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乔文[下]

作者:  录入:12-14

杯子剩下的水全泼在了他的红袍上,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夜色中盈盈闪亮,跳动著滚落到他的衣摆上,顺著就被吸了进去,留下深色的点点痕迹。
烈如风看著我,我也看著我。
两双眼睛在空中相遇,一动不动。
最终,烈如风先松了口,大大咧咧地说:"你,你还真是......算我倒霉!"他大手一挥,将水抹去,脸上流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扭动了一下身体,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带著淡淡的药草的味道。
我伸到他面前:"给你。"
烈如风愣了一下,随後咧嘴笑道,"哎呀!终於出声啦!别一脸我虐待你的小可怜模样!多说说话,你的声音很好听嘛!"
他大掌接过手帕,凑进鼻前,闻了闻,"什麽味道?挺好闻的。"
"毒药。"
烈如风"噗"得笑出声,"刚还觉得你冷淡了,没想到这麽幽默。"他大掌随性地拍了拍我的肩头。
我身子一颤,惊讶地望著他。
"啊!哈哈,习惯了,小公子别在意,别在意!"他抓了抓後脑勺,一副粗线条的模样,嘿嘿地笑著,浓黑的眉毛下面一双俊眸微眯,露出白亮的牙,俊朗率性,很是生动的表情。
这样的人,真的是在哪里都耀眼夺目,处处留情却不自知。
烈如风突然望向门口,我微微一怔,顺著他的视线看去。
过了一会,门被拉开,一道修长俊美的人影闪现,御紫枫推门而入,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锐利的眼神立刻朝这边扫射过来。
略含深意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打量了下我和烈如风,这才环抱双臂於胸前,斜斜地倚靠在门扉,长身玉立,邪肆桀骜。
"不知烈大教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御紫枫挑著狭长的眉,墨玉色的瞳仁闪著捉摸不透的光芒。
"你是......"烈如风迟疑道,露出思索的神情。
御紫枫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弹了一下衣摆:"逍遥阁阁主御紫枫。"
"久仰大名。在下烈如风。"烈如风干练地回答,双手抱拳,眉目清朗。
两个同样丰神俊朗的俊美男子各占屋角一方,气势相当,不分伯仲,一时之间室内的气氛竟肃静了下来。
寒风从微敞的大门扫了进来,一片凉意,我禁不住轻咳了两声,低低地解释:"我不小心晕倒了,是他把我送回来了。"
御紫枫墨玉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线,似笑非笑,"那真是谢谢烈大教主了......"接著,他口气一转,"不知烈大教主觉得小玉儿如何?"
太尴尬了。
这种问话,好像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他明知道烈如风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低下头,手指揪住被单。
"小公子风华玉骨,纤细柔弱,要好好照顾才是。"烈如风中气十足的话语里竟、含有一丝责备?
"呵呵,是呀,就是这样才惹人怜惜是不是。"御紫枫慢慢走了过来,噙著浅浅的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倏地吻上我的唇,厮磨著,炫耀似的,不带感情的。
我睁大眼睛,全身僵住了,不经意间对上烈如风吃惊的眼神。
他震惊地看著我,俊美的脸满是不可置信。
那眼神像把刀子,立刻就在我心头划了一道口子,疼痛不止......
我阖上眼帘,发泄似的回应著御紫枫,反正我很早已经就会做这些虚伪的事了。
一吻下来,我的唇被御紫枫咬得又肿又烫。御紫枫弯起狭长的眼眸,亲昵地把我按在他怀中,"所以我才带这个男宠上路。"
他果然是故意的,我心底苦笑,却依旧柔柔地趴在怀里,做出男宠该有的举动,一点都不想澄清。
烈如风深深看了我一眼,"告辞。"
门扉被带上很久,我还是靠在御紫枫怀里,几乎忘记了移开。
"怎麽?还对旧情人余情未了?"他在我耳边暧昧地说道,手钻进我的内衣里,揉捏著我的胸部。
我轻轻嘤咛了一声,"余情未了的那个人......不是我。"
御紫枫身上传来清淡高雅的熏香,这种香气我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御紫枫一怔,神色微变,而後漫不经心地抽回手,像舍弃不听话的宠物似的,把我丢到一边,径自上床。
"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以前的熟人了。"他侧过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
月光幽幽,笛声已经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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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武林大会!我有点被这个阵势吓到。
木头搭建起来的擂台,大概一人多高,用红绸彩带精心装饰了一翻,热闹而大气。外围一圈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但是杂而不乱。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每个帮派有固定的位置,用白色的粉末划分界线。每门每派都竖起自己高大醒目的旗帜,高举空中随风摆动,生怕被人夺了声势,名门正派的行头一般比较统一,峨眉武当最为明显,一群道士尼姑站在一块,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我看了看御紫枫,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紫色镶金丝的闪缎绸袍,华丽高贵,头上束了一个玉冠,乌黑如丝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很是玉树临风,翩翩贵公子的气魄。
"觉得武林大会怎麽样?"御紫枫含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询问著我的看法,墨玉色的眼眸却不动声色的扫视著四周,像是寻找著什麽人。
"帮派云集,气势非凡。"我简单地评语著,心底却暗自奇怪,别的帮派带那麽多人参加,而逍遥阁却只有御紫枫和我两个。
"呵呵,是呀,还有不少参加过三年前火神教那场宴会了。"御紫枫轻笑一声。
我微微一颤,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不要怕,你已经不是过去小倌馆的那个玉儿的,你可以保护你自己的。
我暗暗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御紫枫的目光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顿了顿,而後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喧哗声,像壶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了一般,纷纷向两旁涌开,让出一条宽大的通道。
仿佛一片巨大跳跃的火焰,几列方阵整齐有序的朝比武擂台走来,只见一排红底黄边旗帜高高飘扬,上面用金丝龙飞凤舞的绣著"火神教"三个大字,气势冲天!
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器宇轩昂。
左边是烈如风,阳光下耀阳夺目,明明跟其他人的服饰颜色一样,但是那些人全部像是布景似的,只为了衬托他的风华绝代,卓尔不凡。
右边是一身黑衣的君右,三年不见,他变得越发沈静,脸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犹如深潭碧底。
正中间的......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尽全力地观察他。
不知道为什麽,我有一种错觉,只有直视他,才代表自己已经能够面对过去的那些事情。
君如玉淡淡浅笑,眉宇之间散发著淡淡的光华,谦谦如玉,白衣胜雪,身姿美好如昔,他优雅的挥著手,朝周围观看的人群含笑点头,激起人群里一片片欢腾。
完全不像是魔教的首领,倒像是王公贵族。
也许这就是君如玉的厉害所在,无论在哪里,都高贵如嫡仙。
三年的时间,让烈如风面对我而不知,让君如玉变得肃静沈默,让我变得......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一如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般的惊豔和高雅。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君如玉和烈如风的目光倏然穿透层层人群向我这边射来。
然後。
君如玉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须臾,轻轻点了点头。
御紫枫回了他一抹邪气的笑容。
烈如风认出我来,多看了几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麽,但实在隔得太远。
君如玉拉了他的衣袖,烈如风收回目光,转过头,两人亲昵耳语起来,有说有笑。
"怎麽样?"御紫枫在我耳边低笑。
我说不出话来。
即使我戴著蒙面斗笠。
即使我跟君如玉之间隔著一层白纱。
但刚才君如玉那一瞬间的眼神还是锋利如刃,惊得我倒退一步,浑身寒意四起。
武林大会比我想象中的激烈很多,每个帮派都派出最有实力的弟子,白道和邪教还是恒古不变的势不两立。
每次稍有名望的少侠一上场,白道的赞叹之声就不绝於耳,极其所能的鼓吹如何神勇,如何正气凛然,不过一旦白道的人落败,邪教就满喝倒彩,讥笑嘲讽,气得那些名门正派脸色铁青。
御紫枫好像不是很感兴趣,挑了个高地,悠哉游哉地坐著,懒洋洋地捧著一杯茶,看戏似的瞟著擂台。
我静静地站在他身後,隔著斗笠的白纱看著那些人比武,我只粗浅的练过些基本功,他们一招一式比划的时候,我还看得清楚,招式一快,对我来说完全是一片片模糊的人影,时间一长,注意力也就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武林盟主很给君如玉面子,招呼他们坐在上座。君如玉偶尔侧头,在烈如风耳边说著什麽,虽然只是嘴唇浅浅动著,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们之间无坚不摧的默契。
君右站在一旁,一身劲装,一动不动地注视著擂台,满脸肃然,似乎也要上场。虽然父子俩在一块,但不是为何,越看越怪异,君如玉温文尔雅,君佑沈默如金,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锋利似铁。
比了大半天,豔阳高照,擂台周围很多人已经受不住了,从一开始的斗志昂扬,变得萎靡起来,一些人将旗帜插在地上,怏怏地依靠著旗杆。
锣鼓"咚"的一响,力道之大,让在场的人都一惊,接著一抹黑色的身影跃入擂台,稳稳著地,身影利落潇洒,人群倏然骚动起来。
火神教的弟子们欢呼成一片,潮水般的澎湃著,为他们的少主加油助威。
君右上场!
"嘿嘿嘿嘿──"一阵难听刺耳的狞笑著突然灌入双耳,御紫枫立刻将我的手一握,一股真气传入我的经脉,护住胸口,挡住了那笑声。
火神教的声音立马熄了下来,我往周围一看,基本上修为尚浅的人都捂住了耳朵,痛苦地蹲在地上。
君佑对面闪现了一个全身被白色绷带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空气中隐隐散发著血腥似的气味。
药人!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记得师傅那本禁书中就记载过这样的例子,将人当蛊来炼,虽然炼成之後武功可以提升数倍,但整个人连皮都没有了,惨不忍睹,全是蛊虫在肉里四处爬动,浑身会发生著一种腥气。手段令人发指,过程极其残忍。
"看来君佑碰到有趣的对手了。"御紫枫慵懒邪魅一笑,墨玉色的眼眸闪著看好戏的流光,伸手弹了弹衣角,换个了更加舒服的坐姿,"说起来,这人的师傅还是姚子溪和柳子涵同门师兄了!不过两年多前被君如玉击毙,没想到他徒弟倒是继承衣钵,看这架势──啧啧,是在算总账了吧!"
姚子溪和柳子涵的同门师兄?
这话什麽意思,难道师傅和姚子溪也是同门?我暗自惊讶。
血蛊药人阴蛰地笑著:"魔教的少主呀!嘿嘿嘿,今天就让我血蛊药人来会会你!"
那些蛊虫像是有感应一般,在绷带下蠕动著,不断的起起伏伏,发生一阵一阵的恶臭。
君右傲然矗立,神情未变,临危不惧。
周围人连忙往後退散,大概都知道血蛊药人的厉害,生怕误伤自己。
君如玉皱起了眉头,沈默不语。
瞬息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好几十招,血蛊药人带著凶狠的杀气,用真气驾驭著白色绷带,像凶猛的毒蛇吐信,招招狠毒,君右提剑去挡,剑透寒芒,锐光闪耀,夹著凌厉的风声。
我只觉得擂台上人影四闪,目不暇接,处处都是金刃破空的声音,剑影重重,惊心动魄。
突然,血蛊药人向後跌去,似乎被君右击中!
火神教的人还来得及欢呼,血蛊药人奋力爬起来,猛然扯开身上的绷带。
一瞬间,满天蛊虫飞泄而出,腥红丑陋的虫子飞向围观的人群,大家措不及防,一片哀鸿遍野。
擂台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君右和浑身血红的药人继续纠缠打斗......
台下的场面一下极度混乱起来,被蛊虫叮咬到的人立刻倒在地上抽搐痉挛,伤口流著脓血,其他的人群四处逃窜著,推嚷著,像泄闸的洪水四处奔涌翻腾,完全失控!
强大的力量推挤著我,前後周围都是人,简直像被挤扁似的,撞得我头晕目眩。人群都疯狂了,听不进任何话语,各顾各地往外冲,我和御紫枫迅速被洪洪人流冲散。
不知过了多久,人流终於慢慢散开,我这才缓了口气,扶了扶斗笠,衣衫凌乱,手跌破皮了,鞋子也被踩掉了一只,真是狼狈至极。
我茫然著打量了下四周,树木葱荣,溪水鸣溅,完全陌生的景色,都不知道被人群带到了哪里。
我趴在溪边透了下手帕,擦了擦跌伤的伤口,裸著一只脚,一步一步顺著澄澈的溪水而上。回到客栈,等御紫枫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走了没多久,一抹黑色的人影倏然跌跌撞撞地倒向溪边,脸上惨白,左手捂著右臂。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君右!
"你是谁?"君右目光疑虑的盯著我,剑锋相向,只是额上不断泌出豆大的冷汗,唇色苍白,脸上隐隐泛著青。
他中毒了!
我心里涌出不好的感觉,如果是血蛊药人的毒......
君右见我没作声,眼眸中的疑虑更加深了一层,剑光在剑身上流转,寒气逼人。
大概我戴著斗笠又蒙面很像心怀不轨的样子。
我犹豫了半晌,自从我离开火神教的那一天,我就决定把里面的人全数当作仇人,君右......也不例外。
剑身陡然晃了晃,君右气息不稳,身体一斜,剑迅速插入土中,君右借著剑力强撑著,颤颤悠悠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转身欲走,不想再多看一眼。
周身好像瞬间安静了一下,只听得见溪水涓涓的流动,风吹草低。
身後传来君右难以压抑的痛苦呻吟。
我知道他一直是极其善於忍耐的人,除非是万不得已。
当年君右被我利用,和我一起出走,被君如玉发现後足足用棍子打了好几十下,也是一声不吭。
我麻木地迈著自己的双腿,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救他,不要救他。
他也是你的仇人之一,是君如玉的儿子。
身後一声沈重的闷响,重物落地的声音。
一回头,君右倒在地上,额上的发丝已经彻底被冷汗汗湿,紧紧闭著眼,一动不动,像死人一样,听不见一点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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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是不忍,走回他身旁,抬手点中他几大要穴,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破他的袖子。
黑色的长袖被我割开长长的一道口,露出他孔武有力的右臂,上臂青紫了一块,颜色一场诡异,拳头般大小,而且还有逐渐扩延的趋势,很明显是被蛊虫侵入。
我把下摆撕成细细的长条,紧紧勒住上下两端,划开他的右臂。青紫的部分被割破,但是看不出异状。我手指更加用力,刀口深可见骨,几乎血肉分离,这才看到一条大青虫扭曲蠕动著,我试图用刀尖挑了挑,丑陋的蛊虫竟吸附著骨髓不肯脱离。
君佑白著脸,无意识的呻吟了一声,眉心纠结在一起,很是痛楚的神情。
我皱皱眉,虽然我下手并不柔和,但也无心折腾病患,想了想,抽出匕首,用干净的纱布擦干净,在我手腕处一划。
鲜血的血液立刻顺著手腕一滴一滴地滑了下来,绯红的血珠落在旁边碧草上,渐渐汇成一个小血滩,朱红莹莹。
君佑臂里的那只蛊虫依旧吸附著骨髓,过不不久才慢慢动了动,最後被血味引诱得不行,才姿势渐脱,最後薄翅一挥,飞到那滩鲜血中。
终於将蛊虫引了出来!
君佑的情况这才渐渐好转,右臂上的青紫痕迹缓缓褪去,开始流出正常颜色的鲜血,我洒了层药粉,仔细包扎好。
"这次就当是还你的,以後各不相干。"我冷冷地对他说,虽然他仍然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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