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容易……落灯望着她的断然,微露羡慕。
“可是……有些时候,明知道不适合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舍弃的……”
“那得看你怎么想了。”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落灯,“我是个自私的女人,绝不肯委屈了自己,所以,我要的是男人主动来爱我。可这世上有很多女人并不像我,她们更愿意去爱男人,却不顾那个男人心里有没有她……我总说这样的女人傻得要命,可是,很多时候却又巴不得有这么个女人去爱姜闲……因为我总觉得要他自主自觉喜欢上一个女人,这辈子似乎很难了……”
吕妙雪走后,落灯一直在发呆。
她有些想不明白,这两天是怎么了?在她弄清楚落岚身死的真相后,就接二连三有人暗示她该和姜闲……可是,他是他的姐夫呀!虽然这些年父母都没明说,可是她知道,他们其实早已在心里认可了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谭人仰……
可是即使心底想得再通透再敞亮,落灯仍不由自主想起那日落岚问她喜欢谭人仰做她姐夫还是姜闲做她姐夫的情形来。
实际上,那日的对话并未就此结束。
落岚同意了谭人仰是丈夫人选后,便笑眯眯地打趣起落灯来,“你那么喜欢姜大哥呀?那你长大后嫁给他吧!”
“这个主意不错。”竟连娘都帮着姐姐。
“你们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合在一起过日子一定很有意思!呵呵……这样好,谭大哥和姜大哥一定是舍不得分开的,那我们姐妹俩也就不用分开了,永远在一起生活,多好啊!”
落灯满面通红,呐呐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姐姐……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如果你能像白梦恬那样忍一忍,也许这一切真可能会实现……
落灯被自己的想法吓呆了!
难道她真的……爱上姜闲了?!
青松药庐这一次进的药材特别多,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还是有很多药材尚需分归。
姜闲一手拎着一袋草药,一手执一株夏枯草正仔细端详着,眉头又没有意外地蹙到中间。可这会儿若有人仔细瞧他,便能看出他的视线其实并不在那株夏枯草上。
“怎么?这草药有问题吗?”
姜闲定了定神,一抬头便看到落灯站在自己不远处,正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夏枯草。
“不是。”他放下草药,上下打量了一番落灯,发现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外,她的精神却不错,“睡醒了?头不疼么?昨晚看你喝得不少啊!”
“还好,我喝过解酒汤了。”落灯面上一红,偷偷瞥了一眼姜闲,轻声问:“我昨天没有失态吧?”
姜闲眼珠一转,很无所谓地一甩手,“哦,没有。就是抱着我又哭又笑的,还吐了我一身……”
什么?!落灯恨不得立时一头撞死!
“哈哈哈……你当真啊!我骗你的!”一见她的神情,姜闲竟大笑起来,“你放心,除了睡得像个死人,你什么也没干!”
落灯差点儿一脚踢过去。
这个人真是……讨厌极了!
“以后可别这样了,若是被你爹看见了,估计是要挨骂的。”姜闲渐渐收敛了笑意,但仍是笑笑的样子,“不过,就算他不知道你醉酒的事,你回家也是要挨骂的……”
“你怎么知道?”
“呵呵,你爹难道解除了那道不准出谷的命令?”
自然没有。落灯轻咬下唇,正因为知道回去免不了责罚,所以她不弄清一切之前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你也别太担心……这样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叫上我。你爹一看见我,肯定马上忘了你不乖的事。”
她怔了怔,“你不怕……”
“挨鞭子?呵呵,挨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怕过?”
也是……怕他就不会每年都去了……她凝眸深看他,心底有一抹暖意慢慢析出。
这时,有个伙计搬药材进屋,不小心掉了一袋子在地上,许是袋口没绑好,里面的东西都跌了出来。
“你先去吧,这个我来收拾。”姜闲对那伙计道。
那伙计应着便走了。
姜闲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回袋中。捡着捡着,手上突然一滞,只见他拿起一样东西摆在眼前,看得很是仔细,几乎可以说是看得出神了。
“是什么?”落灯见他如此,不禁也好奇起来。
“血琥珀……”
血琥珀,落灯略有所知,可治心悸、失眠,母亲的药里就有这一味。
“有什么问题?”那颗血琥珀呈暗棕色,几近透明,中间有一团黑,却很均匀,不像是药,倒像一颗奇特的宝石。
姜闲将它置于阳光下,仰望着,又看了好一会儿,轻轻一笑,才说了句话,“你看……像不像谭人仰的眼睛?”
落灯猛一闭眼,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鬼府之鬼
离别比想象的来得很快。
原来当日谭人仰和姜闲杀死鬼府十二鬼兵的事并未因此结束,鬼府的人寻不到谭人仰的踪迹,竟找上了杭州孤雪庄,也就是白梦恬的娘家。并扬言若九月十六之前见不到谭人仰出现,便血洗孤雪庄。
这绝不是玩笑话!
鬼府在江湖上是一个极特别的存在。里面生存着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和他们的过去,唯一知情的便只有鬼府的主人——冥凰。可冥凰又是什么人,长相如何,年纪多大,从没有人说得明白。但有一件事却是整个武林公认的,那便是冥凰的武功——高深莫测,一如他统领的鬼府。
鬼府不同于其他门派,除了冥凰,鬼府里再无上下,人人不论贵贱,没有尊卑,谁都管不了谁。而且这些人身份驳杂不说,善恶好坏更有天壤之别,有无恶不作人神共愤的,如十二鬼兵,却也有行侠仗义和四处行善的。
但,鬼府有鬼府的规矩,那便是一旦进入鬼府,皆是兄弟姐妹,绝不允许有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违者受万鬼凌迟之刑!若有外人伤了鬼府中人,恩怨自行了结,但若杀死了鬼府中人,那就不一样了,定会受到鬼府永无止尽的追杀,直至命丧黄泉!
谭人仰不是没听说过鬼府的规矩,可当日遇上那十二鬼兵烧杀抢掠一个村子,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就算清楚明白将来的麻烦无穷,他也要让鬼府知道,他并不会因此怕了他们!
当董骐遐将鬼府的放言告诉谭人仰时,他心里明白,太湖悠然自在的日子,就此结束了。当下决定立刻动身去杭州,离九月十六没剩几天了,他不能殃及无辜。
“要不要等姜大哥来了商量一下?”董骐遐问。
“这事与他无关。”谭人仰淡淡道。
怎会无关?之前误会鬼府十二鬼兵都是谭人仰所杀,后来才渐渐猜出个端倪来。为这事,董老爷子没少骂董骐遐是榆木脑袋!
“那总要跟姜大哥告个别吧?”一旁的白梦恬轻轻插了一句。
谭人仰摇摇头,“等这件事了了之后,我再跟他解释。”转而看向董骐遐,“不要告诉他鬼府找上孤雪庄的事,就说梦恬家里有急事。”
“我?我不敢跟姜大哥撒谎!”董骐遐猛一阵摇头,“再说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杭州。谭大哥,不如你留张字条给姜大哥吧。”
“也好。”
三个人,三匹马,日夜兼程,不日便到了杭州。
孤雪庄,位于杭州城南,虽谈不上武林大家,却是有着百年基业的世家。百年前,白家的先祖自创“孤雪剑法”,因其风格自成一派,而享誉武林,于是,便建立这孤雪庄留于后世子孙。
然而,那位创制了“孤雪剑法”的先祖却定下一个规矩,每一代只有一人可以修习这种剑法,配以那柄一同传下来的“孤雪剑”。这便大大限制了孤雪剑法的流传,甚至每一代还有兄弟为此争得反目成仇。到了白梦恬爷爷当家的时候,为了阻止再发生类似的情形,他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并定下新的规矩,以后的子孙也只准生一个男丁。
这条家规未免太过苛刻。当年已经育有一子的白家媳妇——白梦恬的母亲,意外怀了第二胎之后,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因为公公发话了,若是个男孩儿,生下便送与他人,永不相认!幸好最终生下的是个女儿,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说话的是白梦恬的大哥,白家独子白山河,他边招呼谭人仰、董骐遐落座边道。“其实你们不必如此疲累,难道我孤雪庄会怕了鬼府不成?”
不同于谭人仰的俊朗,白山河并非外貌出众的人,可也长得眉目端正,尤其身量竟比谭人仰还要高出几分,让人看了便觉可靠。孤雪庄的前任庄主,白山河的父亲,已在六年前过世,不久母亲也跟着离世了,这孤雪庄的担子便落在了长子白山河肩上。
“当然不会。”谭人仰淡淡一笑,“只是鬼府的人是我招惹的,自然该我出面了结此事,怎好劳烦孤雪庄上下。”何况孤雪庄本就人丁单薄,并无外姓弟子,面对的又是不知实力底细的鬼府,到时恐怕还得寻求他人协助。
“你是我未来的妹夫,这么说就太见外了。”白山河一脸不赞同,“你放心,我已经邀请了杭州附近几位有名的高手,九月十六前来助阵,绝不会在气势上输给鬼府!”
谭人仰忙抱拳谢过。
“大哥,大嫂呢?”白梦恬里外张望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去灵隐寺上香了。”
白山河今年正好三十岁,成亲七年,夫人是苏州人氏,也是自幼习武的江湖女子,名叫宁樱。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后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只是至今仍无所出,于是诚心拜佛便成了宁樱的日常习惯。
“哦。”这多少也是兄嫂的心病,白梦恬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庄主,鬼府上门来挑衅的是什么人?”董骐遐问。
“来的是一双兄弟,自称‘索氏双鬼’,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平凡,但使得一手好剑。”说到这儿白山河稍稍有些凝重。
“白大哥跟他们动手了?”谭人仰微讶。
“没有。”白山河摇头,“不过,他们倒是留了些东西给你。”说着手朝门外某处一指。
三人一齐往那处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丛黄金镶碧玉的琴丝竹。
谭人仰走到那丛琴丝竹旁,凝神细看,突然在一棵竹子及人胸膛的地方,发现了两道口子,以谭人仰的经验,几乎不必细看,立刻便知那是两道剑痕,且所用之剑极窄极薄。一左一右刺入竹身,高度、力度完全一致,却又中途收力,并未将竹子另一面也刺穿。
从两个方向同时出剑,必然是两个人同时使力,结果看来却仿佛是一个人所为,可就算是一个人,左右手亦有轻微差别,力道仍会有所不同……只能说,这两个人的默契实在是太好了!
董骐遐也细细看着,时而凝神沉思,时而迷惑不解,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何?”白山河问道。
“好剑法。刺穿了竹身,却未令竹子开裂,足见其速度之快用力之巧。”
“还不止,”董骐遐紧接谭人仰道,“最令人佩服的是这两个人的配合默契,竟跟一个人似的。”
白山河点点头,“不错,那日我见他二人同时出手,却突然生出错觉,以为眼前只有一个人。”
谭人仰不语,却盯着那丛琴丝竹,若有所思。
眼见气氛不是太好,董骐遐打了个哈哈,道:“要是姜大哥也在就好了,跟谭大哥的刀剑合璧,别说这‘索氏双鬼’,就是冥凰亲临,也未必抵挡得了啊!”
“姜大哥?”白山河以眼相问。
“骐遐说的是我师弟,姜闲。”话似轻描淡写,谭人仰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离散了些许。
“原来是他。怎不请他一起过来?”
“他不问江湖事多年了。”
“唔。”白山河表示理解。
谭人仰道:“我们对鬼府了解甚少,这二人本可不必如此,却主动留下这剑痕,不可谓不磊落。”是战书亦是警示,想不到这二人竟是君子。
“谭大哥怎知他们不是在示威?”
“若要示威,相信他们可以弄出更炫目慑人的东西来,比如伤人……我倒宁愿相信,这二人是真心找我比剑来的。”
白山河和董骐遐齐齐点头。
“不过,你也莫要认定他们是君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明白。”
笛声何处
九月十六,转眼即到。
这日的孤雪庄与往日的宁静有了很大的分别,除了白山河夫妇、谭人仰、白梦恬和董骐遐外,更来了有“杭州三护城”之称的湖心阁、千叠岛及六和门的三位主人:曾印心、南风朔、闻人栖羽。不过,看这三人一派悠闲,不像来助阵的,倒像是看热闹的。
戌时三刻,索氏双鬼准时出现在孤雪庄。这二人是兄弟,更是孪生兄弟,加上高矮胖瘦、穿着打扮、甚至神情举止都完全一样,要分辨出谁是谁绝非易事。
“你果然来了。”连说话竟也是一模一样,节奏快慢毫厘不差,二人眼睛只盯着谭人仰,其余他人一概视作不见。
“我来了。”谭人仰抱拳凝眸。
院中仅立三人,孤雪庄主人客人皆在厅门阶上静观其变。
二人同时点头,接着却是左边一人开的口,“索氏双鬼奉鬼府主人之命前来领教谭大侠剑法。”一句话将前因后果目的态度交代得清清楚楚。
“请。”何用多说?谭人仰提剑做请势。
“请。”
不出剑则已,一出剑惊人!莫看二人站着说话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神情木讷,眼神亦谈不上锐利,实诚得就如两个乡间农人,而且是走入人群转瞬即逝的那种。可是剑一上手,立刻就像换了两个人似的,神采精悍,目光如刀,刹那间如野马脱缰,飞驰急掠,痛快奔腾起来!
其剑亦如二人瞬间展现出的精气神,气势凌人,辛辣无比,且二人执剑之手恰是一左一右,凌厉攻势之下偏又守得滴水不漏,看得一旁的人皆凝神屏息,睁大着眼睛生怕落下一招一式。
反倒是身在局中的谭人仰则无太多念想。这二人剑法固然咄咄逼人,配合亦默契非凡,似乎绝无破绽,但谭人仰招招迎击,式式回防,却也并无令他意外之处,反而战得得心应手,只是场面上看来似乎不占上风,可明眼人亦可看出他也绝非处于下风。
谭人仰的剑法向来以稳健刚毅闻名,周密严谨,进攻时犀利,防守时坚固,这一点与索氏兄弟如出一辙,却也因此,双方你来我往间仿佛对彼此了若指掌,一时之间,谁也无法战胜谁。
转眼三十招已过,双方均无明显优势,看得观战之人渐渐心浮气躁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依然进展全无,这么打下去岂非最终比拼的不是剑法而是内力和耐力了?那双兄弟似乎早料到会是如此,出剑越发沉稳自如,竟仿佛一心一意要跟谭人仰战到力竭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