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B小调的夜行曲(年下)----狄灰

作者:  录入:12-10

“我……我可以改……对不起,春阳……我可以改。”桓宁闭上眼睛,艰难地开口,从来没有为过任何事情而道歉,这句话说出口显得那么苍白,那么艰难,艰难得如同面前无法逾越的沟壑,无法翻越的高山。
“改?怎么改?”春阳失声笑道,“直到刚才我还在对自己说,我们能像从前一样,因为我已经爱上你了,所以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但是结果,我的身体背叛了我自己。我没有办法再爱你,宁宁,没有办法。因为身体已经背叛了我的意志。”

 
第八章
“春阳……我请求你……原谅我……”桓宁费力地爬起来,跪倒在春阳脚下,因为手脚被束缚,他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卑微得如同一个影子,他用带着哭腔的低弱声音一遍一遍乞求,“我求求你……别不爱我……我可以改……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子……我便改成什么样子……”
“对不起,宁宁……”春阳红着眼,看着桓宁毫无尊严地跪倒在自己面前,心痛得无以复加,但是内心有个疯狂的声音,有个疯狂的影子,反反复复出现母亲和一一的样子以及她们的声音,几乎让他崩溃。他绝望地朝后退了两步,转过身,故作平淡地说,“宁宁,你就是你自己,没有必要为任何人做任何改变。你所作的任何妥协都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你骨子里就是一个骄傲的人,你现在所作的委曲求全的事情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忘记,就会后悔。而且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子在一起,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让彼此痛快一点呢?”
桓宁的肩膀抵在床头,一阵接一阵的不可遏抑的晕眩几乎让他跪不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已经疲惫到不行,意识甚至已经飘远却被自己咬破嘴角硬生生拉回来,他仍旧保持着那个卑微的姿势,跪在春阳面前,“不……我可以改……我可以……”
春阳看着桓宁略作停顿之后艰难地说他可以改。这句话对他来说果真太过为难。春阳笑了笑,却不料这个笑竟然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笑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别过头,不去看桓宁因为支持不住已经瘫倒在床边的样子,他大步流星地朝卧室外面走,如同犯了凶杀案的凶手一般迅速逃离。完全不理会桓宁后来强自支撑着站起来,跌倒在地又爬起来,因为脚被捆住只好一跳一跳朝门口奔过来,却在门口失去平衡再次跌倒,再也无法爬起来。桓宁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轻声说着:“春阳……别走……我愿意改……”渐渐,勉强支撑他的那口气像是被抽空一般,他完全陷入了黑暗当中。

振辉站在门口,看到尹春阳红着双眼狼狈地从房间里出来。旁边的人看了看他,想要把他拦住,但是振辉摆了摆手,制止住了他们的行动。他冷冷地看着尹春阳衣冠不整地从他身边走过,然后咬咬牙,推开了尹春阳的家门。
振辉看了看混乱不堪的客厅皱了皱眉头,往里走,看到了敞开的卧室门口一动不动躺倒在地的桓宁。振辉心惊胆战地奔过去,却在看到他赤裸的身体以及被捆绑到失血的手脚时愣住。他呆了呆,咬牙切齿地抱起桓宁,用被子裹住他冰冷的身体,解开他的手脚,然后掏出口袋里的药喂到他嘴里,又使劲掐住他的人中。桓宁虚软到不行,因为振辉的动作头无力地朝后仰过去,振辉抱住他的头,用力地掐了半天,人中几乎掐出血来他都毫无反应,桓宁的整张脸脸色灰败,连嘴唇都已经青白,呼吸以及心跳若有若无。振辉跺跺脚,大声招呼外面的人过来帮忙。他招呼一人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把桓宁放到床上,让另一人把桓宁的腿抬高,自己则用力地在桓宁胸前推拿着,不断呼叫他的名字。好半天,桓宁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振辉,眼睛一眨也不眨,费力地吐出几个字来:“哥……我冷……”

振辉心急火燎地跟着救护车一起返回医院,在救护车上桓宁睁大眼睛盯着车顶,因为戴着氧气面罩,整张灰白的脸上几乎就只看到一双大大的深得仿佛黑洞似的眼睛,那眼睛里曾经俏皮活泼的光彩如今完全消散,暗淡无光,毫无神采。整个人仿佛已经被人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副支离的病骨。振辉半跪在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帮他擦拭不断滑落的层层冷汗,桓宁慢慢把目光移到振辉身上,似乎张了张嘴对他说了些什么。振辉凑到他面前,仔细地听,但是桓宁的声音轻若蚊蝇,低不可闻。振辉皱着眉,轻声安慰他:“宁宁,别说话。你病了,什么也别想,乖,别想了。一切都只是个梦,等你好了,噩梦就醒了。”
桓宁紧盯住振辉的嘴,半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好像振辉说的是外星话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又张嘴开始说话,振辉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侧耳倾听着,好半天才终于听清了。
桓宁说:“哥,我冷……冷得很……这个世界……太冷了……”

当天晚上,桓宁高烧到四十度不退,心跳也一度达到两百以上,被送至ICU病房。在高热中他开始抽搐,整个身体不断战抖,蜷起来弓成一个奇怪的姿势,牙齿也不停地打架,咯咯地抖个不停。振辉和安然站在ICU病房的玻璃外看着身强力壮的男护工抱住桓宁的身体,以免他因为不停的抽动而跌落到床下,那人粗鲁地扳过他的头让他偏过头去,又塞了一支压舌板到他嘴里,避免他的牙齿咬到自己的舌头。不一会儿监护仪发出刺耳的尖叫,医生护士把桓宁包围起来,注射、插管、心肺复苏,这个样子让振辉想到了疯人院里疯癫病发作的病人,正毫无知觉地被人压制着。他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心里面是翻滚的纠结情绪,像是马上就要喷发的火山,但是却完全找不到出口。

世界是苍茫的白色,周围的一切全部是严寒冷酷的冰雪,漫天漫地的雪让人无处躲藏,深陷其中。桓宁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冰冷干涩,站在雪地里,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双腿陷在雪地里,冷到刺痛,痛深入骨髓,却无法迈开脚步。前方隐约有人的声音,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桓宁费力地把腿从雪里拔出来,步履蹒跚地朝那个影子走过去。
那个影子在雪白冰冷的世界里带着一抹温暖的红色,桓宁挣扎着向着那个影子靠近,慢慢地,他听到那个影子用低柔的声音轻轻吟唱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月……”桓宁伸手过去,抓住那个影子的衣袖,温柔地道,“月,你来了……”
那个影子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一如过往面对自己时所给与自己的发自内心的安详和温暖,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依靠。
“月,你来接我了么?”桓宁轻笑着依靠到他肩膀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因为这无处躲藏的寒冷,感觉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已经僵硬失温,了无生趣。
“宁,你想我吗?”月轻拍着桓宁的背,声音缥缈如梦。
“……有一段时间,每天每天,发疯的想……后来,有一个人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桓宁轻叹,“但是……很没意思……我累,我真的很累……我受不了了……”
“宁,你答应过我,要坚强,要好好活下去。你答应过的……”
“月……整个世界都是冰冷生硬,很没意思……况且你忘记了,这首诗最后一段写‘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已经没有前程,得不到有情人……你,还有他……都不要我了……哪来的幸福?”
“宁,别灰心。我在这里,你要振作起来……”月轻轻点了点桓宁的心口,声音温柔无比,“我一直在这里,在你心里,你要记得,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你要幸福,要振作……”
“月,带我走,带我走吧……”桓宁默默地流泪,声音已经难过得战抖,他抓住月的衣袖小声地开始抽泣,但是月却慢慢离开他,越来越远,那一角衣袂在手里几乎攥不住,桓宁哭倒在雪地里瑟瑟发抖,反反复复地念着,请求月带他离开,最后整个寒冷的雪地里只剩下了他一个。那一滴滴的眼泪掉落在雪地里,慢慢融化开一个小小的窟窿,就像心里头那块被人残忍地挖掉的地方,已经填补不上,只剩下孤独和绝望……

这是俺非常喜欢的一个游戏的主题曲:《devil may cry 4》(鬼泣四),名字叫out of darkness,跟这一章的调调蛮符合的。给大家也听听~~~


 
第九章
身后突然间有一种温暖的,被包围的力量,月像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存在一般,让桓宁感觉到他在虚空中从背后紧紧拥抱了自己,月温暖的声音在耳边轻响着,他说:“宁,你快回去吧,哥哥和姐姐正在等你,他们都很担心你……请你把我没有活过的生活全部活一遍,把我没来得及得到的幸福全部得到,好吗?你要坚强,要振作,要成熟起来……”

桓宁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头顶还是梦中雪地里那样的惨白,不可遏抑的晕眩让他又轻轻闭上眼睛,却听到旁边姐姐发出欣喜的呼叫:“宁宁……宁宁醒了……医生……”
桓宁无奈地弯起嘴角,想要笑,却发现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困难万分。他费力地想要转动脖子,却发现这个动作也完全无法完成。因为缺氧而造成的身体的酸痛无处隐藏,身体从来没有如此地敏感过,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带来前所未有的疼痛,整个身体像是被束缚在案板上的鱼,完全无法动弹。桓宁索性放弃了,任由听到安然的呼叫而急匆匆赶过来的医生翻开他的眼睑用电筒照,用各种东西东敲敲西打打,医生说让他转动眼球看着眼前的东西,让他往左看,他就乖乖地往左看,叫他往右,便乖乖地往右。任由左右两边的哥哥和姐姐一人握住一只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安然还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不一会儿便感觉到姐姐的泪水顺着手背流下来,湿湿的,凉凉的,却不似梦中雪地上冰冷到刺痛的严寒。带着淡淡香水味的姐姐,手上和脸上暖暖的温度,让人觉得安心。桓宁努力挤出一个笑来,用低到无法让人觉察出的声音对自己说:“我回来了……”

一连三天,桓宁躺在病床上一句话都没有对大家说,安安静静的,有时候会有短暂的失神,像是在考虑某个复杂的问题一般。事实上清醒的时候他只是盯着桌上花瓶里插的栀子花,安然说从是家里阳台上自己种的那盆栀子花上摘下来的,病房里太冷清,放一盆花要好些。桓宁一直看,偏着头皱着眉,那花被安然用小型喷雾器喷了水,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在那一滴滴水珠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早中晚三个时候,花儿会有不同的姿态。早上看起来会比较有生气,像是得意洋洋的小妇人,在晨光中昂起头。快到中午阳光渐渐强烈,娇嫩的花瓣被阳光晒过,上面的水珠慢慢消失,花儿像是疲惫了似的,打盹一般地低下了头。到了下午那花耷拉得更厉害,但是到了晚上又恢复了勃勃的生机,如同准备参加舞会的贵妇一般,散发出比白天更加浓郁的香气。
一连看了三天,桓宁注意到除了因为时间关系花有些枯萎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改变。花还是那花,他也还是他自己。月对他说,代替他活下去,但是,谁又能替代别人去生活?桓宁想不明白,索性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再次醒过来竟是两天以后,睁开眼看到安然红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正捋着自己额上被汗水濡湿的头发。眼睛向上看去,看到了大哥紧蹙的眉头。大哥总是眉头紧皱,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即使是笑的时候也总是不及眼底。桓宁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活得这么克制还能自得其乐。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太多问题想不明白,疲惫的感觉再次袭来,桓宁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总是睡?”桓宁迷迷糊糊地听到大哥在问医生。振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桓宁几乎可以想象他臭着一张脸盯着医生看的样子,很想笑。
“身体上的消耗太大了,毕竟经历了这么多次抢救才救过来的,身体虚弱是肯定的。”医生慢慢地道,“关键还是要看病人自己。”

“姐……”桓宁睁开眼轻轻开口,但是发现声音居然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无奈,用力握了握安然的手,安然愣了愣,和振辉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凑到他面前看着他,安然急切地问:“怎么了,宁宁?”
“我饿了……”
“什么?”安然偏过头仔细听他的话。桓宁笑笑,对着她的耳朵又说了一次,安然这才欣喜地站起来,手脚几乎都不知道放那里才好,赶紧给鞠庆打了电话让他给桓宁做饭。
“我想喝……茶树菇炖鸡汤……”桓宁费力地对安然说。安然点点头,背过去抹了一把眼泪把桓宁的要求给鞠庆说了。电话那头未来姐夫激动的声音通过听筒听得清清楚楚,大家竟会为了这样的小小要求而激动呢。

茶树菇炖鸡汤,这汤褒是月生前的最爱,也是月跟着哥哥鞠庆学会的最为拿手的一道菜之一,当时桓宁还嘲笑过月,说他作为男生竟然喜欢喝女孩子才爱喝的汤水,还喜欢做饭,真是奇怪。
桓宁靠在床头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汤,色泽清亮,香气浓郁。拿起勺子搅了搅,舀了一点送进嘴里,馥郁的味道让整个口腔里的味蕾受了刺激一般蠢蠢欲动。
“好喝不?”桓宁旁边的鞠庆和安然不约而同地问。桓宁点点头,露出乖巧的笑容,轻声说:“好喝,谢谢姐夫。”
鞠庆大概有些受宠若惊,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回过头去看了看安然,安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边擦眼泪一边摸了摸桓宁的头柔声说:“宁宁你还是第一次叫你庆哥哥姐夫噢!”
“嗯,以前不懂事,现在懂了。”桓宁放下勺子认真地想了想,开口继续道,“哥,姐,姐夫,我……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宁宁……咱,咱不说了啊!快,快喝汤。”安然眼睛又红了,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把勺子放到桓宁手里,又从食盒里拿出其他几样鞠庆做的清淡的小菜一并摆在桓宁面前的小桌上,看着他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吃完了给他盛的饭,喝完了碗里的汤,末了规规矩矩地放下了碗筷,再次对鞠庆道谢。众人暗自喘了口气,多天来担忧不已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十章
一周后,桓宁的情况好转了很多,已经能够到医院的院子里走走了。他这一病,原来由他主持的动漫展的事情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振辉自然而然地接替了桓宁,从自家公司派人负责相关事宜。桓宁稍微好了一点,便要接手动漫展的事情。振辉拗不过他,再加上考虑到忙一点可能让他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因此做了些让步,让桓宁也参与到策划与执行中去。
医生说,桓宁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是桓宁个人觉得身体上的感觉还不错。这就像是一部构造精密而又结实的机器,只要保养维护得好,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只是,偶尔失神的时候桓宁会想到那个人,非常可笑的是他发现他始终觉得春阳就像一个粗暴的操作工人,表面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但事实上,脾气火爆,不可理喻,一旦遇到问题就只会怪罪到机器头上,用脚踹,用手拍,以为机器不会坏,以为拍拍打打不但能发泄出心中的恶气,说不定还能让机器恢复正常,解决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一点也不懂得珍惜,一点也没有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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