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昏迷的时间太长，开始的时候根本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谭医生建议多和他交流，楚乔哪有心思和他说话，况且，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他又不能不做，于是找来几本幼儿语言训练方面的书，从简单的词句开始教。
两个月后，陆萧可以简单地说些词句了，记忆也有些恢复，陆云山高兴得不得了。
这天傍晚，楚乔正陪着陆萧看动画片，电话响了起来，他见陆萧看得认真，就对他说：“萧萧，我去外面接电话，你乖乖的哦。”陆萧身体恢复不如语言，很不协调。他抬起手冲楚乔挥挥，然后视线又定格在电视机上了。
电话是楚青打过来的，他们平时都是在周末联系，不知道这时候打开有什么事儿。
“哥，有什么事儿吗？”
“楚乔，我要结婚了。”楚青的语气中是满满的幸福，“就是张莉，我小学同学，总追在我屁股后面那个，你见过的。”
“哦。我记得的。”楚乔靠着墙淡淡地说。
“怎么啦？楚乔，不为哥高兴啊。是不是你和陆萧吵架啦？”楚青问。
“没，没。”被楚青这么一问，楚乔连日累计的委屈、愤怒、不甘如被打开闸头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把电话拿开，狠狠地咬了手臂一下，告诉自己不许哭。但是越这样做，泪水越是不受控制，而嘴下也越用力，当他仰着头把泪水逼回去的时候，手臂上已经有一圈深深的青紫色牙印，有的地方甚至冒出血来。“哥，什么时候办事，我提前订票回去。”
“哎呀你这半天没出声，我还以为信号不好呢。”楚青说，“不过你能回来太好了，爸妈都想你了。早点儿和领导说，别以为是部长家的人就可以不顾及领导了，知道不？你什么时候回来，哥开车去接你。”
“嗯。”楚乔答道。
“楚乔，你是不是有事儿啊？不会是陆家人欺负你了吧？”楚青的声音忽然拔高，楚乔不禁有些感动，尽管楚青看不到，还是笑着说：“哥，你不要乱猜了，陆家人对我很好的，你们放心好了。我现在在外面吃饭，什么时候回去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注意身体啊。”楚青叮嘱。
楚乔挂断电话，才感到手臂上那股钻心的疼痛。他有些想家了，这个时节，家里的山山水水是最美的，如果去爬山，能看到遍山漫野的山花，还有野果子可以采来吃。他望着茫茫夜色，恨不得变成一缕风飞回去。可是他知道，这辈子他是回不去了。
“大嫂。”陆婷推开楼梯间的木门，看到楚乔的背影，觉得有些落寞。
楚乔回过头来，单纯明亮的眼睛看向陆婷。“陆婷你来啦。”
“嗯。哥哥他找你。”陆婷说。
“哦。”楚乔点点头，推开门往陆萧病房走，正要开门的时候，被陆婷唤住。
“大嫂。”
楚乔回过头，淡淡地笑了。“我很好。”说完打开门进去。陆萧看到他，本来靠坐在床上的上身用力往外探，几乎要掉下来，楚乔虽然对陆家满是怨言，可他做不到把气撒在这个全心依赖他的男人身上，于是快走两步，接住陆萧的身子，然后抱住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
陆萧手上握着两根棒棒糖笑嘻嘻地往楚乔嘴里送，可手臂没什么力气，找不准位置，棒棒糖都杵到了楚乔脸上。楚乔只好接过来，打开包装纸先往陆萧嘴里放一根，然后拿一根放到自己嘴巴里。陆萧呵呵乐出了声音，然后眼神飘到站在一旁的陆婷身上。叫了一声，“姐姐。”
“是妹妹。”楚乔抽了张湿纸巾擦掉陆萧流下的口水，耐心地纠正。“妹妹。”
“妹妹。”陆萧跟着念，眼神清亮亮的满是笑意，再不是当初的浑浊，整个人看上去也比刚醒来时有活力。
楚乔笑着摸摸他的头，陆萧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伸着脖子往楚乔这边靠，楚乔索性坐到床上，把他搂在怀里，手从陆萧衣服后面探进去，从上到下一下一下抚摸着。陆婷看得很感动，心里却觉得陆家更加亏欠楚乔。
“婆，老婆。”陆萧闭着眼睛咬着棒棒糖，喃喃地笑着说，“老婆，呵呵。”
楚乔的手停了下来，对这个熟悉的字眼，但陌生的称呼感到很不舒服。他忽然想起了艾东，从实际意义上来说，自己不应该是他的妻子么？可是名义上，陆萧却没有叫错。
陆萧猛地睁开眼，不明白为什么楚乔不给他抚摸后背了，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鼻子抽了两下，见楚乔还不动，扁扁嘴巴吐出棒棒糖就准备哭。
“啊呜呜”陆萧哭起来的时候更是像小孩子，简直是喊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冷落他的人注意，眼泪一滴都没落下。楚乔无奈，只好一边继续动作一边安慰：“乖，萧萧不要哭哦，哭了就不帅了。来，我给你摸摸背。”
“老婆！”陆萧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称呼特别执着，瞪着眼睛对楚乔说。
“好好好，老婆给萧萧摸摸背。”
陆萧这才乖乖地躺在楚乔身上，棒棒糖又塞到了嘴里，闭着眼睛，嘴巴向上弯起。没一会儿，陆萧就睡着了。楚乔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然后拿下他嘴巴里的棒棒糖用包装纸包好，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陆婷你坐吧，他大概会睡两个小时。”楚乔说。
“嗯。”陆婷把桌子上的保温壶推到楚乔面前，“大嫂，你辛苦了，孙阿姨煮了些汤，你趁热喝吧。”
“我不饿，等陆萧醒了，给他喝吧。”楚乔笑笑。
“大嫂，我想代替爸爸，以及陆家和你说声‘对不起’，我们家亏欠你的太多了。”陆婷揉揉太阳穴。她就算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能猜到楚乔留下肯定并非他的本意。
“没什么。”楚乔不看陆婷，低下头淡淡地说，“只要陆部长守信用就好。”
“什么？”陆婷有些惊慌，很怕楚乔会说出什么让她无法承受的事情，她虽然觉得陆家对不起楚乔，但是私心上说，还是希望楚乔能够留下，毕竟他脾气好，而且陆萧又依恋他，有他照顾陆萧，他们都很放心。
“没什么。”楚乔似乎不愿多说，其实陆婷早就发现楚乔自从得知真相后就在回避与陆家人过多交谈，她只好自己多赖着一些。
“大嫂，你胳膊怎么啦。”陆婷忽然看到楚乔手臂上那一片肿胀的青紫，伸手就要去拉，楚乔却更快地回避了，“没什么。”
“大嫂，你别这样。”
“你回去吧，还有，以后不要教陆萧这种东西了。”楚乔端起陆萧床下的脸盆，里面堆着印有小熊图案的两个围嘴。
“嗯？”陆婷被问的一愣。
“老婆，我不喜欢。”楚乔说。
21.萧萧的弟弟很精神
楚乔反对也无济于事，陆萧对这个称呼特别执着，“老婆老婆”叫得不亦可乎的。
“老婆，糖糖。”
“老婆，摸摸背。”
“老婆，肚饿。”
“老婆……”
楚乔无可奈何，只好任由陆萧去叫，反正也不少一块肉。陆萧这两个月复建做的比较多，四肢协调能力得到很大加强，杵着拐杖已经能够走了。以前不能动的时候还很安分，现在，总吵着出去玩儿，楚乔不答应就耍小性子，装哭，拿被子蒙着脑袋不出来，饿肚子不吃饭。楚乔要是不搭理他，就一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大概看个十分钟楚乔也就投降了，任命地端着饭一勺一勺喂，陆萧一边吃一边得意洋洋地笑，像只偷腥的猫。
“好了，吃好了就乖乖看电视，我要去洗碗。”楚乔帮陆萧擦了擦嘴巴，然后把遥控器塞到他手里，自己端起空了的饭碗去洗。
“老婆快来。”陆萧愉快地打开电视，调到自己喜欢的台。
楚乔洗好碗，把东西放好，看陆萧精力都集中在电视上，便悄悄地打开门溜出去。等到出去门里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声音，楚乔苦笑，这日子还真是和做贼一样。陆萧已经醒来四个月，一直按照谭峰制定的计划进行恢复训练，肌体、语言能力都恢复得比较理想，但对他的过去仍没有印象，楚乔曾不止一次问他一些事情，可陆萧都嚷着头痛，然后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肯回答。
楚乔爬到六楼的屋顶花房，这是他难得的清闲时刻，他伸展胳膊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现在已经是盛夏，玻璃花房里比外面更热，待上两三分钟就是一身大汗，但是楚乔却很喜欢这种大汗淋漓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不快与压抑都被阳光蒸发，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只剩下一个没有思想，也没有喜怒哀乐的躯壳，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羡慕以前的陆萧了。
楚乔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只得悻悻然离开。回到房里的时候，他发现电视被关上了，陆萧又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像条虫子一样，裹得很严实。
楚乔上前一把掀开被子，“萧萧，是困了吗？睡觉要把头放在外面呀。”
被子一打开，楚乔愣住了。只见陆萧把自己剥得光光的，弯着腰，头努力地往下伸。楚乔被陆萧的举动惊呆了，他不知道陆萧这是要做什么。
“萧萧，你在做什么？”
陆萧顿住，仰起头来看是楚乔，哑然失笑。他的笑容干净而单纯，楚乔却觉得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如此炫目。直到楚乔把食指放在嘴巴上，“嘘”一声，楚乔才回神。
“不要吓弟弟。”
“弟弟？”楚乔不明所以。
陆萧得意地指了指自己下身，“弟弟。”
楚乔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埋怨自己可真是个笨蛋，竟然没明白陆萧的话，还直勾勾地看过去。不过，楚乔上下打量一遍陆萧，他的皮肤大概是好几年不接触阳光，很白，就连下身颜色都很淡，此刻正软趴趴地躺在茂密的草丛中。
“弟弟很精神。”陆萧拉过楚乔的手往他下身送去，楚乔的脸红得犹如番茄，刚被拉到半路就抽了回来，他可没那么大的勇气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碰触男人的东西，更何况陆萧在他眼睛里只是个小孩，如果他摸了上去，岂不是猥亵男童。他自认为还没有饥渴都这地步。
可是他的目光却有些不受控制，总是想往陆萧那边飘去。
打住！楚乔你快打住！对儿童下手就是畜生，对儿童想入非非就是畜生不如！
“老婆不喜欢弟弟吗？”陆萧见楚乔扭着头不看他，也不像电视里的那个“老婆”那样，笑得很甜蜜地夸赞“弟弟很精神”，有些沮丧地一把拉着被子蒙住脑袋。
“萧萧，一会儿要喘不过气来的。”楚乔拉开被子，发现陆萧正趴在床上，屁股撅的高高的，脑袋使劲往枕头里扎。
楚乔实在受不了这刺激，但陆萧这样的小孩脾气肯定不能硬着来，于是故意大声地说：“哎呀，这是什么呀。”
陆萧的脑袋扎过来，“什么？什么？”
见楚乔笑了，陆萧才明白自己上当了，于是很失望地坐在床上，张着腿瞪着楚乔。
楚乔把陆萧的腿往一起并，陆萧却生气地再张开，两次三番后，楚乔只好把杯子盖上。陆萧撇着嘴把脸扭到一旁，“哼。”
“好啦，不要生气啦。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说我可要生气喽。”
陆萧转过头来，委屈地抱住楚乔的头，然后指着电视说：“它，它说的，弟弟很精神。”
楚乔心说动画片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镜头，他打开电视，没看几秒就关掉了，那是最近热播的一部成人电影，有那种台词也不奇怪，看来，以后陆萧看电视的时候也要看着些了。
“萧萧乖，穿上衣服，一会儿去花园玩好不好？”楚乔拿过衣服往陆萧身上套。陆萧伸着胳膊任由楚乔摆弄，等到穿内裤的时候，一把握住楚乔的手，“老婆不喜欢弟弟吗？”
“萧萧，这个是对心爱的人才可以问的问题，知道吗？”楚乔小心地掰开陆萧的手，给他把内裤和短裤穿上，随后抽了湿巾给陆萧把脸擦了擦。
“心爱的人？”
“嗯，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楚乔说。
陆萧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楚乔弯腰给他拿鞋的时候，大力地抱住了楚乔的腰，“老婆是萧萧心爱的人。”
22.妈妈到哪里去了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得到了这些，还想着那些，得到了一点，便想要众多。在陆萧没有醒来的时候，陆云山不止一次地祈求去世的妻子保佑陆萧能够活下去，就算不醒来也没关系，只要活着，能够看到他就很知足。可是陆萧醒过来之后，他又觉得原来一个聪明睿智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人中之龙的儿子，现在确是这副笨呆呆连自己家人都不认识生活都不能自己的模样就有些喘不过气来。陆云山私下里没少对谭医生发脾气，他始终想不明白，昏睡了五年的都能醒过来，只不过记忆有些停滞却治不了。
五月的天气宜人，但陆云山坐在谭医生的办公室里却急出了一头汗。他一把把水杯墩在谭医生的办公桌上，震得电脑都晃了三晃。“老谭，我们可是老同学。你说我多相信你，当初他们都劝我带着陆萧去国外治疗，可你说在国内也是一样的，我觉得你看着陆萧长大的，肯定对他尽心尽力。现在陆萧醒了，我们全家都感谢你，但你是什么意思，植物人都治好了，记忆却恢复不了。”
谭医生慢悠悠地喝口茶，然后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乐呵呵地看着陆云山发飙，等他声讨完，重新给他的茶杯里倒上热水。”老陆啊，你这说你暴躁的脾气这辈子就对着我发了吧。陆萧那是属于创伤性心理障碍，需要心理社会治疗，多给他关心，多跟他交流，加上使用抗抑郁药物，会慢慢好转的。”
“抗抑郁？！”陆云山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谭医生的鼻子气愤地问，“他怎么还抑郁了？我看他每天很是活蹦乱跳啊。”
“你别急，别急啊。”谭医生说，“我只不过是说顺嘴了。呵呵。”
陆云山狠狠地瞪了谭医生一眼，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你别和我扯那些医学术语，我听不懂，你就给个准话，陆萧什么时候能恢复！”
“老陆啊，其实我也很奇怪，陆萧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记忆方面恢复不了。我和你说句不该说的话，楚乔虽然对他照顾得好，可毕竟对他之前的生活不是很了解，我建议你和陆小姐有空多和他交流交流，说说以前的事情，也许就想起来了。”
“我也试过，可是陆萧他，我一提过去的事情他就头疼。”
“也许是对过去某些事情不愿意想起吧。”谭医生说，“以前那个小伙子和陆萧……”
陆云山意识到谭医生指的是艾东，刻意地不想去提及，“他们没关系。我会多和陆萧聊天，以后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帮助。”
陆云山和谭医生谈完，拎着给陆萧买的一大袋食物就去看他。到病房的时候，看见陆萧正趴在床上，陆婷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哄他。“哥，大嫂真的马上就回来，你先吃些水果好不好？”
陆萧闻言，把头扭向一边，并发出呜呜地声音。陆婷又哄了几句，陆萧大概是听得不高兴了，瞪着眼睛挥起拳头往陆婷腿上打，并且叫道，“你讨厌，不要你，我要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