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的局面看来,胜利可谓是探囊取物,且夏侯皇军大多分派边疆,抵御其馀外族无力顾及皇都,唯一让人忧心的就只有夏侯令。
这支洛军他究竟要拿他该如何是好,要灭,势必会暴露出罗塔王的位置,如此一来就是打草惊蛇,夏侯宇历无兵可御,势必西走,若不小心让他逃脱了,那就算打下了神州大陆也有不少隐忧。
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看来只有暂时引走洛军,事後再慢慢歼灭,只是夏侯令忒是深沉,他怕让他这麽一走,恐怕会占地自立为王,两派相争,如此一来局面难以控制,他让罗塔坐上的大位也会不稳。
可是现在还不是直接冲突的地步,更何况自己的个性他摸清了几分,要再借由他对自己的不了解获胜,恐怕甚难。
该如何是好......折扇轻扇,萧亦丞张开眼看著天空盘飞的鸟。
就在此时,一小仆慌慌张张的撞进门来。「萧、萧公子!皇帝、皇帝降旨抄夏侯令的家,九王爷和他的妻子逃出城去!」
一愣,萧亦丞瞪著眼前小童。「此言当真?」天助我也!
「当然是真的,而且宇历皇帝神通广大,竟然还知道叛军洛军藏身之处,昨夜奇袭,以毒药喂食马儿,他们的马全死光了,士兵在叛贼李奕带领下退至栈寰关之外。」小男孩是萧亦丞养的眼线,他自幼父母双亡,是靠萧亦丞的善心才得以存活,所以一直在永青城注意朝廷诸王爷的事情,小孩子比较不容易引起疑心,这点他自然很清楚。
听著小仆所说,萧亦丞本该开心的,此时却蹙起眉头。太过顺心。「知道皇帝为何要抄九王爷麽?」
「好像有人上奏说九王爷其心有异,而且有鸠天寺护国法师做证......九王爷就被打入天牢,只是在禁卫军抓到他时,人就已经逃之夭夭。」将自己听见的如实报告出来。
「哦......」是谁呢,夏侯郁已死,民心大多向著夏侯令,还有谁会在这节骨眼扯他後腿?「知道是谁麽?」
就在小童准备回话时,门口一阵娇笑声引去萧亦丞注意。
「你说还会有谁......当然是你秦姨我呀。」推开门踏著优雅脚步,秦娘子一进屋内就坐到男人身旁。「那该死的王八敢抄我花香阁,老娘我没好好回敬一番,秦娘子又岂是秦娘子了?」说到底这都是让她亏钱的报复。
「喔,那洛军的马呢......」心中已有了个底,萧亦丞不禁苦笑,原来那封气气夏侯令的信有这麽大的功用,这点倒是他没有料到的,或许是因为他从没把这些朋友的变因算在其中之故。
变数,永远都让人感到有趣。轻轻一笑,萧亦丞扇子收了起来。
「当然是我,否则你以为夏侯宇历真有才人能不知不觉潜入洛军下毒又安然而退麽?」哼了一声,秦娘子颇自满的顺了顺头发。「那小丞啊,你秦姨帮了你个大忙是吧,你有没有什麽回报?」眨了眨明亮眼睛。
翻了个白眼,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报仇,还要来和他讨功劳。「有有有,我诸多落脚处给你选一个当花香阁的迁移点吧。」
闻言,秦娘子开心的拍了拍手。「太好了,那我要你九悠的上华庄落,你答应我的不准反悔。」让她算算,九悠紧扣繁盛的常都,而且许多商人往来都要经过,上华庄落占地颇大,晚上可以不只可以让姑娘陪酒,还能设一厅来表演舞蹈,然後然後......右侧的楼宇可以当客栈,拨拨算盘,可真赚翻了。
萧亦丞面上苦笑。「好。」这下亏大了。
接著秦娘子赶紧去处理後续事项,小童也被遣退,房中忽然变得静悄悄的,什麽声音也没有。看著外边无云的天,萧亦丞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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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寰关,不若诸多北方大陆般的炽热难当,由於地势偏高,所以气候凉爽,居住此地的人们乐天开朗,没有永青城那儿的势利和冷漠,大家非常好客,就像是独立於山间,不染凡尘。
退来这里有许多好处,一来是百姓单纯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是地处偏远不容易被发现,夏侯令登山峰眺远景,心中爲不久前的变数感到愤怒。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歩,只差一些他就能除去夏侯宇历登基为王,那封信究竟是谁发的,不可能是萧亦丞,他已经是夏侯宇历防范的对象,但真要说要害他的人,实在太多,他无法将矛头单指向痕星,看来要尽快揪出这人,否则後患无穷。
闭目沉思,想到损失的数十万匹马,夏侯令心中又是一阵不安,夏侯宇历身边没有那样的人才能潜入军营中下毒,这件事应是萧亦丞所为,那封信和他应该也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何人所为。
说到底,他这次依然是败在那个男人手上。
睁开眼,望著层峦叠起的青峰,点点炊烟阵阵山岚,山下人家正忙著煮饭,一片单纯,只是这样的淳朴入不了夏侯令的眼,他一定要反击,和江山相比,眼前小小部落算得了什麽?
决不放手。
正在他沉思时,一女声轻柔在耳後响起。「夫君,外边风大,披件衣裳吧。」手上抱著大氅,戴宛香将衣服挂上男人肩上「你在想些什麽?」秋水翦眸漾著深情,她替丈夫拂开颊边黑发。
「没什麽,经过长途奔波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拉了拉外褂,夏侯令说著。注意到戴宛香目光的转变,他心中不禁冷哼。
点点头,戴宛香温驯走入屋中。
接著夏侯令唤来李奕,与之商讨该如何招买兵马,再次攻入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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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宁静,风中似乎融入了隐藏於平静表面下的肃杀,让人隐约感到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诡异。
站在皇宫不远处,萧亦丞手中扇子轻摇,他身後是五千精兵,罗塔王立於他身旁,凝视著眼前雄伟宫殿,鹰眸中满是狩猎般的兴奋与谨慎,那种享受著刺激紧张感的兴奋。
野猫咪咪呜呜的叫著,不多久,在罗塔王指示下,众人自五道门中的西南门,憾天门攻入,鞑军个个擅长隐藏身影,在夜色迷蒙下,他们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进攻,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虽然夏侯宇历身边没有真正强手,但难缠者尚有十来人,再加上太监的惊呼,他们泄漏了行动。
但没有人退缩,彷佛杀红了眼,不再隐藏踪迹,五千兵分五路进攻,众嫔妃被捕被抓,一团火照亮了天空,在疯狂的杀戮下,鞑军生擒夏侯宇历。
隔日,宇历皇帝被捉一事传遍各地,无论是永青城或是其他郡县,众人皆知大恩皇朝大势已去。
开国斥皇帝至末代宇历帝,大恩皇朝历经五百年,宇历皇帝登机十七年,享年三十,在新帝国企,圣罗元年初一崩殂。
夏侯一族就此没落,罗塔登基为王,国号企,爲及早收服民心,新王减收税赋,大赦天下,且重新划分土地分配,收回地主并购之私田,将盐铁酒米糖五者收为国营,避免商家垄断,重新订定王法,厉行不懈,种种良政不停施行,百废复兴,社会趋向平和。
封痕星萧亦丞为丞相,各大功臣一一受封,而在外蠢蠢欲动的游离份子则采取怀柔政策,各各加封官职,分化其势力,调至各郡县为官,当然美其名是看重良材,实际上也是瓦解势力方便控制,各异心者自然明白此点,却也莫可奈何,只能放下追逐天下雄心,安居远地。
而今,天下可谓太平,唯一的心腹大患只有潜藏山林之中的洛军。
企皇朝,祖帝罗塔,得痕星之助,开启新时代,开放民风,习武之气蔚为风行。
国祚七百。
第一部 完
第八章
企皇朝,圣罗三年
烛光初上,薰香袅袅盈室,皎月借窗窥人;水波浩缈,银华如颤,一缕轻烟迷漫,是湖色妩媚。
紫檀木案,人影夙夜忧劳。案上放满了来自各地方的奏章表议,举凡要入王君之眼者,皆要通过此人考核。
将奏摺一一归纳整理,轻急缓重井然排之,男人皱了皱眉,轻轻叹了口气。三年了,转眼间三年光阴就这麽过去,快得让人来不及挽留,仿若昨夜东风,凉意犹在,却无法触摸。
这三载时光发生了许多事,甫建朝,百乱丛生,无论是民生军事皆然,而在这三轮春秋交替後,百废已兴,现在百姓安乐。论粮,年入国库之量可与丰产之朝先凤皇朝并驾齐驱;论商,开放各种交通,统一路道,现在随处可见异族商人走动,论武,由於圣罗帝崇武,故百姓皆以习武为荣,开一代风气淳良。
回忆过往种种,脑中忽然闪过一抹人影,那是男人最不愿想起,却最无法忘记之人,夏侯令。
站起身舒舒筋骨,萧亦丞走向窗边,时値夏季,望著外边与星光竞色的点点流萤,心中一阵感叹,已被封为丞相,但这却非他所愿,本意是回到老江湖做些小买卖,然而新朝初开,那时的紊乱容不得自己就此离开,此时想走,却也离不开身了。
夜风吹送,掠起乌发丝丝,沐浴後褪下一身官架,满身逍遥,多麽想就此离开,官场险恶啊......虽然在圣罗帝皇威之下,佞臣无法坐大,但就著开国功臣之名,圣罗帝便不得不让三分,身处在这滩泥水之下之人,自保难矣,更何况是如他这样处处作对者?
自然成了箭靶,做什麽事都被牵制,举凡能陷害除掉他的,那些人哪个没做过,他也算是习惯了,毕竟他不是能容忍著不反击之人,但看现在天下大势,社稷已安,或许他该找一天辞官告退。
重新回到案前,剔上新灯火,男人埋首公文,直至更声响起。
日未明,自床上起身,萧亦丞换上官服,乘上马车,往宫廷而去,因不愿造成多馀开销,企皇朝沿用前代皇宫,不若之前朝代,建国首事便是烧毁前朝遗宫,另建新宫殿。
揭开垂帘,外边天色依然黯淡,披星戴月说的莫过如此,进了宫,马车需停在特设的马房,走至到偏厅等候,甫踏入其间便有不少不善目光迸射而来,内心好笑,看来等等又有一场仗要打了,不知道这些人等会儿会怎麽参他一本。
静坐等待,须臾,钟鼓声响起,众官鱼贯而出,纷纷走入更名为威天殿的朝圣厅。入内,圣罗帝未到,百官站立两侧,垂手等待,很快的,太监领著帝王前来。
一见君王,众官纷纷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免礼。」坐上龙位,一袭黄袍在身,袍绣金龙飞天,遁天门之上,口衔珠玉。
在经过太监宣布早朝开始後,众官纷纷上奏,一切和以往相同,大多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真正的要事不会在朝中说,除非是对诏敕有意见者,否则大多会以奏章方式呈上。
草草听著,萧亦丞抬眸看向霸气英气共存的圣罗帝,他正聚精会神的听著太尉秉告,这人真不失一代王者风范,在他身上自己能看见君王的狂霸,也能看见父亲般的慈爱,他体恤百官,对众人的言论,哪怕只是些让人呵欠连连的废话,也能耐著性子听完。
就在萧亦丞魂游四方时,低沉的对话中忽然出现他的称号,让他神志归笼。
「臣以为萧丞相有拢政之疑,呈给陛下看的奏摺归他管,臣虽不敢妄言,但此事在民间已成争议,不少人说萧丞相独揽大权,没有人能保证丞相会不会吞下奏章。」
喔,原来如此......萧亦丞心中低笑。今天换这件事了,昨日暗指他不够尽责被驳回,现在就说他太尽责,有拢政嫌疑。
好你一个太尉,这样的把戏玩不腻?
面上毫无波动,萧亦丞笑了笑,往上看著圣罗帝,就见他抛给自己无可奈何的目光。
「左太尉此言差矣,亦丞於公是开国重臣,辅弼朕统一神州,於私,他与我乃至深好友,怎麽样也不可能有此嫌疑,不知左太尉此言何来,可是朕漏读了你们的奏章?」这话一堵,场面趋於安静,本来暗自窃笑者无不噤声不敢言语。
其实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现在这些人甚至还拿他对夏侯令的感情大作文章,对外散布谣言说他和圣罗帝有染,对内则说他不洁有辱国威。
听了,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怒。
「臣不敢,一切只是、只是顺应民情,向上呈报罢了。」圣罗帝的话非常清楚,明著替萧亦丞辩解,暗著质问自己他罗塔有何失职。
「此乃谣言街坊閒话,左太尉何必挂心,不过就是百姓间的消遣话题而已。」
「是。」退了下去,左太尉狠狠瞪了眼萧亦丞。
默默收下那记目光,这三年磨平了他的锐气,杀光了他的骄傲,或许看多了这些丑陋勾当,他已无心反击,这些流言蜚语就当马耳东风,笑笑就算,实质的报复,省些吧,永远都对付不完的。
秦娘子曾说,三年前的萧亦丞是只高傲的鹰,自满而傲视一切,虽然锋芒内敛,却掩不了那盈身的风采,三年後的萧亦丞,依然是那头鹰,却更懂得等待和狩猎,对於无谓的挑衅,不再猛然反击,但却更深,更难捉摸。
耳边依然传来谈话的声音,但萧亦丞无心於此,在皇帝宣布下,退朝。走出天威殿,一群旧派大官走了过来。「萧丞相好大的面子,能让圣罗帝爲你这外人处处留情处处说话,真不知是立了何等功劳呢。」来者正式左太尉,他冷冷笑说。
瞥了他一眼,萧亦丞轻笑。「功劳不敢当,不过是立下几场汗马功劳,至於圣上愿意为我这卑微的外人说话,那是在下荣幸,不知各位找我何事?」刻意加重汗马功劳,这话说得谦虚了,所有人皆明白,他萧亦丞算无遗策,无论是战场或是分化夏侯兄弟的计谋,几场二字反讽意味颇深。
「哼,没什麽。」知道自己说不赢眼前人,旧派大官离开,围上了许多年轻拥有热血抱负的官员,他们纷纷上前慰问。
冷著脸走出皇宫,太尉左常宪怒气冲冲,再告别众人後,他乗舆回到太尉府。正待他下轿时,忽然有一人上前挡路。
看著眼前黑衣人,左常宪挑高眉头。「来者何人?」他问,口气中倒是沉稳,没有官派的架子,虽然为官三年,思绪趋於深沉,但身为北方人的豪爽仍旧不改。
「何必管我何人,左太尉想除去萧亦丞麽?」头戴黑纱斗笠,黑袍翻飞,刻意压地的帽沿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就他的这一句话,左常宪允他入府。
丞相府,刚回府,萧亦丞褪下一身官袍,坐在躺椅上享受热茶。
清閒的闭目小憩,一小仆站在门外。「启秉丞相大人,李公公来信。」闻言,萧亦诚睁开眼,嘴角勾起轻笑。
「呈上。」李公公是他在宫中安排的人,此人正直不阿,圣罗帝虽只爱雁妃一人,但後宫嫔妃仍旧不少,为了避免後宫斗争,李公公时常向他报告宫内情形,也常是他与雁妃来信的桥梁。
他与雁妃关系颇佳。
萧亦丞接过信,展开,仔细阅读,是雁妃字迹,谈的是一名新进的贵人,雁妃也非简单人物,她是未来的准皇后,对於後宫秩序控制得宜,她采取的方法也没什麽,就只是摸清所有人底子,施恩於所有人,不给人任何机会。
这是将母仪天下之人该会的手段。
信中说这贵人个性娇纵,且野心勃勃,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安插入内,但由於长相艳丽,颇得圣罗帝喜爱,加上她能歌善舞,在君面前又懂得甜言高捧,是个极须注意的对象。
收起手中信,萧亦丞低吟几声,他对後宫之事从未插手,这样的事件也非第一次,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不安。
站起身,换上晋见穿的衣袍,他驾马奔至皇宫,在通报几声後,他进到後宫。
跟著公公们走在华丽苑囿之中,通过弯曲折廊,再经过一片湖色,转过假山石峰林又绕过种满牡丹的园子,他终於在题名梦君的亭子看见雁妃,碰巧圣罗帝也在,两人身旁又坐了一名艳丽非凡的女子,想来就是那名贵人。
三人谈笑风生,笑语盈盈,他静站一旁等待通报召唤。须臾,公公回来请他上前,走入亭中,先行了君臣礼,他被邀请坐至一侧。
「什麽风把你这懒散的丞相吹来了?」圣罗帝笑说,在私底下他和萧亦丞并没有特别拘谨,一来他一个北方大汉受不了繁文缛节,二来是他不希望这麽个好朋友成了下属。
听见圣罗帝的话,萧亦丞轻轻扬眉,并不急著替自己辩解,他喝了口茶,温吞开口。「我说圣罗帝啊......你若夙夜不停的审那些奏摺,我想你也不会想出门,尤其是将工作扔给你之人的住所。」刚建朝时事务繁多,皇帝便请他先审阅奏章,而现在这男人不懂得感恩,反来消遣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