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原名:帝落轻尘)----春从春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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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作为吾心剑一族的幸存者......他似乎过得并不好呢。"夏侯希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又道,"他不敢回去,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三天,仅仅以向路人乞食为生,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路边,奄奄一息了。"
"怎么会......"
"我有心放他一条生路,可惜他年纪太小......如果一个人流浪在外,饿死或者冻死......都只是迟早的事。"夏侯希语调平静,"所以我把他带回神道盟,作为门人安排在仙人府下。"
"什么?"
"我只说轻尘是我路上拣回来的,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
"......卑鄙!"玉轻舞使力把桌上的器具一扫而下,"明明是杀我全族的仇人......你居然在轻尘面前以恩人自居......真是可笑!"
"这样不好么?"夏侯希微微眯了眼,斜睨着玉轻舞。
"你说什么?"
"你也不想让他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罢。"夏侯希莞尔一笑,"让轻尘留在神道盟,你就可以随时知道他的近况了......也不用再日日提心吊胆。"
"你......"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会好好待他......这样不好么?"
玉轻舞的面色瞬间冷冰冰的煞白。
"你这是在威胁我?......"
夏侯希不置可否,只淡然道:"你要是这么想......那也可以。"
"我要见小尘,......夏侯希,让我出去!"
"......还不行。"
"不行?"
"不是不让你出去......而是不能。"夏侯希倏然放软了语调,眼神柔和,"万一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就算我是盟主......也一样保不住你。"
"......"
"一年后,等这件事过去......我就让你以化名拜我为师,我会教你武功,你要杀我也随时奉陪......不过有一件条件--只要我一日在世,你就不得与轻尘相认。"
"......"
"当然......养育轻尘的事,我绝不懈怠。"夏侯希说完,肃容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一年之后,你就可以门徒身份自由出入神道盟,否则的话......就只有委屈你一直待在这里了。"
玉轻舞用力咬紧下唇,半晌才缓缓点头,面上却难掩屈辱之色。
"你答应了?"
"......你说的,你会教我武功,就算我要杀你......你也会奉陪到底。"
玉轻舞一字一句重复道。
"很好......"夏侯希微微一笑,"夏侯希在此立誓为证......如有半句虚言,则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玉轻舞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哑口无言。
"叠翠是无辜的,他为人乖巧,对你决不敢有二心......以后莫要为难他了。"
夏侯希说完即从座上起身,行至床沿解衣。
玉轻舞面色微变,表情顿时僵硬。
"......过来。"
夏侯希在床上侧卧,语调带着略略的疲惫。
玉轻舞没有作声,指节攥得泛白。
夏侯希以手抚床,示意他上前。
玉轻舞毅然闭了眼睛,扶着衣结的手微微发颤,只片刻就退了外衫,露出了里面纯白的中衣。
夏侯希愕然望了半晌,不由莞尔道:"你误会了......"
"......"
玉轻舞的眸中顿时满是屈辱。
夏侯希伸手把人拉过,静静的揽在怀里。
玉轻舞不发一语,面色僵硬。
"我只是有些累了......想借下肩膀罢了。"夏侯希在他耳畔呢喃道。
玉轻舞挣扎着想要起身,夏侯希却没有松手。
拉扯之间,蓦地响起一道金属撞击地面的落地声。
夏侯希循声望去,脚边赫然是一柄莹亮的匕首。
玉轻舞猛地反应过来,俯身把匕首纳入袖中。
"......拿来。"夏侯希的眼眸泛着寒光。
玉轻舞摇头。
"你真的这么想杀我?"夏侯希目光幽冷。
玉轻舞偏过头去,默然不语。
"如果你想偷袭我......机会有的是。"夏侯希的语调波澜不惊,"我只是想提醒你......杀了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是么。"玉轻舞不为所动,眸光极是冰冷。
"除非......"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忍心置轻尘于不顾,那就动手罢。"夏侯希勾起唇角笑。
因为忿怒,玉轻舞的两颊染上了一抹血色。
"只要你肯照我所说,安分的留在我身边......我不但可以保你们兄弟二人平安,你也有机会为族人报仇,又何乐而不为呢?"
"此言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夏侯希笑。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再也笑不出来的。"
玉轻舞眸光冷寂,全然没有半点犹疑之色。
夏侯希却只微微一笑,道:"我会一直期待的。"
彼时庭外一片暮影朦胧,四围寂静,只有虫声唧唧。

 

 

第五章
太平兴国四年,北汉灭。
七月,太宗乘胜追击,率师北征,意欲收复燕云诸州。
大军一路东进,直抵南京城下,太宗驻跸城南,分兵遣将,备御东南,攻击西北,与辽军战于沙河,辽军失利。蓟、顺二州又降。
韩德让留守南京,率军民坚守,城垂陷,后辽军援兵赶到,左右夹击,败宋兵于高粱河;同时宋军发生哗变,太宗仓卒撤军,为辽军追袭,身家陷于危难。
消息传来,王府上下莫不惊惧色变,神道盟盟主奉杨公密令,率手下弟子十二众,星夜赶赴南京护驾。
行至高粱河一带,恰逢夜半。
残月朦胧,映着水面一片粼粼的血色,远处的怒潮和近滩的涛声在耳际轰鸣,犹如挽歌的哀调。
夏侯希一手牵着马辔,一手将腰间弯刀连鞘按住,纵是端坐不动,但身上凛冽的杀气,却如箭般压迫而来。
在他身后的十二名弟子,莫不凝神屏息,严阵待命。
"蜇雪。"
夏侯希四下环顾半晌,倏然开口。
"在。"
青年身上罩着黑色的披风,以面具覆面,此时两腿轻夹马肚,径行至夏侯希身侧。
"陇月,携风,破云。"
"弟子在。"
被唤到名字的三人紧随哲雪之后,齐齐列队而出。
"你们四人往北径行,一旦发现圣上的下落,即刻鸣烟相告。"夏侯希不动声色道,"反之亦然,记住......见烟幕即刻回返,不得耽误。"
"是。"
四人不再稍待,即时领命而去。
不多时,人与马就没入了沉沉夜幕之中。
天色微明,一条白皑皑的大道,横贯广袤的草原,蜿蜒直通西北。
尘沙飞扬,狂风自平地横扫而过。
约半里许的前方,正在发生一场械斗。
身披暗灰色盔甲的数十兵士团团围成一圈,被困在中间的少年腾地而起,手上剑锋映着黎明的微光,宛如一道游动的银蛇。
刀与剑相击,数十人叫嚷着杂沓的语言厮打纠缠,少年周旋其中,身法快如飞燕,出手的速度疾若流星。
玉轻舞虽然手按剑柄,却只是端坐于马上,静立在离他们两丈远的荒草丛中远目而视。
空中蓦然腾起一簇焰火,紧接着是几声沉沉的闷响,玉轻舞循声望去,只见到不远处的天空,炸开了数朵礼花。
"是盟主。"陇月刹住手里的缰绳,自语道。
"......焰火发出的方向,是距此十里外的筑紫亭。"破云骑着马,一步一步迫近陇月身侧。
"看来盟主他们已经找到圣上了,我们走吧。"话音刚落,携风已经纵马前驰而去。
破云立时夹紧马肚,紧随其后。
陇月不急不徐,策马行至玉轻舞身侧道:"蜇雪,怎么了?"
"没什么。"玉轻舞缓缓摇头,面具下的脸色不带半点情绪起伏。
"......走吧。"陇月不动声色的劝道。
玉轻舞点头,牵动缰绳与他一路疾驰。
自那群兵士械斗的道旁经过时,玉轻舞听见少年发出了一声闷响。
回头瞥了一眼,正望见他在众人围攻下终于不支倒地,身上满是斑斑的血迹,已经看不出衣裳原来的颜色了。
"蜇雪,不要多管闲事......"陇月倏然开口道。
与此同时,玉轻舞却猛地一勒缰绳,道:"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喂......"陇月还要再说什么,玉轻舞已策马闯入人群之中。
兵士们高举着大刀正杀得起劲,蓦然一阵沙尘携着蹄声席卷而来,众人莫不条件反射一般,齐齐举袖挡住扑面的沙尘。
少年原本绝望的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尘沙中一道朦胧的人影,倏然挡在了身前。
兵士们说的是契丹语,一阵叫嚣之后,再度围攻上前。
少年睁大了眼睛,目光一瞬不转。
......卷着尘沙的旋风刹时而止时,大道上静立着一人一马,尘砂已静,地上横躺着十余个兵士的尸首,余下的也尽皆逃走。
烟尘散去,眼前的影像也渐渐清晰。
......那人浑身都裹在宽厚的披风之下,塑彩的面具带着些许淡淡的妖嬴。

筑紫亭一带,白砂如雪。
马夫牵了马到附近的林地去,侍从们在亭子里三三两两围坐着,神色虽然憔悴,却是比先前精神了不少。
层幕叠嶂的马车内,内侍小心翼翼的献上金盆,盆里盛着两盏高脚描花的金漆酒注。
身披银裘的男子伸手将其中一盏拿起,神情关切的注视着端坐在对面的人道:"不用拘谨,外面天凉,你陪朕喝一杯。"
"属下不敢。"夏侯希面色凝重,赫然跪下,"属下救驾来迟,让主上身处险境,恳请主上降罪!"
"......快快请起,胜败乃兵家常事,朕这次兵行险着,才会落入这般窘境,怨不得别人,你不远千里而来,实是护驾有功,何罪之有?"男子轻叹一声,道,"此番回京,朕必定会重赏于你,你切莫推辞了。"
"此行凶险,属下不敢邀功,一切待主上回京,再定夺不迟。"
"哈哈......说得对,是朕太心急了。"男子不由抚掌而笑,"对了......方才与那群贼兵混战时,你腿上中了他们一箭,不知道伤势如何?"
"谢主上关心,已让随行的御医看过,现在已无大碍。"
"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可万万不要勉强。"
"只是小伤,不足挂齿。"
"既然如此......那朕就放心了。"
"主上一路受惊了,此番一宿没睡......还请主上保重龙体。"
"嗯......这几日确是担惊受怕,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现在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困了。"
"......那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夏侯希恭敬的螓首拜退,出来的时候顺手把帘幕放下。
在马车外久候多时的携风立刻上前,扶住夏侯希道:"盟主......你没事吧?"
夏侯希摇了摇头,额上却是沁出了层层细汗。
"我看刚才那支箭上一定有问题......要不要让御医再检查下?"携风一脸忧色。
"不用。"夏侯希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的手。
"万一箭上有毒......"
"放心吧,没事的。"
夏侯希的目光扫过四周,不由蹙眉道:"蜇雪呢?"
"......嗯?"
"陇月。"夏侯希的声音凌厉。
"属下在。"
"你是最后一个赶到的,他没有和你一起来么?"
"是,蜇雪说马上就到......"陇月抱拳的手不觉一颤。
"他这么说,你就一个人回来了?"夏侯希眯着眼眸,斜睨着陇月。
"属下该死......属下立刻去把他带回来。"陇月急急说着,翻身上马。
"......回来。"夏侯希的音调极冷。
陇月扶在马辔上的手顿时僵住。
"保护皇上,不准离开御驾半步。"夏侯希蓦然道,"我回来之前,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携风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夏侯希只当作没有看到,径自大踏步离去。

晨风袅袅,天空晴碧如洗。
从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蹄声渐渐逼近,但夏侯希没有回头,只在心里默数着马蹄的一起一落。
......脚步霎时而止,马蹄声迫近身后,卷起的尘土随风散开,瞬间就模糊了人影。
马上的人快手一剑,疾如紫电。
......剑尖只是掠过夏侯希的肋下,就被强力握住。
猛然一声脆响,重剑脱手而落,插在了道上的泥尘之中。
夏侯希俯身拣了剑,拭去尘土,随手将剑丢掷回去。
马上的人瞬时掠身而起,稳稳将剑接在手里。
"......第三十一次,你又输了。"夏侯希微微勾起唇角,眸中浸润出淡淡的笑意。
玉轻舞闷声收剑回鞘。
"去哪儿了?"夏侯希阖眼,语调波澜不惊。
"......救人。"玉轻舞道。
"什么人?"
玉轻舞略一蹙眉,道:"不是辽人,看起来也不像宋兵。"
"你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夏侯希倏然喝道。
"那又如何?"玉轻舞冷道。
"只怕你是拿救人作借口罢。"
"你不相信我?"
"我会以为,你是想一声不响的逃走。"
"逃?一个人么?"玉轻舞一怔,冷笑道,"六年前我没有逃......现在也绝对不会逃。"
"不是最好。"夏侯希回身而走,"御驾就在附近,你若再敢擅离职守,立斩无赦。"
玉轻舞隐忍着不动声色,只缓缓扣动缰绳,调整马步跟在他身后。
片刻之后,玉轻舞倏然开口:"你的脚怎么了?"
夏侯希身形一顿,却是没有回答。
"以你的武功......居然会受伤?"玉轻舞唇角微弯,道,"该不会是苦肉计罢。"
"......你想说什么?"
"在圣上面前故意受伤......以显示自己护主心切,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么。"
"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又怎么知道?"
夏侯希眸光一闪,声音不觉变得低沉。
玉轻舞不说话,却是猛地一扣马缰,自他身侧掠过,朝着不远处的筑紫亭绝尘而去。

 



第六章

日色已没。
距城关数十里的林间有座约四坪大的红墙小庙,庙里燃着火堆,散发出阵阵烤香。
守在庙外的十二人俱是一身黑衣,在如墨的夜色里显得愈发身姿端立。
不多时,几个内侍端着数盘烤好的野味从庙内出来,细声喊道:"这是圣上赏给各位少侠的,都过来用餐吧。"
"谢皇上。"
连番赶了一天的行程,众人早已饥肠辘辘,此时得了圣上谕旨,都不再客气,立刻围坐上前。
玉轻舞漠然站在原地,似乎没有上前的意思。
陇月将烤好的野味用竹枝串起,正打算给玉轻舞送去时,却被挡住了去路。
"......盟主?"陇月一怔,顿时惊退一步。
夏侯希只微微一笑,道:"我来吧。"
"......是。"陇月慌忙把手里的野味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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