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丞一笑。「礼尚往来,我害你一次,自然让你害一次。」挂著无害笑容,他让人捉摸不透,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背後所代表的。
「所以你自愿当我的筹码?只要我将你交出去,编好一套说辞,买通一些人,再想办法保住洛军,你的局就算破了,是麽?」
「嗯,可以这麽说。」笑笑回答,萧亦丞面上依然不见惧色。
「这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亦丞......或许我该称你军师,你在战场上的果决和行事风格,我不信你会这麽简单落到我手中,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军师一词,两人距离竟拉得遥远,之前所共同经历的患难都像是梦,毫不真切。
「随你怎麽想。」
夏侯令临高看著男人,他已经自床上坐起身,靠在床沿。「你在鸠天寺就可以让那些人杀我,我也绝对逃不了,为什麽要放过我?」心中满是疑问,他将自己逼到了末路,却迟迟不肯给最後一刀,这他怎麽想都想不透。
萧亦丞但笑不语。
「是洛神对吧......你还记著最後答应她的事,你答应她决不伤我。」这是他唯一想得出的答案,就见萧亦丞还是笑了笑,什麽也不说。
看著这样的他,夏侯令也没有办法,他走回桌边放下杯子,轻声说著。「你依然是她的义子,不会因身分而有所改变。」说完他推门离开,将空间留给里边男人。
望著离去的背影,萧亦丞嘴角露出苦笑。还真被他说的准准的,他的确是因为洛神缘故才故意中计,但那只是一小部分,难道他没察觉麽......他是走跳江湖之人,也是经历大风大浪之人,他知道报恩报到什麽程度就够了,犯不著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他只需要在鸠天寺放他一马就行了,以夏侯令的才智想挣脱这样的险境并不困难,但自己却留了下来。
这又是为了什麽......一阵轻笑,他还真要感谢他看不出来,否则,情何以堪,他又怎麽会放过这麽个致命弱点呢。
深深吸了口气,萧亦丞弯下身,在床底下抓出又在睡懒觉的小花猫。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公事还是要办,他不能拖累到别人,更不能缓了大计。「小花儿,替我叼纸笔过来。」那小花猫竟似听得懂人话,骨溜的跑上了桌案咬了支笔和张纸来。
自她口中取下物品,萧亦丞咬破指头让血滴在笔上,在纸上将所有事情写了下来,不多久,他将笔扔入床铺下,将纸张塞入小花儿脚上的小竹桶「去找花家姊妹和秦姨,让她们依我吩咐的行事。」说完将猫儿放开,让她从窗户溜出去。
唉......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他,明明知道自己被骗了,知道他并不像自己记忆中的好,但已经动了的心怎麽样也停不了,他不得不承认,夏侯令吸引了他的目光,不得不承认,他一点也不希望他出事。
但站在敌对立场,他势必作出抉择,这两天他安排好一切,却也不停犹豫挣扎,他一直想著自己到底该做到什麽样地步才算对,洛神的要求他算是达成了,他没杀他,也没让人伤害他,再来的部分,就是自己的了。
悠悠一叹,怎麽他会栽在这儿呢。
过了几天,夏侯令一直没出现,想必是在处理外面紧张的状况,萧亦丞倒落个轻松,也让自己思绪沉淀,想清楚自己究竟该怎麽做,该怎麽处理这不正常的感情。
就在此时,夏侯令推门进入,他的到来没让人多开心。「处理完了?」外面的事情好了,那就是换这边了吧。
「可以这麽说。」低声回答,夏侯令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会让你那麽好过麽......萧亦丞心中冷笑,但面上不动声色。「怎麽有时间过来喝茶。」
「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夏侯令的话让床上男人一惊,一丝丝的不安慢慢自心中渗露出来,他不会是发现什麽了吧。
「什麽事。」他还没想到如果他发现,自己该怎麽办才好啊!
缓缓走上前,夏侯令居高望著他,唇边勾起一丝冷笑,轻挑的勾起男人下颚,乐见他不满模样。「你和我都是在外面走闯过的人,很清楚报恩报到什麽样的阶段就好,对吧......」他的话让萧亦丞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否则怎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仁义尽至,身为敌人,你不杀我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但你还是乖乖装傻落到我手上,这是为了什麽......」
很想回答不知道,但明白现在最好保持沈默,萧亦丞对夏侯令浅浅一笑,看来自信毫无畏惧,实际上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不想有把柄落在他手上,那代表往後的日子会很难过。
「现在民风开放,男人对男人间并没有太大的禁锢,是不是?」每句话都是问句,但背後的意思每个都是肯定,根本不需要回答。
见萧亦丞依然漠不在乎,他一笑,强迫抬起他的脸,唇随之印上,就见萧亦丞错愕的瞪大眼,开始挣扎,但一切都是徒然,一手被绑,另一手也被捉著,因为姿势关系他也没办法用脚踢人,只能如待宰羔羊般任人宰割。
一吻既罢,夏侯令乐见男人涨红的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军师。」他的话让萧亦丞清楚的明白,他在玩他......这叫什麽,戏弄?还是挑逗?
愤怒的眯起眼,萧亦丞瞪著他,没有怒骂。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强,是我毕生中遇过最强的敌手,但在感情上,你还差得远,好好的躲,别真的落在我手上了。」一笑,他转身要走,却听见萧亦丞冷冷传来的声音。
「你才要小心,别落在我手里......下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这是誓言,他绝对不会放他乾休......不把他玩到死他名字任人倒著念!
「哈,我很期待。」说完不顾萧亦丞的反应,夏侯令潇洒离开,留下怒火烧尽九重天的男人。
又过了几天,半夜,夜深人静,萧亦丞沉睡著,忽然一阵浓烟呛醒了他。
「咳、咳咳......」猛然惊醒,他发现浓烟自窗户不停飘入,他寝房位於二楼,是楼下失火了?!想起身观看,却想起自己被锁在床上不得动弹,嘴角勾起讽笑,他摇摇头。
怎麽,原来这就是他的死法啊......真特别,不是死於战场,也不是死於敌人暗杀计谋,只是把命丢在这小小的失火,说来怎不令人发笑?
不过令王府的下人一向谨慎,这种错误是不可能会犯的,应该是有心人所为吧,或许是夏侯令要给自己一个痛快,放把火烧了乾净,尸体连埋都不用埋了,直接成了骨灰回归尘土。
烟越来越浓密,他几乎无法睁开眼,伏在床上压低身体,但烧烫的烟依然灌入他喉咙,难过得不停咳嗽。「咳,咳......」意识越来越远,忽然,房门被踹开,有人闯了进来。
这时候他实在不期待会有谁进来救人,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是夏侯令,他看了自己一眼,动手解开铁鍊上的锁。「还站得起来麽?」他问。
「应、应该,咳、咳咳......」回答著,扶著墙站起来,萧亦丞在夏侯令搀扶下退出自己房间,与其说是被搀扶,不如说他是被夏侯令架著拖出去。
这夏侯令功夫的确了得,身上带了个包袱般的自己还能施展轻功跳出令王府,那儿已经是一片火海,所幸所有人都逃了出来,没有人伤亡,许多人围在一旁看,有落泪的下人,也有围观的民众,总之很热闹就是了。
被带到河边,依然能看见远方冲天的火焰,夏侯令拿出巾子沾水擦拭著萧亦丞的脸。「好过些没?」还好待在里面的时间没有很久,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嗯。」深深吸口气,觉得喉咙舒服些了。「水。」说著,很快就有人将水喂到他嘴边,清凉感让他神志清醒不少。「我以为我会死在里面呢。」他自嘲的笑说。
「是夏侯郁动的手脚。」男人低声说著,眼中似乎闪烁著怒光。
「他不是被收押天牢了?」他听到的消息是这样没错。
「不知道用什麽手段逃出来,现在没人找得到他,夏侯宇历担心他会逃到西蛮夷去,已经下令封城,谁也不准出去,更不准有人进来。」他一出来就针对自己,由此可知他心中恨意有多深,看来他要先对付这枚小刺,省得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刺中要害。
看著天空,男人开口。「原来如此,我现在出来了,你认为你还抓得到我麽?」萧亦丞笑问。
「你就在我身旁,唾手可及。」夏侯令的话倒是让男人轻轻笑了出来。
「是啊,就在你身旁,逃不掉了是不是。」闭上眼,萧亦丞深思自己该怎麽脱困,要在现在跑是不太可能,他必须想个方法让夏侯令不能再软禁他,否则就要坏了大事。
「那倒未必,我只能说你的人派很广,我不知道你用什麽方法下达命令,但有人在帮你对付我。」一顿,接收到萧亦丞似笑非笑又有些好奇的眼神,夏侯令知道他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大肆宣扬了你的......性向,满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欢男人,这消息恐怕也传回你蒙天鞑军那儿去了。」直视男人褐色眼睛,却发现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他并不在意。
「我消息一放出去,没过多久......马上有另一个风声出来,他们说痕星的确性好男色,而新欢就是我,夏侯令。」说完就听见萧亦丞难抑的笑声。
「哈哈哈......真不错呢,这就能、就能解释你为什麽、会软禁我,而我、我又会帮你......哈哈......妙哉妙哉。」笑弯了腰。这麽鬼灵精的消息,应该是花家姊妹做的。
「不只如此,我散发很多伤害你名声的谣言,却也一个个被攻破,你的人真的很了不起,而且看得出来在永青城内拥有强大的人脉,有些过分的消息一传出去马上被压下来。」眼前男人的领地应该是在遥远的北方,但没想到在永青城内,他竟也有这麽深厚的关系,似乎他的眼线无所不在,他到哪边都有帮手似的,真的很危险。
深深吸了口气平息胸口笑意,萧亦丞看著天上闪烁的星辰。「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跑去当人家的军师,我是在武林道上走跳当个买卖消息的商人,走久了人自然就熟了,多做些面子给人家别人自然就愿意帮忙,多结交几个了不得的人物,就什麽也不用怕了。」
「我倒宁愿你当一辈子的商人,别来当我的敌人。」夏侯令接著说。「这是最後一次了,下次你再见到我,不会再留情,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要说毒辣也好,说卑鄙也好,反正我一定会伤得你体无完肤。」这是宣言和警告。
明白夏侯令会救自己,会放自己一马是因为洛神,他说过,自己依然是洛神的义子,就情来说他是该放自己一次,就理,鸠天寺没杀他的恩情,他也该偿还。
说来,这个人也不是真的太过分。
「你只要别猛往我痛处踩我就会很感谢你了。」萧亦丞苦笑说著。
但他也清楚,下一次他会毫不犹豫的攻击自己的疮疤,在相处的这几个月来他没露出什麽破绽,但自己可有一堆把柄在他手上,这下他该怎麽平反呢。
那下一次,应该就是他睡醒睁开眼时吧。萧亦丞心想。
就在此时,一娇滴滴却熟悉异常的声音在耳边轻响。「唷小丞,你真把身体给九王爷啦,你有没有要他给你负责,不然会吃亏唷。」这口气,这开口闭口都是利益的话语,除了花香阁的秦娘子还会有谁,萧亦丞倒是很感谢她现在的出现代表他暂时不用烦恼太多。
「秦娘子。」眯起眼,夏侯令看著不惊动他而能走到身旁的女子。「原来你也有份。」京城最大的花楼都是萧亦丞的线,难怪他消息之灵通和散发消息之快,能把自己放出去的话全部打掉。
「九王爷你话怎麽说得这麽生疏呢,我们家小丞为了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推掉多少门婚事,钱少赚了好几十万两,连秦娘子我也连带受到了影响,姑娘不开心我进帐就少,唉......说来你也是个负心汉子,小丞为了你不知道求了我多少次,要我别收你这客人快把你打发回府,你却这样对他,男人和男人间也不是什麽天大的罪过,你又何必这样伤害他呢,瞧瞧,人都瘦了,脸都白了,唷,秦姨我可心疼了。」说著蹲下身摸了把萧亦丞,满脸不舍。
重重叹了口气,别说夏侯令了,秦娘子的话连他都快听不下去,要不是知道她是为了带开男人的注意力,他真要出口制止。秦娘子摸那一把时手中带药,一摸就进到了鼻腔,他人舒爽不少,精神体能也好了很多,那应该就是她的独门秘方,用来提神舒骨的药。
冷冷瞪著眼前女子,夏侯令不悦她所说的话,更不解她这麽做的用意,忽然,一把银晃晃的长枪在月光下闪烁锋芒,就见秦娘子充满杀机的望著他。
「我秦娘子生平最恨负心汉,管你有钱没钱是不是皇帝老子,通通给我纳命来!」说完不留情面,招数全带狠辣,以眼神示意萧亦丞趁机快走。
点点头,萧亦丞跳了起来,对夏侯令虚发几招後与秦娘子闪身离开,两人分逃二路,让夏侯令一时不知该先追何者。
握紧了手,他真没想到会有此变数,或许他真是洪福齐天,什麽样的灾难都难不倒他。
∷∷∷z∷∷y∷∷z∷∷z∷∷∷
大红灯笼高挂,张灯结彩,新令王府一片喜气,过几日九王爷便要娶妻,现在身分暧昧立场不明,却做出这麽大的动作,而夏侯令要娶的人更是让人讶异惊奇,非是达官贵族之女,也非是富贾巨商之女,竟只是个小小青楼女子。
这比任何事还要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因此造成的轰动更大,已经洋洋沸沸传了好几天了,一点退烧迹象也没。
坐在花香阁内,萧亦丞喝著闷酒。他还真的毫不客气不知收敛的往他痛处踩,在那日让秦娘子救走後,夏侯令有事没事就会到花香阁来找姑娘,故意在他面前亲密,更甚者会在他面前燕好,那些时候全因秦娘子面子忍了下来,也因自己心中一股不服输的骄傲,只是没想到他竟越来越过分,现在娶妻了,还娶了个烟花女,如果说是什麽有利益关系的女人他还能够安慰自己。
再喝入杯冷酒,萧亦丞望著窗外月色,太明亮了,好刺眼......
是啊,一个男人,就算是再低贱卑微的女人也是比不上的。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自己,要自己难堪,要破之前花家姊妹放出去的那痕星与九王爷有染的消息,但心中总是没来由的闷痛,烦。
桌上已经倒了许多酒壶,但萧亦丞没有停止的打算,一杯杯黄汤落肚,那股後劲撞得他晕眩不已,咽喉与腹部的灼烫感丝毫没赶走他的坏心情。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只有酒能了解他的心情,能安抚自己的情绪,在这种敏感时候他什麽动作也不能有,只能趁著月色多喝几杯,盼望无梦一夜。
门吚呀被打了开来,秦娘子踏著徐缓脚步进入,一见桌上狼籍,她秀丽柳眉轻锁。「走了一个换一个,夏侯令好不容易爬起来了,却换你摔下来。」走到男人身旁,她坐了下来,小女婢放了副乾净碗筷上来。
「呵,风水轮流转,人没永远的失意,也没永远的风光,秦姨,你说是不是?」替秦娘子斟了杯酒,萧亦丞轻笑著。
「是这样没错,但要看你失意还挺难的。」浅嚐一口,秦娘子不得不赞自个儿卖的酒好,既香又淳,莫怪他们这些失意人爱了。
「是说夏侯令真没眼光,居然去娶那采红院的女人,咱们花香阁姑娘美,气质佳,随便一个都比戴宛香好,说来你秦姨可气著呢,夏侯令娶那骚狐狸的事传满京城,现下居然有人说采红院比我花香阁好,那采红院的老鸨可狂了,以前看见我还礼让三分秦嬷嬷的叫,现在居然就叫我秦娘子,可真真气煞我了。」
她的话让萧亦丞苦笑。「忍忍吧,路遥知马力,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你花香阁好,别受气了,来,再陪我喝。」他又替秦娘子添了杯。
「唉,小丞啊,你要这样忍气吞声到什麽时候,你总要反击总要给他点苦头嚐嚐,快振作吧,你秦姨有很多赚钱门路要靠你的,你这阵输了,我不知道要赔多少。」这话倒是真的,秦娘子有许多买卖需要靠萧亦丞,一但他支持不住了,她秦娘子一半的事业都会垮掉,就拿现在花香阁来讲,只要这孩子不振作不替她争口气,那近日进帐不知道要少掉多少。
「但一想到他要娶亲,我就无力。」他何尝不想振作呢,只是......唉,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