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ranana[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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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专吃素,比我们吃得早,这些都是少林寺来的。"白烟云说着带乔一明往楼上去。
二楼闲散的坐了几个人,上到三楼,两人迎面就看见一个灰衣长者。那灰衣人见了白烟云,还乐呵呵打招呼。
"那是石程,胡全峰的手下败将,华山现任掌门。"待到两人坐定了,白烟云缓缓道来,"是个好人。"

第三十章
"白姑娘过奖了。"石程举杯向两人示意。
"我看你就比胡全峰好,要不是他使诈,那日擂台你是要赢的。"白烟云面朝石程坐着,胡全峰曾登门拜访过她,当时她就不喜欢那个一脸谄媚的男人,他身上铜臭味太重,早前也就听说他依仗着京城颜家的势力,耀武扬威。
"在下老了,不习惯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了。"石城捋着胡子,灰色布袍更衬出他一身的沧桑。"再过几年,便也不知道华山派还会不会还留存在江湖里。"
"当然会在,等青龙门都不在了华山派还是在的。"白烟云激动地说道,"江湖就是江湖,该留下的一定会留下,不该留下的总会消失。"
"这倒像是白越的口气。"石程笑道,手持茶杯,迈带白烟云面前,"我坐这,你可同意?"
白烟云点头,石程入座,瞧着乔一明。
"这位是..............."
"他是我病人,也是个好人。"白烟云抢白道。
"在下乔一明,见过石掌门。"
"哈哈哈哈,我这个糟老头子也当不上多久掌门了,年纪大了就不喜欢接触太多人,有些事情也不想管了。"石程的头发已是花白,双目仍是炯炯有神。
"你可答应我要等我成亲的时候给我主婚的,该不会连这件事情也不想管了吧?"白烟云急忙扯住石程的袖子。
"记得,记得,要管要管。"石程拍拍她手背。"我们华山有个弟子不错,什么时候带给你见见。"
"哼,才不要呢,我去厨房弄点儿吃的,一会儿就回来。"白烟云脸上微红,却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呵,这孩子。"石程望着她下楼,"都被白越给惯坏了。"
乔一明略微觉得尴尬,他与石程也不相熟,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不免有些紧张。
"小兄弟,你紧张什么?"石程一脸平和。
这么一说,反倒让乔一明更尴尬了,牵强地扯出一个笑脸。
"相见便是有缘,年轻人,不必拘泥。"石程缓缓说道。
乔一明觉得有理,又听石程道,"乱世浮沉,你我都不容易。"
"乱世?"乔一明奇道,天下安定,朗朗乾坤,怎来得乱世一说。
"天地清明,是朝廷的安定,却是江湖的乱世。"石程望向窗外,"你看那落叶,随风飘荡而走,前途难料,不知会落向何处,现如今的江湖之人便如同那落叶,只要一阵风,就从高处落到了低处。"
"高处低处又有什么差别。"乔一明难解其中含义。
"江湖人离了江湖,管他是绝代高手还是武林盟主,都算是落到了低处。"石程语气里满是坚决。
乔一明想,他说的高处大概就是江湖的气节吧。
"三人就是个江湖,十人也是个江湖,他们哪里离得了江湖。"乔一明若有所思,瞥向窗外,秋风萧瑟,倍感凄凉。
"功名利禄,诱惑太大。"石程双手交叠摆在桌上,枯瘦的手指上皱纹迭起,华山掌门,那是何等荣耀的头衔,可乔一明听他说辞,却感觉出他的忧虑,他这是在忧虑什么,又是在隐隐抗争着什么。
"老夫年岁大了,说得都是些胡话,小兄弟别往心里去。"石程起身,"小兄弟,麻烦你同白小姐说一声,她的事情,老夫怕是,管不了了。"石程慈善一笑,一挥袖,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而去。
乔一明望向楼下,不多时便看到石程大步迈出北阁,宽大的衣袖被风卷起,一头银发也被吹得凌乱,飘飘然宛如得道仙人,而那抹灰色在空中打着旋儿,最终消亡于凄凄秋色中。
这般情景,让人顿生伤感,乔一明心绪难定,摊开右手,剥起了伤口上的痂。剥到还没完全愈合的地方,还会流血,他一狠心,忍痛撕下暗色的痂,溢出的血不算多,他抬起手掌,稍微舔掉些,苦中带涩,涩里却裹着甜。
"你干什么?!"
白烟云端着鸡头米和桂花糕上楼的时候,见他这番动作,气急败坏。自己每天亲自给他喂药,就是怕他把伤口扯开,这家伙倒好,自己给自己扯口子。
"伤口还没好,知不知道!"
乔一明轻轻地笑,"我太无聊了,想看看伤口长到什么地步了。"
"这话只有前半句还能勉强相信。"白烟云气鼓鼓,也拿他没办法,一盘桂花糕推到他面前,"吃吧。"
乔一明左右手都用得习惯,夹了块桂花糕吃得津津有味。白烟云还在生气,四下张望,似乎是在疑惑石程去了哪里,却不问乔一明,嚼鸡头米的时候还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
乔一明也不说话,指指楼下,白烟云装腔作势地扫了眼,擂台大概散了,黑压压的人群一窝蜂涌向北阁,白烟云咽下嘴里东西,"你的意思是让我别发出那么大声音,注意点形象,省得嫁不出去,是不是?"
乔一明默认般看她,白烟云又道,"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这句话惹得乔一明苦笑连连。他放下筷子,听见哄闹的人声拥挤着爬上了三楼。跑在第一个的是颜欢,他火急火燎地冲向乔一明这一桌,屁股后没粘椅子就开始滔滔不绝。
"一明兄,你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没想到宣岚空手功夫也是厉害,竟和檀香尘不相上下!"
"你不是比我们走得还早吗,怎么会知道这些。"白烟云奇怪地看他。
"是是是,我是走得早,可我后来又回去啦。"颜欢解释道。
乔一明偏着脑袋,支撑的手掌正好捂住了耳朵,他又往窗边挪了挪,实在不愿意听颜欢的絮絮叨叨。
他看见秦易海了,他正迎面而来,自然地坐到他们这一桌,颜欢一人霸着两人的位子,和白烟云你一句我一句说得起劲,秦易海挨着乔一明坐,看见他右手上凝固了的血迹,凑近了对他说,"你还是这个习惯。"
"啊,恩,坏习惯。"乔一明听他提起习惯二字,"都是坏习惯。"
临到晚饭上菜,颜欢才稍微安静一些,乔一明也大致知道了之后的情况,檀香尘和宣岚打成了平手,两人同时伤到了对方,檀香尘中宣岚一掌,当下就吐了血,宣岚肩膀上则留下三道血口,明日二人再上擂台,仍旧会是一场苦战。
"为了一个武林盟主的称号,值得吗?"乔一明忽然发问。
"只要他们觉得值得不就行了。"颜欢道。
"也是。"乔一明表示赞同,各人想法不同,值得不值得的事情外人也不好说。
"秦兄,那你与胡全峰的擂台岂不是要挪后了?"
"确实要挪后了。"连管家已经找过秦易海通知了他这件事情。
秦易海要与人比刀剑和空手,乔一明还是很难想象,他从没见过秦易海用刀剑之类的兵器,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很有信心。是啊,秦易海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全盘了解。
他与他,不过是相识一场,或能称为朋友,抑或什么都称不上。
晚饭过后,各人回到各人的屋,秦易海来敲乔一明的门。
"什么事?"
乔一明将他堵在门口。
"我今天说的事情,从明天起你得一直在我身边。"秦易海垂手而立,月白色长衫上撒满柔和光泽,乍看上去,竟然觉得耀眼。
"理由呢?"乔一明质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秦易海对他刨根问底的态度略感不悦。
乔一明倚着门框,真是可笑,他什么时候连自主选择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秦易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四目相交,互不退让。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刺破了两人的僵持,颜欢从隔壁屋出来,南宫泉也好奇地出了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家丁赶来。
"各位公子,真是叨扰了,府上出了意外,扰各位安宁,真是抱歉,抱歉。"
"什么意外这么大动静。"颜欢问道。
"回颜公子,是华山派的石程掌门死在了屋里。"家丁据实以告。
"啧,死了人。"颜欢皱眉。
那家丁回完话便退下,秦易海表情微妙,远远望着那家丁离开。
乔一明蓦地想起石程那句"麻烦你同白小姐说一声,她的事情,老夫怕是,管不了了。",难道他一早便知道自己要遭遇不测?
乔一明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个噩耗,又见檀香尘风风火火冲进南亭,冲着颜欢而去。
"颜欢!"檀香尘随手朝颜欢脚下扔了样东西,夜色之中难以看清,"你以为这样就威胁得了我,少做梦,这个武林盟主我檀香尘是当定了,奉劝你和你的狗腿子们快快滚回京城,不要搅混了江湖这潭子水!!"
乔一明吃惊地看向颜欢,檀香尘话却还没说完,她又对着南宫泉道,"怎么,南宫泉,你们南宫家也要跟着趟朝廷的混水?!什么江湖第一世家,哼,不配!"
秦易海见此情景,将乔一明推进屋里,把门窗都关严实了。
"方才听到的话千万不能说出去,"秦易海听外面终于安静下来,连忙吹灭蜡烛,"我今天睡你这里。"

第三十一章
乔一明背靠着墙,他问秦易海,"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吗?",语气里听不出责怪,倒是心平气和地。
风从四面八方借着空隙灌进来,吹起他的声音,轻飘飘地钻进秦易海耳中,月光是明亮的,眼前所见并不全是沉溺在黑色中,他还能看见乔一明,他在他保持缄默的时候已经坐到了床沿,维持着一个倚靠的姿势,他的形象被分割成鲜明的两半,一半沉浸在暗处,一半暴露在皎洁中,作为界线的是他脸上一条细长扭曲的痕迹。
秦易海清晰地回忆起那段往事,那年那个剑客那把剑那道伤,都该是算到他身上,却那么阴差阳错的混淆了对象,混乱地在乔一明的脸上扎了根。
"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很多次,不过好像每次都说不清楚。"乔一明咧嘴一笑,微低下头,摆弄起衣服的褶皱。"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各自为安。"
"慢慢遗忘不是很好吗?"乔一明知道他不会开口,每次都是这样,他不说话,认真的样子似乎是在倾听,"多么重要的人,一直不在身边总是要忘记,多重要的回忆最后也会被许多其他事情所取代。"
"我明白。"
秦易海的嗓音有着极强的感染力,听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像是一层细软的薄纱,其中的每一根丝线都带着极强的渗透力,它们可以轻易扎进皮肤,刺进血肉里,蔓延包裹住全身的经脉,如同一层蛊惑的魔力。
"你说得我都明白,"秦易海压迫着靠近,"我做不到,你,又如何?"
乔一明的表情变得沉闷,他揪住自己胸口的衣服,那里沉沉压着什么,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那沉着的重量越来越大,渐渐滋生成了日烦夜恼的疼痛。
他还是怕,退缩着不敢向前,面对秦易海的时候,他总是很弱小,不够胆量,没有信心,他迷恋他的时候,感觉自己渺若尘埃,而当这种迷恋被秦易海击碎得时候,痴迷,仰慕,执著,砸了一地,碎片覆盖在他身上,压弯他的腰,似乎注定他在秦易海面前没有丝毫优势。
关系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乔一明从没想明白过,从前,他对待秦易海他无计可施,时常会困扰,因为他一个细微的动作而诚惶诚恐,兀自揣测着其中的含义,如今想起当时之事乔一明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他可以嘲笑当时的自己,可以讽刺当时的自己,可以放弃那段混沌不堪的过去,可以过与秦易海完全无关的生活,却还是无法与秦易海真正的势均力敌。
"你在想什么?"秦易海意外的柔和,他已经到了乔一明的面前,稍微俯下身,"你在想我为什么做不到,是不是?"
这种被揣测窥刺的感觉很糟糕,乔一明抬眼看他,"不是,我是在想,我们,究竟算什么。"
两个男人,若即若离,一个怀念,一个不想失去,僵持着,不敢说,不想说。
"我,不知道。"
秦易海摇头,眼中的光彩也变得黯淡。
"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乔一明轻声笑。"那么,你要我娶秦易瑶的那天,为什么放我走?"
当时他问他,他无言以对,现在他又问他,他回答道,"我改变了主意,宁愿你离开,也不想你和易瑶成亲。"
"然后,易瑶的命也被你这么改变了,是不是?"乔一明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没有说错,你果然对不起任何人。"
秦易海沉思片刻,点头道,"是,我承认,她的死与你无关,所以我没有允许任何人下山找你寻仇。"
"这就是你的解释?"
"你不要揪着她的死不放,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样。"秦易海微愠,他直起身子,不再看乔一明。
"你不知道吧,你关我禁闭的时候她偷偷来看过我。"乔一明的手在床沿上摩挲。
那时似乎也是秋天,他对秦易海说,"我想下山去看看。",起初,秦易海并不反对,或者说表面上是赞同的,后来,他还是没有允许,乔一明被反锁在房间里,没有任何理由的禁闭。秦易海每天都来给他送些吃的,有时说上两句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乔一明不理会他,他就一个人说着,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和他面对面坐着。
秦易瑶是在半个多月之后出现的,她紧贴着窗户叫乔一明,"阿一,你在里面,是不是?"
"易瑶。"乔一明认出她的声音,凑在窗边,窗户也被秦易海锁死了,他只能看见秦易瑶一个模糊的轮廓。
秦易瑶放缓语速,"阿一,你能留下来吗,你留下来好不好,"她也不是哀求,只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我哥说你要和我成亲。"
"我知道一定是假的,阿一,我是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成亲这种事情勉强不来,我哥他这么做,不过是不想让你离开。"
"他不想失去你,他怕失去你,阿一,他怕。"秦易瑶柔和的嗓音渐渐蒙上哭腔。"我哥他......对你不一样,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夜深的时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连风声都难以捕捉,四周静得可怕,乔一明从回忆中抽身,秦易海在到他边上端正的坐着,"你有危险,我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他岔开了话题,就像他一直做得那样,乔一明已经习惯了,他问道,"什么样的危险,会,要了我的命?"
"对,你会死,而我,不想让你死,也不会让你死。"
乔一明笑了,他正在慢慢学会在和秦易海对话的时候,不轻易问"为什么",因为这些或是那些"为什么"都不会得到回答。
秦易海在床边坐了一晚,他似乎没有睡,乔一明醒来的时候他还是坐在那里,眼神懒散,他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势。
待到乔一明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临出门的时候他才起身。
两人往北阁去,乔一明问道,"你一晚上没睡?"
"不,我醒得比你早。"秦易海答道。
推书 20234-12-17 :若爱只是擦肩而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