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雪----ranana[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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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两人再无任何交谈,如此默默到了北阁,默默上了三楼。三楼上人不多,各人都闷吃着早点。
颜欢瞧见两人,热络得打招呼让两人过去坐,同桌的还有道通通。
"秦公子好。"道通通见了秦易海,憨憨一笑。
"闲人好。"秦易海也不缺礼数。
"这位小哥好生面熟......"道通通细细打量乔一明。
"在下乔一明,万花楼的伙计,给您送过梨子。"乔一明道。
"哦,原来是四娘店里的伙计。"道通通恍然大悟,"对了,怎么还没见着四娘,平日里她可要来了。"
"闲人,你不知道了吧,"颜欢手上的扇子敲了敲桌子,"四娘今儿个陪着白烟云呢。"
"呦,这我可不知道。"道通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
"昨儿个石程就是在白烟云面前被人杀了的,小丫头受了刺激,四娘在陪着她呢。"颜欢道。
秦易海吩咐家丁端上两碗白粥,一碗推到乔一明面前。
乔一明就着桌上的酱菜喝粥,颜欢又道,"说起白烟云,小丫头也不容易,白越失踪之后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从小就没娘疼,才多大的年纪就得在江湖上混,呵,江湖啊。"
"一明兄,过会儿我正要去看看她,你可同去?"颜欢接着说道。
乔一明放下筷子,点头答应。
饭后,道通通先行一步去了别处,其余三人行至专供女眷起居的湘居,在院口遇上了桂花,她正低头端着托盘从院子里出来,托盘上放着些清粥小菜,乔一明上前喊住她,"桂花姐。"
桂花听得是乔一明的声音,停下脚步,抬头道,"呦,你怎么来这儿啦?"
"我和颜公子他们一起来看白小姐的。"乔一明指着身后不远处的颜欢和秦易海解释道。
"我劝你们还是别去了,来看她的人一拨一拨的都被赶出来了,小丫头脾气急得很,我刚把早点端进去就把我轰出来了,就准四娘和翠玉在屋里待着。"桂花叹气道。
"我就在门口看看也行。"乔一明急切道,"她住哪间屋子?"
"你别急啊,你要真想看她,我带你去就是了,可也得等我把盘子给还给人厨房啊。"
"我给你端着。"乔一明抢过桂花手里的托盘,桂花也急了,"你这人,怎么......"
"桂花啊,那小丫头平时待一明兄不薄,你就随他去吧。"颜欢接口道。
桂花无可奈何,带着三人进了湘居,绕过廊道,停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前,"就这间。"桂花敲着门,"让见不让见就是你们的事了,来来来,把盘子还我。"
乔一明将托盘还到她手上,三人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是你们呐。"凤四娘来开的门,见是乔一明一行,"正好,我们还没吃上早饭呢,你们呐换我们,"她压低声音对屋里道,"翠玉,走,趁着丫头又睡着,我们去吃点东西,刚刚桂花端来的,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她给轰出去了。"
凤四娘给乔一明使个眼色,"她脾气不好,你忍着点。"
翠玉蹑手蹑脚从房里出来,跟着凤四娘一起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
"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们。"秦易海先开腔,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门外。
乔一明和颜欢一进屋,就瞧见白烟云坐在床上,颜欢吓了一跳,不是刚说她睡着了吗,怎么这么精神地坐着??
"阿一。"白烟云看到乔一明,鼻子一酸,穿着单衣就下床,跑到乔一明面前哭了起来,颜欢见势,清了清嗓子,"在下就不打扰二位了,我也去外面等着。"
乔一明摸摸她脑袋,"没事了,没事了。"
白烟云哽咽着,"他和胡全峰比武的时候弄伤了背,我每天都要去给他看病的,我一推开门,就看见他被............他被人用剑刺死了,我不会武功,我追不上那个人,我追不上。"
"人都要有一死的,石掌门不过去的早了些。"乔一明柔声道。
"他答应过我要给我主婚,他明明答应过我的。"白烟云越哭越凶,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为什么他们都是这样,突然间就离开了,爹爹是这样,他也是这样,阿一,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我............"
乔一明蹲下身,用袖子擦着她的眼泪,白烟云抱着他的脖子,"阿一,是不是我脾气不好,所以他们都不要我了。"
乔一明觉得脖子上凉凉的,像是雨水淋到身上,他不擅长安慰别人,他看着她哭,觉得难过,白烟云对他来说,就像妹妹一样,会使小性子,很骄傲,有所有小女孩的坏脾气和可爱,他拍着她的背,什么也说不出。
"阿一,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不会的,我还要你每天给我熬药上药酒呢,怎么会不要你。"乔一明笑道。
白烟云还是搂紧他,乔一明又道,"来,去床上躺着,穿这么少会着凉的。"
"阿一,我有些累了。"白烟云躺回床上,半睁着眼睛,很是困倦。
"那就睡一会儿吧。"乔一明替她掖好被子。
"你陪着我,好不好?"白烟云捏了捏他的手。
乔一明笑着揉她的头发,白烟云这才闭上眼,见她慢慢睡熟了,乔一明小心翼翼挪到门边,轻轻推开门,对门外谈笑着的两人道,"你们有事就忙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她。"
"我没事情可忙。"秦易海道。
"在下也不忙。"颜欢看了眼秦易海,附和道。
"颜兄不去观战,今天说不定会很精彩。"秦易海皮笑肉不笑。
"秦兄明天的擂台肯定比今天要精彩。"颜欢推开扇子,眯起眼睛笑。
乔一明拿着两人没办法,"那随你们吧。"
白烟云真是累了,一觉睡到了傍晚,其间,凤四娘和翠玉来过两次,给乔一明带了些吃的,秦易海和颜欢也一直在门口候着,白烟云醒来的时候,见乔一明还在,抹了把脸,脸上有了笑意,"嘿嘿,阿一,我饿了。"
乔一明道,"你换上衣服,我在门外等你,我们去吃晚饭吧。"
白烟云连连点头,乔一明行到门外,不觉惊奇,"你们,怎么还在?"
"我等你。"秦易海答道。
"我等二位。"颜欢答道。
白烟云一出现在北阁,就有不少人凑上前嘘寒问暖,白烟云一概无视,四人径直上了三楼,迎面就看尽檀香尘抱剑站在楼梯口。
"颜公子,好啊。"她挑衅地看颜欢,"去我们那桌坐坐怎么样?"
颜欢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先是一怔,随后恭敬道,"恭喜檀小姐赢了。"他说话的眼神并没看着檀香尘,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秦易海。
秦易海不理会两人,独自选了张空桌,白烟云显然也不愿掺和其中,拉着乔一明坐到秦易海边上。
乔一明这才看清檀香尘所说的"我们那一桌",桌边坐着的,是笑着举起茶杯向他示意的林立风。


第三十二章
"颜公子就是消息灵通,怎么,已经有人通知你宣岚战败的消息了?"檀香尘笑得俏皮。
"呵,这还用别人通知?看檀小姐神采奕奕的模样就知道是赢了擂台了。"颜欢边走边说,"秦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秦易海笑而不语,颜欢坐定了又道,"秦兄,明天就看你的了。"
"怕是要让颜兄失望了。"秦易海夹了口菜。
白烟云忽然打断两人,"你叫他‘兄',他也交你‘兄',你们到底谁年长啊?"
"这个问题问得巧,我与秦兄,"颜欢舀着木耳黑鱼汤,"某些方面我显得更年长些,某些方面他显得更年长些。"
白烟云呵呵笑,"又是歪理。"
饭桌上气氛祥和,谈笑间过了一个时辰,乔一明却觉得这一个时辰过得剑拔弩张,颜欢与秦易海之间总有股敌意在蔓延,两人的言谈说辞也是大玩太极,揉来推去,谁都弄不明白谁的真实意图。
颜欢先行离席,说是要给南宫泉带饭菜,白烟云也跟着要去给南宫泉换药,乔一明本想跟着回去,谁料半路杀出个林立风,把他揪回原位,要和他喝茶聊天,檀香尘也不甘于人后,挤到这桌。秦易海作势唤人上了套茶具,黑色在窗外凝重,楼上宾客只剩四人,烛火暖暖照着,拉近了四人垂在地上的影子。
"乔一明,好久不见。"林立风扔掉那套繁文缛节,直呼乔一明名讳。
"林公子,好久不见。"林立风那尖酸刻薄的嘴脸转眼就浮现在乔一明脑海里。
"你们这样说话有什么意思?"檀香尘噗哧笑了出来,顺手刮了下林立风的后脑勺,"你该不会是云游四海的把脑子都云游去了吧?"
林立风碰见檀香尘,一身脾气都没了,悻悻答道,"被你一刮又给刮回来了。"
"林公子去云游四海了?"秦易海对此挺感兴趣。
"也就在周围瞎转转。"林立风僵硬地笑,"这不,还被人给逮回来了。"
"我这是救你,你知不知道?"檀香尘嗑着瓜子,甩给林立风一个白眼。
"知道知道。"林立风连连点头,听上去更像是抱怨。
檀香尘吐出两片瓜子壳,她看林立风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知道个屁。"
"诶,乔一明,你还真来了。"林立风换个话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我本来就没打算来,"乔一明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青花瓷的小碟里拣蜜枣,"后来被人弄上了岛,我想我无论走多少次都还得被抓回来,索性留下来,也给别人省些事。"他挑了个小个的蜜枣放进嘴里,甜得发腻。
"我和你的情况倒真像。"林立风道。
"林公子可比我自由,不是在云游四海吗?"乔一明喝下一大口茶,想要冲淡嘴里过分的甜味。
"什么自由不自由的,不过都是筹码。"林立风拊掌而笑,檀香尘斜睨他,"筹码有什么不好,说明还有人不舍得你。"
"那就谢谢了。"林立风眼角上挑,嘴边是一抹苦笑。
"秦公子,明天可要看你的了。"檀香尘拨弄着垂在耳际的头发,"我可是很期待和你过两招呢。"
"明天是胡全峰和你打?"林立风问道。
"没错,青龙门新任的当家人。"秦易海端起茶杯,吹开热气,"我倒是很期待他的青花九龙刀。"
"青花九龙刀还是余仲闻的地道,我见识过胡全峰的刀法,粗制滥造,急功近利,差了十万八千里。"林立风侃侃而谈,"要不是有人暗中助他做了手脚,他能当上的当家?"
"你看不起别人,别人还看不起你呢,拜了那么好的师傅,不到一年就逃下山也就只有你林立风了。"檀香尘调侃他。
"林公子生性不爱受拘束,可以理解。"见林立风面露难色,秦易海帮腔道。
"对了,石程那事情怎么样了?"林立风找着台阶,赶紧往下跑,"他真是被人用剑刺死的?"
"唯一的目击者是白烟云,她说她看见刺客用的是剑,连家找人看过,也说是中了剑伤死的,还是一剑毙命。"提起此事,檀香尘皱起眉,"真是群混蛋。"
"石程的洛剑十三式虽不比前任华山掌门范天山的聚无剑法,普通人也不是他对手,怎么就............"林立风不得其解。
乔一明听着听着,不觉打了个哈欠,秦易海见他疲倦,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得为明日备战,这就先回了。"
"走吧。"他又对身侧的乔一明说道。
两人起身,并肩往楼梯处走。
檀香尘拉住林立风,稍稍提高声音,"那好,我们再坐会儿,对了,替我问候南宫泉一声,说我明天亲自去探望他。"
往回走的路上,秦易海忽然问乔一明,"白烟云没什么事吧?"
"她啊,恩,挺好的,吃晚饭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已经没大碍了。"乔一明有些奇怪,他突然问这个干吗。
"没事就好。"秦易海莫名一笑,那笑意在暗色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意味深长。
踏进南亭,秦易海几乎是自然而然的跟着乔一明进屋,乔一明在门口把他拦住,"我没问题,你回你屋去睡吧。"
"你怎么知道会没问题。"秦易海撇下他撑在门上的手,"我不会打扰你。"
乔一明急了,"秦易海,你够了!"说着就一把拽住秦易海将他往外拖,秦易海轻笑一声,灵活地挣脱他的手,借机合上门,乔一明就这么撞在门板上,眼角被撞疼了,他捂着脸蹲下,该死的秦易海,不是东西,唉,自己也是没记性,怎么能和他一个高人比身手,这不是诚心给自己找撞嘛!
月亮隐匿在云彩背后,照进来的光模糊暗淡,房里还没点上蜡烛,乔一明揉着眼角,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夜视能力不好,不过也没严重到夜盲的程度,他只是无法确定秦易海在哪里,渐渐地有啜泣声传进他耳中,声音慢慢清晰,是女人的声音,声音的来源离他不远,他靠着门板站起,揉了揉眼睛,这时候,蜡烛被点燃,他又能重新看清这里的所有了。
秦易海正站在床前,那床上还坐了个垂头丧气的女人,她蒙着细密的黑纱,泪水打湿了她交叠在腿上的手背。
"秦公子,帮帮我,求求你,霓裳求求你,救救我们利家。"女人伸手揪住秦易海腰上垂挂的玉佩。她哭泣时的声音连最坚硬的石头都要为之动容。
乔一明坐到桌边,这个女人是如何进到他的房间,她在这里坐了多久,哭了多久,她为何来恳求秦易海,都不重要,他看着秦易海,他关心的是秦易海会怎么做,会说些什么。
秦易海示意利霓裳松开他的玉佩,他退回桌边,问道,"有人知道你来这里吗?"
"没人知道,他们只关心利飞羽的动向。"利霓裳擦着眼泪,微抬起头。
"是啊,谁也不会知道利家真正的当家是个私生的弱女子。"秦易海玩味道。
"秦公子,我们利家虽算没有多少底蕴背景,可也都是有骨气的人,家父所创基业,绝不轻从了那些奸人。若论追随者,不说一呼百应,起码喊一声,应的人也过半百,倘若你真能如你所说保我利家家业,护我安全出岛,择日,与奸人对抗,请将利家也算做一份。"
利霓裳一席话,乔一明总算听出些端倪,却还是理不清头绪。
"既然利小姐有心,秦某自当护你周全。"秦易海答应地爽快,"利飞羽和他娘亲现在何处?"
"飞羽怕是已经遇难了,"说着说着利霓裳眼角又涌出泪水,"我今日去他房里找他,只见他的飞羽剑,不见他人,索性利夫人还在,我已将她安顿到檀小姐隔壁。"
"对外你是如何说的?"
"我说飞羽失踪了。"
秦易海盘算着,"对了,宣岚与檀香尘比完擂台之后去了哪里?"
"听说是受了重伤,给抬出岛去医治了。"
"不出两日,利飞羽就要回来,不过那时的他便不再是他了。"秦易海敲着桌子,"待他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利霓裳点头同意,却又道,"秦公子,你能保证这隔墙不会有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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