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凉平已经置身于赤王府前,这座王府他以前只来过一次,就是赤王和龟梨成亲的那次。
娶男妾和娶女妾最不同的一点就在于不用带头巾,不用过火盆,也不用拜堂,娶进门洞房了就行了,干净利落。
凉平来到正厅的时候,一位管家说让他等等他自己去叫赤王来。
凉平无聊之际便开始细细地观察起这正厅,很豪华,很大。但和橘庆太的相比……是少了那么点儿情趣。
凉平的父王曾告诉自己说,不喜欢装扮家的人必定都是无趣之人。人生苦短,但要过得精彩啊。于是整个叶王府从凉平有记忆以来都是多姿多彩的。
正厅上面挂的画也是多彩斑斓的,侍女们的穿着鲜艳着,后院里面的花花草草也是亮得晃人眼睛。
以前凉平觉得父王很俗也很无聊,事实上当老叶王去世了之后,他继承了叶王的名号才真正的体会到父王内心中的空虚。
自己虽然近在天子身边,但面对很多事情根本就无能为力。
比如干旱,洪水的天灾。
他只能陪着皇上在祭坛祈求神灵的辟佑,赐我东瀛江山的风调雨顺。
空虚之后,凉平就会学着父亲的样子在亭子里赏花观月,于是那一份压抑一直一直以来,都被凉平压抑了下去。
凉平轻手抚上椅子,是红木的。
那位管家突然来了,对凉平行礼说:[叶王,王爷让您去后院,请随我来。]
[有劳了。]
走过前厅,转左就看到院子的东北角,赤王和龟梨正坐在那里的石凳上饮酒。
管家将凉平引过去,说:[王爷,龟梨公子,叶王到了。]
赤西仁面无表情地挥挥手,[下去吧。]
[是。]
管家退下,凉平上前行礼,[千叶某打扰了二位,还请恕罪。]
龟梨和也笑着站起来,[叶王哪的话,我害怕您不肯赏脸呢。]说完帮凉平引座。凉平注意着赤王的脸色,好在他依然是面无表情。
龟梨对赤西仁说:[赤王,属下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叶王说,能不能……您先回避一下。]
凉平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他看着赤西仁等待着他的爆发。
但是赤西仁仅仅是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说了一声[好]就起身理理坐皱的衣摆走出了后院。
看着赤西仁的背影,凉平对龟梨说:[龟梨公子,赤王一定很爱你吧。]
龟梨的笑容一下就凝住了,慢慢地将视线转到自己手中的酒杯上,轻轻地说:[爱么?也许不久就会恨了……]
[恨?]凉平惊住,龟梨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说:[不不、我开玩笑呢。叶王别放在心上。]
凉平顺水推舟地点点头。
像在开玩笑么?
不像。
龟梨和也看起来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么?
不是。
不过毕竟不关自己的事,凉平也就没追问下去。
龟梨和也忽然开了口,说:[叶王,小雨他……他还好么?]
凉平摇摇头:[不好。]
龟梨皱眉,[他怎么了?]
[他……]凉平看了看龟梨,问:[龟梨公子,你可知道小雨的身世?]
龟梨点头微颌。[略知一二。]
[他有个失散很多年的姐姐吧,我昨天才知道,他那个姐姐居然是我府上……就是你上次在茗香馆看到的我身边的丫头,叫阿烟。]
[啊?]龟梨吃惊。[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
凉平点点头。[不过小雨在我们去新罗,也就是五月的样子就知道了,可他一直不说,我今天问他为什么不说,他哭着让我别问。难道不奇怪么?]
龟梨失神地看着凉平,久久做不出反应。
凉平还等着龟梨回答,于是问了一句:[龟梨公子,你说他怎么就不说出来呢?]弄得阿烟现在……唉。
[我、我也不知道。]
龟梨说着却红着脸低下了头,这个反应凉平熟悉得很,就是小的时候自己撒谎的表现,脸很红,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凉平叹了口气,干脆不问这个问题了。
[龟梨公子找我来有何事么?]
龟梨和也这才抬头,说:[叶王,小雨他很爱你。]
[……]
[所以,请您好好对他。]
请您好好对他。
这句话困了凉平很多天,但当凉平真正想明白当初和也为什么要给自己说的这句话的时候,他真的忍不住抽自己。
{伍}
{伍}莫约过了十多天,凉平终于等到了橘庆太的邀约——双曦桥见。
这是橘舞带来的口信,凉平心里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就差当着橘舞的面狂笑起来。
其实很多人都有雏夜情结,比如说现在的凉平,他本是非常能够控欲的人,十八年来自慰的事情也都很少有,但一旦放纵了自己的感情,那么他将是为了爱最疯狂的人。
所以加上这几天事务繁重,而且又没和橘庆太见面,因此他对橘庆太的思念之情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虽然阿烟这几日没有哭哭啼啼了,但三人同在的时候又仿佛回到了小雨刚刚来叶王府那般沉默,对此凉平也深表无能为力。
阿烟这次受到的打击十分严重,整个人简直脱胎换骨,好似宫廷中那些深闺幽远的女人。
小雨自从上次给凉平霹雳的震撼之后,也没有过多的逾越动作了。只是喜欢在吃完饭之后,贪喝凉平的汤,然后会凝视着凉平的素颜,很久。
第二天,凉平换上了灰色的衣服,因为不想看见阿烟之后沉默的尴尬,所以他让新来的侍女秀一为他打点身上的一切,秀一的话不多,凉平总感觉她很冷漠,天生的冷漠。
到了双曦桥的时候,橘庆太还没到,而且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纷纷细雨。
凉平的灰色长衫被细雨滋润着,他一个哆嗦,抱着自己的胳膊。心想现在也是秋天了啊,不知道橘庆太那家伙淋雨了没有。恩……他那么壮,淋点儿雨也不会有事的,凉平想起八岁的时候,他和橘庆太在自家院子里,他抚琴,庆太舞剑,两人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小日子也还算美满。有一日下雨,庆太便在亭子里坐在凉平身边。庆太问自己冷么?凉平哆嗦着说不冷。
然后庆太就用他的右手抱住了自己,凉平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身体紧绷着,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庆太鼻子里呼出灼热的气,一阵一阵地喷在自己的脸上。
凉平心跳得很快,直直地望着亭子外的雨。
他听见庆太说:[你不用那么紧张,因为我比你还紧张。]凉平就笑了出来,心里暖和和的。
[红雨敲落双亭处,君侧淡颜青袖怀,梦潇终有梦醒时,但求君颜仍尚在……]自言自语之后,十年之后的凉平嘴角往上飘着,自己和橘庆太,也许真像阿烟说的那样,是一定会在一起的呢。
[凉平。]伴随着这股温柔的声音出鞘,一把纸油伞递到了凉平的头顶上,另一只手抱住了凉平的身躯,这只手比起十年前那只肥乎乎的小手来说,已经有了很多肌肉,而他的主人,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凉平慢慢地转过头,接着刚才的幸福之情而给他一个微笑。
庆太惊了一下,然后恢复正常。凉平转过来,庆太就拉过凉平的手来哈着气,心疼地说:[怎么穿这么少?]凉平说:[我怎么知道冷得这么快?][笨蛋。]庆太对着他痴痴地笑着,凉平笑得更痴,周围躲雨飞奔的人,还有打着伞惊讶于他们亲密动作的人都有,但在彼此眼中,他千叶凉平的瞳孔只映得出他橘庆太的笑颜。
[这个,送给你。]庆太从腰间取下一个金色的刀递给凉平,凉平接过细细地看,上面刻着龙飞凤舞地图案,真是很美的一把刀。
凉平赞叹地说了一句:[真漂亮。]庆太的鼻子翘上了天:[那当然,这可是我这几日亲手为叶王铸的。][你做的?][恩!]橘庆太的神色又多了份自豪。[怎么样,这把刀又能防身又能装饰,比起那个小雨送给你的玉好吧。]凉平哑然,原来他还在吃醋,幸好他还不知道小雨……
又想到了小雨,一大串的事情被拖了出来……凉平甩甩头,换了个话题:[这刀以后就叫千叶橘凉平庆太小凉凉小庆庆刀,如何?很帅吧?]庆太的眉毛挑了一下,然后说:[你喜欢那就叫这个名字吧。]凉平拿着小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虽然颜色俗了点,但是念在是你亲手做的,本王就勉为其难接受了。]庆太说:[那还多谢叶王了。]凉平被庆太一板一眼给逗笑了,又念在雨下得不是时候,真不知道该去哪,眼角瞥见桥下潺潺的绿影河,又想起诗中描写烟雨朦胧的时候乘船在江面游走的画面,心生向往,便对橘庆太说:[不如我们乘船吧。]橘庆太自然点头应是。
两人租了一艘船,从绿影河至上而下,船夫在后面穿着蓑衣卖力地划着桨,凉平和庆太站在船头打伞而立。
船夫说:[二位客官,你们还是进船舱吧,外面冷着呢。]庆太看着凉平,问:[凉,我们进去么?]凉平摇摇头,[等下吧。]然后转过头对船夫说:[这位师傅,我们等会儿进去。][好叻!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八月未满,气温突然降得这么吓人,该不会……有什么冤情要发生了?]凉平笑笑,暗想平民的无知和纯朴,说:[又不是六月下雪,怎的会有冤情?][这位客官,我也是随便说说,嘿嘿,找不出根据的。]庆太抓着凉平的手,反复地揉搓着,心疼地说:[瞧你的手都冷成什么样了?给我进船舱去。]凉平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跳下船头,弯了一点腰钻进了船舱,庆太也随之跟来,把还滴着涔涔雨水的纸油伞立在角落里,便要抱住凉平,把他的身子往自己身上靠,宛如十年前在亭子里的那一幕。谁知凉平侧头一躲,庆太抱了个空,正要发牢骚,凉平的手攀上庆太的肩,往下一拉,庆太便栽进了凉平的怀中。
凉平忽然觉得块头大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不像自己现在这样抱地这么难受。
庆太在凉平的怀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叶王果然威武神勇,你的身段抱着我已经让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凉平脸面挂不住,腾出一只手拍了一下橘庆太的头,恶狠狠地说:[你给我闭嘴,大不了等我累了再换你!][只怕还没等叶王累了,我已经断气了。]凉平正恼怒地要发作,橘庆太已经快速钻出凉平的手臂,双手搬住凉平的颈,自己的身子再向前一倾,凉平已经落入他的怀中了。
[可恶!放开!]凉平挣扎着,心里气不打一出来。
庆太说:[凉,你今天穿得少,由我抱着你,岂不是更合适?下次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了。]凉平逃脱无望,又不忍对庆太动用武功,听着这句话也安分了些,安心垂头在橘庆太的胸前。
看着凉平乖乖的,庆太又喜上眉梢,抱得更紧了些。
[凉平,我来的时候听见你在背诗么?背的什么诗?]凉平顺着庆太的话回想,然后说:[没,只是想起一些事情,作了诗一首诗。][哇!]庆太故意作出惊讶状,[叶王真是太厉害了,这诗我觉得挺像很久以前我们在亭子里的那段时光,不知叶王是不是也想到了那?]凉平心跳露了一拍,庆太居然还记得那些小事情,他早以为庆太忘了呢。
心里虽然高兴,但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恩]了一声。却感觉自己被抱地更紧了。
[凉啊,其实我一直都想对你说,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了。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抱着你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觉得你简直肥得来没话说。]庆太不管凉平的冷嘲热讽,兴致阑珊地继续说下去:[你都不知道抱着你的时候,我的心跳得有好快,现在也是,真的很怕以后不能再这样抱你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庆太有些瓮声瓮气地,凉平为之一惊,忙抬头看向橘庆太,好在他只是鼻子有点红,并没多大的异样。
这也倒好,想想如果在朝上威风凛冽的橘王落泪,那是多么不协调的事情。
凉平又舒服地蹭了蹭庆太的胸,轻言细语地说:[当然不能再这样抱了,因为我会抱着你的,恩……如果你有些不满,那我也可以开恩让你抱一次,如果你敢背着我抱……唔唔……]庆太压上了凉平有些冷的嘴唇,反复地吮吸着。
一直以来后悔自己那年因为担心凉平的光芒太过耀眼,以后会有更多人发现凉平的可爱之处,所以在朝上亲手毁了两人的关系。这么多年,为了不让凉平忘记自己,哪怕是恨意也好。
庆太曾经作了一个梦,梦见凉平挽着自己的手对自己微笑,就像他们小时候的那样。
然后他听见凉平对自己说:[庆太,我要成亲了,我不是女人,我要成亲了……]凉平幸福的笑声逐渐变大,震痛了自己的耳膜,那一刻,他心如刀绞。
庆太霸道地亲吻着凉平,凉平也被橘庆太的热情惊讶。
一吻尽兴,庆太抓着凉平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凉平平定着自己地情欲,慵懒地说:[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是每天在一起,吃饭在一起,上朝在一起,甚至连……连睡觉,也在一起。][什、什么?]凉平惊得红了脸,[这……][你听我说,凉。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很想你。][可是……]凉平想到自己府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处理完,不由得皱眉。和橘庆太一起生活自己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看到凉平动摇不定的表情,庆太说:[我想和你补完我们没能在一起的那些空缺的时间。]就这一句话,凉平动摇了。
他对橘庆太说:[好,那就住在一起吧。]凉平一回去就去找了阿烟,阿烟来开门的时候只是很生疏地叫了声[王爷]。
虽然这几日阿烟都是这样,但现在凉平要离开了,对于和阿烟的疏远,凉平霎时心凉如水。
凉平对阿烟说:[阿烟,我要搬去和橘王住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阿烟想也不想地说:[如果王爷需要阿烟,那么阿烟自然是愿意的。]这句话找不出什么不对,但就是硌得凉平心里头不舒服,自己闷着气走到龙一那里,一进去就是一脚把门踹飞。
龙一对于这样的叶王从来只会好生地说话,更不会有气的动作。
于是他把凉平安置在凳子上,一边轻言细语地问:[王爷,这是怎么了?]凉平说:[龙一,我要去和橘庆太一块儿住了,你跟我去么?]龙一想了一想,问:[阿烟去么?][她说随便我!][其实不瞒王爷您说,小右……九皇子已经跟我说过很多次了,要我搬进宫里去住,我本想多呆在王爷身边保护您的,但是现在您有了橘王的保护,我也自然安心了。]凉平听了这话感动地一塌糊涂,握住龙一的手,说:[龙一啊,我就知道还是你最好了啊……]龙一点点头,然后拔下自己左手幺指上的一枚银戒递给凉平,[我在九皇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以后王爷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拿着这枚戒指来,不管什么忙我都帮。]凉平接过戒指又抱着龙一伤感了一些,这个夜晚也算是过去了。
凉平知道橘庆太把小雨看作是眼中钉,因此没有带小雨,至于阿烟嘛……他也没有带,他觉得让阿烟跟小雨在府上总有化解尴尬的机会。
所以他就单枪匹马地搬进了橘王府。
{陆}
{陆}茶烟纱帐,阳光从窗外射进一些到屋里,凉平揉了揉眼睛,侧过头去看身边的橘庆太。但身边却是空空的,凉平起身,穿好衣服。就有侍女过来帮他梳洗。
凉平漫不经心地问:[橘王呢?]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叶王,橘王正在后院练剑呢。][他吃过早饭了没有?][回叶王,橘王吃过了。]凉平[哦]了一声,随便吃了几口芙蓉糕就蹬蹬蹬地去找橘庆太了。
还没走到后院就听见剑锋挥舞的声音,以及强有力的脚步踏在草地上的声音。
凉平转入后院,剑舞坪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龙飞凤舞,忽地风起落叶,忽地稳转剑锋,凉平简直看得眼花缭乱。
最后的姿势,是庆太将剑插入地下的动作,橘雪上前为橘庆太擦汗,橘庆太却只是接过毛巾,让橘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