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从床上下来，胳膊搭着楚乔的肩膀，示意他去洗手间。楚乔以为他要方便，立刻别过头去。等了一会儿，陆萧还没有动静，楚乔才转过头问：“你不尿啊。”
陆萧承认在这一刻很想骂脏话。但他还是按捺住自己，指着镜子说：“你自己看。”
楚乔听话地往镜子那看，这不是他第一次看镜子里的陆萧，可是却是第一次看镜子里的他们。陆萧恢复记忆后，气质都换了，就是一个公子哥，高傲地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那边，而他，也真是像极了跟班的，不止如此，还是个形象很猥琐的跟班。楚乔于是自主地选择了低头。
“怎么不看了，觉得自己的谎言站不住脚了？”陆萧嘴角扬起，看似是一个微笑的表情，可那语气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所以也是喜欢你的？呵呵，你还真敢说。”陆萧伸手抬起楚乔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从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对我撒谎，你是第一个。”
“我没撒谎。”楚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开口狡辩。
“好吧。不过楚乔请你记住，我既然接受你，就会给你机会，你最好在我发现之前坦白，否则，那下场绝对比我爸爸对你的威胁要严重得多。”
27.二人世界
镜子中的陆萧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似乎在讲着什么笑话，嘴角微微地扬起。楚乔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觉得一个人怎么能笑着说出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话呢？太不可思议了，他扭头看了一眼，陆萧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他架在楚乔肩膀上的胳膊忽然抬起来，手捏着楚乔的耳朵说：“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试着了解一下吧，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楚乔从来没想过要去了解过一个人，或者说并不擅长这种需要大量心理活动的行为，就算当初对艾东有那么一点儿蠢蠢欲动的心思，可大多也是由于他对他还不错，被感动了。现在陆萧突然这么说，他觉得很奇怪，他要了解陆萧什么啊？尊贵的家世、帅气英俊的外表、喜好，还是过去的那段不被允许提及的爱情？楚乔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可直到睡觉，还没明白。他感情上很迟钝，不知道一个男人说出这句话时，几乎就是在表明“我喜欢你，希望你也喜欢我”的意思。
楚乔眨眨眼，他非常想告诉陆萧那段荒唐的过往，可是他不能，孩子的命还攥在陆云山手里。他从进了陆家门那一刻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现在同样不能拒绝，只能顺从。
陆萧恢复记忆之后，医生制定的复建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似乎是想把过去丢失的时光弥补回来，每天要进行十几个小时的练习。谭医生怕他这样反而会事倍功半，于是让楚乔劝劝他。
楚乔从谭医生的办公室走出来，第一反应就是给路云山打电话，可想到要和路云山对话，他心里本能地产生反感，电话号码按了删，删了按，直到到了复健室，还是没有打通。
陆萧正在做腿部练习，后背被汗水打湿，衣服湿哒哒的黏在后背。
他见楚乔进来，停下了动作，“到时间了吗？”
“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楚乔指着运动器械上面的计时装置说，他的手放在开关键上，但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陆萧停下动作，把器材关掉，然后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楚乔则拿过运动饮料，拧开瓶子等陆萧擦完汗后递给他。
“谢谢。”陆萧说，见楚乔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说道，”有什么要说吗？”
“陆婷最近好像没来。”楚乔觉得不该直接开口就问“陆部长怎么不来”，于是选了个比较婉转地方式问，希望陆萧能够通过陆婷谈到陆部长，继而他就会借着陆云山的名义说出谭医生的劝告。
“那丫头啊，恐怕正和小伙子谈恋爱呢。”陆萧想起了妹妹，脸上的笑容都掩盖不住。“我们家婷婷又漂亮又可爱，真不知道哪个小子有好福气，能和我妹在一起。”
楚乔附和着陆萧笑笑，心里却忍不住撇嘴，心说还真是一家人啊，都这么骄傲，不过，他也认为，能和陆婷在一起的人一定是有福气的，她虽然有些任性和骄纵，但心地却很善良。
“你也很喜欢我婷婷吧？”陆萧坐在椅子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楚乔。
楚乔虽然生活在乡村，但是他的妈妈是一个很讲究的女人，对他和楚青的要求很严，尤其是行为举止方面，后来到了学校，见多了温文儒雅的学者，更是刻意去学习模仿。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们和陆萧比起来还差得远，陆萧的行为举止里总有一种未经雕琢的优雅，就连跷二郎腿这个本来有些随意地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艾东虽然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有很大不同。他虽然温和，可是却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甚至希望被人也能对他采取相同的态度。可陆萧却不一样，他可以对别人视而不见，但别人却无法忽视他，他身上的吸引人的气场是与生俱来的。
楚乔想，这才是真正的陆萧，以及他真正要过的生活啊。忐忑不安的、仰人鼻息的、微小的尘埃。过去艾东带给他的，都是错觉。现在，陆萧来拨乱反正了。
“楚乔，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陆萧问道。
楚乔低着头，他实在是不敢直视陆萧的目光，他总觉得在陆萧面前，自己就像是伪装起来的妖怪，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陆萧的火眼金睛看出原型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越和陆萧待在一起，他心里越害怕，除了保守那个秘密，其他的他不敢有任何反抗。
“你每天运动量太大了，这样也对恢复不好。”楚乔看着陆萧的腿，低声说。
“你说什么？抱歉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怎么可能？他这个音量陆萧怎么可能听不到啊。楚乔抬头，正好对上陆萧满怀笑意的眼神，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骗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脸也红了起来。
“我现在才相信你以前是喜欢我的，不然不会用这种含羞带怯的眼神看着我，也不敢和我说话。”陆萧没有借题揶揄楚乔，反而坦陈心中所想。
“我，我”楚乔说不出话来。他真的想不明白，陆萧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说吧，想说什么。”陆萧的腿经过练习，已经能够自己行走，他慢慢地走过来，站到楚乔旁边，楚乔立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谭医生说你最近锻炼强度太大，这样反而不利于恢复。”楚乔稳住心神，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陌生人，这样才能把话完整地说完。“我知道你想尽快恢复，但是你这样超负荷锻炼，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知道。”陆萧说，“可是我没法控制我自己去‘慢慢来’，五年，我丢掉了整整五年的时光。在这五年里，妈妈去世了，爸爸苍老了，陆婷也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大人了，这些我都不曾参与，我只能靠以后的时光来弥补。我说这些也许你不懂，但是你现在是我的另一半，我希望你能够支持我。”
“我会的。”楚乔说，虽然对于陆萧的请求很是莫名其妙，但楚乔还是不忍拒绝。眼前的这个人啊，此时是需要他的。尽管他觉得是如此不真实，就像陆萧同意和他在一起时，感觉一样的不真实。
楚乔陷入矛盾当中，他想离开，可是冥冥当中又不愿离开，他现在有些庆幸，还有孩子可以当做理由来说服自己，但是他知道，这样被动下去是不行的。他必须做出慎重的决定，是放弃一切带着孩子走，还是隐瞒孩子以及艾东的事情，和陆萧从新开始。
“谢谢你，楚乔。”陆萧抱着楚乔轻轻地说，楚乔却开始战栗，他总觉得在此刻平静的生活下面，隐藏着一场大风暴。
28.再回陆家
陆萧是四个月后出院的，陆云山带着陆婷一起来接他，陆婷挽着陆萧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陆萧微笑着倾听，然后停下来招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后面的楚乔，“怎么步子还没有女孩子迈的大？”
楚乔快走两步到陆萧旁边，陆萧从陆婷臂弯中抽出胳膊，然后拉住楚乔的手，大力地握了一下。
陆婷站在原地，撇嘴瞪着陆萧，“大哥，你这是偏心，有了大嫂，就不要妹妹了。”
楚乔有些不好意思，想从陆萧紧握的手中抽出手来，陆萧却不肯，反而笑着对陆婷说：“大哥的手当然是用来牵大嫂的手的，至于你的胳膊，应该挎在男朋友的臂弯了。”
“哼，偏心还找理由，爸爸你看大哥嘛。”陆婷在陆萧这里碰了钉子，转而向陆云山抱怨。
陆云山心情很好，看着儿子女儿又像以往那样打闹说笑，觉得仿佛又回到了陆萧出事之前的日子，只是他们的母亲换成了楚乔而已。算了，这样也不错，只要楚乔肯一心一意地和陆萧在一起，其他的他都可以当做没发生。
回到陆家的时候，陆萧脸色有些沉重，他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景色，和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而自己却离开了那么久，不知道爷爷和其他人怎么样了。他急于见到他们，可离家越近，心情反而越胆怯。
到了的时候，陆苇就带着弟弟和妹妹走了过来，陆苇上前一把抱住陆萧，“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陆萧拍着他的肩膀，沉声说：“陆苇，这几年辛苦你照顾爷爷和这个家了。”他是长孙，这本来是他的责任，他出事，陆家的单子应该落到了陆苇身上。幸好陆苇一直很稳重，家里和弟弟妹妹们他应该照顾得很好。
纨绔子弟陆蔚也男的地流露出几分感伤，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哥”。他想起大伯上周在家里抛下的重磅炸弹，至今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被人伪装了五年而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不过，仔细推敲起来是有些不一样的，可那时都被大伯以车祸受伤为理由给遮掩住了。
陆萧放开陆苇，给了陆蔚一个拥抱，“小山子也长大了。”
“大哥，你怎么还叫我小山子啊。”其实陆蔚在家里排行第三，按说应该被叫做“小三子”，可他出生后，只有两岁的小陆苇有些大舌头，总把小三子叫成小山子，陆老爷子听着还挺美，于是金口一开，就让大伙这么叫了起来。陆蔚小时候还不觉得什么，长大后却对大家这么叫他相当不悦。这么说也听着一张帅哥脸，被这样叫来叫去的，让美女们听到，还不得笑死他。可现在，这个称呼却让他确定眼前的人真是他的大哥，以前的那个就说不出这个名字。
“这是陆婉吗？”陆萧看躲在陆苇和陆蔚后面的女孩，笑着打招呼，“你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读小学三年级，现在都读高中了吧？大姑娘了。”
陆婉抬起眼睛偷偷打量陆萧一眼，虽然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才是自己的亲大哥，可她就是觉得以前那个“大哥”很好，总是喜欢摸着她的脑袋听她说学校里的事儿，而其他人似乎都没这个耐心。
“快进去吧，爷爷肯定等急了。”陆云山开口。
陆萧照旧拉着楚乔的手，楚乔进门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口值班室的警卫似乎换了人，他开始的时候没怎么多想，等到到了大厅才发现用人都是他没见过的生面孔。身旁的陆萧情绪波动很大，看着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一度眼圈发红，楚乔虽然不能确定他的全部想法，但也明白他一定感慨颇多，就连他都是如此。
陆老爷子坐在主位上，陆萧一进来他就站起来了，算起来楚乔已经近一年没看见他了，老人家起色很好，只是看向陆云山的眼神都是怒气。楚乔猜想陆云山肯定是把陆萧的事情向家里坦白了，看陆老爷子的眼神，估计气得不轻。楚乔突然间很佩服陆云山，把这件啼笑皆非的事情说清楚也真是不容易。
“爷爷，我回来了。”陆萧跪在陆老爷子面前，仰着头，静静地盯着他。
“我的好孙子，快起来。”陆老爷子声调哽咽，伸出双手把陆萧扶起来，然后摸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最后定格在眉毛上的那道伤疤上。
“爸，您别太激动，萧萧这不是回来了吗。”说话的是陆萧二叔。陆萧赶紧把陆老爷子扶到位子上，然后同二叔、二婶、三叔、三婶问好。
陆二夫人拉着陆萧的手，哭得眼睛红红的，她平时虽然嘴不饶人，可知道真相后，却是哭得最厉害的一个，一直嚷着说“要是大嫂知道该有多难过”，说得一家人呜咽声四起。最后陆老爷子才一声令下才停止。
“萧萧啊，你回来就好。我想大嫂在天上知道也会高兴的，现在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和二婶说，二婶给你做主。要是对什么事情不满意，一定要告诉二婶。”陆二夫人往楚乔那边凌厉地看了一眼，不明白假的陆萧都走了，这个假的媳妇为什么还回来。楚乔挺直腰杆，硬生生接下了那一记眼刀，等到她扭过头去仍旧僵硬着身子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好使其他人忽视自己的存在。
陆云山见大家围着陆萧说得正热闹，示意楚乔跟他出来。两个人到了陆云山的书房。
“楚乔，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其实我是不想让你和陆萧在一起的，但是没办法，他和你相处出了感情，我也只能听他的。过去的事情我希望你全部忘记，你就当今天是第一次以陆萧妻子的身份来这里。”
“好的，我会的，陆部长。”楚乔说。
陆云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楚乔顺从是件好事情，但是过分顺从又让人有些不舒服。当然，他不怕楚乔会出尔反尔，他还有“把柄”在自己手里。陆云山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楚乔，“这是你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我把他送到了市外。”
楚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拿在手里，上面的有个小孩，大概是刚出生，眼睛闭得紧紧的正哭得厉害，眼角甚至有滴泪水，看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楚乔伸出手指慢慢抚摸着孩子的脸，思维好像抽离身体，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陆云山说的话。“什么？送到市外？”
“嗯，我让孙阿姨带走了，她们夫妻二人一直没有孩子。我给了她一大笔钱，够他们一家用一辈子的了。”陆云山平静地说。
29.对抗
“那是我的孩子，为什么要送给别人？”楚乔觉得浑身上下冰冷一片，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他是为了这个孩子才留下来的啊，现在孩子被送走了，那么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可是陆云山是不会管这些的，楚乔缓和了一下情绪，“我都没有见过他，陆部长，您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把他送到我妈那里可以吗？”
“楚乔，你喜欢孩子是好事，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和陆萧去医院，生一个你们两个人的孩子。这样名正言顺的孩子才是你应该关心的。”
“名正言顺？”楚乔气血翻滚，手脚不停地颤抖，“他怎么就不名正言顺了？难道就因为没有陆家的血脉？陆部长您不要忘了，孩子是您让生的，现在，他出生了反倒成了被指责的对象，您不觉得很荒谬吗？”
“楚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你，在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陆云山面对楚乔的指责没有发火，反倒像一个长辈那样开导他，“孩子活着不就够了么，与其想一个今生都不会再见面的孩子，不如想想怎么和陆萧生活下去。”
“我凭什么为他想！”楚乔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他也是人，他的孩子也是人，为什么就要任由别人摆布！他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儿子而牺牲自己的儿子！高官又怎样？有权有势又怎么样？他拼却这条命了可以吗？“陆部长，既然您不仁也别怪我不义，您不是怕陆萧知道一切吗？我现在就要告诉他，他的父亲都为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楚乔说着，就往门口冲去。
