅花糕他就很喜欢吃。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站在那里,渐渐地,表情由笑变成了哭,眼泪大颗大颗地就往下掉。没有哭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止都止不住。
同他认识了这麽多年,萧易诚从没见他哭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寒衣哭得太伤心了,手一松,梅花糕就掉在了地上。像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东西,他哭得更凶了,身体在微微地发颤,他用一只手抱住自己,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这样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却感觉更让人心疼。
"大哥哥,你不要哭,妈妈说男子汉不哭的,我的梅花糕给你吃。"
一旁刚买好梅花糕的小男孩伸手要将梅花糕给他,萧易诚摸了摸男孩的头,说:"谢谢你,大哥哥是有别的伤心的事情。"
"哦。"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後跟著妈妈走开了。
萧易诚将白寒衣揽进怀里,轻抚著他的背脊,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哭泣。他想他知道他为什麽伤心,却不知如何安慰起。那一刻,他真真实实地感觉他的脆弱,所以的伪装坚强都消失後,脆弱得好像一触即碎。
这个时候放起了烟火,在天空绚烂地绽放,变成一朵朵再美丽不过的花。身边的人们在赞叹或欢呼。而此刻在他的世界里,却是一片的寂静,只有那个人抽泣的声音,还有即使已经泣不成声,仍在不断地重复著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反反复复的都是这句,像是著了魔。

而另一边,就在街拐角的地方,有一个人远远看著,然後露出欣慰的笑容。


白寒衣(三十五)

烟花落尽,人皆散去。白寒衣一直伏在他的肩上,後来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任由他这麽抱著。
"回去了好麽?夜里风凉,你身体才刚好,别又病了。"
萧易诚轻声地问,言下之意却是你若不想走,我也在这里陪著的意思。
"恩。"
白寒衣点点头,却靠在他的肩头不愿意动。
面对他少有的任性举动,萧易诚哑然失笑,但又觉得甜蜜,便没再说什麽。
"啊,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害我好找。"
偏偏有人要来搅局。
听到唐沁的声音,白寒衣立刻推开了他,头又低著。借著月色,可以清楚看到他脸上泛起的红潮,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戏都完了,怎麽还在这儿站著,回去了。"
唐沁走近,像完全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异样的气氛,揽过白寒衣的肩,便自行走了。
"刚才被人潮冲散了,抱歉,把你一个人丢下。"说完,又低头附到白寒衣耳边,"他有没有欺负你?恩?我替我报仇。"
"没有。"
白寒衣摇了摇头,又把头低下,不再说话。唐沁也不甚在意,一路又继续同他说笑,说表演有多精彩,错过真是太可惜了,下次一定要带你去看之类的。
回到萧府,萧易诚想送白寒衣回房,碍於唐沁赖在他身边,只有作罢,自己先回了房。

听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四更天,躺在床上,却依旧全无睡意。眼前浮现的,都是白寒衣哭泣的样子、声音,还有那句反反复复的对不起。
萧易诚将手搭在额头,遮住眼睛,不让自己再见到那个场景。
"啊!"
突然一声凄惨的叫声划破夜的安静。萧易诚一下子就听出了是白寒衣的声音,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披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幸好房间离得并不算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想都没想便推开门直接闯了进去。
"寒衣!"
黑暗中,消瘦的身影缩成了一团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抱著被子,就像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脸都埋在了被子里,看不清神情,但身体一直在颤抖,并且抖得很厉害。
"寒衣。"
萧易诚又叫他的名字,这次声音温柔了许多。慢慢走近他,走到床沿边坐下。"寒衣,出什麽事了?"
听到声音,白寒衣抬起头来看他,怔怔地看著他,虽然他什麽都看不见。
又是满脸皆泪痕的样子,双眸如同是盛了满满的一池水,还在不断往外溢。
萧易诚心里一紧,声音不由变得更加轻柔,像怕吓到他一样。"怎麽了,告诉我?"
"啊!"像突然意识到什麽,白寒衣又是一声惨叫,慌忙地往里面挪了挪,躲开他。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
恐惧、惊慌......
这是怎麽了?
萧易诚不解又难受,想问清楚,但见他惧怕的样子,又无可奈何,不敢靠近。
这时候,府里的其他人也因为听到喊声而陆续赶了过来。福伯和林婶都提著灯,一来便照得屋内通亮,也照得萧易诚与白寒衣之间的气氛,好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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