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无聊的是我居然还要回答他说,不爱。
"你的声音在发抖,你说谎。"
"那是冷的。"不要告诉我我有说谎时发抖并且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习惯,那样我连生存的资格都早被取消。
他沈默,继而手脚利落的拖开被子,把两个人一块严严实实裹住:"对不起。"
"恩慈在什麽地方?"
"放心,他跟今天那个白马王子在一起。不会出事。"一边说话,一边上下其手。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气味,原来依旧记得。时光好像从未走动,我也从未离开,4年的隔离不过南柯一梦。只是他已经会打扮得规规矩矩,会穿西装会打领带,不再有夸张炫目的包装。
而我,感知则彻底麻木。
"倒是你,对人家笑挺开心。怎麽,看上人家啦。"他脸色一变,忽的恶毒起来,"但人家看不上你。"
脑子错乱,真是可怜。我不停思考可以驱赶这个疯子的办法,除却使用暴力。
也许正应了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谁?"他先我而问。
"爸爸,是我。"
恩慈微弱的声音传进来。
"见鬼!"他恼怒的咒骂,然後按住我,"不准去!"随即空出另一只手费力的伸向床下的衣裤里企图寻找什麽。但愿不是绳索手铐一类。
"爸爸!"门外的呼声增大,微颤可以听出恐惧和不安。"爸爸开门啊!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吵死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不耐烦地插进来,"我替你砸开门揍那混蛋一顿。"
还有别的人,呵呵,听起来还很有正义感。
艾弦弯腰摸出手机的瞬间,我使劲往他屁股上一踢,踢翻他随後一跃而起跳下床冲向客厅的大门。开门的同时顺手按亮灯火。
"爸爸?"恩慈受到惊吓的瞪著眼睛,随後看见後面气急败坏跑出来的流氓,吓得赶紧求救似地抓住身边的人。
那个人自然不是她衣冠不整脸色也不怎麽好看的养父,而是她身後一个个子不甚高大的年轻人。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继白马王子後的黑马王子,戴著著墨镜,一身利落的黑色装扮,少年般纤细的身躯却透著不可忽视的强悍,神秘人物。
"你是谁?"艾弦冲上来拉住我,凶狠的瞪著这个矮自己半个多头的不速之客。
"你管我是谁。"陌生人一把拉过恩慈,推进我怀里,冲艾弦弯起嘴角笑道:"你拉著人家老爸做什麽?难不成你也是他家儿子?"
几秒锺的沈默以後,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是这里的主人!你立刻给我离开!"
"嗯,倒是头一次见到酒店老板半夜潜入客人房间意图不轨的,奇特的癖好啊~~店没倒闭也是个奇迹呢~~黑店?"神秘人摸著下巴,颇有感慨。
恩慈大概听懂什麽,她仰起头眼巴巴的盯著我:"爸爸,他欺负你?"
我摸摸他的头:"恩慈乖,先回房间去。"
他乖乖放开手,狠狠瞪艾弦一眼,从他身边挤进房间。
他冷哼一声,手上更加用力,痛得我几乎冒出冷汗。
"放手,流氓。"
"死都不放。"
"喂,要帮忙麽?"神秘人双手插在裤兜里笑呵呵的道。
"你有胆试试!"艾弦的威胁。
"谢谢帮忙。"我的声音。
"保安!"艾弦探头向空荡荡的走廊大叫。
"贵店的保安全在楼下睡觉。"他冲艾弦笑笑道,"不要白费口水啦。"
惊人的发展。
"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正义的使者啊。谁叫他们阻碍一个可怜小女孩的归家之路。"
"你......神经病!"他恼羞成怒气的直跳脚,一挥拳就要砸向对方。
对方竟奇迹般地以让人看不清的动作闪开,随即艾弦的动作凝固,人开始僵硬。
黑乎乎的东西抵在他的腰间。正义使者的嘴角绽开无邪的笑:"对啊,我是神经病,杀人可不犯法哦!"
清雅干净的声音,如同少年,却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艾弦走的时候,脸色黑如锅底。不可一世的德行全无。
那样子,相当有趣,人间几人能得一见。新年头一天就看到不错的东西。
10
多麽可爱的正义使者。
他无所谓的收好家夥,恩慈从墙後探出头来,小心的道:"哥哥,你不怕他报复你?"原来她躲著偷听。
"不怕。"
"那枪是真的?"
"真的。"
"那......哥哥你是黑社会?"
"没错。"
"......"小丫头怕了,缩回头去。
"对不起,孩子还不懂事。"我理理凌乱的衣衫,抱歉的看著他,"见笑的很,给你添麻烦了。"
他没说什麽,仿佛凝神细听。最後忽然冲进屋里关上门,食指放在唇前压低声:"嘘,等会有人找我就说不知道。"
恩慈紧张起来,一把抓住他:"哥哥你在被人追杀?"
"对,所以不要吵,不然一起完蛋。"
恩慈立刻乖乖闭嘴,表情严肃又兴奋地竖起耳朵。样子十分好笑。
下一刻,响起敲门声。
我看那神秘人物一眼,他冲我做个放心的动作,那模样,如一个陷在自己的游戏里乐此不彼的孩童。也许他真的有精神病,外面正是来抓他的大夫。
打开门,十分出人意料。
下午在咖啡厅的男人,恩慈的白马王子。
他看见我,也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打扰了,刚才听见这边有人,所以......"
"没关系。"我也对他挤出笑容。
"刚才你有没有看见或听见什麽人走过来?"
"抱歉,没有。"
"那真是打扰了。"他明显失望,但温文不改,冲我点一下头,"孩子有平安回来麽?一个没注意她就不见了。"
"已经回来了,谢谢。"
"那就好。"他放下心似的一笑,然後十分绅士的告辞离去。
关上门回到大厅,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蹲在地毯上望著我。
"谢了。"他站起来,十分干脆,拍拍屁股便走人。
恩慈有些恋恋不舍。我告诉她不要留恋一个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尤其对方身份不明。更不要多管闲事。
把门锁好,抱她上床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开棺合葬的过程十分顺利,还未到中午便圆满结束。一切都依照她生前说过的话。
这样便是所谓的功德圆满麽?
生同床,死同穴。
祖祖辈辈,理所当然,心甘情愿。
人死如灯灭。不过是给国家节省点土地资源,给祭拜的後辈省点心力。
恩慈神色庄重地在新垒起的坟前点上香,拜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小孩子,却像比我这个大人更加懂得人情世故,祖宗礼仪。
完成仪式後,亲戚三三两两散去。阴阴的天开始飘著若有若无的雨丝。
我牵著恩慈最後从山坡上慢慢走下来。
一辆轿车停在狭窄的马路边,外表有我曾经熟悉的样子。
车窗伸出颗令人生厌的脑袋,脸比天色还阴。
"上车。"简单粗暴的命令,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架势。
"在下已年老色衰,艾少爷何必执迷不悟。"
"笑话,男人三十一枝花。天天你正当时,看来远比从前可口。"
看来完全没有搭理他的必要,我抱起恩慈沿马路向公车站的方向走。
不能让这个流氓满脑子黄色笑话污染无辜的孩子。
"爸爸,他想干什麽?"恩慈趴在我肩头好奇的看後面。
"他是神经病,以後看到躲远点。"
"为什麽长的好看的人都有神经病?奶奶说神经病就是疯子,那昨晚那个哥哥也是疯子咯?"
"疯子有很多种,後面那个是会咬人的,所以不要靠近。"
"也就是坏蛋!"
"对。"
後面传来刹车声、摔门声和气急败坏的叫声:"秦恩天,你给我站住!不然我马上叫人来挖你家的祖坟!"
"坏蛋!你敢!我叫大哥哥用枪杀死你!"恩慈挥著小拳头跟他吵。
他敢。我知道,他发起疯来什麽事都干的出来。
只有这一次,他愚蠢的威胁生效。
打电话叫回还未走远的姨妈,将恩慈托给她暂时照管,然後坐上这辆4年前经我手卖掉的老丰田。
车在曾经无比熟悉的地址停下。
四年前离开时卖掉的单身公寓。
连室内的家具摆设都竭力模仿以前。
这麽做有意义麽?
我问他。
我以为你会开心。因为你其实是个很恋旧的人。你不过是装作不在乎罢了。
我冷笑:我是什麽样人不用别人定论。
11
走进唯一的卧室,床铺依旧雪白。坐上去,却比以前柔软,令人厌恶的一切,为何我要留恋它。
"这次没有什麽可以再把我们分开。"他靠在房门上,目光透著诡异。
"费尽力气就为说这些?"站起来看著他,脑子有些空白,"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不许走!"
他目中立刻凶光尽现,一扑而上,如同猛虎,将猎物压倒案板上任其宰割。
我笑,他原来没有变,跟几年前一样中邪中的厉害。这种事情不是玩玩就了的麽?
"这麽纠缠不清不是你的作风,艾少爷。"不对,现在该叫艾老板。
"你又知道怎样才是我的作风?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天天。"他的眼光变得深沈,盯著我,就像一条毒蛇盯著面前的青蛙。这只被盯上的青蛙於是无法动弹。
想起谁人说过的话,人这辈子犯不得错。一步错,终身错。
久违的疼痛贯穿躯体,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本来我以为自己得到的报应已经够了,现在看来是我太自负。
一直以为後面剩下的日子,只要把恩慈平安带大就万事大吉。
结果却遇上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因果循环,难以脱身。
疼痛渐渐减轻,我喘著气,表情麻木。
他抓住我问为什麽不反抗。
为什麽为什麽,又为什麽要卑微的反抗?我又不是处女。
"别人做你也不反抗麽?"
"这种变态生平也就遇见你一个,没有别人。"懒懒的回答,声音出乎自己预料的平淡。
4年前的话,也许会是另一种场景。人果然不可能完全不变。
一直以为不会再变的自己,原来也变了。
平静的接受他的亲吻,任他为所欲为。他的动作跟以前一样温柔,我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应该迷惑。
"天天,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麽?"
完事後,例行的情话时间,他的癖好居然一点没有改变。
"返老还童。"没有力气说话,胡言乱语。奇怪的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胡言乱语过。
"怎麽以前我就没发现亲爱的这麽有幽默感。"他撇撇嘴,不以为然,"你到底想要什麽?幸福还是什麽我都可以给你。"
"你的命给不给。"
"好啊,我的天天想要就没问题。"他贴上来,用嘴唇蹭我的鼻尖。空气里纠缠的全是他的气味。
别过头,闭上眼,不想呼吸。交媾完後狼藉的丑态叫人憎恶,过程中却可以得到莫名其妙的快感。这种时候才会记起,人原来不过也是动物,比别的生物高贵不到哪里去。为了欲望可以不顾羞耻。
为什麽他可以忍受这种丑态,为什麽我也可以不顾廉耻的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和他一起做这种事。
忘了,我也是只动物。这麽拼命地想做"人",结果还是被他打回原形,功力尽失。该认命麽?
"我的命是你的,很早就注定是你的......"他又开始不断重复他的咒语。
"但是我不要。"只要是你的,我都不要。
"我偏要给,给到你要为止。"
人犯不得错,最大的错就是没在初遇见时就及时发现他是个疯子。
他一个人疯不满足,还想拉著别人和他一起疯。
12
为什麽是他,又为什麽是我。
脑子一团浆糊,生活一团浆糊。
一切的罪恶之源,都因这个男人而起。
我却无法摆脱,原来还有很多事情不受意志控制。
时空是一条无限膨胀的轴线,我一个人守在某个点上等待,所有人从身边匆匆而过,回不来的总归回不来。
兜来转去,回到这里,又怎能回到过去?
这是定律,自然而残酷。
明白以後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却还是回到这里,而另一个人,却突然跳出来试图在我面前推翻它。
我仍旧不了解他为何执著,在游戏已经宣告落幕以後。
也许只是应了人性那条弱点,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根除的方法大概是乖乖做出从内到外都被征服的样子以彻底满足男人天生的征服欲,然後等他厌烦,最後弃之不顾,彻底解脱。
我可笑的自尊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的自尊显然也极其重要。
於是我和恩慈便被他从去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拦下来,强行劫到郊区一所据说由他所领导的公司新开发的度假旅游村。
四年前那个事件以後,他淡出演艺界开始经商,在老父势力庇佑下,自然得以大展鸿图,一帆风顺。
把恩慈丢给服务人员照管後,他拖著我一路走向山庄後面的原生山林。
天知道他发神经想干什麽,但这山林里树木从生,遮天蔽日,奇石密洞云集,羊肠小径,鲜有人迹,倒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场所。
13
我们沿著长满青苔的小路一直跌跌撞撞往上走,居然奇迹般没有跌倒。
他紧抓著我的手腕,也不说话。
一直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他才喘著粗气停下来,红著野兽般的双眼盯著我。
阳光透过山林落下来,斑斑驳驳印在他的黑色西服和散乱的头发上,让粗鲁拉著领带的他看起来更像洪荒时代的野兽。
这头野兽盯著自己的猎物,良久。
我也看著他,不语。
喘气之余抬腕看看手表,已经到点,飞机早已飞上天空,我的机票正式报废。
仿佛看出我在想什麽,他忽然扑过来,将我狠狠撞倒一颗粗壮的树干上,捉住我的两条胳膊死死按住。
"你别想走,死都别想!"
他的眼神我看不懂,因为它忽然出奇的平静,平静得诡异,与他的行动很不协调。
"你死还是我死?"
我抬头问他,同他的眼神一样平静。
午後的山林是静谧的。这是个好地方。风景优美,有山有水,遍地松树。
据说人死以後将他的尸骨埋在松树下,那人便又能再活过来。
不如我们来试试。
你是说我们在这里双双殉情?他的眼睛平静的笑开,说,也不错的样子。
"死的话你一个人去就好。"我还没有疯,我要尽量活著。
"嘴硬......"他笑,低下脸,我闭上眼睛。
习惯是种卑劣的的东西。
已经习惯被他亲吻。4年以後依旧。
只要有余裕,他从不会一次到位。小心试探,没有被反感和抗拒以後再继续慢慢侵入,十分耐心直到有回应。他说过他享受这个过程,是的,他享受折磨我的过程。他总是想知道我忍耐的底线在哪里这类无聊的问题。
"我的技术有没有退步?"咬著耳朵,轻浮的问。以前也常问类似的问题。也许他觉得很实际,但我除了觉得好笑还是好笑。
三十年只与他有过这样的肉体关系,无论是接吻还是上床。
无从比较,因为只有他艾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