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来的经历如场梦，让花如海有种恍惚的感觉。对自己的力量，花如海甚至有些害怕。本来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控制，但发展到现在，花如海非常不确定。能控制自己，控制不了别人。
真的是红颜祸水吗？最远的是黎辉，八年的感情付之东流；周东是因为自己入的狱；孙晓世遇见自己就开始倒霉；马爷现在的境况跟自己大有关系；齐鸣，马上也要得到报复了。
花如海自问并不张扬，但从小就从别人的眼里感觉到，自己拥有与众不同的力量。遇到办事的时候，小小运用一下这种力量，往往会出奇的顺利。无论男女，都会无故地喜欢他，纯洁，乖巧，又带些些的清高，别人都愿帮助他。虽无心颠倒红尘，但在出门的半年，种种境况，别无长处的他总会忍不住技痒。少年心性，这也难免，但慢慢地，花如海发现，成人世界，并不那么容易掌握。
花如海开始害怕这种力量。如果自己是平凡人，说不定能和周东一起过着平凡的日子。。。。。。。。
国字脸，浓浓的眉毛，挺拨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宽大温暖的手掌，笨拙的言辞。。。。。。。花如海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晚，家明轻轻覆在自己唇上的那个吻。东东。。。。。。家明。。。。。异常相象的两个人在脑海里竟重叠在一起。那个吻，算是偷来的吧。。。。。。。
有什么轻轻地盖在了身上，将花如海从午睡中惊醒。马爷站在面前，一双鹰眼锐利地盯着，双眉紧锁，象是想要将花如海的内心看个通透。
马爷来的时候，花如海睡着了，钱诚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掐指甲。他挥挥手，钱诚知趣地悄悄起身退下。
花如海一手挡在额前，另一只手搭在腹部，两脚微蜷着，更显得手长脚长。香港午后的太阳很大，穿过树荫参差地落在花如海洁净的脸上，衬出半透明的质地。
熟睡的花如海纯净得象婴儿一般。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投下半月形的阴影，一张好线条的嘴不再紧紧地抿着，甚至微微地有着向上的弧线，似乎在梦里笑。
"东东哥！东东哥！"
马爷恍惚间听到一个小孩子清脆的声音。还是在十年前吧，他驱车经过北京的一个小胡同，窜出一个人影，差点撞到了他的车。
那象是一个落到凡间的天使。穿一身有些发黄的粗布衣裳，卷起了袖子，头发很长，但掩不住他精致的五官。
天使窜到了路边，回过头看着车子吐吐舌头，笑了。那一笑象阳光---不，确切地说是象月光，让人心里一下子空灵宁静起来，似乎有种无名的力量一下子击中了马爷。
马爷吩咐司机再开一段，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看着那个小人亲热地拽着一个黑小子的胳膊往院子里拉。
院子的门楣上写着四福孤儿院。等那两个人进了院，马爷也跟着进去。
姚院长热情地召待了马爷：富商他还是不会怠慢的。但听到马爷描述想领养的人时，姚院长有些为难。
"马老板，我们这里有许多很乖的孩子，他们更小些，更容易接受新的环境，也更容易融入。这小海年纪太大了些，您看是不是看看别的孩子？"
别的孩子？马爷还没有那么伟大。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姚院长无可奈何地给了马爷和小海单独会面的机会。
小海步入房间时一脸的惫怠相，一只裤脚挽到了膝盖，胸前还有一大块湿湿的泥渍。
他站在那里，斜睨着马爷，伸出一个手指粗鲁地挖着鼻孔问："听说你要收养我？"
马爷看着他弹弹手指，似乎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一阵反胃，马上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摆摆手说："不。"
不知是不是错觉，马爷看到小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诘的笑。
出了房门，马爷走了几步，回头想再看看，却正好发现小海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对着房角的黑小子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马爷再次要求会见姚院长。在许诺出一大笔资金后，小海又一次地出现在马爷面前。
"我想送你和周东到香港读书。"马爷开门见山地说。
"资本家想收买我们无产阶级？"小海几乎是从鼻孔中哼出这几个字的。
"对，你们敬爱的姚院长可以完善他的事业，你的小伙伴们可以有更好的住宿及伙食，你的周东哥哥可以得到很好的教育，将来可以成为企业家。"
"我东东哥才不要成为吸血鬼！我们院也不需要施舍！我们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得来这些！"小海脸孔上的骄傲深深地吸引着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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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春来花如海
"有骨气不等于傲气，有志气不等于赌气。有担当的男子汉是懂得替别人着想的。我给你三天的时间，OK？"
马爷心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激动。跟这样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聊天，却有着平等的感觉。为什么？
在这三天里，孤儿院的伙食改善了许多，一间宿舍也得到了改造。马爷还将所有的人送到了北京动物园去玩了一天，每人发了一顶小红色太阳帽，中午吃了好大一个盒饭，每人都有红烧肉及一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所有的人都一声欢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海却食不知味。姚院长找过他谈话，欲言又止。小海哭着指责姚院长："你想卖我们！"
周东推了小海一把："小海！姚院长象我们的父亲一样，你这样说太不象话！"
最终三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日子的艰难小海不是不知道。三天来，他没合过一次眼。周东却出奇地平静："小海，姚院长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也该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你瞧大家伙多开心，如果我们答应了，这样的日子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我们虽然暂时离开了，但将来，能回报的会更多。。。。。。。"
于是，小海跟着周东到了香港。
马爷给他起了个名字，花如海。
马爷轻轻地给熟睡的花如海盖上了毯子。花如海睁开了眼睛，一时没明白自己在哪里。
当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时，马爷感到了一阵寒意。
花如海盯着这个固执的老头。
马爷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有过多少想收养他的人，都被他粗鲁的或者是恶心的表演吓退，只有马爷。
只有马爷不但没有被吓退，还看穿了他是想跟周东在一起，所以连周东一起收到香港来。
手段可以得到人，但得不到心。花如海眯起了眼睛，似乎回到半年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那个在上海的下午，老二方向明告诉花如海，周东因误伤罪入狱，是马爷一手造成的。
虽然意外，但花如海知道，这就是马爷一向的风格。为了得到花如海，他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十年的恩情，刹那间就给全盘否定了。
照顾他的饮食，给他最好的教育，给他最好的自由度，马爷非常的慷慨。花如海和周东两人一起成长，却走上了不同的路。
花如海清楚地记得，那年他十六，周东十八。周东提出要跟着龙少做保镖，花如海死活不同意。但周东说："我们到香港来，靠的全是马爷。现在龙少看中我的身手，我跟着他，也算有个立足之本，总这样寄人篱下，不是个办法！"
四福孤儿院的冯老伯来自沧州，教了周东和花如海八年武，周东一直勤练不缀，想不到还派上了用场。
自此花如海一个月只能见到周东一两次，这一两天也象是花如海的节日。
后来，周东因保护龙少，将一人的脊柱打断，被捕入狱。一开始说要判十年，经马爷的多方努力，最终减为四年。
花如海一直对马爷心怀感激。直到方向明告诉他真相。
花如海记得自己很冷静地将身上马爷送的铂金钻戒和所有的银行卡，全都放在房间的桌上，带了三千元，做好离开的准备。是时候离开了，没有他，马爷想来也不会为难周东。
阿昌一直紧紧跟着他。这条马爷忠实的走狗，看出花如海的举动有异，打算在花如海要离开的时候抓住他，好向马爷请功。而花如海一时不慎，也喝下了阿昌给他的有迷药的饮料。
花如海还不是那么弱，虽然药力发作，但还是三两下就将阿昌逼退。阿昌一个啤酒瓶砸过来，花如海一让，想不到身体已经不太受指挥，咚的一声，正中额角，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花如海一直奇怪，自己居然还有力气将阿昌打昏，逃到街上叫了辆出租车，只来得及说一声扬州，就昏睡了过去。
那司机还算不错，虽然摸走了花如海身上的三千元，但总归是将他送到了扬州。
扬州，周东的故乡，也是他们在《鹿鼎记》里看到的，韦小宝的故乡。小时候，他们不止一次幻想着一起到扬州，看看名动天下的大明寺芍药。
花如海还嘻嘻地笑着说："东东哥，你也回去讨七房老婆吧！"
东东搂着他："我才不要什么老婆，我只要有你这个好兄弟就成。"
直到现在，花如海还清晰地记得周东胸膛的温度和砰砰的心跳声。但扬州，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太好的印象。
马爷和花如海两人对视了半晌，各自想着心事。
花如海静静地看着这个老人。他的两鬓已经花白，眼角的鱼尾纹增多了。对于65岁的老人而言，还算精神，但跟半年前相比，确实已经差多了。
马爷的咬肌突出了一下，太阳穴的青筋也鼓了一鼓，象要说什么话又忍住了。
花如海却奇怪地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晚。那天是马爷的60大寿，酒会后，他来到花如海的房间。
马爷还壮得象头牛，花如海跟他无声地搏斗了十分钟。他记得自己说："马爷，您就象我的养父，怎么能这样呢？"
十年恩怨进退难
马爷喘着气道："养父？我从来就没有将你当小孩子看。我五年前就看到了你的现在。"
花如海有些震惊。这样的感情似乎超出了普通的对肉体的占有欲。一刹那的犹豫中，马爷进入了他的身体。
象一道划过天空的闪电般，一阵锐痛击中了他，他张大了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象窒息的岸上的鱼。
从此他觉得自己脏，跟周东说话，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坦然开朗。周东傻乎乎的，没想太多，直到两个多月过去了，他才突然跑来找花如海：
"小海，你和马爷。。。。。"
那一刻花如海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周东一拳打在了树干上，鲜血直流："狗娘养的！"转身就要去找马爷算账。
花如海拉住了他："东东哥！"
周东停下来。花如海轻轻地却是坚决地告诉他："我愿意。"他想起马爷跟他说的自由。可以跟周东在一起的自由，两个人的自由，能比翼双飞的自由。
为了更长久的自由，花如海愿意等。
但没想到，马爷却让周东失去了四年的自由。
两人的目光无声地争斗了一会儿，马爷叹口气，转身离开。
马爷的背影已经有微驼的迹象。真是老了吗？花如海不是不感慨的。青春无敌，还有谁能敌得过岁月呢。
回到房间，花如海给赵家明打了个电话。宿舍里的同学说他实习去了。也不知道他在外贸王总那边适应得如何。
孙晓世怎么样了呢？挂个电话到扬州李医生那，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李医生说他已经出院，家里不要他，一个人住到黄金坝的房子里。还是不肯见人，情绪上比较低落。花如海问清了地址，打算给李医生寄点钱托他照顾一下。李医生在那头说："孙老师交到你这个朋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万幸？如果没认识花如海，说不定孙晓世还老老实实地做着他的教师呢。
齐鸣也应该得到他的报复了吧。黎辉花了八万元做的人情，足够拿掉他的代理资格。经营了几年的事业受到这样的打击，够出口恶气的。黎辉也没亏，将花如海的消息透露给马爷，还可得回二十万呢。
花如海本来也是要回香港来的。当初一气出走，身无长物，其实还是没有自由。周东出狱后怎么办？真能跟着他自由自在地生活吗？就算是两人一起回了大陆，又能做什么？所以，先回到马爷身边，再慢慢找机会，是最现实的做法。
至于将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还有37天，周东就出狱了。回来后还会跟着龙少吗？或者有什么其它的变化？马爷会放过他吗？花如海知道，未来的斗争还多着呢。
花如海到健身房打了一套八卦掌。要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身体当然是第一。
没想到晚饭时分，接到一个电话，马爷脑溢血，进了医院。
众人赶到医院，马爷尚在抢救中。由于血块压迫了呼吸中枢，必需施行脑外科手术。
这样的手术有一定的危险性，而且需时较长。
花如海站在医院走廊尽头，心底一片茫然。马爷居然病倒了？听他们说，发病前什么先兆都没有。马爷约人去喝下午茶，在茶楼的楼梯上突然一倒，直滚下来，就此昏迷不醒。
在花如海心中，马爷一直是坚强的高高站着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他控制不了的事。可这次回来，马爷在外形上，精神上的衰老已经让人感觉到岁月的无情，突然的病倒，更是出人意表。
应该是恨他才对，可花如海没有感到私毫的喜悦。他想起初见时马爷眼中掩不住的惊喜和欣赏，想起马爷走路时喜欢背在背后的双手，想起马爷毫无顾忌的大笑以及不加掩饰的暴怒，甚至还有第一夜后，马爷在他身上温柔的啜吮。。。。。。。
他还记得，第一次到海洋公园，他看到疯狂过山车及上面惊叫的人群，吓得小脸煞白，却依然倔强地说要坐。结果下来时肚里翻江倒海，马爷及时用袖子一掩，接了他吐的东西。
还有那次萍姐打扫卫生时将马爷最钟爱的一只明初双鱼花瓶打碎，他勇敢地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晚上马爷回来时没见到花瓶，暴跳如雷，但听说是花如海的错，铁青的脸忍了又忍，早早就睡觉了。
最大的惊喜，是十六岁那年。由于小时的贫困，花如海特别喜欢吃糖，尤其是巧克力。而在那天，马爷送给花如海一间房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巧克力，所有的牌子所有的包装，只要是市场上能买得到的都全了。那一刻，花如海象走进了童话世界。
。。。。。。。
花如海想着纷杂的往事，不住地提醒自己应该恨马爷，可十一年的岁月，留下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亦父亦兄，甚至还。。。。。。亦夫，花如海非常困惑。
天亮了，手术终于结束。医生说，基本是成功的，但具体情况还要等病人苏醒后才能知道。
现在还不能探视病人，花如海先回家睡了一觉。
前债新账一笔消
这一觉非常不安稳，恍惚间花如海又回到了儿时，见到了许多的人，到过了许多的地方。梦里花如海跟周东以及琪琪在景山公园里玩，天黑了，马爷过来叫大家吃饭。但大家好象都当花如海是透明的，周东和琪琪一人拉着马爷的一边手，亲亲热热地走了。花如海在后面跟着，叫："马爷！！东东哥！琪琪！！"三人笑着渐行渐远，花如海怎么也跟不上，急得哭了出来。
这一挣，花如海就醒了，发现汗已经湿透了衣裳。是了，琪琪？昨天有人通知琪琪吗？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得回来？
琪琪是马爷的女儿，比花如海小两岁。花如海跟周东初来时，很吃了他们不少醋，觉得自己的爱被分掉了，三天不肯吃饭。但毕竟小孩心性，那天看到周东跟花如海削一块竹子做成竹蜻蜓，忍不住说："让我也玩一会儿！"于是就开始天天缠着周东花如海。
一边是男孩，一边是女孩，一边在温室长大，精熟现代文明，一边从小吃苦挨饿，懂得自得其乐。于是琪琪告诉他们七龙珠，变形金钢和麦当劳，而周东花如海则教她玩泥巴，钓池里的锦鲤。三人一起长大，也算得青梅竹马了。
自从知道马爷跟花如海的事，琪琪大闹了一场，跑到国外念书，每年暑假都勤工俭学或者跟同学到欧州旅游，基本不再回来。上一次见到琪琪，还是在一年半前，马爷的六十三大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